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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他讀《泰晤士報》讀得頭昏腦漲——報紙上的字很小,他的房間里光線又暗。這份報紙保守透頂。真該把這家報社炸掉。
有那麼一會兒工夫,他的身子是完全懸空的。
湯姆森和一名警察抬著薩頓從樓里出來了。薩頓看上去不省人事,或許已經死亡。沃爾登仔細看了看:不,他還沒死,槍還牢牢地攥在手裡。
那就只剩下屋頂。
他們此時坐在一輛警車的後排座位上,車子停在加拿大公寓——也就是費利克斯所在的地方的街角。與他們在一起的還有政治保安處的一名警官和來自薩瑟克區警察局的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司。
我的天啊。
警察把院子的所有出口全守住了。
沃爾登心想:又出差錯了——果然如此。
費利克斯回頭一瞥,三個警察已經退避到手槍的射程之外。一顆子彈呼嘯而過,費利克斯躲避著子彈,沿著之字形路線繼續向前跑。火車的隆隆聲震耳欲聾,他聽見火車拉響了汽笛。又是一顆子彈,他猛地往旁邊一閃,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住了,跌倒在最後一條鐵軌上。耳畔傳來火車的雷霆之聲,震得人魂飛魄散。眼看火車頭朝自己迎面撲來,他身子猛地一縮,從鐵軌上一躍而起,滾落到鐵軌另一側鋪滿沙礫的路堤上,火車從他頭頂呼嘯而過。就在那一剎那,他瞥見了火車司機那張嚇得慘白的臉。
沃爾登轉身向汽車走去。
他心底的本能彷彿在尖叫:快跑!快跑!快跑!
沃爾登暗自想:別磨蹭了,快點兒說吧!
他盼望著再次見到夏洛特。
往哪裡跑呢?
當他反思這次行動的代價時,他發現自己的內心感受十分可笑。眼下他有機會挽救上百萬人的性命,甚至有可能觸發俄國革命——可他卻為了對一個上流社會的千金小姐撒謊而惴惴不安!他無意加害於她,他只是想利用、欺騙、辜負、背叛她的信任——他相逢不久的親生女兒的信任而已……
房頂上有個缺口,費利克斯正從裏面往外爬。
費利克斯推開活板門。
身穿制服的警察高聲喊道:「你被捕了!」
看門人咳嗽著走進房間,說:「早上好。」
現在先別炸,現在先別炸,現在先——
他的雙腳終於碰到了窗檯。他右手鬆開了雨水槽,在窗戶周圍摸索著磚塊,想找到一處可供抓握的東西。他的手指摳住了牆上的一道淺槽,然後另一隻手鬆開了雨水槽。
湯姆森和那名警察又回到樓里去了。
費利克斯出門買早報時,只覺得無論往哪裡走,滿街都是孩子。院子里有一群小姑娘唱著歌謠蹦蹦跳跳地做遊戲;一群男孩子用粉筆在牆壁上畫了個球門,拿來一塊爛木板做球拍,正在打板球;街上有幾個年紀稍大些的男孩兒推著手推車。費利克斯從一名少女那裡買了份報紙,回房間時,一個光屁股小孩正沿著樓梯往上爬,堵住了他的去路。他看了看那小孩,是個女孩。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眼看要慢慢向後倒去。費利克斯急忙把她接住,抱上樓梯的平台處。小女孩的媽媽從一扇敞開的門裡走了出來,她是個年輕女子,臉色蒼白,頭髮油乎乎的,挺著大肚子——顯然離生產不遠了。她一把撈起小女孩,狐疑地瞥了費利克斯一眼,轉身進https://read.99csw.com屋去了。
他跑到最後一個樓梯平台,在最後一組台階頂端停下了腳步,大口地喘著粗氣。就在這時,公寓的前門出現了一個穿藍色制服的身影。費利克斯連忙返身朝樓梯後部奔去。他推了推窗戶,窗子卡住了。他猛地一發力,終於把窗戶打開了。他聽見皮靴跑上樓梯發出的咚咚聲。他攀上窗檯,把身子挪到窗外,雙手攀著窗沿懸空吊了一瞬,然後猛地一推牆壁,借勢跳了下去。
他把《泰晤士報》上登載的所有國際新聞全讀了一遍,孜孜不倦地逐字研讀報紙上那種辭藻華麗的英語。他隱約感到一場戰爭正在醞釀之中,但是僅有隱約的預感還不夠。哪怕他並沒有必要殺死奧爾洛夫,他也很樂意殺掉這樣的遊手好閒之徒。可若要他無緣無故地破壞他和夏洛特的關係……
「這傢伙跑了。」一名警察說。
「該死,他扔了一枚炸彈!」湯姆森大喊起來。
負責追捕的警察們紛紛追到最後一條鐵軌旁邊,卻站在原地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等著火車通過。這列火車彷彿沒有盡頭。
他跑出房間,沿著樓梯平台朝公寓背面奔去。那裡有扇窗戶正對著堆放建材的院子。他從窗口偷偷向下一瞧,只見五六個警察正在院子里的磚頭和木板堆旁邊各就各位。這裏絕無逃跑之路。
他剛冒出這種想法,便暗自自責,偷東西有什麼難的,他告訴自己。我想想:我可以找一戶郊區的人家——那種家裡只有一兩名傭人的人家,從送貨員進出的房門進去。廚房裡保准有個女傭,或是個廚娘,我就嬉皮笑臉地對她們說「我是個瘋子,要是你不想被我強|奸,就給我做個三明治吃」。我得走到門口把門堵住,以防她逃跑。她有可能會高聲叫嚷,若是這樣我就逃走,到另一戶人家去碰碰運氣。不過,她很有可能會給我吃的了事。那我就對她說「謝謝,你是個好人」,說完就走。偷東西從來沒什麼難的。
他一把抱起她,衝進房間去。女孩的媽媽坐在骯髒不堪的床鋪上,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牆壁。費利克斯把小孩猛地塞到她懷裡,大喊:「在這兒待著!別動!」那女人一臉的驚恐。
費利克斯在哪兒呢?
湯姆森隨便拉住兩名穿制服的警察說:「你,還有你——跟我進去。」然後轉身對沃爾登說:「你留在這裏。」說完三人便衝進樓去。
他跑出了房間。那兩個警察離他只有一層樓之隔。費利克斯飛快地向樓上跑去——
薩頓把大衣往旁邊一掀,露出藏在胳膊底下的一支左輪小手槍。沃爾登吃了一驚:他原以為沒有哪個英國警察會佩槍出門。看來政治保安處果然不同於其他部門,他不由得感到欣慰。
「再見了。」普萊斯走出了房間。
他站起身,跑下了路堤。
他抬頭望去,費利克斯此刻正跪坐在屋脊上。這要是支步槍該有多好,沃爾登心裏這樣想著,舉起了槍。他以槍管為參照物,瞄準了費利克斯,費利克斯也望著他:他們的目光相遇了。
湯姆森說:「你和薩頓探長負責出手逮捕他。你帶槍了嗎,薩頓?」
費利克斯慌了。
費利克斯忽然發現自己已是飢腸轆轆—九九藏書—他已經超過二十四個小時沒吃過東西了。他琢磨著該怎麼辦。現在他的下巴鬍子拉碴,身上穿的又是工人才穿的衣服,店員準會留意他的舉動,想要偷東西就更難了。
我的手從不發抖。
見鬼。
他從車窗向外張望,看著倫敦東南區的破舊街道,暗自琢磨著,這些髒兮兮的孩子和臉色蒼白的婦女見了他,是否看得出他是個重獲新生的人呢?
這一撞,把他撞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從屋頂倒滑下去,雙腳碰到了雨水槽。雨水槽似乎承受不住他的體重,他以為自己會直接從屋頂的邊沿跌下去,跌下去,跌到深不見底的地方——可那條雨水槽並沒有斷,而他也不再繼續下滑。
他並沒有任何感覺。
「行動吧。」湯姆森說。
「有,長官。」
「左側的樓房是溫哥華公寓,公寓後面是另一條街。至於第三幢樓房,也就是你們站在院子的入口處,正前方的那幢樓房,叫作蒙特利爾公寓,它的背後是鐵路。」
為了不閑著,他拿出自製炸藥,開始動手把它製成簡易炸彈。他把浸滿硝酸甘油的棉絮等填充物塞進一隻裂了的陶瓷花瓶,思考著該如何引爆。僅靠點燃草紙似乎還不夠,於是他往棉花團里插|進了六根火柴,只留下鮮紅的火柴頭裸|露在外。他費了好大勁才把一根根火柴插直,因為他的雙手抖個不停。
關係?什麼關係?
警司點了點頭。
一聲沉悶的巨響,彷彿什麼重物跌落在地上似的,樓梯被炸成了碎木片,飛得到處都是。那兩名警察被震得向後一倒,樓梯的碎片著了火,費利克斯雙臂一撐,爬上了閣樓。
我想活下去。
沃爾登後退幾步回到院子當中,抬頭望著多倫多公寓的窗戶。
要是他們這次能夠抓住費利克斯,亞歷克斯便能平安無事,那該是多大的解脫啊,沃爾登心想。
費利克斯一腳踢開窗戶,跳進了房間,他把那個嚇得魂不附體的租客推到一旁,衝出了房門。
「那費利克斯還有第四條路可以逃出多倫多公寓,也就是從樓背面的窗戶爬出去,穿過堆放建材的院子。最好派六個人在那座院子里守著。最後,我們要在這座院子里多安排些人手以壯聲勢,震懾他乖乖就範。這樣安排你看可以嗎,警司先生?」
「遵命,長官。」
錢倒確實是個問題,費利克斯心想,看門人真是樂觀,好像我有錢買床單似的!他明明知道我身上沒錢……
他從雨水槽邊探出頭,往身下的牆壁掃了一眼:牆上沒有安裝排水管——屋檐的邊沿有一些凸出的排水口,類似於屋角上安裝的怪獸形狀的滴水嘴,雨水槽里的水就從那裡流出去。不過,頂層的窗戶離屋檐很近,窗檯也很寬。
「不用了,謝謝,」費利克斯說道,「再見。」
屋頂上又掉下幾塊瓦片。
沃爾登突然想到了什麼,他立即抬頭向上望去。
他面前共有四五條鐵軌,一列火車正從遠處疾馳而來,看樣子像是行駛在離他最遠的那條鐵軌上。他心底生出一瞬間的膽怯,不敢在火車面前跨過鐵軌。接著他快步跑了起來。
你明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兩名警察已經上了樓梯。
所有人都抬頭看著他,卻束手無九-九-藏-書策,眼看著費利克斯從閣樓爬出來,手腳並用地向屋脊爬去。
沃爾登竭力克制住不耐煩的情緒。
我想再次與夏洛特相見。
每當費利克斯盤算怎樣才能哄騙夏洛特,讓她說出奧爾洛夫的下落,他就覺得自己腦子裡像是砌了一道牆,跑進這條死胡同,繞不出去。他設想過自己巧妙地從她口中打探情況,不讓她意識到自己向他透露了信息;還設想過憑空捏造出一個故事,就像上次他對莉迪婭編造的故事那樣;也想過乾脆直截了當地告訴她,自己要刺殺奧爾洛夫。無論哪種情形,他都心存猶疑。
沃爾登站在柵欄旁邊望著火車開過。巴思爾·湯姆森也趕到了他身旁。
湯姆森指著地圖問:「院子中間那是什麼房子?」
費利克斯一動。
費利克斯用右手抓住雨水槽,使勁拉了一把,試探其堅固程度。
和湯姆森一起從樓里出來的警察說:「裏面全都亂套啦。」
他每步跨過四級台階,飛奔下樓。只要跑到底層,他便可以從樓后的窗戶跳出去,逃到鐵軌上。
「那麼,這幾幢樓房背面有窗戶嗎?」
炸彈還沒有爆炸。
沃爾登難以克制自己,不時向身後張望,像是擔心費利克斯會突然冒出來,憑空出現在自己身後。
炸彈響了。
湯姆森說:「我和沃爾登伯爵就守在這座院子的入口。」
在西伯利亞時,他喪失了感受恐懼的能力。此時這種能力又恢復了,這是他多年以來第一次想要活下去。我又變回有人性的人了,他心想。
「他在那兒呢!」沃爾登大叫起來。
他跌進了鐵軌路堤旁邊那片高高的草叢裡。在他右側,兩個男人正從堆放建材的院子柵欄上爬過來。左側離他較遠的地方響起一聲槍聲。費利克斯剛剛跳離的窗口冒出了一個警察的腦袋。
費利克斯全速向屋脊盡頭衝刺。
他聽見一個警察說:「他從後面逃走了,我敢打包票。」
「我們待在車上。」
我應該把炸彈藏起來的,費利克斯想。
又是一槍。
「在追捕這個人的過程中,已經有多名警察殉職。」
「茅房,」警司答道,「臭得要命,因為所有人都要用這間茅房。」
這次重生無異於一場災難:這會減慢他的行動速度,束縛他的行事風格,妨礙他順利地完成任務。
費利克斯在哪兒呢?
我害怕,他心想。
巴思爾·湯姆森罵道:「去他媽的!」
他摔落在蒙特利爾公寓的屋頂上,雙手和膝蓋重重地撞在屋頂上。
他聽見門外的樓梯口傳來一陣拖沓的腳步聲,緊接著有人敲門。
他抓起自製的炸彈和一盒火柴,向下一層樓的樓梯平台跑去。樓梯底部有扇帶門閂的小門,門后是間壁櫥。他打開小門,把炸彈放進去,點燃了紙捻的導火索,然後關上壁櫥的門。他轉身要走,在導火索燃盡之前,他還有足夠的時間跑上樓去——
「我想問你要不要買兩條備用的床單,我能搞到便宜貨——」
我這是怎麼了?
「你們待在車上嗎,長官?」
「謝謝您,警官。」
費利克斯盯著他們,不由得驚恐萬分。
費利克斯站到椅子上。
我的天啊,沃爾登絕望地想,我們這種人怎麼能對付得了費利克斯這樣的傢伙?
「早上好!普萊斯先生。」費利克read•99csw•com斯心想,這蠢老頭又想幹嗎?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意自己的生死安危的呢?
沃爾登和湯姆森跳下車,衝過院子。
我這是怎麼了?
要是我有支槍——
他爬上屋頂,翻過屋脊,從另一面往下爬。
他成功脫身了,但內心仍然非常擔憂。這種經歷他以前已碰到過幾次,但他以前從未害怕過、從未驚慌過。他想起自己從屋頂往下滑落的一瞬間頭腦里曾閃過一個念頭:我不想死。
「依我看,您想得太周到了,長官。」
他腦海深處發出了抗議:我可從來不會害怕!
「第三是蒙特利爾公寓和多倫多公寓之間。這條小巷通往放建材的院子。再派三個人把那裡守住。」
費利克斯想起了屋后的窗戶。
這情景使他聯想到一窩蠕蟲,一條壓著一條,扭動著身體在地洞里翻卷蠕動。
你明知是什麼關係。
鐵軌另一頭的警察們還得花上幾分鐘才能重新部署兵力。他們肯定會繼續追捕費利克斯,不過他們的行動為時已晚——等他們展開搜索時,費利克斯已經跑到了離鐵軌半英里的地方,並且還在不停地繼續奔跑。
他被嚇得不輕。
他跑上路堤,向鐵軌奔去。
他撕下報紙的一角,捻成一根導火索,然後將一端插|進火柴頭當中,又用長布條把火柴頭捆緊。打結也費了他好大的勁。
他跑回自己的房間向窗外看去:所有的警察都站在原地不動,只有兩人——一個穿制服、一個穿便衣——目的明確地穿過院子,朝費利克斯所在的樓梯口走來。
他明明知道我身上沒錢。
「不錯,他在房間里。」普萊斯對巴思爾·湯姆森說。
蒙特利爾公寓背後緊挨著鐵路,鐵軌和路堤上沒有警察的蹤影——他們沒料到會是這種情形。費利克斯心中一陣狂喜:他們以為我會被困在院子里無路可逃,可他們從沒想過我竟會從屋頂脫身。
那個蹣跚學步的小女孩又爬到了樓梯上。
一顆子彈飛了過來。
湯姆森說:「普萊斯先生曾向警察局報告,說他把房間租給了一個形跡可疑的人。那人說話帶有外國口音,非常缺錢,正在蓄鬍子,看樣子是急於改變自己的容貌。他看到畫像師繪製的肖像,認出了費利克斯。好樣的,普萊斯。」
他在屋脊上跑了起來。
也許是它不管用。
屋頂落下四五塊瓦片,在院子里摔得粉碎。想來是被炸彈給震落的,沃爾登心想。
又有幾塊瓦片掉了下來——
院子里站滿了身穿藍色制服的警察。
火車駛離之後,費利克斯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費利克斯翻過一堵牆,發現自己來到了一條貧民街上,街道兩側分列著低矮的聯排房。他所在的地方正是一個臨時足球場的球門處。一群年紀不大的男孩子正在踢足球,頭上戴著過大的帽子。他們看見費利克斯也吃了一驚,紛紛停止遊戲盯著他看。費利克斯繼續向前跑去。
他爬到一扇窗戶上方,雙手抓緊雨水槽,緩緩地把身子往屋檐下放。
「進來。」他隨口喊了一聲。
「自製蠟燭,」費利克斯說,「可以點上幾個月。你有什麼事嗎?」
「可我還沒有學過開槍呢,長官。」
警長似乎受了冒犯,說:「我當了二十五年警察,從未感覺自己需要佩槍,長官,所以如果你九_九_藏_書不反對的話,我也不打算從這次行動開始佩槍。」
四樓窗口落下許多碎玻璃,砸在地上啪啦作響。
快點行動吧,沃爾登暗自尋思著。
沃爾登跪在昏迷不醒的薩頓身旁,使勁扳開他的手指,拿出手槍。
費利克斯衝進自己的房間,順手抄起那把廉價的靠背椅,拿著它直奔樓梯平台,把椅子擺在通向閣樓的活板門底下。
湯姆森又說:「依我看,費利克斯逃出院子的路線有三條。第一是院子的入口,我們自然會把它堵住的。第二是院子另一頭的左側,溫哥華公寓和蒙特利爾公寓之間的小巷能夠通往鄰街。派三個人守住那條小巷,警司。」
沃爾登問:「你們看見費利克斯了嗎?」
他跑到一條繁華的商業街上,這才放慢了腳步。在那條街上,他心血來潮,跳上了一輛公共汽車。
就像在走鋼絲一樣,他伸出雙臂保持平衡,雙腳精準地踩在狹窄的屋脊上,竭力不去想自己與庭院之間還有五十英尺的距離。
他在空中飛躍而過。他聽見自己在尖叫,那聲音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
公寓的住戶紛紛從門窗里探出腦袋,想看看發生了什麼事,院子里的人也越聚越多。幾個警察敷衍了事地趕大家各自回房去。一個女人突然從多倫多公寓跑了出來,尖叫著:「著火啦!」
他縱身一躍。
我現在需要做的只是從屋頂下去。
他朝下匆匆一瞥,身下五十英尺的地方有三個警察站在小巷裡,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飛躍過去。
他從窗口向里張望。房間里有個男人,那人見到他,嚇得大叫起來。
他全然不清楚我們的對手有多麼難對付,沃爾登心想。
便衣警察舉起槍,瞄準了費利克斯。
「什麼也看不見。」
湯姆森對薩頓說:「你最好聽從我的建議——去敲他的房門時,一定要把槍拿在手裡。」他又轉身對身穿制服的警司說:「你就用我的槍吧。」
他向自己那一層的平台跑去。警察聽到了響動,其中一個大叫起來:「嘿,就是你!」兩人向他飛奔而來。
「那是什麼?」普萊斯朝桌上的那顆炸彈點點頭,問道。
沃爾登頓時心裏一緊。
他全速向前奔跑。屋頂的盡頭已經隱約可見,蒙特利爾公寓傾斜的屋頂就在他眼前。他不知道這兩座公寓之間的距離有多遠。他放慢了腳步,有些猶豫,就在這時,沃爾登又開了一槍。
那名穿制服的警司鋪開一張大地圖。他動作慢得惹人惱火,派頭顯得裝腔作勢。他說:「加拿大公寓包括三幢五層樓房,共同圍成中間的庭院,每幢樓房裡各有三座樓梯。若你們站在院子的入口處,右側的樓房便是多倫多公寓。從中間的樓梯上樓,費利克斯的房間在這幢樓的五層。多倫多公寓後面是個堆放建材的院子。」
想到這兒,費利克斯頓時覺得剛才普萊斯進屋的理由很可疑。他究竟只是樂觀地想賺錢,還是來刺探我的動靜?我的頭腦好像越來越遲鈍了,費利克斯這樣想著,站起身走到了窗口。
從建材院子里翻出來的兩名警察和從蒙特利爾公寓追趕而來的另一名警察對他窮追不捨,追著他穿越鐵軌。左邊遠處傳來一聲叫喊:「閃開,我要開槍了!」原來那三個人同時追趕費利克斯,使得沃爾登無法開槍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