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埃斯特的眼裡也泛起了淚花，「你是在跟這裏最有權有勢的人家作對啊。」

「在橋上派人把守。」

「是不假，但如今這世道講理是沒用的——下輩子吧。」

埃斯特傷心地點點頭：「那是肯定的。可要是他們想攔著你怎麼辦？」

「嗯，一定！」

「可一想到法律站在我這邊，心裏就有點底氣。雖然道理我不懂，但法律肯定很重要。不管詹米森家的人認不認，法律都能治他們的罪。我就周二晚上走。」

「說得容易，」埃斯特道，「可我們在那兒一個認識的人都沒有。」

「你要是走了，我也不留在這兒！」

「謝謝。」她說。

「如果現在不做，以後也做不成，下半輩子只有後悔的份兒。」

麥克嘆了口氣。如今問到這一步，他只有一個回答：「我必須得走。經過這麼一遭，這裏我是沒法兒再待了。我咽不下https://read.99csw.com這口氣。這裏的年輕人以後一想起我，就會想起詹米森家族有多不可一世。我必須得走。」他極力控制著自己，聲音卻因激動而不住顫抖。

這完全出乎麥克的預料：「你可從來沒說起過！」

「你不如去給吉米·李幫工。他是個伐木的好手，正缺搬運人手，而安妮——」

「哪兒的人還不是吃麵包，住房子，白天幹活兒，晚上睡覺？」

的確，埃斯特已算是當地數一數二的老姑娘。麥克一直以為是這裏沒人配得上她，萬萬沒想到她隱忍多年是想逃離這裏。「我一點兒也不知道！」

「那時我害怕，現在也是。但是如果你離開，我就跟你走。」

麥克很愛埃斯特。小時候與玩伴打架、與父母爭執，長大了與礦上的頭頭們理論……每逢與人衝突，他倆總是一條心。即便有時質疑麥克的某些做法，埃斯特也read.99csw.com會義無反顧地維護他。麥克多想帶她一起離開，但兩個人一起逃走實在是難上加難。「你先忍一陣子，」麥克勸道，「到了目的地我就給你寫信。一找到工作，我就攢錢寄給你。」

「這會兒的河水冷得像冰，你會凍死的！」

「河寬也就是三十七八米，我一兩分鐘應該游得過去。」

「也許吧……」她沒什麼把握地說道。

「麻煩就在這兒。你得吃飯啊。逃跑了你怎麼養活自己？除了挖煤你什麼都不會。」

麥克一怔。像狗一樣戴著項圈過活，哪個礦工都不想受這份屈辱。「我比吉米聰明，」他說，「他缺錢，想去克拉克曼南 的礦井干，結果被礦主舉報。」

「啐一口發誓？」這還是小時候起誓發願時玩的把戲九_九_藏_書。

「可能去倫敦吧，」多數從愛丁堡出發的煤船都駛向倫敦，聽說還有去阿姆斯特丹的，「要麼就去荷蘭，沒準兒還能到馬薩諸塞州。」

回家的路上，麥克一直為教堂發生的事苦惱不已，但一聲不吭。埃斯特也是眼淚汪汪，什麼也沒問。早上出門前煮上的腌肉香飄滿屋，令回到家中的麥克直流口水，打起精神。埃斯特往鍋里放了些捲心菜絲，麥克到對面維爾斯太太的店裡買了一大罐麥芽酒。兩個人狼吞虎咽。酒足飯飽的埃斯特打了個飽嗝兒，問：「那你打算怎麼辦？」

埃斯特已淚流滿面，說道：「你什麼時候出發？」

「船？」埃斯特疑惑道。他們倆誰也沒見過真正的船，只在書上看到過。「你坐船去哪兒？」

「我要你跟我發誓！」

麥克雖然有點積蓄，但也維持不了太久。但他已有所考慮。「我去愛丁堡。」他說道。也許他能搭上重型的https://read.99csw.com拉煤馬車，不過還是走路安全。「然後在愛丁堡找條船——聽說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很容易在運煤船上找到活兒干。不出三天，我就能離開蘇格蘭。出了國他們就抓不著我了——法律只能管國內。」

「真的？」

若不過橋，想出去只有翻山。可翻山太慢，詹米森家很可能派人守在山口外，等著麥克。「他們要在橋上堵，我就游過河去。」麥克說道。

「要是被抓回來，你就得像吉米·李一樣被戴上鐵箍。」

「再等一兩天，希望詹米森家能放鬆警惕。周二是我二十二歲生日，如果我周三上了工，做滿了成年後的一年零一天，就又得當奴隸了。」

「怎麼攔？」

「啐一口發誓。」

「我想跟你走。」埃斯特打斷了麥克的話。

顯然埃斯特是要來真的。他往掌心啐了一口唾沫，把手伸過木桌，握住埃斯特的粗手。「我發誓一定來接你。」

「反正我不管，」麥read.99csw.com克道，「不待在蘇格蘭，讓我去哪兒都行——只要有自由。想想看：生活隨心所欲，不被人牽制；工作自主，自由追求更好的收入，更安全、更乾淨的工作環境；做自己，不做任何人的奴隸……那該有多好啊！」

看著她滿眼絕望，麥克實在不忍心拒絕，但他還是狠下心：「女人當不了水手，我沒錢付你的路費，他們也不會讓你幫工抵錢。我只能把你留在愛丁堡。」

埃斯特小聲道：「那我怎麼辦？」

麥卡什兩兄妹擠住在一間四五平方米的單間房裡。一側有壁爐，另一側兩個掛帘的凹位放床。門前泥濘的車道由礦井一路延伸至谷底，與通往教堂、城堡與外面大千世界的道路會合。排屋后的一股山泉就是他們的水源。

「其實你就是奴隸，不管那封信怎麼說。」

埃斯特大聲道：「你以為我為什麼不結婚？要是在這兒嫁了人，生了孩子，我就再也出不去了。」

「理虧的可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