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論借債，你年富力強，家道殷實，肯定比個老太婆看著順眼。續約肯定輕而易舉。等時機成熟……」

「而你是情場高手，對吧？」阿麗西亞一臉寵溺道。傑伊聳了聳肩膀。

「何苦較這個真？」母親說道，「我問問你，你一個姑娘家的，知道那麼多挖煤的事做什麼？」

哈林姆夫人嘆氣道：「但願羅伯特受得了你這暴脾氣。」

拉切特一臉不安：「已經多年沒有礦主打工人了，更何況誰來動手啊？」

「我得下手重點兒——這煤灰死活擦不掉。」

「您還是操心麥卡什吧，」傑伊試圖轉移焦點，「他當著所有人的面說今天要離開。」

母親惱道：「孩子，你這樣可不行。要多鼓勵他。女孩子當然不能太主動，可你也太消極了。答應我，今天見了羅伯特，對他稍微好點。」

「我還是讓史蒂文森大夫來——」

阿麗西亞一語命中。在母親面前，傑伊沒有任何秘密可言。「那也不至於要娶她吧？」

「他不是一文不名——」

阿麗西亞這才安了心，問道：「莉茜作何感想？」

阿麗西亞笑了：「而煤礦是你父親的搖錢樹。那我就等著看好戲了。按理說，一旦羅伯特娶了她，就有權自作主張。我們走著瞧。依你看來，他們進展如何？」

羅伯特插話：「而且不光是我們。那個叫格爾登遜的律師可能寫信給蘇格蘭所有的煤礦，如果年輕的礦工年滿二十一歲即可離開，那整個行業都要垮了。」

「行了，媽，別操心了！我和莉茜趕在爆炸前就出來了。只不過我一路抱著她爬上來，膝蓋有點發軟。」

阿麗西亞一手放在傑伊膝蓋上：「好兒子，她還沒嫁呢。」

「媽媽，您覺得傑伊怎麼樣？」

喬治爵士笑了，說道：「讓他們跑『路子』。」

傑伊睡意全無，只想找個人聊聊當晚的冒險經歷，而莉茜恐怕要睡ｈtｔｐs://reaｄ•９9ｃsｗ.ｃom上好一陣子。他想到母親，母親可以信得過。儘管有時她強人所難，逼傑伊做些不情願做的事，可她永遠站在傑伊一邊。

羅伯特不耐煩道：「那遇上惹事精，我們能怎麼辦？」

羅伯特臉色驟變：「該死！你明知道父親不想讓她去。」

「就是，」喬治爵士道，「到時候大不列顛還上哪兒要煤去？告訴你，那個卡斯帕·格爾登遜要是哪天因為叛國犯在我手裡，我發誓立馬絞死他，管他什麼違憲不違憲！」

當傑伊離開母親的房間，壓在心頭的罪惡感與恥辱似乎有所消減，他突然感到腹中飢餓。於是下樓來到餐廳。父親和羅伯特一邊享用大塊的烤火腿和燉甜果，一邊與哈利·拉切特說話。作為礦上的監工，拉切特跑來彙報爆炸的情況。父親瞪著傑伊說：「聽說你昨晚下井了？」

母親冷不丁轉了話題：「昨天打獵時出什麼事了？」

他颳了鬍子，換上乾淨衣服來到母親的房間。正如他所料，母親還沒睡，如今正坐在梳妝台前嘬著熱巧克力。侍女正幫她梳理頭髮，她朝傑伊笑了笑。傑伊吻過母親，然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母親總那麼美，即便清晨初醒，睡眼矇矓時也不失風韻，而她骨子裡卻堅強如鐵。

他永遠也騙不了母親。「我試圖射死羅伯特。」傑伊垂頭喪氣地答道。

「發誓說以後決不允許在哈林姆家的地盤開礦。」

沒想到母親竟用雙手捂臉，泣不成聲。莉茜連忙攬住她問：「好媽媽，你怎麼了？」

好一會兒，夫人道：「你父親就是這樣的人，簡直跟傑伊一模一樣。」哈林姆夫人說得近乎咬牙切齒，「他高大英俊，還很有魅力，總喜歡在沒人的角落裡動手動腳——最要命的是懦弱，懦弱至極。我一時沉迷，儘管知道他只是徒有虛表，可還是頭腦發九_九_藏_書熱嫁給了他。不到三年，他便將我的財產揮霍殆盡。又過了一年，他醉酒墮馬傷了頭，一命嗚呼。」

「跟莉茜·哈林姆一起？」

「這招能行，」爵士道，「按照法律，我有權這麼做。」

傑伊頓時沒了胃口。「下了，」他道，「那裡發生了爆炸。」說著，他自斟一杯啤酒。

母親站在他身邊，將他的頭攬在胸前。「我的小可憐兒，」阿麗西亞道，「你不用太難過。別擔心，我們會有辦法的。」她一面前後輕輕搖晃，一面撫摸著傑伊的頭髮，「好了，好了。」

莉茜掙脫母親的手。她為忤逆母親而內疚，但還是得實話實說：「我做不到，因為我愛他。」

一句話激怒了傑伊，他憤憤反駁道：「那麼爸爸，您打算怎麼懲罰我？讓我凈身出戶？這一點你已經做到了。」

「我根本沒睡，下礦井來著。」

「不行！」哈林姆夫人豁然起身，浮石猛地往屋裡一扔。「不可以，伊麗莎白，我決不允許！」母親突然一發火，令莉茜猝不及防，「我省吃儉用二十年，不是為了讓你長大嫁個一文不名的小白臉！」

「其他人也不是沒可能。」

傑伊嘆了口氣：「莉茜是個好姑娘，嫁給羅伯特真是可惜了！」

傑伊鬆了口氣：這些人已經把他的事忘在了腦後。他再添一把柴：「可又能拿他怎麼辦？」

傑伊耷拉著腦袋。圖謀不成更令人難為情：如果真要了羅伯特的命，內疚自不必說，可暗地裡總還有一分得意；如今事情敗露，有的就只有愧疚。

「這有什麼難的？她心心念念想去，況且又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性子。」

「抵押的事怎麼辦？」

「可以讓他挨鞭子。」羅伯特建議。

莉茜繼續道：「麥卡什說我不知所謂，我偏不信這個邪。」

「不行，」羅伯特道，「等一放出來，他還是會宣稱自己是自由身。」九九藏書

「怎麼樣？」

「我非要親眼看看，」莉茜回答道，「也沒那麼難嘛！」

「反正調情不是羅伯特的長項。」傑伊輕蔑道。

「你怎麼能這麼任性？」哈林姆夫人一邊給莉茜擦背，一邊控訴。

母親真是冰雪聰明，傑伊不由得暗嘆。她總能一眼看穿傑伊的心思。傑伊倒也毫不避諱，母親從不責備他。「您怎麼猜到的？」

「我看也是，瞧你回來時的臉色就知道。可應該不是吵那麼簡單，你做的事似乎嚇了他一跳。究竟是什麼？」

過去的四十八小時真可謂天翻地覆：父親用芝麻大點兒的所謂「家產」打發了他，母親對父親惡言相向，而他自己差點要了親哥哥的命——然而，這些他都不以為意。躺在浴盆里，傑伊滿腦子都是莉茜。那俏皮的面龐隱約浮現在蒸騰的霧氣中，那淘氣的笑容、擠眉弄眼的神情戲弄著、誘惑著、挑逗著。他依稀記得攀出礦井時那懷中的觸感：莉茜嬌小纖弱，隨著傑伊步步上行，那瘦小的身軀時時刻刻緊貼在他的胸前。她會不會也在想我，傑伊想。莉茜一定也叫了熱水泡澡——一身的煤灰，不洗澡根本沒法睡。他想象著莉茜在壁爐前裸身打著肥皂泡，真希望能待在她身邊，接過她手裡的海綿，輕柔撫去她乳|房上的煤塵。他越想越興奮，騰地起身把身體抹乾。

「也許到頭來人家姑娘不樂意呢。」

「當然。一提到她，你兩眼放光。只要有她在，你眼中再沒有別人。」

「我最討厭別人說什麼女人不懂政治、不懂經濟、不懂這、不懂那——這樣他們就可以信口開河。」

羅伯特又說：「況且處置麥卡什也是出於愛國。」

「不聽話的渾小子。」羅伯特道。不知他指的是麥卡什還是傑伊。

「我們沒趕對日子，礦上發生了爆炸。」

哈林姆夫人抓住女兒的手：「答應我，莉茜，你不能嫁給傑伊rｅaｄ•9９csｗ•cｏm！答應我！」

傑伊做怪相道：「這種事情我可不打算跟莉茜對著干。」他憧憬著投身巴貝多的甘蔗生意，無意留在蘇格蘭當礦主。然而，他也渴望著莉茜。

「我知道發生了爆炸，」父親說，「你跟誰去的？」

夫人笑了：「他當然很有魅力——」她突然止住話，緊緊盯著莉茜，「怎麼這麼問？」

「哈林姆夫人抵押續約遇到阻力——都是你父親在幕後指使。」

「不行，」喬治爵士反駁道，「麥卡什公開和我作對，要是放過他，所有年輕的工人都鬧著要走了。」

「哦，媽媽……」莉茜實在沒想到母親會如此滿含恨意。通常一說起父親，母親的口氣總是不溫不火。她總告訴莉茜：父親經商不如意，偏又英年早逝，而家產被律師打理得一團糟。父親去世時莉茜才三歲，對他幾乎沒什麼印象。

「如果你愛她，那就求婚！這樣就能成為格倫高地的領主。」

哈利·拉切特咳嗽了一聲：「喬治爵士，還是由麥卡什去吧。這小子活兒幹得不賴，卻是個惹事精，沒了他反倒好。」

「你只是暫時沒錢。可要論料理家業，你可比哈林姆夫人強多了——她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她家的地可不小呢——格倫高地綿延十幾英里，連克雷吉山和格倫灣都包括在內。你可以圈場放牧、賣鹿肉、建水磨……即便不開礦，收入也足夠體面。」

「愛？您管這叫愛？」

「是嗎？！這個老狐狸！」

傑伊一笑：「羅伯特早就惦記上了。」一想到莉茜可能成為自己的妻子，傑伊不由得心跳加速。他努力把自己拉回現實：「我只會落得個窮光蛋。」

「沒事——」

「沒準兒是你呢。」

哈林姆夫人怒氣沖沖，莉茜從沒見母親如此激動，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媽媽，您冷靜點，好不好？」說著，莉茜從浴盆中站起，「給我遞條毛巾，好嗎？」

她九九藏書用一條毯子裹住濕漉漉的身體。「您坐下來。」說著扶母親到椅子跟前。

「老天爺，你們沒事吧？」

「小冤家，還不趕緊把自己裹上！」她抽泣著說道。

「把他關起來。」喬治爵士道。

「莉茜平時任性。今天起誓自家永不開礦，明天還不一定唱哪出——沒準說鹿也有感情，發誓以後再不打獵；沒準兒兩個禮拜過去，之前發的誓都被她忘到腦後。要是哪天真開了礦，你的那些債就都能還清了。」

傑伊飲了幾口，坦白道：「莉茜·哈林姆。」

「怎麼不是？！你也見到那天他們父子反目——留給兒子的居然就只有一匹馬！莉茜，你千萬不能選他！」

「依我看她別無選擇。」

母親吩咐侍女退下。「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她問。

莉茜又是一驚：女人真的可以避孕？難道母親果真背著父親做這種事？

「他也算使上吃奶的力氣了。」

「他一直耿耿於懷，怪我沒給他生個兒子。」哈林姆夫人繼續道，「即便生下兒子還不是和他一樣——背信棄義，為所欲為，終要有姑娘為他傷心。但我知道如何避免悲劇。」

「顯然你愛上她了。」

「他在礦上吻了我。」

傑伊與莉茜返回詹米森堡，家裡只見到八九個僕人生火擦地。莉茜灰頭土臉，疲憊不堪。她悄聲謝過傑伊，踉踉蹌蹌上了樓。傑伊吩咐僕人在房間準備浴盆和熱水，用浮石洗洗身上的煤灰。

母親敏銳地看著他：「難不成你又有新發現？」

「媽，您真是的！」儘管有那一吻之緣，傑伊可從沒想過談婚論嫁。

「他要麼全盤接受，要麼另找別人。」

傑伊有些猝不及防，根本無法把謊話說圓。他面紅耳赤，支支吾吾，好不容易才開口：「我跟父親又吵了一架。」

父親擺動著手指威脅道：「我警告你，別跟我對著干。」

「唉，真糟糕。」阿麗西亞道。

所有人都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