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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2 倫敦 15

Part 2 倫敦

15

佩哥倒是一本正經:「我跟科拉下午撞上個有錢的老傢伙,晚上不用開工。」
「不太走運。」
「那還用說?」德雷尼道,「偶爾會有你這種不安分的傢伙冒出來,想自己單幹,甩掉包工頭,不給酒錢。可現在這筆生意牽涉的利益太複雜,你根本動不了。」說著,德雷尼搖搖頭。「麥卡什,你不是第一個想造反的,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麥克似乎總也擺脫不了煤炭。但有了煤,世界才得以運轉。麥克一邊幹活兒,一邊琢磨著這些煤的去向:倫敦家家戶戶的起居室都要生火取暖,成千上萬的廚房要燒火做飯,麵包房的烤爐和啤酒廠也需要燃料……城市對於煤炭的需求似乎無窮無盡。
麥克為德莫特和查理做了引見。
法律貌似只對那些有權力施行的人才有用。礦工和卸煤工在法庭上根本無人應援。我們這些人講法律完全就是天方夜譚。腦子機靈點的都無暇去管對錯是非,只顧著保全自己——就像科拉、佩哥和巴克·德雷尼。
查理臉色鐵青,他強壓著怒火說:「我是英國土生土長的基督徒,我誠實守信,比你這種人強一百倍!」
不一會兒,一個謝頂的男人出現在門口,透過眼鏡片注視著來人。「我好像不認識你們,」他道,「你們找我幹什麼?」
麥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們辛辛苦苦卸了兩艘船,怎麼著也有一千五百筆——那就是三萬多袋煤。這麼一算,每個人少說也能賺六英鎊左右。怎麼會扣得只剩下一鎊多?
最後剩下的一點煤也鏟進袋子里堆放好,準備運上岸存放在煤場。麥克伸展伸展酸痛的後背,把鐵鍬扛在肩上。甲板上寒風凜冽,吹得他直打晃。他套上襯衫和莉茜·哈林姆給他的大斗篷。工人們和最後一批煤包一起上了岸,然後步行到「太陽」酒館領工錢。
然而工錢里也要扣開銷。中間人或許是包工頭西德尼·萊諾克斯總是往船上送大量的啤酒和杜松子酒給工人們喝,讓他們補充因出汗流失的水分。可他送來的太多,而工人們有多少就喝多少——杜松子酒也是一樣,結果一天下來總要出點事故。酒不能白喝,所以麥克也不知道今晚在「太陽」酒館排隊能領到多少錢。然而,即便扣得只剩下一半——這還是保守的估計,餘下的錢仍是礦工一個星期工錢的兩倍。
「問題是,包工頭花錢收買船長,不給新來的工隊生意。久而久之,工隊與工隊間就起了衝突,遭殃的總是新人,因為治安官本身就是包工頭,要麼就跟包工頭是一夥兒的……結果逼著所有人只能按舊規矩來。」
「要在平時也用不著干那麼齊全,只要引到巷子里,等他脫了褲子,硬了老二,也就差不多得手了。」
三個人找了個酒館坐下,點了些麵包和啤酒當早餐。一想到當初自己居然瞧不起同伴,麥克就為自己不知天高地厚而慚愧不已。他覺得別人是笨牛,而真正蠢笨的卻是他自己。
「我也用不著。」
過了一個多鐘頭,科拉也來了。她一身鑲著黑邊的芥末黃套服,還是那麼光彩照人。男人們紛紛跟她打招呼,她卻徑直坐到麥克身邊。「聽說你下午賺了一大票。」麥克道。
查理·史密斯依舊持懷疑態度:「也就是說,你打算利用卸煤工幫你達到政治目的咯?」
科拉撩了麥克一眼:「姑娘碰上你,肯定不會要錢的。」
一切都是麥克的錯。那些工人就像是公牛,有力氣沒腦子,一帶就跑。要不是麥克煽動,這幫人絕對不會跟萊諾克斯對著干。麥克想,自己必須負起責任。
「你怎麼知道?」查理·史密斯問。
「聽我一句勸,麥卡什,」德雷尼道,「學學我,自己開個小店,賣酒給工人。別光顧著幫別人,多想想自己。依我看,以你的本事,應該能做成。」
工人們的妻子也陸續來到酒館。很多人還帶著孩子——要麼是懷中嗷嗷待哺的嬰兒,要麼是抓著母親裙裾的小童。一些人還帶著些許青春的艷麗與神采,其他人則疲憊不堪,面黃肌瘦——一看便知飽受醉酒丈夫的暴力虐待。想必她們都想趕在丈夫喝光輸盡之前見點現錢。布里吉特·萊利也帶著五個孩子來了,和麥克他們坐在一起。
開場白讓人有點泄氣,但麥克也沒那麼輕易退縮,他打起精神道:「前一陣子你給我出了不少餿主意,儘管如此,我又來找你請教了。」
他坐回桌前,眯起雙眼瞪著麥卡什:「麥卡什,我對天發誓,你小子死定了!」
「我也是。」另一位工人道。說話人名叫查理·史密斯,一位出生在英國的黑人。他操著一口紐卡斯爾口音:「你這兒賣四便士一品脫的啤酒,一周下來我在船上喝了八十三杯,總共是二十七先令八便士,根本沒你說的那麼多。」
「是好是歹可都算你的啊。」
「我叫麥克,這位是德莫特。」
小姑娘不服不忿:「那又怎樣?」
麥克沒錢買晚飯,不過萊諾克斯同意讓工人們賒欠,結算工錢的時候再扣。麥克打定主意:今晚過後,無論買什麼一定要現給錢——他不想欠債。
佩哥道:「嗨,科拉!我被白馬王子救了。就是這個蘇格蘭來的花格佬麥克。」
「能帶我們去嗎?」
騷動中只聽萊諾克斯大聲道:「這周每人掙得一鎊十一便士,酒錢另算。」
麥克不溫不火道:「得了,萊諾克斯,大家只是想拿應得的工錢而已。」
「問得好,」格爾登遜放下煙斗,繼續道,「為什麼我會支持威爾克斯?我來解釋。你們受到不公正的對待,今天來找我。然而這種事情屢見不鮮:像喬治·詹米森和西德尼·萊諾克斯這樣利欲熏心的敗類為了自身利益,殘酷剝削普通老百姓九-九-藏-書。這種做法危害經濟——一顆老鼠屎毀了一鍋湯。即便是對經濟有利,掙來的也是黑心錢。我愛我的國家,但我最看不慣這些渾蛋禍國殃民。所以我才選擇窮盡畢生之力為公義而戰。」他笑著把煙斗放回嘴裏,「希望我沒有言過其實。」
麥克發現,格爾登遜比他想象的還要厲害。遇到他實在太走運了。
她嚇得大叫不停。大塊頭氣不打一處來,抓起弱不禁風的女孩,一拳揍在她頭上。女孩倒地,又被他飛起的靴腳猛踹在前胸。
「窗戶髒兮兮,門階也沒人打掃——一看這兒就沒個女人。」
科拉道:「你要是想找工作,我倒認識個招工的,他想找搬運工卸船。活兒很重,也就只有年輕人做得來。他們尤其願意招外地人,沒那麼多怨言。」
這天不太走運。他們在倫敦的菜市場轉了一大圈兒,運魚、運酒、運肉食的都找過了,無奈僧多粥少。到了中午,兩人已知在市場沒了指望,決定到西區的咖啡館碰碰運氣。後晌將近,一股虛弱感席捲全身,彷彿已勞作了一整日,然而卻沒錢入賬。
麥克點點頭。他也聽說過妓|女拉客有時還有同夥順手牽羊。「想喝點什麼不?」
「一點兒也不,」麥克道,「很高興你站在我們這邊。」
「就為這點事兒?!」麥克質問道,「瞅你踹她那架勢,我還以為她犯了什麼殺頭的罪呢!」
麥克一抬頭,只見一個身穿橘黃色裙子的年輕女人來到桌前。
「我?少胡扯!老娘可是王后內侍。」
「如果你們自立門戶,自己發展一個卸煤工隊的組織呢?」
「而你就拿了他的錢包開溜。」德莫特接話道。
「太陽」酒館十分簡陋,常有水兵和碼頭工人光顧。底層地面泥濘不堪,髒兮兮的桌椅板凳破破爛爛,冒煙的火堆也沒有多少熱乎氣兒。老闆西德尼·萊諾克斯生性好賭,店裡總也少不了各式各樣的賭局:撲克、骰子或者是某種複雜的下注比賽。唯一還說得過去的是黑人廚子「黑瑪麗」。她做的海鮮肉燉又辣又好吃,客人們讚不絕口。
黑瑪麗從廚房門后伸出頭來,笑嘻嘻問:「夥計們,來碗牛尾湯?」黑瑪麗帶著低地國 口音,聽人說她以前是荷蘭船長的奴隸。
「幹嗎不在那兒待了?」
有了白蘭地,當晚麥克的痛苦減輕了許多。然而第二天清早一醒來,疼痛再次來襲。從頭到腳,凡是有知覺的地方都疼得要命:踢里斯·普里斯時用力過猛,他腳趾發酸;持續的頭痛也讓他痛苦不堪,連頭頂都發麻。破碎的梳洗鏡片里一張臉滿是傷痕,別說梳洗剃鬚,連碰一碰都受不住。
但他的精神頭還很足。莉茜·哈林姆總能讓他鼓起勁兒。她的勇氣和衝勁讓一切都變得可能。接下來她又想做什麼?一認出床邊坐著的那個人,麥克恨不得一把將她攬在懷裡。但他提醒自己:這樣一來,這段奇特的友誼也就結束了。這個大小姐可以大大咧咧,不守成規,可以跟小狗打打鬧鬧,可一旦小狗張口咬了主人,便會被丟進院子,無人問津。
麥克眼看她去了吧台。這女人約莫二十來歲,天使一般的面容,一頭火紅的頭髮。這麼漂亮的姑娘年紀輕輕就當了妓|女,想來真是不可思議。他問佩吉:「就是她上了追你的那個人,是不是?」
三個人悻悻離開。德莫特道:「他這是怎麼了?瞅著咱那麼不順眼。」
「找工作,」查理道,「你這兒今天有船卸嗎?」
「我知道。」麥克知道這不是實話。她只是個小姑娘,儘管有點逞能,但依舊惹人憐愛。
麥克擔心得幾乎一夜沒合眼。好多人都說下禮拜萊諾克斯就把這事兒忘了,但麥克並不這樣認為。萊諾克斯不像是會忍氣吞聲的人,再說,另找十六個人對他來說也是輕而易舉的事。
德莫特的妻子布里吉特準備了鹹粥作為早餐,麥克和孩子們一起吃。布里吉特大約三十來歲,以前光彩照人,如今卻滿目倦容。吃過早飯,麥克和德莫特一起出門找工作。出門時布里吉特囑咐道:「記得掙點錢回來。」
萊諾克斯瞅了一眼手槍。
德雷尼不動聲色地說:「我說夥計,你往這周圍瞅瞅,」他不緊不慢,說著還微微指了指明晃晃的銀咖啡壺、屋裡的地毯和窗外那來錢的熱鬧生意,「我可不是靠當好人走到今天的。」
「這人肯定沒老婆。」德莫特道。
「那也給我說說,我想知道。」
「我也沒有,」另一位工人道,「誰喝得了那麼多?那麼些啤酒,喝完早就炸了!」
「因為有約翰·威爾克斯。」
「沒什麼,只是蘇格蘭離得更近。」
麥克本已對倫敦的街頭暴力司空見慣——無論男女老幼,動不動便有人當街動拳頭,為的不過是點兒到處都買得到的便宜酒。然而壯漢對著個孩子下死手,這還是第一回碰到,彷彿當真想要她的命一樣。經歷了與「威爾士雄峰」的對戰,麥克傷痛未愈,原本不想打架,但他實在無法袖手旁觀。大塊頭又想起腳,被麥克一把抓住拽了回去。
老闆尖刻地瞅了他們仨一眼:「你們想幹嗎?難不成來喝酒?」
德莫特·萊利道:「我也知道自己喝了多少。」
萊諾克斯是個三十來歲的大老粗,一對齊膝的皮靴,光膀子挎著法蘭絨馬甲。長年搬運啤酒烈酒讓他練出了一身的腱子肉。他嘴角撇著,露出一臉姦邪。萊諾克斯身上有股奇特的味道,甜膩膩好像爛熟的果子。他一從身https://read.99csw.com邊經過,佩哥不由得一哆嗦——連她也害怕這個人。
麥克更喜歡啤酒,他剛要拒絕,只聽德莫特道:「行啊,那謝謝了。」
這與麥克的想法不謀而合:「這應該不難,工人們可以從自己人中選出工頭與船長交涉。賺了錢大家分。」
格爾登遜一臉恍然大悟:「你就是那個熱愛自由的礦工!來,握個手!」
「肯定是昨晚喝多了。」
麥克點點頭:「聽說以前也有人反對過。」
「那就來杯咖啡?紅酒越喝越困,咖啡越喝越清醒。」沒等三個人回答,格爾登遜便吩咐男僕:「每人來杯咖啡。」說完,格爾登遜轉向麥克:「說說吧,麥卡什,我的建議怎麼就成了餿主意了?」
麥克一開口,人們就知道他的來處。來倫敦之前,他對自己的口音渾然不覺。在霍克村,所有人都一個腔調——即便是詹米森家的人也多多少少帶點蘇格蘭味兒。到了倫敦,簡直就像刻在腦門兒上似的。
格爾登遜一樂:「因為我是他的競選代理。」
大塊頭看看他說:「一看你就是新來的,有把子力氣。可如果跟她這類人混在一起,在倫敦你也混不久。」說完他轉身悻悻離開。
人們都高高興興地揣了工錢,好幾個工人上前來拍拍麥克的後背,布里吉特還給了他一個吻。麥克意識到自己幹了件大事,但這恐怕還不算完。萊諾克斯這麼輕易就低了頭,肯定會找他麻煩的。
「拿來用的都是有錢人。」
「他人好嗎?」
「學你?」麥克質問道,「你靠著欺騙工友發家,我對天發誓,就是給我金山銀山,我也不做你這種人!」
以這個速度,再過幾個星期,他就能攢夠錢接埃斯特出來。兄妹倆就再也不用當奴隸了。想到這裏,麥克的心裏不由得一陣悸動。
麥克將逃出霍克村的原委告訴他。德莫特和查理聽得全神貫注:這些事麥克從未說起過。格爾登遜點燃煙斗,吐了幾口煙,時不時厭惡地搖搖頭。故事接近尾聲,咖啡也端了上來。
「少拿你的臟手碰我!」那個男人怒吼道。
他拎著個大皮包,裏面裝滿了錢幣,還有一對手槍——應該是用來防身的。多數工人此時已經喝得醉醺醺。一見萊諾克斯,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彷彿迎接凱旋的英雄一般。麥克心中一陣鄙夷:明明是自己應得的工錢,幹嗎要對他感恩戴德?
格爾登遜插話道:「不光如此。這也是個政治問題。我記得上一次爆發爭端,卸煤工輸就輸在缺乏支持,面對包工頭的壓迫,他們沒有任何後援。」
查理聽了不太高興:「要是個個都腦袋靈光,哪還會有人干卸煤的營生?」
麥克望著她迷人的臉龐:「找工作。」
「是啊。議會十年前還通過了法律,禁止這種行為。」
麥克放開他說道:「不管她幹了啥,反正你也出了氣了。」
「愛丁堡在哪兒?」
佩哥弱不禁風,骨瘦如柴,有一雙靈動的藍眼睛,然而骨子裡卻是久經風雨,鐵石心腸——一切都源於她的遭遇。也許堅強的外表只是一種偽裝,偽裝之下的她依舊是個驚慌失措、無依無靠的小姑娘。
「大熊」就在馬路對面。麥克就是在那兒贏了「柏孟塞搏命虎」,從個侏儒手裡贏了一英鎊。三個人過馬路進了酒館。麥克買了三杯啤酒,與同伴找了個角落。
和他一起的還有十五個人,一個個埋著頭,罵罵咧咧邊幹活兒邊開玩笑。他們多數都是原本在愛爾蘭務農的年輕小伙兒——那些城裡人腰軟肚硬,干這種活兒根本不中用。三十歲的德莫特已經是一夥兒人中最年長的一個。
「麥卡什,你是新來的,不懂這裏的規矩,」萊諾克斯氣惱道,「所以趕緊把臭嘴閉上,別給我找事兒,不然誰也別想拿錢!」
那封令麥克的人生天翻地覆的信寄自倫敦弗里特街的一處地址。弗里特河是泰晤士河的一條支流,污穢不堪,在聖保羅教堂所在的山丘腳下匯入主河道。格爾登遜就住在一家大酒館隔壁的三層磚砌排屋內。
「政府擔心這樣一來會阻斷煤炭供應。倫敦需要煤炭,離了它什麼都運轉不了:麵包做不了,啤酒釀不了,玻璃吹不了,鋼鐵煉不了,馬掌釘不了,釘子也做不了——」
從酒吧出來,查理道:「去『天鵝』巴克·徳雷尼那裡試試吧。他經常一雇就是好幾幫人。」
麥克戀戀不捨地轉過頭問佩哥:「他怎麼了?」
「我當了卸煤工。」他又講述了昨晚在「太陽」酒館的經歷。
老闆聽這話開口道:「你們之前給『太陽』的西德尼·萊諾克斯干,對吧?」
在德莫特家一安頓下來,麥克就給埃斯特去了信。埃斯特回信說,大家都在討論他逃走的事。年輕的工人試著向英國議會上書請願,抗議奴役礦工。安妮已經嫁給吉米·李做了妻子。想起安妮,麥克不禁生出幾分悔意:以後再也不能跟她在草叢中嬉戲打鬧了。不過,吉米·李是個好人。也許請願能帶來些變化,興許吉米和安妮的孩子也能擁有自由。
萊諾克斯惱羞成怒。他滿眼怒火道:「按照規矩,每人每天扣十五先令酒錢,管你喝多喝少!」
「她犯什麼罪關你什麼事?」男人這陣子緩過氣來。
所有招攬卸煤生意的都是酒館老闆。三個人先找到離「太陽」酒館不遠的「煎鍋」。老闆正在院里煮火腿,香味饞得麥克直吞口水。「你好呀,哈利!」查理熱情地招呼道。
莉茜說過,她很快就要嫁給傑伊·詹米森。麥克本想罵她傻瓜,可還是管住了自己的嘴。莉茜的婚事與他無關,他也不想冒犯她。
「不,他回來了。」
威爾克斯的確倡導自由,但他流亡在外。「他遠在巴九九藏書黎,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什麼?!」麥克打斷道,「一天十五先令?」那可是全部工錢的四分之三啊!
「威爾克斯會站在工人們一邊,而政府會支持包工頭。這場較量當中,工人們是據理力爭,法律也站在工人一邊,對威爾克斯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其他的卸煤工也陸續到達,然而依舊不見萊諾克斯的蹤影。這就怪了:以往他早就跟客人賭上了——要麼打牌,要麼擲骰子。麥克盼著萊諾克斯早點現身,他迫切地想知道這周的收入如何。也許他故意姍姍來遲,想讓工人們在酒館多花點錢。
麥克把人放下,一隻手仍扣著那人的腕子:「別招惹那孩子!」
「有多遠?」
手裡握著三磅九先令,麥克興高采烈:即便一半留給埃斯特,手裡還有很多餘錢。
想想離開時面色鐵青的德雷尼,麥克心裏就一陣滿足。
「這死丫頭偷東西!」男人狠狠道。他還想糾纏,然而見麥克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一副打架不要命的架勢,最終還是作罷。
德莫特怔怔地看著麥克不費吹灰之力搞定對手,說道:「乖乖!你可真有把子力氣!」
麥克和德莫特一早就來了。佩哥正蹺著二郎腿坐在吧台,一口一口嘬著塞有弗吉尼亞煙草的土煙斗。她就在「太陽」酒館吧台的角落裡打地鋪。萊諾克斯既是中間人,也管收贓。佩哥往火堆里吐了口痰,一見是麥克便興沖沖叫道:「喲,花格佬!又英雄救美了?」
「那何以見得這回就不一樣?」麥克問。
萊諾克斯拉了張桌子在牆角,放下包,手槍擺在一旁。一屋子男男女女立馬圍上來。他們推推搡搡,生怕沒輪到自己錢就發完了。麥克站在人群后:為點自己應得的工錢上躥下跳,這個人他可丟不起。
「今天的更簡單。我們找了個空房子,給了看門幾個錢。我假裝怨婦,佩哥扮我的女僕。我假裝住那兒,把他騙進屋兒,脫了他衣服,把他哄上床。然後佩哥突然衝進屋,嚷嚷說我『丈夫』突然回來了。」
「租鍬錢?!」麥克火冒三丈。
查理·史密斯干這行也不是一年兩年了。麥克反問:「為什麼不頂用?」
凌亂的房間擺著張寫字檯,四壁儘是書櫃。擺不下的書刊堆在地上,校驗稿散了一桌。一隻肥胖的老狗卧在火爐前污跡斑斑的地毯上。一股餿味撲鼻而來,不知是狗身上的還是地毯上的——抑或是二者兼有。麥克挪開椅子上一本打開的法典坐了下來。「謝謝,我不喝酒。」他想保持頭腦清醒。
德雷尼的憤世嫉俗令麥克不齒,但也無奈他所言不虛。麥克實在想不出該如何反駁。他垂頭喪氣地向門口走去,德莫特和查理跟在身後。
麥克道:「要果真那樣,全倫敦的老闆們就你一個不會算啦!」工人們都哈哈大笑。
萊諾克斯道:「有錢賺你就燒高香吧,不知好歹的死黑人!你這種人就該被鐵鏈拴著!」
「我老早就知道這個詹米森家族,儘是些貪婪、殘酷、不近人情的傢伙,」格爾登遜說得義憤填膺,「你到倫敦后都做些什麼?」
麥克來到桌子跟前:「我也有規矩,這酒我一沒要二沒喝,就不該我掏錢。你計不計數我不管,我可是計得清清楚楚。」
「今天也是這麼乾的?」
「霍克村,離愛丁堡五十英里遠。」
最後一位工人領了錢,麥克撿起萊諾克斯的槍,清空火藥放在桌上。
「要能來杯杜松子酒,讓我親教皇的屁股也成啊!」
「這你就錯了,」格爾登故意賣起關子,「做決定的並不是法律——因為法律本身沒有意志。它就像是一件武器,一把工具,被人拿來用,它才會發揮效力。」
這個點子值得一試。
萊諾克斯如同被逼近牆角的惡犬。麥克想,自己是不是做得太過火了?是不是該留點餘地,也好讓他挽回顏面?但一切都太遲了。萊諾克斯只能就範。他把工人們灌得醉醺醺,一個個不管不顧,如果自己不給錢,興許小命也難保。
他們拐進河岸邊的街道,一個瘦小的身影嗖的一下從巷子里躥了出來,活像一隻歡脫的兔子,跟德莫特撞了個滿懷。來者是個十二三歲、一臉驚慌的小姑娘,她破衣爛衫,骨瘦如柴。德莫特哼哼了一聲,彷彿漏了氣的皮球。那孩子嚇得一聲尖叫,打了個踉蹌才勉強站住。
他想到卡斯帕·格爾登遜——那個跟他講合法權益,鼓動他鬧事的激進律師。要是被我抓著他,麥克心想,我倒要讓他見識見識合法權益值幾個錢!
科拉端酒坐在麥克身旁。她身上的香水味濃郁刺鼻,余調中透著桂皮味與檀香。「你在倫敦做什麼?」
幾個工人正在那兒喝啤酒,見了查理紛紛開口打招呼。「夥計們都忙著呢?我們想找份工。」
「是啊,」麥克壓抑著心中逐漸高漲的熱情,「喝多少酒,就付多少錢,和其他人一樣。」然而,格爾登遜會站在工人們一邊嗎?果真如此,局勢就將大大扭轉了。
「大家快進屋,來杯紅酒怎麼樣?」
男僕開了門,一聽是找格爾登遜的,他臉上沒有絲毫驚訝。就在他們進門時,兩個衣冠楚楚的男人正從屋裡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還不忘激烈地議論掌璽大臣威廉·皮特和內閣大臣韋茅斯子爵。從身邊經過時,他倆並未停止爭論,然而其中一個人居然心不在焉地朝麥克點頭致意。麥克驚訝萬分:要在平時,這些紳士根本不屑於理睬他這樣的下等人。
小姑娘幾口就灌完了自己那杯,喝完道:「花格佬,你人不錯。」
「啥工作都行。」麥克想到了埃斯特。
「哎呀,真對不起。」麥克說道。
麥克聳聳肩膀,一聲不吭。然而,他的抗議卻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鳴。德莫特·read.99csw.com萊利開口道:「我可沒喝那麼多!」
「真是群糊塗蛋。」麥克道。
他的妻子贊成道:「就是!」
佩哥笑道:「可憐的老東西,你真該瞅瞅他那張臉,他都嚇傻了,哆哆嗦嗦往壁櫥里鑽!」
「想必是因為你灌酒的能耐。」
「我請你喝杯杜松子酒吧。」
一見女孩流了血,麥克抓住大塊頭的領子和褲襠,把他拎起來離開地面。男人惱羞成怒,一邊吼叫,一邊激烈地掙扎,可依舊被麥克舉過頭頂。
見佩哥不好惹,麥克趕忙退讓:「好吧,好吧,我不說了。」
「啊?」
泥濘的街道上幾乎空無一人。倫敦數百間教堂鐘聲齊鳴,召喚著虔誠的教徒前來禮拜,而多數水手、碼頭工人和倉庫看管則在家享受著難得的休息時光。渾濁的泰晤士河慵懶地拍打著碼頭岸邊,街鼠大搖大擺地在岸灘上遊盪。
大塊頭轉過身,人比麥克高出大半個頭。他伸手猛懟麥克前心,麥克不由得連連後退。那人又轉向女孩,只見她掙扎著站起身,卻被大塊頭一記大耳光打飛。
一個女人上氣不接下氣地問道:「佩哥,你沒事兒吧?」
小姑娘咧咧嘴說:「這城裡,你要是不喝快點兒,酒就被別人搶了。你打哪兒來,花格佬?」
「我坐了一個禮拜的船,一路沿海岸來到這兒。」這一個禮拜可不好過。麥克吃不消海上顛簸——在陸地的礦井待了十五年,一望無際的大海令他腿腳發軟。可不管晴天雨天,他都得爬桅杆綁繩子。水手是肯定當不了了。「要是坐驛站馬車的話,得走十三天呢。」他繼續說道。
黑瑪麗端上湯盤,湯里還漂著幾隻牡蠣,隨湯配著一大塊麵包和一大杯啤酒。麥克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沒準兒他這會兒還在櫥子里呢!」佩吉跟科拉一陣大笑。
麥克一把將桌上的槍掃到地上:「你這渾蛋!想打了人溜走?想都別想!」
其他工人大概估算了自己的酒量,萊諾克斯沒有爭辯。唯一的例外是來自科克的愛爾蘭大胖子山姆·波特。他聲稱自己只喝了三十夸脫,逗得其他人前仰後合。最終他以三倍的量結算收場。
「給我兩大桶就行。」麥克道。
「為自由。我是跑出來的。在蘇格蘭,礦工都給人當奴隸。」
萊諾克斯收起槍,拎著空蕩蕩的皮包站起身。屋子裡頓時鴉雀無聲,他走向通往自己房間的大門,所有人都看著他,彷彿生怕他會想辦法把錢奪回。萊諾克斯在門前回過頭:「都給我滾!禮拜一別回來了,這兒沒活兒給你們干,全部辭退!」
麥克覺得新鮮,從沒聽過有誰這麼說話,更何況還是個不大點兒的丫頭,真不知是該覺得吃驚還是好笑。
他舉起杯子,剛要送到嘴邊卻愣住了:卡斯帕·格爾登遜就住在倫敦!麥克完全可以跑去敲他的門,讓他知道爭取合法權益的代價——或者還能再進一步:興許卡斯帕·格爾登遜能替卸煤工們說句公道話!他是個律師,經常就英國的自由問題撰文,他責無旁貸。
那小姑娘道:「謝了,蘇格蘭佬,你可救了我的命了。」
但這份滿足感也就只持續到出門而已。嘴上討了便宜,卻落得一無所有。要是他當初低下頭,乖乖聽話,至少明早還能有份工作糊口。如今自己兩手空空,還害得另外十五個人——十五個家庭——生活沒了著落。接埃斯特來倫敦的指望突然變得遙遙無期,一切都被他搞砸了。麥克覺得自己簡直愚蠢到家。
萊諾克斯終於在午夜現身。
萊諾克斯忍無可忍:「你們要再不住嘴,就一分錢也別想拿!」
科拉跟佩哥都笑了。科拉道:「他是個一句真話沒有、坑蒙拐騙、笑裡藏刀、圍著酒瓶轉的醜八怪。這幫人裡頭沒一個好東西,可又能怎麼辦?」
「找著了嗎?」
佩哥插話道:「兩年前,我爹也是為這個才當了賊,只可惜他沒那個本事。」
「我們拿了他的錢包和手錶開溜,還順走了他所有的衣服!」
「你怎麼惹他了?」
「參加議會競選。」
黑瑪麗樂了:「餓斷腰了吧?幹活兒太累?」
工人們唉聲嘆氣一陣失望,然而卻沒有一個人質疑。萊諾克斯正欲點算,麥克開口道:「等等,你這數字是怎麼算的?」
一個略微刺耳的聲音高聲叫道:「麥卡什?沒聽過。什麼人?你不知道?那就問問嘛!行了行了——」
格爾登遜道:「以酒錢為名剋扣卸煤工工錢,這種罪惡勾當已經持續很久了。」
德莫特攙女孩站起身,輕輕扶著不讓她摔倒。
男僕進了一個遠離門廳的房間。我這是不是在浪費時間,麥克暗想,那些著書立說的聰明人哪裡會屈尊跟工人打交道?也許格爾登遜只是對自由這個概念感興趣。不過總得試過才知道。他已經帶著自己的工友造了反,現在大家都沒了工作,他不能坐以待斃。
「我疼,」她扶著側腰道,「你要弄死那天殺的渾蛋就好了。」
萊諾克斯並不買賬,但他只能照辦。他氣呼呼數著錢,先給了查理·史密斯,然後是德莫特·萊利和麥克,酒錢皆按著他們所說的數量結算。
德莫特坐起身,一旁的布里吉特在睡夢中咕噥道:「想找新老闆,就穿得體面點。」德莫特換上件舊的紅馬甲,把結婚時買的藍絲頸巾借給麥克。路上他們還叫了查理·史密斯。查理做卸煤工已有五年,做這行的他都認識。他穿上自己最好的藍色外褂,和兩個同伴一起來到沃平區。
萊諾克斯怒道:「我往船上送的就是那麼多!你們以為我有閑工夫給你們一個個計數?」
「因為法律沒有實施。」
「馬拉奇·麥卡什,人們都叫我麥克。我在愛丁堡附近的霍克村當礦工,後來你給我寫信,說我是自由人。」
麥克也不想火https://read•99csw•com上澆油,本想琢磨幾句話勸大家和解。然而,看到布里吉特·萊利和幾個飢腸轆轆的孩子,麥克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他沖萊諾克斯道:「今天你不給錢,就別想離開這桌子。」
「我趁他操科拉的時候掏他腰包,被他逮著了。」
萊諾克斯一臉陰沉地盯著麥克:「你們卸的煤一共是一千四百四十五筆,不算開銷,每人掙得六英鎊五便士。扣掉每天十五先令的酒錢——」
那人愣了一陣,麥克還以為得罪了他,沒想到格爾登遜卻開懷大笑。他友善地問:「你究竟是誰?」
「卸煤工的事兒都歸沃平區的酒館兒老闆管。其中『太陽』酒館的西德尼·萊諾克斯跟我認識。」
科拉沖麥克笑道:「多謝你幫忙。你這臉不會是救人時傷的吧?」
周日早上,他早早起身進了鄰屋。德莫特夫婦倆還睡著,五個孩子擠在對面牆角。麥克將德莫特搖醒:「咱們得在明天前給大伙兒找到活兒干。」
「跟牙買基的黑人一樣?」
德莫特解釋道:「被絞死了。」
「往往如此,」格爾登遜承認,「但它興許也能為你們伸張正義。」
「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找個有錢的醉鬼下手,釣他上鉤,引他到沒人的地方,拿了錢就跑。」
科拉搖搖頭:「今年冬天操蛋得很!凍得人半死不活,連麵包都吃不起。像你這樣的人特別多。」
查理·史密斯不無悲觀地道:「以前也不是沒試過,但不頂用。」
「你怎麼能肯定威爾克斯會答應?」
「你對『牙買基』知道得比蘇格蘭清楚得多嘛。」
「活動活動筋骨而已。」德莫特道。
可以想象,這下子倫敦的政治圈可要熱鬧了。「可這對我們有什麼幫助?」
「碰上個老糊塗,」科拉道,「小菜一碟。」
「我叫佩吉。他們都叫我『快手佩哥』。」
「怎麼伸張?」麥克急切地問。
德莫特·萊利也小聲議論著:「這他媽就是打劫!」雖然他的聲音不大,但很多人都表示贊同。
木質的船艙里充斥著汗臭與煤灰,令人幾乎窒息。麥克站在煤堆上,揮動寬鐵鍬,規律地鏟起一堆堆煤塊。這活兒可真夠嗆。麥克胳膊酸痛,揮汗如雨,心裏卻美滋滋的。他年輕力壯,工錢也不錯,再也不用給他人當奴隸了。
麥克心裏咯噔了一下,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套了治安官的箍兒。」
麥克怒不可遏,但理智告訴他萊諾克斯並非一時興起搞出這些個花樣兒:顯然,一切都經過了精心計算,工人們只能乖乖接受。佩哥揪了揪麥克的袖子,小聲道:「別鬧事,花格佬,萊諾克斯不會讓你好過的。」
跟小偷交朋友感覺怪怪的。他知道佩哥入行的原因——不偷就得餓死。然而麥克還是覺得彆扭——也許是母親的影響在作祟,他內心仍有一絲排斥。
麥克知道自己又犯了目中無人的毛病,可一想到工人們自己阻礙自己的路,他就恨鐵不成鋼:「大家只需要下定決心,團結在一起。」
他坐在佩哥旁邊說笑道:「今天生意怎麼樣?」
「我明白,我明白。」麥克匆匆打斷道,「法律才不管我們這種人的死活,有什麼好奇怪的。」
「今天沒顧上。」麥克笑道。
德莫特怒道:「難道工人們就得忍氣吞聲被你們欺負?」
麥克想,恐怕事情沒這麼簡單,但他沒開口。「咱們去『王首』家試試。」
「我要是你們,」德雷尼繼續道,「就上船跑路,躲他個一兩年避避風頭。再回來的時候,這事兒也就過得差不多了。」
周六下午,來自紐卡斯爾的「黑天鵝號」幾乎要卸載一空。盤算盤算今晚能領到的工錢,麥克不由得心花怒放。這已經是本周卸空的第二艘船,每次二十袋煤,一伙人共掙十六便士,每人一便士。一個壯漢揮著大鐵鍬,兩分鐘就能搬一袋煤。這樣算來,一個人少說也能賺六鎊。
麥克搖搖頭:「那是另一檔子事兒。」
「蘇格蘭。」
「為什麼不實施?」
「你最好給我講講,省得以後我也吃虧。」
「有,工人也找好了,多謝費心!」
在她身後追來個大塊頭小子,差一點就抓住了她。他的衣服貌似不便宜,卻穿得邋裡邋遢。小姑娘閃開繼續跑,然而腳下一滑摔倒在地,被大塊頭死死按住。
麥克驚訝道:「那為什麼還有人這麼干?」
「是啊,但下周他用不著我們。」查理道。
他望著小姑娘。她一頭黑髮參差不齊,原本俊俏的小臉兒被打得瘀青帶血。雖是一副孩子的身軀,眼裡卻透著成熟與精明。小姑娘提防地看著麥克,顯然在納悶他在打什麼主意。「你沒事兒吧?」麥克問。
這倒挺新鮮。「他回來做什麼?」
「天鵝」生意興隆,除了主館還有馬廄、咖啡廳、煤場和數間酒吧。老闆是愛爾蘭人,正在房間里瞅著院子。德雷尼也是卸煤工出身,如今卻混得戴假髮系領帶,早餐吃牛排喝咖啡。「夥計們,聽我一句,全倫敦的包工頭都聽說了昨晚的事兒,西德尼·萊諾克斯已經打點好,不會有人請你們幹活兒的。」
麥克道:「要是我們直接聯繫船長,自己找生意,你又能奈何得了我們?」
「少在那兒噁心人,你個渾蛋,真晦氣!」
「我出價每人每船十六便士,」萊諾克斯繼續道,「另外還有十六便士犒勞船長,每天六便士的租鍬錢——」
「想必工人們也希望能這樣,自主支配得來的工錢。」
在麥克的想象中,律師的屋子裡肯定堆了許多落滿灰塵的文件,人們小聲交換著秘事,最響亮的聲音則是筆尖在紙上劃過的聲音。格爾登遜家更像是個印刷鋪子。用線繩捆綁的小冊子和期刊一摞一摞堆著,空氣里能聞到紙張和油墨的味道。樓下傳來陣陣機器聲,說明地下有個印刷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