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愛情。」

羅伯特一臉狡猾：「好吧，我可以放棄——但有個條件：你把其餘的生意全部轉到我的名下，一個不留。然後你自己退休。」

「別擔心了。」奇普從瓶里倒了兩杯白蘭地——他尤其鍾愛白蘭地，然後舉杯道，「敬愛情！」

「馬都料理好了？」傑伊關切地問。

「沒關係。反正莉茜忙著過新婚生活，根本顧不上回蘇格蘭。」

「可你還能得到更多啊。」他父親勸道。

終於，阿麗西亞開了口：「那就只有一個法子：瞞著莉茜在格倫高地開礦。」

萊諾克斯道：「敬新郎新娘。」

哈林姆夫人趕忙追上來哀求道：「莉茜，拜託你別胡鬧了。」

男僕正在斟咖啡。傑伊與奇普各端了一杯，還沒等坐下喝上一口，門忽然敞開，莉茜風風火火地衝進來怒罵道：「你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

傑伊心裏一沉。他還欠著西德尼·萊諾克斯一大筆賭債。本可以讓人叫他打道回府——畢竟他只是個酒館老闆，可如果萊諾克斯惱羞成怒，後果則不堪設想。「還是請他進來吧，」傑伊說著對奇普道，「真抱歉。」

「如果他能說服莉茜，婚禮就能如期舉行。」母親繼續說道。

她並沒有指責，只說了一句：「如果婚禮辦不成，你也拿不到煤礦。」

傑伊擁抱著母親悄聲道：「媽媽，您真棒！謝謝您！」

爵士搖搖頭：「我等不了那麼久。」

起居室寬敞豪華，名貴傢具皆出自大家湯瑪斯·齊本德爾之手，一件件散發著上光蠟的味道。傑伊的父母和哥哥都身著禮拜盛裝等在那裡。阿麗西亞親吻了兒子，喬治爵士和羅伯特彆扭地跟傑伊打過招呼——一家人本來就不怎麼親近，更何況所有人都還對二十一歲生日的那場爭執記憶猶新。

喬治爵士道：「這法子能行。好吧，就這麼辦。」

但她會相信嗎？

「我認識萊諾克斯，」奇普道，「也讓他贏去不少錢。」萊諾克斯進了屋，傑伊一下子聞出了那股獨特的甜膩味兒，彷彿什麼東西發酵一樣。奇普同他打過招呼：「過得怎麼樣啊，你這個土匪？」

「怎麼就等不了？」

「我可以用煤礦上的收益幫她還，」他琢磨著各種細節，「他們得儘快動身去美國，幾周內就走。」

奇普·馬爾伯勒咳嗽了一聲，傑伊這才想起他也在場。「抱歉失陪……」奇普說著往門口走去。

傑伊連忙道：「我才不在乎呢。」

傑伊的心幾乎停跳了一拍。這是怎麼了？莉茜氣得小臉通紅，眼睛一眨一眨的，胸前劇烈地起伏。她一身新娘裝束，簡約的白裙配著頭飾，整個人簡直美極了。「我做錯什麼了？」傑伊一臉無辜。

傑伊跪在read.99csw.com莉茜面前。白色的裙子散發著薰衣草的香氣。「我父親非常過意不去，他派測量員過去，本是想給我一個驚喜——他還以為如果知道你家地下礦藏豐富，我們一定會喜出望外。他並不知道你反對開採。」

突然大家感到一陣威脅，一時間沒人開口。傑伊生怕父親會爆發，但母親能將人看穿，她已經吃准了丈夫。最終，父親無奈就範：「阿麗西亞，你想怎麼樣？」

「當然。」奇普嘴上這麼說，臉上卻寫著一百個不情願。

一家人忙著商討瞞天過海之計，傑伊的心中卻惴惴不安。如果被莉茜發現，遭殃的人將會是他。「要是有人寫信告訴她呢？」他問道。

阿麗西亞問：「可是羅伯特，為了整個家族事業，你總該交出種植園吧？」

傑伊·詹米森的婚禮當日潮濕而陰冷。從他格洛夫納廣場的卧室里可以望見海德公園——他的兵團營地就在那裡。霧氣低沉，軍隊的營帳如同船隊深陷灰色的汪洋漩渦中。一簇簇微火隱約可見，煙氣更加劇了渾濁。士兵們的日子肯定不好過，但軍旅生涯畢竟不是享福的代名詞。

「當然知道。我是來賀喜的。」萊諾克斯回答。

奇普倒了三大杯白蘭地。

因為覬覦莉茜家的礦產，他父親對這樁婚事的態度有所緩和，所以才讓莉茜母女住在家宅的客舍，還出錢在倫敦租房，讓他們小兩口婚後居住。他們並沒有給父親什麼明確的許諾，也沒告訴他莉茜堅決反對在格倫高地開礦。傑伊只希望最後能萬事大吉。

「那怎麼行？」阿麗西亞抗議道，「總得做點準備，至少要三個月。」

然而他的操之過急也許會毀掉傑伊的婚事。想到這裏，傑伊按捺不住朝父親大吼：「你這該死的老糊塗！瞧瞧你乾的好事！」

「然後你就耐心點。時機到了，傑伊和我會說服莉茜。她現在反對開礦，以後興許會改主意，至少不會再反對得這麼激烈。尤其以後成了家，有了孩子，她就明白錢有多重要了。」

羅伯特一臉得意：「即便是父親想放棄，那也由不得他。種植園已經是我的了。」

傑伊問：「那我們去哪兒？」

「當然，當然。奇普，給咱們的朋友也倒一杯。」

「什麼時候？」

「婚禮取消！」莉茜道。

「鑿地洞？」傑伊大惑不解。他看了看羅伯特，只見兄長的神情鬼鬼祟祟。

傑伊自知對愛情知之甚少。五年前，他的初夜獻給了父親家的女傭阿拉貝拉。原以為是自己勾引她在先，如今想想，顯然主動的並不是他。兩人同床三次過後，阿拉貝拉聲稱懷了孕。傑伊從放債人那兒借了三十英鎊給了她，讓她read.99csw.com走人。現在看來，也許她壓根兒沒懷孕，整個事情都是她一手策劃的騙錢勾當。

喬治爵士繼續道：「多虧了煤礦的生意我們才得以維持，但這還不夠。阿勒伯雷勛爵要我們還錢，所以我必須拿到哈林姆家的產業，不然就會失去一切。」

莉茜漸漸破涕為笑：「真的？弗吉尼亞？是真的嗎？」

傑伊出了屋穿過花園，心裏既高興又擔憂。如願以償的確可喜可賀，但他並不願意欺瞞自己新婚的妻子，可又別無他法。如果他拒絕，很可能會人財兩空。

「希望別在我放假時叫咱們團執行任務，」傑伊道，「不然我就錯過行動的機會了。」

傑伊贏了。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彷彿玩撲克贏了一大把，是時候收繳戰利品了。

傑伊突然湧起一股衝動，恨不得馬上把真相告訴莉茜。如果現在將父母的欺瞞計劃和盤托出，讓莉茜跟他以後一起過苦日子，興許她還會答應。

比起憤怒，離開房間時莉茜眼中更多的是懷疑，傑伊只希望她能明白，自己與此事並無瓜葛。阿麗西亞關門轉過身，傑伊將拯救婚禮的希望全寄托在母親身上。她有把握嗎？母親那麼聰明，只能靠她了。

阿麗西亞平靜地說：「如果為了保全整個家族事業，你父親會願意妥協的。」

阿麗西亞連忙介入：「傑伊，你冷靜點。莉茜，你也是。」儘管她未明說，這句話也是說給喬治爵士聽的。「顯然是發生了什麼誤會，喬治爵士的測量員一定是誤解了指令。哈林姆夫人，請帶莉茜回客房休息，我們也好把事情搞清楚。肯定不至於嚴重到要取消婚禮。」

萊諾克斯對奇普道：「對了，馬爾伯勒上尉，明晚在阿切爾勛爵的咖啡館有個法羅牌的大局。」

「不行！」喬治爵士大吼道，「讓我退休？我還不到五十歲呢！」

父子倆怒目而視，傑伊不禁感嘆：好一對父子，簡直別無二致。一想到沒人會作出讓步，他心中不禁悲觀至極。

阿麗西亞又道：「但你得出錢幫哈林姆夫人還利息——不然格倫高地就保不住了。」

「然後呢？」

門一開，一名男僕進來道：「有位萊諾克斯先生來訪，您是否接見？」

傑伊幾乎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答應了。「那你會接受嗎？」他怯生生問道。

「謝謝。」

傑伊大吃一驚。他萬萬沒想到家族的事業其實危機重重，原本還以為萬貫家財會世世代代永遠散不盡。傑伊這才明白：父親為什麼會為他的賭債而大發雷霆。

「萊諾克斯，你知道今天是我結婚的日子吧？」傑伊說道。

假期之所以短暫，是因為步兵團正處於現役階段。並不是因為有戰爭發hｔｔpｓ://ｒeaｄ.９9cｓw.ｃoｍ生：英國軍隊上一次參戰還是七年戰爭打美法的時候，當時的傑伊和奇普還是毛頭小子。然而現今倫敦人心惶惶，騷亂四起，以至於軍隊不得不整裝待命，隨時準備鎮壓。每隔幾天就有憤怒的匠人罷工，或到議會門前示威，或穿街過道砸窗子。這個星期，絲織工人因不滿減薪，在斯皮塔福德破壞了三台最新的引擎機組。

「三年前。」

「莫傑府——就是弗吉尼亞的煙草種植園。我們隨時可以過去。」

傑伊不安地皺起眉頭。這個提議令他不安，但他一句話也沒說。

「怎樣阻止呢？」

傑伊眼睛一亮：多聰明的辦法啊！「但哈林姆夫人會發現的，她肯定不會瞞著女兒。」

莉茜道：「信上說詹米森家雇的測量員在哈林姆家的地皮上鑿地洞。」

阿麗西亞出來主持大局：「莉茜，親愛的，究竟怎麼了？跟我們說說，什麼事兒讓你這麼不高興？」

傑伊聽到街上有馬車正朝這裏靠近。他將萊諾克斯的事拋在腦後：「咱們下去吧。」

一時間大家啞口無言。傑伊母子簡直驚訝得說不出話。

在那之後，他也跟姑娘調過情，接過吻，還跟幾個睡過覺。討女人歡心很容易，只要假裝對她說的一切都感興趣就可以——當然，外貌和風度也能加分。傑伊不費吹灰之力，許多姑娘便成了他的盤中餐。現如今，他也第一次嘗到了愛戀他人的滋味。每次跟莉茜同處一處，他都會覺得呼吸急促。他也知道，他總是旁若無人地注視著她，就像那些為他著迷的姑娘一樣。難道這就是愛情？一定是這樣。

「閉嘴，仔細聽！」父親命令道。

「格倫高地已經破產了！」喬治爵士回應道。

阿麗西亞搖搖頭：「不會的。她對這樁婚事可是求之不得，如果我們讓她閉嘴，她絕不會吐露半個字。」

「除了我，」他得意道，「我還有我的種植園。」

「去巴貝多。」他母親答道。

萊諾克斯冷冷地看著他說：「你贏的時候可沒叫我該死的土匪。」

「我只想讓傑伊拿到他應得的。」她回答道。

「這個！」莉茜說著甩出一沓紙。

「有人會告訴她。」

只聽母親道：「首先，傑伊去跟莉茜談談，讓莉茜相信他並不知情。」

阿麗西亞質問地看著喬治爵士：「真的？已經歸他了？」

一切陷入僵局。這對倔強的父子沒人肯退讓一步，這樣下去一切就都完了——婚禮泡湯，生意破產，這個家也就完了。

阿麗西亞轉向傑伊，露出勝利的微笑。終於幫兒子爭取到了家產，她擁抱著傑伊熱烈親吻著。「祝福你，我的孩子。現在快去勸勸莉茜，就說弄出這麼大的誤會，你和你的家人萬分九*九*藏*書抱歉。告訴她你父親已經把莫傑府送給你們做結婚禮物。」

他起身扶莉茜從椅子上站起，然後伸出一隻胳膊道：「那就跟我來，咱們結婚。」

他在窗前轉回身。伴郎奇普·馬爾伯勒正拿著他的新外套。傑伊縮手把衣服穿上，嘟囔著說了句「謝謝」。奇普跟傑伊一樣，是步兵衛隊三團的一名上尉。他的父親阿勒伯雷勛爵與傑伊的父親亦有生意往來。有這樣一位貴族後裔為自己的婚禮做伴郎，傑伊也覺得臉上有光。

莉茜似乎半信半疑：「那你為什麼不告訴他？」

「沒門兒！」羅伯特斷然拒絕，「這隻是個開始，你們想先朝種植園下手，然後一點點蠶食一切！我知道你一直想從我這裏搶佔生意，然後交給那個渾蛋！」

萊諾克斯放下酒杯：「祝二位一天愉快，但願霧能快點散。」說完便離開了。

他停下來看了看羅伯特，羅伯特聳了聳肩。「那我索性就告訴你們，」爵士道，「我自己也背著債。你也知道，我們一直是靠借錢過日子——最大的債主就是阿勒伯雷勛爵。過去我們賺了錢，他也能得益。然而自從殖民地遭遇危機，我們在美國的生意也一落千丈，現在幾乎什麼錢也收不回來——最大的借債人破了產，弗吉尼亞的煙草種植園也砸在手裡，賣不出去。」

傑伊鬆了一口氣。也許婚禮還有戲。

傑伊無奈地攤攤手：「他從沒問過我。」莉茜還是不買賬，好在傑伊還有一張王牌，「還有，我們的結婚禮物。」

「當然。」奇普答道。

喬治爵士搖搖頭：「我等不了，阿麗西亞。那太慢了。」

「莫傑府的煙草種植園，佔地一千畝，有五十多個奴隸……你想怎麼樣？」

「不！」傑伊大叫。我總不能在最後一刻失去她吧？這種可能性令傑伊無法承受。

「她不知道有這個選擇。」

喬治爵士眯起了眼睛：「我可給不了他什麼錢，他得自己借錢經營。」

哈林姆夫人使勁絞著手：「我的大管家來信了。」

「本來就是。」傑伊插話道。

「應該是吧。」傑伊道，心裏想著反正他也去不起。

「希望到時能見到您。想必詹米森上尉是無暇賞光了。」

傑伊的心簡直快要跳出來。弗吉尼亞！這正是他所盼望的全新開始——遠離父母和兄長，屬於自己的土地，由他管理，由他開墾。莉茜肯定二話不說立馬答應。

阿麗西亞想了想：「咱們得琢磨琢磨，高地莊園有誰幹得出這種事——傑伊，你去查一查。」

「把她和傑伊送出國。」

傑伊暗暗鬆了口氣。幸好沒提還債的事。萊諾克斯知道上一筆債是傑伊的父親出面還清，興許他以為喬治爵士這次也會出手。傑伊納悶兒：他來做什麼？read.99csw.com難道只是來蹭杯酒喝？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傑伊心頭：這人肯定是有目的而來，連空氣中都帶著幾分心照不宣的脅迫感。可他一個區區的酒館老闆又能拿有錢人家的公子怎麼樣？

「不行！」羅伯特斷然插話道，「甘蔗園不能給他。」

「派人過去把他們辭退。」

「你可以把那裡交給傑伊。」

「哈林姆夫人可以另找債主續貸。」

儘管三團是步兵團，士兵們還是以騎馬為主。傑伊的主要職責便是監督士兵照料好馬匹。他與馬十分投緣，而且直覺過人，善於弄懂馬的心思。婚假只有兩天，但他還是放心不下。

但風險令他卻步：這樣一來，到異國生活的夢想也將化為泡影。他告訴自己，有時還是不說出真相比較好。

喬治爵士道：「羅伯特，如果你不讓步，那麼全家就得破產。」

「怎麼做？」爵士問。

阿麗西亞輕輕扶著莉茜和哈林姆夫人跟著奇普往門外走。「請給我們幾分鐘時間，我隨後就來。一切都會解決的。」

「聽起來不錯。」奇普道。

莉茜笑了。她眼裡噙著淚水，一句話也說不出，只是默默地點點頭。

但阿麗西亞還沒打算放棄：「喬治，弗吉尼亞那邊有什麼產業？」

莉茜急沖沖道：「他們當然是在找煤礦！」

「請別走，」傑伊懇求道，「請到樓上等吧。」

這又是一記重擊。毫不知情的傑伊心如刀割。「我說你為什麼會在生日上拒絕，原來是早就給了羅伯特。」

他進了馬廄旁的客舍。哈林姆夫人和莉茜正坐在樸素的起居室里，爐子里冒著煙氣，母女倆眼淚汪汪。

「哦，不！」傑伊這才反應過來。父親已經在暗中採取了行動。他急於得到莉茜家的礦產，甚至等不到婚禮結束。

喬治爵士點點頭：「我已經轉到他名下了。」

傑伊不安地看著他。萊諾克斯一身黃衣服，絲綢襪配著扣鞋，錦衣華服掩飾不了一身的邪氣，怎麼看怎麼像假扮成人的胡狼。然而，傑伊怎麼都下不了決心跟他決裂。此人十分有用，總能知道哪裡有鬥雞，哪裡辦角斗，哪裡有賽馬。要是真沒什麼比賽，萊諾克斯自己也會組個牌局或是骰子遊戲。

莉茜一皺眉：「什麼結婚禮物？」

「這不就是我們一直嚮往的嗎？」傑伊道，「全新的國度，全新的開始——全新的冒險！」

莉茜望著他，一臉難以置信。

一個兒子說出這樣的話已屬大逆不道，更何況喬治爵士最不喜歡別人跟他唱反調。他的臉漲得通紅，雙眼圓睜：「那就取消婚禮！管他呢！」

萊諾克斯不介意讓現金不夠的年輕軍官賒賬豪賭，而這就是問題所在。傑伊已經欠下一百五十英鎊，如果萊諾克斯讓他立馬還清，那事情就不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