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動中，麥克想反抗。他想大喊：「想要暴亂是吧？我們就暴一個給他們看！把倫敦燒個火光衝天，讓他們永遠也忘不了！」他真想一把掐住萊諾克斯的脖子。但現在必須冷靜，必須理智思考。究竟怎樣做才能不讓萊諾克斯的計劃得逞？

麥克大叫不好。查理很可能會被絞死。

一個手下見傑伊有難，揮手一槍托砸在麥卡什耳朵上。他雙手鬆了一下，掐得更緊了。那個士兵再次起手，麥克試圖躲閃，但慢了一步。沉甸甸的木槍托咔的一下砸下來，那脆聲在嘈雜的混戰中也聽得分明。麥克的手先是一緊，傑伊手刨腳蹬，如同溺水之人想要呼吸。緊接著，麥克雙手一松，順著傑伊的脖子滑下，兩眼一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又有人衝過來。麥克閃身給了對方下巴一拳，那人栽倒在地。

傑伊四下尋找著麥卡什，單單不見他的蹤影。

夜空清亮，彎月高懸，高街視野清晰。月光下十幾輛馬車在坑坑窪窪的土路上行進著，顯然是朝著煤場而來。一群人跟在馬車後面大呼小叫，道路兩旁還不時有人從酒館出來加入其中。

麥克既迷惑又吃驚。怎麼回事？為什麼萊諾克斯會帶人往這兒拉煤？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離煤場越來越近，軍隊的步伐似乎有所減慢，到後來儼然成了龜速前進。看到官兵，鬧事者有的開溜，有的頂上；其中一些人不住地丟煤塊，一顆顆下雨般猛砸在傑伊和士兵們身上。他們沒有退縮，一路行進至煤場門口，並按計劃擺好射擊陣勢。

麥克退身想理清頭緒：整個事件就發生在他家窗外，這肯定不是偶然。一定是他們找到了我的住處——是誰當了叛徒？

「這他媽的到底怎麼回事？」他咒罵道，然而沒人理會。拉煤車的什麼時候也開始帶槍了？這些人都是什麼來頭？

「住手！」麥克大叫道，衝到工人們和馬車間，高舉起雙手。「住手！」很多工人認出了他，一時間叫喊聲停止。幸好查理·史密斯也在人群之中。「看在上帝的分上，查理，別讓這些人亂來。https://read.99csw.com」麥克道，「我跟他們說說。」

一些工人同意地點點頭，一時間麥克以為他也許說服了大家。這時候，只聽萊諾克斯大喊：「抓住他！」

槍聲如雷，煙霧四起，一時間遮住了前沿的士兵。十幾個工人應聲倒下，有人痛苦地叫喊，有人一動不動。麥卡什跳下圍牆，跪倒在鮮血淋漓的黑人軀體旁。那人一動不動，雙眼死盯著傑伊，臉上的怒火甚至令他膽寒。

幾個人同時衝上來想抓麥克。他轉身剛要跑，卻被其中一個抓住撲倒在地。掙扎中，他聽到工人的陣陣怒吼：最害怕的情況還是發生了，一場激斗不可避免。

麥卡什冷不丁出現在他眼前。

按照法律，一旦宣布發生暴亂，所有集會人群在一小時內解散。如有違抗都有可能判死刑。

他面無表情，內心卻狂跳不止。耳畔是戰鬥的喧囂，萊諾克斯那邊已經挑釁成功：人聲喧鬧，馬匹嘶鳴，槍聲不斷。傑伊從未在氣頭上拔過劍開過槍，今晚將是他第一次對敵作戰。他告訴自己：我們兵團訓練有素，這些暴民根本就不是對手。然而他心裏還是沒底。

「他說得沒錯，」查理附和道，「瞅瞅這是誰——西德尼·萊諾克斯。咱們都知道，攤上他准沒好事兒。」

麥克轉過身背對工人們。窄路兩旁，很多人站在門前看熱鬧，如果事情不妙，便準備立馬進屋關門。每駕馬車上至少都有五個人。現場異常安靜，麥克來到領頭車跟前，問道：「這裏誰管事兒？」

鈴聲一停，戴假髮的自報家門：「鄙人羅蘭·麥克弗森，沃平地方治安法官，本人宣布：此次集會為暴亂事件。」接著，他又朗讀了《反暴亂法》的重點條目。

行軍的腳步聲陣陣傳來，麥克的希望全然破滅。

他的計劃初見成效，麥克看到了一絲希望。半掩的大門在雙方之間形成一道壁壘。不僅如此，第一波激戰已經開始降溫。看著身上的傷痛和同伴的遺體，工人們打架的衝動也因而有所冷卻。工人們意識到要保存實hｔｔｐｓ://ｒeａd•9９ｃsｗ•ｃｏm力，大家都想心平氣和地結束這場衝突。

然而目的何在？這些人似乎想故意挑起暴亂，抹黑卸煤工人，以此為借口處置工人領袖——也就是他自己。

他迅速環顧四周：萊諾克斯已經不見蹤影，狹窄的街道凈是敵人的打手，四處與工人們扭打。馬匹暴跳著發出凄厲的嘶鳴。麥克本能地想要加入混戰，揍倒一個算一個，但他克制住了。怎麼做才能儘快結束惡鬥？他的腦子轉得飛快：最好的辦法也許是讓大家退攻為守，雙方僵持。

去死吧，傑伊想。

他轉身衝下樓梯。如果能說服他們不卸車，興許還能避免衝突。

麥克不顧幾個人對他又踢又打，掙扎著想要起身。幾個工友將襲擊者揪到一旁，他這才立住。

這陣勢眼看著要出暴亂。

只見一隻短火槍的大槍口正對著他。沒等他有所反應，查理一把奪過槍，對準拿槍的人就是一槍。那人當場斃命。

齊射的機會只有一次。他們離對方太近，根本來不及裝彈。

「大家保持冷靜，」查理大聲道，「讓麥克來處理。」

庫珀一臉不高興地說道：「我也得掙錢過日子！」

麥克轉過身，工人們滿臉憤怒地聚集在煤場門前。「大家聽我說，」麥克道，「這是一場陰謀，他們想激怒大家引起暴亂。如果我們心平氣和地解散，他們就沒辦法得逞。如果我們執意反抗，那就輸定了。」

他奪過傑伊的韁繩。傑伊舉劍，麥卡什躲閃到左側。傑伊笨拙地砍了幾下，無一命中。麥卡什一躍而起，抓住傑伊的袖子猛拉。傑伊想把胳膊抽回，但麥卡什死活不放手。傑伊的身子一個勁兒往側邊滑，麥卡什用力一扯將他拉下馬。

煤場主「黑傑克」傑克·庫珀也在場。他總是一臉煤灰，跟礦工沒兩樣。「傑克，看在上帝的分上，把院門鎖上，」麥克懇求道，「再不阻止，就會有人沒命了！」

他將佩劍向下一揮，喊道：「射擊！」

傑伊大喊：「沖啊！」

傑伊舉起佩劍。卸煤工人都被困在煤場內。他們試圖關上院門，九*九*藏*書但現在不得不放棄了，如今兩扇門大敞著。一些人翻牆出院，其他人徒勞地躲藏在煤堆或車輪后。命中他們簡直如同探囊取物。

治安法官來得倒挺快，麥克心想。他肯定事先就已料到，早早在酒館里等信號。整件事顯然經過精心策劃。

他嘴裏咒罵著：如此大費周折就是為了抓麥卡什。菲利普爵士要的是他，傑伊也答應交人。總不至於被他溜了吧？

萊諾克斯的計劃聽起來天衣無縫，可他越往前走，越覺得漏洞百出。萬一今晚找到的不是麥卡什怎麼辦？如果被他跑了怎麼辦？

麥克咒罵了一句，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下午，麥克走到科芬園，找遍大大小小的酒館、咖啡館，找妓|女和侍者打聽。好幾個人昨晚見過科拉。阿切爾勛爵咖啡館的一個侍者還看見她跟個醉醺醺的富家公子一起離開。在那之後就沒了影兒。

麥克心想，老天爺，這些工人可真夠笨的。「你們怎麼還不明白？他們正愁沒理由除掉我們。幹嗎一定要鑽這個圈套？今晚大家先回去，我們明天從長計議！」

入口處的打鬥最為激烈。只要能把高大的院門關上，興許就能結束戰鬥。麥克在混戰中掙扎著來到門口，拚命推動其中一扇，幾個工人看出了他的意圖，紛紛過來幫忙。好幾個人踉蹌著被擠出了院子。就在麥克以為將要大功告成之際，一輛馬車又擋在了門前。

科拉從沒有一夜不歸的時候。二人同居不過兩周，他可能還不完全了解她的日常習慣，但還是不免擔心。

「等罷工結束了，一切都會解決。你總不想沃平高街上見血吧？」

多數工人進了煤場，手頭還有些煤塊可以扔。他們奮力抵抗，阻止來人闖入。他們以院牆作為屏障，抵擋時斷時續的火槍射擊。

麥克抓住查理道：「告訴大家，盡量往煤場里去，然後趕緊關門！」

麥克認出那正是西德尼·萊諾克斯。

屋外人聲喧鬧，還可以聽到急促的腳步聲，貌似是車馬隊的聲音。他趕緊到窗邊觀看，生怕工人們鬧出事端。

傑伊倚著佩劍呼呼地喘著粗氣，漸九-九-藏-書漸從驚恐中平復下來。他的臉火燒一樣地疼，可好在鼻子沒斷。他看著倒在腳下的麥克，心中無限得意。

麥克想，也許能很快制止衝突：若能趕在軍隊到達之前保持對峙，整個事件就只是一場小規模衝突，罷工依舊是一場和平抗爭。

克蘭布拉夫上校此番派他出動，身邊並沒有上級軍官指揮。以往，克蘭布拉夫都是親自督戰，但今天情況特殊。既然有政治干預，他寧願置身事外。傑伊起初得意，如今卻寧願有個老練的上級助他一臂之力。

他到斯皮塔福德找德莫特，希望能有點進展。德莫特正喂孩子吃晚餐剩下來的骨頭熬成的肉湯。德莫特也打聽了一整天，還是沒有科拉的任何消息。

他沒有逃跑，而是直奔傑伊而來。

麥克瞪著他：「誰讓你這麼乾的？是不是有人在背後指使？」

他勉強站起。麥卡什的雙手立馬掐住他的咽喉。他收回佩劍，還未來得及出手，麥卡什便低頭朝他臉上猛撞。傑伊眼冒金星，溫暖的血液順著臉往下流。他胡亂揮舞著佩劍，似乎擊中了什麼。他以為是麥卡什，然而掐在喉嚨的雙手未見鬆弛。他的視野漸漸恢復，眼前正是麥卡什殺氣騰騰的雙目。傑伊驚恐萬分，要是此時還能說出話來，他肯定會大聲求饒。

麥克喘著粗氣大喊：「把車子挪開，把車子挪開！」

「現在也沒法兒回頭了。」

為今之計只有妥協，放手讓他們卸煤。

查理逐一尋找著工友，扯著嗓子好讓大伙兒聽見：「往院兒里去！關上大門！別讓他們打進來！」就在此時，麥克聽到了第一聲槍響。

麥克摸黑返回住處，希望到家時她正香艷地倒在床上，等他回來。然而等待他的只是空蕩蕩的、冷冰冰的房間。

霎時間，傑伊擔心自己小命不保。

他點了根蠟燭，坐下來琢磨。沃平高街的酒館里依舊人頭攢動。儘管罷工正在進行，工人們還是免不了要喝上一杯。麥克很想加入，但是安全起見，夜晚他還是別在酒館露面的好。

麥克逐漸看出了端倪，不由得怒火中燒。他轉而問萊諾克斯：「一定是你九*九*藏*書收買了他。究竟為了什麼？」

一連串槍聲隨後響起。火光照亮了黑夜，空氣中瀰漫著煤塵和火藥的味道。麥克大聲抗議，多個工人中槍倒地，有死有傷。在他們妻子眼中，麥克將成為罪人，而他罪有應得。罷工由他發起，如今他卻無力收拾這爛攤子。

十幾個工人將馬車拖出院外，其他人用力把門關上。韁繩一斷，受了驚的馬兒又叫又跳，驚恐地來回亂跑。大塊大塊的煤從車上砸下來，麥克大喊：「繼續推，別停下！」馬車一點點往外蹭，門縫一點點變窄。

「我的事我拿主意——誰也管不著。」

人群中有人小聲抗議。

衛隊沿沃平高街向前推進，紅白相間的制服在月光下鮮亮惹眼。傑伊策馬走在隊首。心心念念的「行動」就在眼前。

他萬萬沒有想到，工人們居然奮不顧身地沖了上來。原以為這幫人會逃之夭夭，沒想到他們避開刀劍和火槍，手持棍子、煤塊，手腳並用與士兵們扭打在一起。傑伊沮喪地看到幾個士兵被打倒。

月光下一個身影走上前道：「是我。」

麥克照常起床，清早到聖盧克咖啡館收發消息。無論碰到誰，他都會問是否有人見到或聽到科拉，然而沒人知道。他派人去「太陽」酒館找快手佩哥打聽，然而她也整晚在外面還沒回來。

一陣響亮的手鈴聲打斷了對話。只見「煎鍋」酒館二樓窗口處站著三個人，一個搖鈴，一個掌燈，中間那個頭戴假髮，挎著佩劍，似乎有點來頭。

突然，麥卡什出現在牆頭。月光之下，他肩寬體闊，眉目清晰。只聽他大喊：「住手！別開槍。」

等到了街上，第一輛馬車已經拐進煤場。麥克迎了上去。趕車人跳下馬車，不由分說將幾塊煤往地上扔，還砸著了幾個工人。其他人紛紛搬起煤塊往車上扔。麥克聽到一聲女人的尖叫，只見孩子們被大人驅趕著紛紛往家跑。

他就著乳酪啃了幾口麵包，打開格爾登遜借給他的小說《項狄傳》，然而他根本靜不下心。深夜，他開始擔心：街上正爆發騷亂，科拉是不是死了？

一覺醒來，麥克意外地發現身邊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