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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弗吉尼亞 27

Part 3 弗吉尼亞

27

「讓他做什麼?」
桑姆森道:「過渡期間,地方議會主席會代行職責。」
德拉哈耶碰了一鼻子灰。「毫無疑問。」說著,他也帶著妻子另找他人攀談。
1768年8月29日
「就是跟桑姆森和德拉哈耶。」
「政治和宗教,」約翰·阿姆斯泰德道,「永遠別在派對上討論政治和宗教。」說完他身子往後一倒,閉上眼躺下。
對於萊諾克斯,傑伊的感覺很複雜。在殖民地,萊諾克斯興許也能派上用場,可這個人的確不招人喜歡。然而,自打從「薔薇蕾」的囚犯艙被傑伊撈出來,這傢伙就一直以為自己會來詹米森家的種植園,而傑伊又一直沒膽量跟他攤牌。傑伊漫不經心道:「還是有個白人在身邊替我出面辦事比較好。」
傑伊道:「如果議員們拒絕撤銷決議,那總督只能解散議會。」
「這個他肯定在行。」莉茜嘲諷道。
家裡來了一封信。他坐下來把信拆開,沒等讀上一句,莉茜看了他一眼問:「你昨晚幹嗎要挑起爭論?」
想到這裏,他不由得一陣不安,繼而起身走出屋子。莫傑府的宅子佔地多,正面寬廣,柱廊正對草坡,坡下就是拉帕漢諾克河。在英國,如此規模的大房子都是由磚石砌成,而這棟房子卻是木質結構。多年前房子粉刷成白色,配著綠色的百葉窗。如今漆皮脫落,顏色也蛻變為一水兒的土褐色。房屋的兩側和背後建有多處偏屋,設有廚房、洗衣房和馬廄。主屋的客廳派頭十足,包括會客廳、餐廳,甚至還有舞廳。樓上的卧室也十分寬敞,但室內需要重新粉飾。室內的進口傢具、褪色的絲綢布藝以及磨平的地毯都已過時。曾經的輝煌如今卻更像下水道的腐氣。
約翰·阿姆斯泰德醉醺醺大笑道:「好名字!」
「那就太遺憾了。」桑姆森冷冰冰道。
在此之前,如有鄙人能效力之處,敬請告知。得知您于逆境中接手種植園,不免需要經濟支持。若有借貸需求,鄙人願為您效勞,相信不日便可覓到理想放貸人。
「現在還不至於。」莉茜歡快地道。懷孕已經五個月,莉茜打算到六個月時就不再騎馬。說到這裏她調轉話題:「我四處轉了轉,田裡的情況比這房子要好得多。索爾比總是喝得醉醺醺,可總算把地里打理得有九*九*藏*書模有樣。我們應該慶幸,畢竟都一年多沒給他發薪水了。」
莉茜一手放在圓滾滾的肚子上:「我騎得慢,溜達溜達而已。」
「沒錯。」
「那你最好認識一下左鄰右舍,跟他們打聽打聽。」
「除了會抽煙以外,萊諾克斯對煙草一無所知。」
「但這樣一來就沒有法律效力了!」傑伊斷言。
舞廳雖小,但地板堅實,還有個小陽台讓樂師演奏。二三十對衣著華麗的男男女女正在起舞,男人們戴著假髮,婦人們頭頂花邊帽。兩位提琴手、一名鼓手和一名圓號手奏響小步舞曲。幾十根蠟燭照亮了新置的油畫和雕花裝飾。其他房間里,客人們有的打牌,有的吸煙,有的喝酒,有的調情。
「索爾比需要個幫手。」
而這隻是個開始。他準備在弗吉尼亞的上流社會大顯身手。雖然還不清楚殖民地政府如何運作,但他知道,統領當地事物的都是所謂的「教區代表」,而威廉斯堡 的議會由議員構成,其級別相當於英國議會議員。考慮到自己的地位階層,傑伊打算跳過地方選舉,儘快競選下議院議員。他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傑伊·詹米森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莉茜突然插話:「桑姆森太太,您有沒有試試今天的乳酒凍?」
「沒準兒他真是叛徒呢。」
他還沒見到莉茜:搬來弗吉尼亞后,他們有了相連的分房卧室,這可是以前在倫敦享受不起的奢華。派對結束,家奴打掃舞廳,而莉茜正吃著烤火腿。
「你父親也許會發現的。」
尊敬的詹米森先生:
做妻子的居然質疑丈夫的決定,傑伊不太高興:「有些事還是交給男人處理的好。」
「那他們也太不好惹了。」
如此體貼全然不像是父親的平日作風,傑伊深感意外。如今兒子遠在海外,他會化身慈父嗎?
「派對?」莉茜懷疑道,「咱們辦得起嗎?」
「太好了。這東西的火候可真不好拿捏。」
這種話莉茜總覺得不順耳。她繼續出擊道:「只可惜萊諾克斯也跟到這兒來。我真不明白,你為什麼總跟他扯在一起?」
馬修·莫克曼
這種時九-九-藏-書候跟她爭辯簡直是枉費力氣。「反正過不了多久,為了孩子,你也不能再騎馬了。」傑伊悶悶不樂地說道。
莉茜騎著「雪暴」穿過草地。經過一路海上顛簸,「雪暴」毫髮無傷。莉茜騎得可真不錯,傑伊心想,簡直就像個男人。這時他才氣憤地回過神:莉茜居然兩腿分開騎在馬上。一個女人叉開雙腿上馬下馬實在有失體統。她剛剛慢下來,傑伊便責備道:「這麼騎馬也太出格了。」
傑伊看了看信,是威廉斯堡的律師寄來的。
他的話不失中肯。可一聽對方說自己妄加斷言,傑伊很不高興:「先生,我相信無論身在何處,我對英王的忠心都不會動搖。」
這種事情傑伊之前也有耳聞,都是些飽讀哲學的人信口胡說的。政府從人民那裡獲得授權,完全就是胡來!這就意味著英王根本無權統治國家。以前在英國,只有約翰·威爾克斯之流才會鼓吹這種危險言論。傑伊漸漸埋怨起桑姆森:「上校,如果有人在倫敦說這種話,那可是要坐牢的!」
羅德里克·阿姆斯泰德道:「我得嘗嘗這乳酒凍。」他走向桌台,留下傑伊夫婦和醉醺醺的兄弟。
「別胡說了。我不是來這兒當農民的!」
傑伊咧著嘴笑道:「他肯定氣個半死,可離得這麼遠,他又能怎樣?」
正午時傑伊才下樓吃早餐。他頭疼得厲害。
威廉斯堡格羅斯特公爵大街
莉茜堅持刨根問底:「要不先集中精力把種植園打理好?至少在頭一兩年別搞太多名堂。這樣你才有雄厚的資本去競選。」
莉茜問:「想必這些人不是我們花錢買的吧?」
「是啊。」桑姆森不置可否。
莉茜懷疑地看著他。
「顯然在美國這種事很平常。」
「他恐怕得再等等,我們手頭也不富裕。」
「難怪。好像在田裡看見他了。」
「在這兒沒人看著。」
傑伊冷冷瞥了他一眼說:「就在我出發后,男爵也希望能儘快動身。」
然而站在柱廊審視著自己的產業,傑伊的心裏依然美滋滋的。這裡有良田千畝,山林密布,河流清澈,池塘寬闊,還有四十個奴隸和三個家佣。這些土地,這些人全都是他的財產——不屬於家族,不屬於父親,而是屬於他。他自立門戶,成了有身份有地位的人。
廚子莎拉走進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傑伊要了茶https://read.99csw•com和烤麵包。
傑伊略感不妙,但為了顯示自己的真知灼見又繼續道:「我相信新任的總督一定會要求撤銷決議。」事實上,離開倫敦前,他便知道會如此。
「去教堂或是身邊有人的時候,我可以並腿騎,身邊沒人就另當別論了。」
「什麼爭論?」
「他的話你也聽到了。」
桑姆森似乎頗有異議。他直言道:「相信下議院不會作出不智的決定。」
來到莫傑府已有一個星期。傑伊·詹米森閑坐家中,看著兩個奴隸開箱整理玻璃器皿。貝兒人到中年,身形肥碩,奶|子大,屁股也大,而米爾德里得才十八,煙草色的嫩肌,眼神慵懶。米爾德里得伸手夠架子時,傑伊可以看到她掩藏在褐色粗布裙下的乳|房。他的眼神讓兩個女人都戰戰兢兢,拿取水晶器皿的雙手不住顫抖。打碎任意一件,她們倆都要受罰。傑伊思忖著到時應不應該下手。
「英王陛下可不這麼覺得。」傑伊反駁道。他並未就此多說,讓其他人以為這一立場乃英王親口對他所言。
我受令尊喬治爵士委託,特此來信。
詹米森家的幾個近鄰圍在宴會廳的火爐前吃蛋糕。這些鄰人包括:桑姆森上校夫婦,比爾·德拉哈耶和妻子蘇西,此外還有未婚的阿姆斯泰德兄弟。桑姆森家可謂地位顯赫。桑姆森上校是議會成員,不苟言笑,總是端著架子。他在英國軍隊和弗吉尼亞國民軍中功勛卓越,退役后又種起煙草,參与殖民地政務。傑伊希望也能走他這條路。
「那不叫爭論,只是探討而已。」
「我看著,傭人也看著,來了客人也會看著。總不能因為『在這兒』就光著身子四處亂跑吧?」
比爾·德拉哈耶沒有桑姆森那麼成熟老練,他火氣十足地開口道:「議員們不會答應的。」他的妻子蘇西伸手抓住丈夫的胳膊,提醒他克制。然而他情緒十分激動,繼續道:「他們的職責就是告訴英王真實的情況,而不是賣弄文辭討好那些保守的馬屁精。」
「當然不是。原本就是自家的東西,還用得著花錢?」
傑伊點點頭:「再過一個月,等房子裝修好,我們就辦場大型派對,把弗雷德里克斯堡有頭有臉的人物都請來。這樣我就有機會跟當地的上流人士接觸。」
傑伊和莉茜從舞廳來到宴會廳,笑著向客人們點頭致意。傑伊身穿蘋果綠絲質套服——這還九*九*藏*書是離開英國前在倫敦買的;莉茜一身紫色裝扮,紫色是她最喜歡的顏色。傑伊原以為他們夫婦的裝扮會驚艷全場,卻沒想到原來弗吉尼亞的上流社會也和倫敦一樣時髦。
傑伊擺出一副倫敦政界圈裡人的架勢:「英王已經指派波特多特男爵諾伯恩·伯克利出任這一職位。」
莉茜收斂起笑容,但依然振振有詞:「我可不想到這兒還並著腿。」
傑伊急於顯示自己深諳當地事務:「想必正因如此,下議院才會糊塗到支持馬薩諸塞動議。」所謂的動議是當地針對關稅所提出的抗議,由馬薩諸塞州立法委員會草擬並上遞英王喬治。其後,弗吉尼亞立法委員會通過決議,支持此項動議。傑伊和倫敦多數保守黨成員一樣,認為這些動議和決議都是大逆不道。
「我說的不是孩子。但願沒人看見你叉腿騎馬。」
「哦,那不是芬奇醫生嘛——我得跟他聊兩句。」桑姆森說著借故帶夫人走開。
「到這兒?這跟在哪兒有什麼關係?」
「不懂可以學嘛。再說,我主要是想讓他敦促那些黑人幹活兒。」
「發現是一定的。帕里奇船長放人時要了收據,我也不能不給。這收據一定會交給父親。」
傑伊不想在萊諾克斯的事情上過分糾纏。「接下來我可能會參与當地政務,」他道,「我想競選下議院議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安排好。」
傑伊面露笑容:這真是雪中送炭。修繕裝潢再加上大搞派對已經讓他在當地欠下很多賬,而索爾比也追著他要供給——種子、工具、奴隸的衣裳、繩索、油漆……他放下信對莉茜道:「你不用再為錢的事發愁了。」
莉茜還是不肯罷休:「花了這麼多錢,就為了跟鄰居搞好關係,你卻把他們都得罪了。」說完她低頭繼續吃。
傑伊聳聳肩:「父親估計會給我寄賬單,那我就給錢——幾時有幾時給。」他對這樁買賣顯得相當得意。十五個壯勞力為他賣七年命,而且不用他花一分錢。
羅德里克·阿姆斯泰德比自己的兄弟稍微清醒一些,他開口道:「說來有意思,解散了也改變不了什麼。」
「由於種種原因,殖民地議會三天兩頭遭到解散。即便解散大家也會通過非正式重組,在酒館或私宅繼續議事。」
比爾·德拉哈耶道:「我說詹米森,你初來乍到,過段時間你的看法就會不一樣了。」
「你就差罵桑姆森上校是叛徒了!」
唯一掃興的是工頭九*九*藏*書索爾比。他偏偏選在今天討要工錢。傑伊告訴他,至少要等第一批收割的煙草賣出去,他才能拿到工錢。一聽這話,索爾比反問他,既然給不出工錢,又哪兒來的銀子辦四五十人的派對。事實上,傑伊根本沒這個財力,所有的東西都是賒賬賒來的。他不想在工頭面前丟臉,眼睛一瞪讓索爾比閉嘴。索爾比看起來既失望又擔憂,傑伊懷疑他是不是有什麼地方急需用錢,但也沒問。
「應該不要緊吧……」莉茜猶豫著說道。
她又在質疑傑伊的決定。「錢的事情有我操心,」傑伊斷然道,「我們家過去十年來一直在這附近經營生意,詹米森的名號還是很有威信力的。賒點賬辦個派對肯定不成問題。」
「我得去趟威廉斯堡。」他說道。
人們湊在一起討論政治。桑姆森解釋道:「弗吉尼亞的總督去年三月去世,我們正等著新長官前來上任。」
「那你父親會怎麼想?」
「他是當地的地主,下議院議員,還是退伍軍官,這種人怎麼可能叛國?」
「我讓索爾比挑了十五個最年輕力壯的。」傑伊不知道原來麥卡什也在那艘船上。如果事先仔細考慮,他可以早一步料到,也會囑咐索爾比千萬別把這個惹禍精領來。如今既然來了,傑伊也不想立馬讓他走人:區區一個囚犯,如何能嚇得住他?
「你把我們附近的鄰居都得罪了。」
您忠誠的僕人
歡迎來到弗吉尼亞,希望很快有機會在威廉斯堡與您見面。
「然後呢?」
桑姆森打圓場道:「並非所有的保守黨都是馬屁精。」
他喝了不少葡萄酒,興緻正當頭。早些時候已開過宴席,飲料、甜品已經擺上桌,有紅酒、果凍、乳酪蛋糕、乳酒凍和水果。辦派對花了不少錢,但物有所值:但凡數得上的人物都出席了。
「在我家可不是。」
傑伊大惑不解:「怎麼說?」
「你父親說這裡有五十個人手,可實際上只有一半。幸虧還有『薔薇蕾』的那十五個犯人。」說著,莉茜皺皺眉,「其中是不是還有麥卡什?」
桑姆森上校答道:「有轄區居民的支持,這就夠了。」
上校夫人異常興奮道:「試過了!特別好吃!」
傑伊清楚,莉茜才不關心什麼乳酒凍,她是想轉移話題。不過傑伊還意猶未盡:「我不得不說,您的態度令我很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