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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弗吉尼亞 28

Part 3 弗吉尼亞

28

「我說過,他為什麼走我不知道。」
她把母親的信塞進抽屜。
「好主意。」
萊諾克斯搖搖頭:「不,不,不。詹米森先生交代得很清楚,要是索爾比病了什麼的,就由我代替他。再說了,你哪懂種煙草?」
他們上坡返回。馬童吉米正在飲馬。他幫麥克一起套好馬車,莉茜趁這當回屋裡戴上帽子。
「索爾比為什麼走?」
兩人出了種植園,沿河岸向上游渡口而去。「渡屋」比萊諾克斯和索爾比所住的小屋大不了多少,也是棟木房。麥克扶莉茜下了車併為她開門。
她越想越喜歡這主意。傑伊雖有可能反對,可反正這一兩個禮拜他不在家。從這裏到威廉斯堡要走上三天,等他回來時,派對早就辦完了。
「找科拉。」
莉茜道:「所有人繼續幹活兒。」
「該背過身的是你!」
「我們要把科佩塞塘的地清出來,明年春天種煙草。你們今天就動手。」
莉茜怒火中燒,但卻無能為力。羅伯特居然把她的母親從自己家趕走?!她想起決定嫁給傑伊時羅伯特放的狠話:「就算我得不到你,格倫高地也還是我的!」當時似乎覺得他是痴人說夢,現在卻成為現實。
莉茜轉回身:「是真的?」
「也不是。有人找商人借錢,只盼著煙草漲價,好讓他們擺脫危機。你那塊地的前主迪克·理查茲就走了這條路,結果種植園到了你公公手裡。」
「沒錯,但我們可以多施肥。」
「很簡單,因為他是我們的工頭。」
周六日落之時,廚房正在為當晚的大餐做準備。彈班卓琴的佩珀·瓊斯大中午就醉醺醺地跑來。麥克給灌了一肚子茶水,讓他在外屋先睡一覺,這會兒酒也醒了。葫蘆做的班卓琴上橫著四條琴弦,調音時發出的聲音介乎鋼琴與鼓聲之間。
麥克隨莉茜進了屋,停在門邊的陰暗角落。
「這個嘛,取決於你給他們吃什麼。」顯然,上校十分樂意跟這位美麗的少婦分享經驗,「喝玉米碴子、啃粗麵包他們也能活,但如果每天給他們吃鹹魚,一周再來一頓肉,奴隸們干起活兒來也會更有勁兒。這樣做成本很高,但總便宜過隔幾年就買新奴隸。」
「有我在他就休想,」莉茜下定決心,「我這就找他去!」萊諾克斯在晾房邊有棟兩室小屋,就在索爾比的住處附近。「他最好在家。」
「比爾·索爾比可沒開過什麼地。」
「那你得教我。」
萊諾克斯是故意跟她過不去。莉茜火冒三丈,然而在傑伊回來之前,她無計可施。
羅伊先是聳起鬃毛,隨後也認出了麥克。
麥克突然出現在她與萊諾克斯之間:「萊諾克斯,對女人你都動手,要不要跟男人較量試試?」
萊諾克斯朝他臉上給了一鞭子。
「什麼意思?」
桑姆森夫人是個五十多歲的胖老太太,為人寬厚。家裡的兩個兒子都已長大成人,在別處生活。她一邊倒茶一邊詢問懷孕的事。莉茜直言總是有心灼燒的感覺,有時還會背痛。桑姆森夫人說以前懷孩子時亦是如此,莉茜這才放了心。莉茜說有時身下還會微微出血,夫人一皺眉,說這種情況她沒遇到過,但相信也並不奇怪,並勸莉茜多多休息。
「居然敢欺負主人的老婆,依我看你也沒聰明到哪兒去。」
「那你為什麼不報告?」
她沿著拉帕漢諾克河的岸邊漫步,反覆考慮著剛才的主意。這裏水淺多石,上游的弗雷德里克斯堡標註著航行區。莉茜繞過一簇半淹在水中的灌木,突然停下了腳步。一個男人正背對著她,站在齊腰深的水裡洗澡。那人正是麥卡什。
母親為什麼會從阿伯丁的牧師住處來信?她繼續往下讀:
傑伊並沒有過多討論孩子。他對此似乎並不感興趣。但是當孩子出生時,尤其如果是個男孩子的話,他的態度會改變的。
「我要是不呢?」他齜著牙朝莉茜逼近,一身臭味直刺莉茜鼻孔,她不由得身子向後退。其他的客人一動不動。「你想怎樣,詹米森夫人?把我撂倒?」說著,他一隻手舉過頭頂,像是打招呼,但更像是威脅。
萊諾克斯不吱聲。
「那也比不上新開墾的田地。」雖然嘴上這麼說,莉茜心中卻不甚肯定。
莉茜恨不得大吼一聲。她決不能允許萊諾克斯在她的種植園發號施令。「我警告你,萊諾克斯,你最好聽話!」
「你不知道,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還有兩個多月。」
「聽說什麼?」
莉茜不想讓萊諾克斯佔了上風,一刻也不想。可他說得沒錯:傑伊回來了才能定奪。莉茜氣呼呼道:「你回去吧。」
「那就不跟他干。」
已經到了十月中旬,氣候微涼。轉眼間他們已經來了兩個月。她穿過草地往河邊去。如今已懷孕六個月,腹中已經有了胎動——有時寶寶踢得還很疼。她放棄騎馬,改為步行,擔心騎馬會傷及孩子。
「都一樣,」萊諾克斯堅持道,「你要是想換地方,就得問問詹米森先生。」
「你沒聽說?」
「對我來說也是好事。有你在身邊,我覺得更安心。萊諾克斯讓我不寒而慄。」
「晚上把牛群圈進煙葉地里,用它們的糞做肥料。第二年土地就能恢復肥力。」
「怎麼能這麼說?」莉茜斷言,「是萊諾克斯違抗了我的命令。」
「總不能只幹活兒不過日子吧?」
她身體一抖,眼睛卻https://read.99csw.com沒睜開。
「種煙草會加速貧瘠。」
莉茜不由得一陣高興,這個惡霸總算知道點顏色了。
四周有一兩個人小聲嘀咕著,彷彿在場也有人想知道索爾比的下落。一個灰發男人轉過身看著她。
「那就謝天謝地了,」麥克不無感觸道,「工人們也不想。」
麥克為她開門。
鞭子抽在人事不省的女孩背上。
麥克半信半疑:「你說真的?」
莉茜坐車離開。這還是身為有夫之婦的她第一次遭人引誘。這個老色鬼,我還挺著六個月的大肚子呢!可她一點也不生氣,心裏反而還美滋滋的。這種事她自然不會理會,以後還要小心避免同他打交道。然而想到自己魅力尚存,莉茜心裏仍然十分得意。
「他如何報復得了你?」
「沒錯兒。」
「有個自由黑人叫佩珀·瓊斯,在弗雷德里克斯堡的館子里表演。你可以把他雇來彈班卓琴。」
莉茜望著他的前胸,那裡又重新變得結實有力。「我以前還見過你光著身子呢。」
「你怎麼認識他?什麼時候又去過弗雷德里克斯堡?」
萊諾克斯大叫一聲撒了手。
他的同情使得莉茜哭得更厲害了。不一會兒,她覺察到麥克的手臂正摟著她,那種感覺令她心安。莉茜把頭靠在他肩膀上,眼淚不住地往下掉。麥克撫摸著她的髮絲,親吻她的淚痕。哭泣聲漸漸平息,她的心情也漸漸平復。要是他整晚都這麼摟著她就好了。
眼淚在莉茜眼裡打轉:「回不去了。咱們都回不去了。」
「他也沒賺到什麼錢。」
莉茜慶幸找麥克商量對策,還真幫了不少忙。「他們愛喝什麼?」
「你敢!」莉茜瞪眼道。
麥克擋在貝絲身前:「女主人說了,叫你住手。」
「你威脅他了?」
莉茜知道,當地人所謂的「館子」就是酒館,可班卓琴她還是頭一次聽。「那是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聽到開門聲,然後是麥克的聲音:「我很抱歉。」
「你什麼也沒想。」
「依我看他是因為怕你。」
莉茜轉過身往家走,還沒走遠便聽到一聲慘叫。她趕緊回頭。
「是你!原來像黑人一樣躲在角落裡的就是你!」
萊諾克斯一臉得意,一句話沒說就走了。
這兩天的確沒見到索爾比,然而莉茜並未起疑心,畢竟索爾比也不是天天露面。「他說沒說幾時回來?」
親愛的女兒,說到這裏我真是羞於啟齒: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開口向我求婚!!而我也答應了!!!
「跟其他人說沒說我不知道。不過依我看,他是不回來了。」
她揚起臉四下看了看:萊諾克斯坐在角落裡,正彎腰盯著個骰子盅。他面前的小桌上有好幾摞硬幣。被人打擾,他顯然一臉不高興。
如此一來,種植園就成了莉茜唯一的家,而傑伊也成了她唯一的親人。
「是嗎,謝謝您。」
「找到了嗎?」
「何不先從科佩塞塘動手?」上校提議道,「離你家更近,土質也不錯。這倒提醒了我。」他看了看壁爐上方的鍾錶,「我得趁天黑前去小屋轉轉。」
我返回格倫高地后不久,你的兄長羅伯特·詹米森就接手了莊園事務。如今家中的債務都由喬治爵士償還,我也不好反對。羅伯特要求我離開莊園的大宅,住進一處破舊的狩獵屋,以節約開支。老實說我並不願意,但羅伯特態度強硬。不得不說,在他身上看不出絲毫家人的體貼。
傑伊前往威廉斯堡期間,莉茜收到了母親的來信。最先引起她注意的是寄信人地址:
莉茜一皺眉,桑姆森沒提施肥的事。「我不知道……」
四周的工人圍著看了許久。
灰頭髮男人撲哧一樂:「威脅?那是肯定的。」
莉茜一把將叉子抽出。
「也不是借,是他輸給我的。」
「要是熟悉地形,我就逃跑了。你看過弗吉尼亞的地圖嗎?」
工人們轉身繼續播種。萊諾克斯站起身,一臉兇狠地盯著麥克。
如今我們已經完婚,並搬到阿伯丁居住。我現在就在這裏給你寫信。
萊諾克斯一臉奸笑,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囂張:「很多人都怕我。」
莉茜站起身:「我得回去跟工頭商量一下。」
「他們愛吃什麼?」
「當然!」
麥克身子一側歪,趕緊用手捂臉。一條紫青色的鞭痕立馬現在臉上,嘴角也在淌血。
「我一定是瘋了。」
「朗姆酒。但有幾個工人喝多了就容易打架。依我看,還是蘋果酒或啤酒好些。」
阿伯丁聖約翰教堂牧師宅邸
反正她已下定決心,要在這裏活得有模有樣。
萊諾克斯痛苦地咆哮道:「你這個瘋婆子!」
萊諾克斯聳聳肩:「報了也沒用。」
「他欠萊諾克斯一大筆錢,沒錢還債。」
信上還交代了其他內容:三個繼子女、牧師宅邸的傭人,約克先生的首場佈道以及教會的其他姐妹。母親結婚的消息太過意外,莉茜根本無暇顧及其他。
一切發生得太快,莉茜來不及反應,只見不一會兒的工夫,萊諾克斯居然躺在地上,叫苦連天,鞭子也到了麥克手裡。他兩手握住鞭子,在膝蓋上一掰兩半,然後輕蔑地丟在萊諾克斯跟前。
「好像跑了吧九*九*藏*書。」萊諾克斯道。
幾個工人正在林子里砍木頭做桶,其他人在溪流區播種冬麥。麥克正跟一個年輕的黑人女工並肩工作,將一籃一籃的種子逐行播撒。萊諾克斯就跟在後面,揮著鞭子催促動作慢的工人,有時甚至上腳踢。他的短鞭把手堅硬,鞭長兩三英尺,由軟木製成。見莉茜遠遠看著,萊諾克斯彷彿挑釁一般,抽打得更勤快了。
「你來駕車。」
「賭錢。」
「這麼奢侈!」麥克笑道。
萊諾克斯再次舉手,這次鞭子卻沒落下。
「您府上的林地也不少。等開墾得差不多了,就再買或者再租幾塊地。種煙草只能不停地換地方。」
「嗯……」麥克舔了舔嘴唇,「廚房裡的煎火腿就特香,饞得大伙兒胃疼。還有番薯和小麥麵包,平時這些都吃不上,只有粗玉米麵包。」
「小夥子喜歡鬥雞,很多人為看場比賽不惜走十英里路。姑娘們喜歡小夥子。老一點的喜歡串串門,看看人家孩子,聊聊失散的兄弟姐妹。非洲人有許多哀傷的小調,經常湊在一起唱和聲。雖然意思聽不懂,曲調卻讓人心動。」
「當然可以。」說著他抱起貝絲。
「怎麼最近有這麼多種植園破產?」
此後,約克神父說他亦將離開。他在霍克村當了十五年牧師,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他過早喪妻,想換個環境也情有可原。然而,想必你也能想象,正在我需要朋友的時候,這個消息對我來說是怎樣的打擊。
工人們已經收到通知,知道今晚要在這裏聚餐。莉茜特意叮囑科比,一定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知道科比靠得住。忙了一整天,莉茜沒顧得上下田間察看,還以為工人們都在種植園偏遠處幹活兒,走回來需要時間。莉茜心裏打鼓:但願別等番薯煮糊了人還沒回來。
只見萊諾克斯不緊不慢地抓起硬幣,一不起身,二不摘帽:「詹米森夫人,你來這兒做什麼?」
夜幕降臨,一切準備就緒。木桶里打出新鮮的蘋果酒,肥嫩的火腿在火上嗞嗞作響,大鍋里煮著香甜的番薯,四磅的長條麵包等著被切片瓜分。
桑姆森夫人囑咐道:「詹米森太太,別太辛苦了,您還懷著孕呢。」
「所以就把他趕走了?」
「您需要了解煙葉生長的習性。種煙草會加速土壤貧瘠,過個四五年,作物的質量就會下降,只能改種小麥、玉米,要麼就得換地方。」
這裏既沒有女人,也沒有黑人。
「真可惜。」
「我只是要回自己的錢而已。」萊諾克斯冷冷地說道。
「哦,對了,」萊諾克斯故意不緊不慢道,「今天怕是不行了。」
莉茜大喊:「住手!不許踢她!」
麥克一笑:「我求之不得。可我不是當管家的料。」
莉茜趕緊衝過去,但麥克離得更近。他放下籃子跪在貝絲身邊,摸了摸她的前額和手道:「應該只是暈過去了。」
萊諾克斯走後,莉茜強迫自己當日休息。第二天一早,她又來到種植園四下走動。
「得給你準備新襯衣、新馬甲還有室內穿的便鞋。」為麥克換新裝,一定別有一番情趣。
「我哪知道?」
「就這麼定了。你馬上就可以開始。」莉茜果斷地說道。
很多人會說,作為哈林姆勛爵的遺孀,這無疑是屈尊下嫁。然而我最清楚,這頭銜只是徒有虛名,而他對上流人士的想法也毫不在乎。我們生活得很平靜,人們都稱我為約克夫人。我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幸福。
「疼得厲害嗎?」
莉茜又氣又惱,她站起身對麥克說:「咱們走。」
萊諾克斯又舉起了鞭子。
「那也不一定要今天干啊。」
月亮高懸,年邁的婦女抱著孩子走出木屋,大一點的孩子也跟在身後,沒人知道田裡的工人去了哪裡。婦女們為工人準備早餐,晚上才能再見到他們。
后屋裡出來個男人,他用毛巾擦了擦手,問:「喝點什麼,先生——哦,是女士!」
一種漂泊在外的孤獨感令她猝不及防。格倫高地一直都是她的家園。雖然懷孕的她現今在弗吉尼亞和丈夫一起生活,她還是會時常惦念高地莊園——一個必要時可以返回的避風港。如今,它卻落入羅伯特手中。
莉茜後退幾步,看著他上岸。麥克依舊是一|絲|不|掛。
「我丈夫說如果是男孩就叫喬納森,女孩叫阿麗西亞。」
她一手放在肚子上:「孩子踢了一下,看來是不想讓我想家。他要當弗吉尼亞人。哎喲!又來了!」
「我打算辦個派對,招待工人們。」
莫傑府的房子寬敞氣派,但住在裏面覺得空空蕩蕩的。它太大了,在裏面養六個孩子、祖父母外加幾個姨媽都綽綽有餘,還得有一大群奴隸在各個房間點蠟燭,侍奉一群人的餐食。夫婦倆守著這麼大的房子,實在過分冷清。然而種植園景緻優美:茂密的樹林,廣袤的坡田,涓涓溪流不計其數。
「住手!」莉茜喊道。
「他為什麼向你借錢?」
莉茜笑了:「我一定多多休息。」
「的確。每年冬天,我都會清出一片林子,開墾新田。」
「簡單得很。」
莉茜知道,傑伊與自己所想象的有很大差距。帶她下礦井時,莉茜以為他也有著無拘無束的天性,實則不然。他背著莉茜在格倫高地開採煤礦,讓她從此動搖:在那九*九*藏*書以後,莉茜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愛他。夫妻倆不再有清晨的歡愛,一天到晚也難得聚在一處。雖然午飯和晚飯還是一起吃,但再也不像從前一樣在飯後圍坐在火邊,手牽手閑敘家常。也許傑伊也同樣失望:莉茜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完美。然而後悔無濟於事,他們必須彼此扶持。
灰發男人開了腔:「他欠了債。」
人近中年的廚子莎拉依舊是滿身大汗。莉茜吩咐她端來些傑伊的白蘭地。貝絲喝了幾口,說感覺好多了,只是肋骨疼得厲害。她不明白自己為何暈倒,莉茜讓她吃些東西,明天再上工。
莉茜可等不到明天,碰上這種氣人的事兒,她可沒那個耐心。「我去找他。騎不了馬,我就坐小馬車去。」
他們穿過農田來到後院廚房間。麥克扶她坐下時,貝絲已經蘇醒過來。
給家奴交代好一天的家務后,莉茜拿起外套出門。
莉茜真希望他的手能多放一會兒。她掩藏起失望換了話題:「我得趕緊跟比爾·索爾比交代派對的事。」
「老天爺!」莉茜不禁大叫一聲。
莉茜抄起長柄餐叉,不由分說直刺他手背:「放下!」
麥卡什一邊系褲繩,一邊饒有興緻地看著莉茜:「我也是你的。」
「哎呀,比爾·索爾比走了。」
莉茜很想伸出雙臂抱著他,安慰他,但還是忍住了。儘管她懷著孕,但也不該擁抱丈夫以外的其他男人。她故作輕鬆道:「依你看佩珀·瓊斯會來嗎?」
「不用了,謝謝!」莉茜清脆的聲音讓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
他滿眼怒火瞪著莉茜,彷彿要撲上來似的。許久,萊諾克斯才將流血的手掌夾在胳膊下匆匆離開。
莉茜咬著牙繼續讀信:
「啊。」
她在巨大的雕木椅上坐下。這把椅子頗有年頭,應該是很久以前從英國運來的。兩個小時后,萊諾克斯拖著滿腳的泥水來到家中。莉茜明白,他故意遲到,以顯示自己不是莉茜召之即來的奴才。即便她不滿意,萊諾克斯也能找到借口,所以莉茜就假裝他準時來了。
「以前礦工們也唱。」
對峙突然消失,兩個人哈哈大笑,就像以前在教堂門口聽埃斯特訓斥麥克時一樣。
麥克穿上襯衣:「什麼樣的派對?」
莉茜一聽就來氣:「看來這兩天一直是萊諾克斯監工。」
「少廢話,」莉茜牙齒咯咯作響,「告訴我怎麼回事。」
「好吃懶做的黑婆子,看我不教訓她!」說著,萊諾克斯掄圓了鞭子。
「不,不,不是讓你當傭人。你可以負責修繕。嬰兒房需要整修粉刷。」
萊諾克斯衝過來照著女孩的肋骨就是一腳。
她從沒想過母親會再婚。而這當然也在情理之中:母親才四十歲,興許再生幾個孩子也不一定。
和麥克一同籌劃派對,莉茜樂在其中:「好啊,可誰來演奏呢?」
她猛地將麥克推開。她已經嫁為人婦,肚子里還有六個月大的孩子,如今卻縱容這個僕人吻她!「我在想什麼呀?」她驚訝地說道。
「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再見到您。」上校笑著說,一雙藍眼炯炯有神。他握著莉茜的手,舉起來親吻時胳膊還「意外」蹭著了她的前胸。「如果有任何事情需要幫忙,請您不必客氣。」
「要不要來點音樂?黑人都喜歡唱歌跳舞。」
莉茜想,工人們辛苦勞動,理應得到犒賞。即使是奴隸和囚犯也需要鼓勵。她突然萌生了辦派對的想法。
「打算取啥名字?」
行駛在桑姆森種植園田間,這裏的欣欣向榮讓莉茜嘆為觀止。河堤上擺著一排排木桶,奴隸們精神抖擻,小屋油漆鮮亮,地里井井有條。上校本人正在草場指指點點,跟幾個工人交代事情。傑伊可從來不會這麼做。
「怎麼了?」麥克問。
雖然不騎馬,她還是堅持每日在種植園轉悠,一走就是好幾個鐘頭。獵鹿犬羅伊和雷克斯總是陪伴在她身邊。莉茜密切關注著種植園的工作,傑伊則毫不關心。她看大家處理煙葉、扎捆計數,看工人削木扎桶,看牧場的牛馬和院里的雞鴨。今天是星期天,工人們的休息日,她也正好趁索爾比和萊諾克斯不在四處打聽打聽。羅伊跟著她,雷克斯趴在門廊懶得動彈。
第二天,她再次套好車,由吉米駕車來到桑姆森上校家。
「您家裡地大,這方面不用發愁。」
「應該是種非洲樂器,沒小提琴那麼悠揚,但節奏更強。」
「沒錯,雖然只是昨天一天。」
「麥卡什,你這個蠢貨!一輩子也當不了贏家!」
「我可不想讓那渾蛋管事!」她激動地說道。
莉茜感到眼淚已經涌了上來,她不想讓僕人看到自己掉淚,轉身衝進屋裡。空蕩無人的會客室里,她泣不成聲,感到一陣孤獨和失落。
「看看。」
莉茜沒有告訴他傑伊趕赴威廉斯堡借錢的事。「我們可以趕在明年春天前把斯塔福德園清出來。」斯塔福德園是河流上游十英里處的一片荒地,與莫傑府主要田區有些距離。因為相隔甚遠一直無人料理,傑伊想把它出租或賣掉,無奈總是找不到買家。
麥克沉默了片刻:「是啊,也唱。」
「我可不是來玩骰子的,」莉茜乾脆道,「索爾比先生去哪兒了?」
「當然。」
「為什麼?」
「為何您家的奴隸那麼精神?」
「沒有。」
「別逃跑。」莉茜眉頭緊蹙,突然有了主意,「有了,你可以在read.99csw.com我家幹活兒。」
「什麼時候的事?」
屋裡光線昏暗,烏煙瘴氣。十一二個人坐在板凳或木椅上,端著酒杯或陶罐喝酒。有人擲骰子,有人打撲克,有人抽煙斗,后屋還傳來檯球的撞擊聲。
莉茜看到自己勾起了他的傷心事,問道:「你以後還回格倫高地嗎?」
他那副傲慢的德性告訴莉茜:他一定是勝券在握。「你什麼意思?什麼叫今天不行?」
「我先來的。」
她又想起從前的時光:一天下午,她在格倫高地嚇到一頭在溪邊飲水的小鹿。整個情景彷彿一幅圖畫重現在她眼前:她在林間現身,兩三歲的小鹿近在咫尺。它抬頭望著她。河岸坡陡,小鹿不得已朝莉茜的方向而來。它踏出水域,健美的側腹上掛著晶瑩的水珠。莉茜手持獵槍,蓄勢待發,然而如此近的距離卻讓她難以下手。
1768年8月15日
「事不宜遲嘛。」
起初,一聽說要辦派對,家奴們一個個都不情不願。他們都瞧不起下地幹活兒的奴隸。尤其是莎拉,她可不想給那些「喝碴子啃麵包的廢物」做飯。莉茜笑著拿他們的勢利眼打趣。一番開導之後,僕人們都高高興興地干起活來。
「厲害——你摸摸。」說著,莉茜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肚皮上。他的手又粗又糙,放上來卻異常輕柔。
「既然知道了,你打算這麼著?」
「肯定來。我見過他在桑姆森種植園給奴隸彈琴。」
我有很多話要告訴你,容我一件件寫下來。
他沒有自怨自艾,只是心中不痛快。莉茜同情地摸了摸他的手臂道:「你正直勇敢,應該為自己驕傲。」
萊諾克斯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一臉得意:「真可惜啊。」說著,他伸出髒兮兮的手撕下一片火腿。
肚子里的孩子踢了她一下,莉茜大叫一聲。
儘管如此,莉茜仍時不時有遠走高飛的衝動。每每如此,她都想到腹中成長的胎兒。孩子需要父親,她不能只想著自己。
突然,莉茜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
「真該死!」莉茜不能眼看著麥克為見義勇為而受欺負。
麥克一皺眉:「你是這裏的女主人,而他只是個粗魯的人。是不是在這兒跟他攤牌更好?」
莉茜扭頭問:「欠了誰的債?」
萊諾克斯一臉驚訝:「為什麼?」
「我來這兒玩兒骰子,又不是來吵架的!」說完,萊諾克斯轉身回自己那張桌子。
沒動靜。麥克問:「什麼時候生?」
莉茜驚呼一聲向後一跳,雙腿正撞上把椅子,她撲通一聲坐下。
「這麼說,您一直在開墾新地?」
他的臉突然一陣陰鬱:「一個星期日。」
她的猶豫正中萊諾克斯下懷:「這種事情還是交給男人處理吧。」
「不見了。」
麥克傷心地轉身離開。
「萊諾克斯狡詐狠毒,可那又怎麼樣?他成了這裏的工頭,肯定會想方設法從你身上揩油,然後在弗雷德里克斯堡再開間酒館。用不了多久,他又能過上像倫敦一樣的好日子了。」
「他們去斯塔福德園砍樹扎筒子去了。」斯塔福德園遠在上游十英裡外。「可能要幹上好幾天,我們就在那兒紮營了。科比在那邊看著他們,直到幹完為止。」
莉茜急躁地來回踱著步子,等著工人們從田間歸來。希望他們今晚能唱得盡興。偶爾,莉茜也隱約聽到那些憂傷的旋律和節奏明快的歌謠,可主人一靠近,工人們便立即止住了歌聲。
「你給我滾出去,在我丈夫回來之前,別讓我再看見你!」
第二天一早,莉茜派吉米叫萊諾克斯來會客室見她。在「渡屋」見過之後,他們還沒打過照面。萊諾克斯令莉茜害怕——而且不是一星半點。她本想叫麥克來,但想想畢竟是在自己家裡,應該用不著保鏢。
「這是我的地盤!」想來奇怪,麥克隨隨便便就能讓莉茜發火。他惹上官司,在農場干苦力,而她是貴婦。但麥克也並未因此就禮讓三分——彷彿一切都是天意弄人,莉茜並非高人一等,而麥克也未覺矮人半分。他的放肆雖然讓人惱火,但至少光明正大。麥卡什從不狡猾詭詐,相比之下,傑伊卻時常令她覺得不可思議。莉茜搞不懂傑伊的心思,每次她提出質疑,他都帶著戒備,彷彿有人指責他一樣。
可莉茜來並不是為聊生孩子。見上校也進屋來喝茶,莉茜心中暗喜。上校也是五十多歲,一頭銀髮,身材高挑,而且精神矍鑠。上校生硬地握了握莉茜的手,莉茜以微笑和讚美回應:「我真納悶兒,您家的種植園怎麼比其他人好這麼多?」
「跟你這個酒館老闆懂的差不多。」
莉茜來了興趣:「你去那兒幹什麼?」
看著水滴從麥克肌膚上滾落,莉茜想:經歷了千辛萬苦,他依然像年輕的野獸般雄壯威猛。正在他穿褲子時,羅伊奔了過去。麥克一抬頭看到了莉茜,突然僵在原地,一動不動。他道:「背過身去!」
孩子又踢了一下。「還挺厲害!難怪你齜牙咧嘴的。」麥克笑著把手拿開。
麥克聳聳肩:「大家都失去了親人。」說著他哀傷地轉過臉去。
莉茜在院子里忙前忙后,察看著準備的進度。她興高采烈,期待著當晚的派對。當然,她本人不會和大家一同慶祝,而是要拿出「施主」風範,低調迴避。儘管如此,能讓大家放鬆戒https://read.99csw.com備,盡情歡樂,莉茜自己也很欣慰。
「現在沒事了,」她說,「你走吧!」
「兩天前的夜裡。」
她所擁有的許多東西都令人羡慕:一棟大房子,千畝農田,英俊的丈夫,身邊還有奴隸供她差遣。家奴們都很尊敬這位女主人:莎拉負責做飯,胖貝兒負責打掃,米爾德里得做她的貼身女傭,有時還在桌前侍餐。貝兒有個十二歲的兒子吉米,在家裡做馬童。吉米的父親多年前被賣到別處。除麥克以外,莉茜對很多下地幹活兒的工人還不太熟悉。她對監工科比的印象不錯。后屋打鐵的卡斯人也不錯。
一直以來,莉茜都是母親生活的重心所在。她以為這一點永遠不會改變。如今,母親成為神父的妻子,和丈夫的三個孩子一起相親相愛地生活在阿伯丁,興許很快將又添新丁。
「詹米森先生可不這麼想,我只聽他的。」
「這一點都不奇怪。」
「現在不在。星期天的這個時候,他都在『渡屋』,距這裡有三四英里路。恐怕半夜才回來。」
「種煙草必須趁每年冬天開墾新地,只有這樣才能保證高產。我四處看過,科佩塞塘最合適,桑姆森上校也同意我的看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工人們一個也沒出現。已經天黑了一個鐘頭,她知道一定出了岔子。她強壓怒火吩咐麥克:「去把萊諾克斯叫來。」
莉茜情願麥克赤|裸著上身再多待一會兒,她喜歡看麥克的身體:「你喜歡什麼樣的?」
「你也不能一天到晚看著我。」
到了煙草收割的時節,還有很多工序要進行:曬葉,晾葉,摘葉,壓葉,然後裝桶運往倫敦或格拉斯哥。目前正在收割「溪流區」的冬麥和「矮橡區」的大麥、黑麥和苜蓿。活兒最累的時期已經過去,工人們不必從早到晚勞作田間,天黑了還得點著蠟燭干到半夜。
晾房內,成堆的煙葉被從鉤子上取下,莖葉分離,去掉粗脈。接下來又要重新紮起,蓋上布子進行「悶晾」。
「為什麼?」
男人伸出拇指:「萊諾克斯唄。」
莉茜突然一陣緊張。麥克說得沒錯,萊諾克斯絕非善類。但她不想再拖下去了,麥克可以保護她。「你能跟我去嗎?有你在我心裏踏實。」
「原來的地挺好。」
「走了?什麼叫走了?」
「沒想到奴隸還有這種消遣。」
麥克一下子站起身。
「去幹嗎?」
「那我也得知道啊。下不為例,明白了嗎?」
他若有所思:「後院點篝火那種。其實大伙兒就想吃點好的,肉要多。平時肉總不夠吃。」
「他報復心強,我不該跟他硬碰硬。」
莉茜又氣又怕,她竭力克制著顫抖的聲音道:「我把話說清楚:我是種植園的女主人,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在我丈夫回來之前,家裡由我主事。他回來后才決定由誰來頂替索爾比。」
「回不去了。你呢?」
親愛的女兒:
「走快點兒,吉米,我想吃晚飯了。」
桑姆森上校吻過妻子,隨莉茜一起出門。他扶著莉茜上了小車,騎馬陪她走到小屋前才停下。「恕我冒昧,詹米森太太,您可真是位了不起的姑娘。」
「我不會讓他得逞的。」莉茜堅決道。
莉茜緊皺眉頭:索爾比掙的工錢並不少,況且傑伊也許諾,第一批煙草賣出去就給他發工錢。為什麼就不能多等一陣?到時候債也能還清了。他一定是被萊諾克斯威脅了。她越想越生氣:「一定是萊諾克斯把索爾比逼走的!」
派對過後的幾個星期里,鄰居們對傑伊和莉茜都異常冷淡,尤其是對傑伊。大型的舞會、婚禮還有人邀請他們出席,但小型的慶祝活動和友人聚會卻無人招呼。儘管如此,傑伊前往威廉斯堡的消息似乎還是傳進了鄰居的耳朵。他前腳一走,桑姆森太太便上門拜訪,而蘇西·德拉哈耶也邀她喝茶。隻身應酬的莉茜心中很不是滋味,可沒辦法,傑伊已經把人得罪光了。
只見麥克旁邊的那個女工倒在地上。這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名叫貝絲,長得又高又瘦。用哈林姆夫人的話說,高得身子都撐不住了。
「要真能擺脫萊諾克斯,那就再好不過了!」
「所有人都這麼做?」
莉茜離開廚房,發現麥克一臉凝重。她問:「怎麼了?」
她又等了將近一個小時,麥克終於把萊諾克斯帶了來。顯然,天一黑,這傢伙就抱起了酒瓶。莉茜怒不可遏:「工人們在哪?他們早該來了!」
「那你怎麼消遣?」
「把貝絲抱進屋裡好嗎?」莉茜問麥克。
上次他一|絲|不|掛地下河還是一年前的事。莉茜記得自己用襯裙為他擦身。那時,一切都是那麼自然,如今卻像夢境般光怪陸離——月光,流水,強壯而脆弱的身軀,她抱著他,用身體為他取暖。
麥克點點頭:「具體的雖不清楚,但我跟你想的一樣。我得罪過萊諾克斯,瞧瞧如今落了個什麼下場。」
一冷靜下來,莉茜便下定決心:一定要把煙草了解清楚。萊諾克斯一定會伺機奪權,唯一能打敗他的方法就是說服傑伊,證明莉茜更能勝任。她對管理種植園已經頗有心得,但對作物本身並不十分了解。
「承蒙誇獎!」上校道,「主要是有我親自督陣。比爾·德拉哈耶忙著賽馬鬥雞,約翰·阿姆斯泰德只顧著喝酒,他的兄弟每日在『渡屋』打檯球、擲骰子。」他唯獨沒提莫傑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