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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弗吉尼亞 29

Part 3 弗吉尼亞

29

買新衣服需要很多錢,逃跑的奴隸很難負擔得起。「但也可以避人耳目。」
「那麼近!」
「可能。但也可能被印第安人割頭皮,被豹子生吞活剝,更可能被活活餓死。」
「反正比你好看。惠特尼,快說說,你在哪兒看見她的?」
「她肯定住在法爾茅斯那一側,難怪我在弗雷德里克斯堡打聽了一圈兒都沒有她的消息。」
麥克摸摸臉上的鞭痕:「是啊,但我奪過鞭子,掰成了兩半兒。」
「我見過她。見過我就明白了,為什麼你對她那麼著迷。」他翻了翻白眼。
「我生來自由,」佩珀回答道,「我媽是白人,可在我身上看不出。我爸試過逃跑,在我出生前被捉住,我從沒見過他。」
麥克心裏咯噔一下:「該死,那找她就難了。」
「他打你臉了?」
科拉笑了:「果然是麥克,在哪兒都不安分。」
麥克笑了。有外套穿,有渡船坐,說明她過上了好日子。科拉肯定被賣給了好人家。「你怎麼知道那就是她?」
麥克喝掉杯中的余酒。「我這就去找她。惠特尼,你真夠意思。佩珀,多謝你的啤酒。」
麥克迫切地想見到科拉。今天星期日,科拉應該不用上工,興許能跟麥克四處走走——興許還能找個沒人的地方。一想到親吻科拉,麥克心中不由得一陣愧疚。今早醒來時,他還惦記著親吻莉茜·詹米森,如今卻又打起科拉的主意。不過他也真傻,對莉茜有什麼好愧疚的?她已是別人的妻子,麥克與她沒有未來。儘管如此,他心中的期待還是打了折扣。
他們來到「白瓊斯」的酒館。「白瓊斯」(也叫惠特read•99csw.com尼)因其黑白混血的膚色而得名。賣酒給黑人屬於違法,但他的生意還是照做不誤。他說著一口流利的弗吉尼亞英語,跟多數奴隸也能講地道的外語。酒館天花板頂很低,散發著木頭的味道,裏面打牌喝酒的不是黑人就是沒錢的白人。麥克手裡沒錢,而佩珀剛從莉茜那兒領了酬勞,他請麥克喝了杯啤酒。
麥克一眼就看到了科拉。
「好像是坎伯蘭山口吧。」
佩珀樂了:「瞎說!多數會被抓,因為多數都是笨蛋。要不是笨蛋,當初也不會被捉住。」
「據說有一百英里。」
儘管麥克為科拉找各種理由,心中還是不免失望。當初在慌亂之中,她要麥克發誓一定找到她,可轉眼一見錦衣玉食就把他忘了個精光。
老闆從馬甲里掏出懷錶看了看說道:「不過這會兒她不在家,肯定上教堂了。」
「你怎麼知道?」
「她被貝茨和梅克皮斯那兩個人販子領走了。」
「你呢?看你的樣子,買主對你不錯。」
科拉介紹道:「這位是馬拉奇·麥卡什,我在倫敦的老朋友。麥克,這位是羅利先生,我的丈夫。」
禮拜剛剛結束,信眾正陸陸續續走出教堂。他們一個個身著禮拜盛裝,正在門口握手交談。
惠特尼又道:「我說麥克,前陣子你不是打聽一個叫科拉的嗎?」
說來奇怪,他只跟兩個女人好過,如今安妮和科拉都已嫁給了別人。科拉每晚跟個年長自己一倍的有錢胖子同床,而安妮也懷了吉米·李的孩子。也不知他自己這輩子能不能娶妻生子,過幾天尋常日子。
「當然認識,九-九-藏-書」惠特尼道,「以前有個捕獸的,說那是他打獵最過癮的一遭。好像每年都有一大幫子人去,回來的時候都打了不少獸皮。」
很多人都跟麥克提起所謂的荒野,而佩珀是第一個讓他覺得說實話的人。其他人講的顯然更像是奇幻故事,佩珀至少承認他一無所知。和往常一樣,麥克一提起逃跑就興奮異常:「翻山越嶺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也不是不可能吧?」
「我看見教堂了,那我去那兒找她。」
佩珀聳聳肩:「逃跑可不容易。你一跑,奴隸主就會在報上登告示,寫你長什麼樣,穿什麼衣裳。」
看來今天麥克走運。「謝謝你!」
「那麼,如果不笨……」
羅利煞有介事地摟住科拉的肩膀,以示主權,同時握了握麥克的手:「你好,麥卡什。」說完便帶著科拉去了別處,沒第二句客套。
麥克一有機會就打聽逃跑的事。「科比說的是真的嗎?所有逃跑的都會被抓住?」
「我見過拓荒歸來的人。拼死拼活幹了幾年,把好好的地毀成一攤廢泥,然後甩手不幹。」
「這有什麼奇怪的?所有種植園裡幹活兒的都是奴隸、罪犯和契約傭工。要是沒有一套方法對付逃跑的奴隸,種植園主早就喝西北風了。」
這有什麼奇怪的?返回種植園的路上,麥克悻悻想道。科拉也沒料到會再次見到他。顯然羅利一買下科拉,科拉就施展手段,讓羅利迷上了她。一個商人娶個流放犯,即便在法爾茅斯這種殖民地小鎮恐怕也是見不得人的事。不過,慾望最終戰勝了社會規範,麥克也能想象出羅利是怎麼上鉤的。拄拐老九-九-藏-書婦們可能不會將科拉當作正經人家的妻子,但科拉天不怕地不怕,而且顯然混得不錯。她可真行,以後興許還會給羅利生孩子。
「我一有機會就四處打聽,可一直沒有她的消息。」
「祝你好運!」
麥克眼睛一亮:「是啊,你有她的消息?」
「就在河邊。她穿一件綠色外套,還挎著個籃子。當時她正搭渡船去法爾茅斯。」
「船夫喊她的名字了。」
當日正值星期天,他身著新衣來到弗雷德里克斯堡。他得換換腦子,好讓自己不去想莉茜·詹米森,不去想她那一襲黑瀑布般的長發、她柔嫩的臉頰和微鹹的淚水。佩珀·瓊斯昨晚在奴隸的小屋裡過的夜,周日也帶著他的班卓琴與麥克同行。
正說著,一個胖乎乎、穿著講究的男人走過來,看起來已有五十多歲。科拉道:「就是他,亞歷山大·羅利,煙草經紀人。」
「他對你不錯嘛!」麥克小聲議論道。
麥克若有所思。「你說『在殖民地』,這話什麼意思?」
「科拉?她就住在下個街角的白房子里。門廊上要是睡著三隻貓,就肯定沒錯了。」
「沒你想的那麼近。」
他想要自由。
兩人搭上了桑姆森上校家奴隸的便車,那個奴隸剛好要駕馬車到鎮上。在弗吉尼亞,奴隸和罪犯們經常給彼此行方便。
麥克張開雙臂想擁抱她,科拉卻只伸出一隻手。看來她不想在教堂門前太過張揚。麥克雙手握住科拉的手道:「你氣色真好。」不僅是氣色好,她身上的味道也很好聞,不再是以前在倫敦時鐘愛的檀香濃調,而是透著淡淡的花香,優雅矜持。
難得有這種好read.99csw•com事,麥克喝得酣暢淋漓。喝酒時佩珀問道:「惠特尼,你認不認識那個翻過山的傢伙?」
「我在詹米森種植園幹活兒,工頭是萊諾克斯。」
「也有成功的吧?」
「你說從這裏向西?這兒離大山多遠?」
羅利與科拉身旁的老婦握了握手,簡單交流了幾句便轉向麥克。
「是啊。你有佩哥的消息嗎?」
「那地方究竟有多大?」
麥克出門時想:科拉以前從不去教堂,也許是買主逼她去的。他穿過大街,來到兩個街區以外的木屋小教堂。
「不知道。有人說綿延數百英里。我可從沒見過誰去得了那兒。」
「這裏的西面是大山,山的那一頭是荒野。野地里可沒報紙,更沒有種植園,沒警察,沒法官,沒人絞死。」
麥克問:「他說沒說走的是哪條路?」
「喏,現在有了。」
麥克出了鎮子。弗雷德里克斯堡坐落於拉帕漢諾克河的瀑布線以下,就在航行區邊緣。入海的船隻只能走到這兒,往前不到一英里,河流就成了淺灘,只有平底船可以通過。麥克來到剛好可以涉水過河的地方。
「這妞兒好看?」佩珀笑道。
「可總得吃飯哪。在殖民地,想吃飯就得工作,雇你的老闆想必早就在報紙上見過你。」
他激動萬分。科拉的買主是誰?她過得怎麼樣?她有沒有佩哥的消息?要是兩個人都能找到,他就實現了自己的諾言,可以一門心思準備逃跑了。尋找科拉和佩哥的這段時間里,麥克壓抑著心中對自由的渴望。然而佩珀對於荒野的描述又將那渴望重新點燃。他夢想著趁夜離開種植園,一路向西,這輩子再也不為揮鞭子的工頭賣力read.99csw.com
他走進路上見到的第一間酒館,對老闆道:「我在找一個叫科拉·希金斯的姑娘。」
「坎伯蘭山口。」麥克重複道。
法爾茅斯簡直是弗雷德里克斯堡的縮略版:同樣的碼頭,同樣的倉庫,同樣的酒館和油漆的木板房。麥克估計不出一兩個鐘頭就能把家家戶戶走個遍。但科拉也許不住在鎮子上。
他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眼前的科拉容光煥發,與當初在「薔薇蕾」上那個面黃肌瘦、滿身污垢的她完全判若兩人。她又恢復了往日的神采——肌膚清透,秀髮柔亮,身形圓潤。她的著裝還是那麼時髦:深棕色的外套配一條羊毛裙,連靴子也十分講究。麥克突然一陣慶幸:幸虧自己也穿了莉茜給的新衣服。
鎮子上十分熱鬧:幹活兒的人今天都休息,有的上教堂,有的喝一杯,有的兩者兼顧。一些犯人瞧不起奴隸,而麥克從不居高臨下,他因此交上了許多朋友,走在路上,時不時有人與他打招呼。
他搖了搖頭。要是真想要這些,他早就得到了。但他想要更多,所以才不肯聽天由命。
科拉正神采飛揚地跟一個拄拐杖的老婦交談。正說著,她看到麥克向這邊走來。「麥克!」她高興地叫道,「這真是奇迹!」
莉茜派對失敗的第二天,麥克打探到了科拉的消息。
「我想肯定有,不然就沒有所謂的美國了。」
麥克一言不發地望著他。
佩珀五十歲上下,身形瘦削,但精力充沛。他英語流利,顯然來美多年。麥克問:「你是怎麼在這兒成為自由人的?」
「看來這些種植園主早就盤算周全了。」
「你怎麼樣?」科拉說著抽回手,「是誰買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