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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3 弗吉尼亞 36

Part 3 弗吉尼亞

36

屋外有人敲門,繼而響起一陣低沉的說話聲。來人了。
可追上以後怎麼辦?「莉茜要是不回來呢?」
「那個叫佩吉·耐普的小孩也跟著他們。三個人弄了輛馬車,還偷了你六匹馬,帶走的東西都夠開好幾個農場了。」
華盛頓回答可能有例外情況,議員們也開始討論細節。一些人提議禁止宰殺羔羊,以增加當地的羊毛產量。華盛頓立即提議組成特別委員會,研究解決具體問題。這一提議獲得通過,他們也選出了委員會成員。
「她丟下我,跟個罪犯跑了?」想想真是沒面子,傑伊把頭一扭,「老天爺!我怎麼這麼倒霉。」
「可我不知道她的下落。」
上午十一點,傑伊又喝起了白蘭地。這時,母親走了進來。
「但父親已經不再是你的債權人。他死了。」
「你父親死後一年之內出世的婚生孫輩能拿到你父親四分之一的財產。如果沒有,所有的財產才歸羅伯特。」
傑伊實在坐不住了。經過大廳離開時,萊諾克斯上前送信:莫克曼回來了,他已經看到傑伊的留言,希望次日早九點詹米森先生能賞光做客。
傑伊抬頭看了看羅伯特:他一臉得意,彷彿報了什麼深仇大恨。他在高興什麼?「還有,」傑伊問,「你幹嗎一副得意的嘴臉?」
傑伊氣得連說話都困難:「你早就計劃好了。」
「什麼?」
第二天,為了打發時間,他去灰頂紅牆的州議會大廈轉了轉。去年總督解散了議會,今年選舉后又再次復會。議會廳樸素而昏暗,一排排長椅分列兩邊,中間設著個崗亭一樣的東西,想必是發言席。傑伊和幾個參觀者站在邊上的欄杆外。
「來幹什麼?」
「可惡的強盜!」他又氣又無奈,「您就不能攔住他們嗎?」
顯然,這些議員沒有這種覺悟。他們目中無人,儘管其中有人認識傑伊,知道他效忠英王,但也沒有反對他在後座旁聽。
他不情不願地把手縮回。
「應該是吧——他並沒有向我言明。」
「看來是打算把錢借給我咯——要不然為什麼大費周章跑來見我?」
「不行。離婚需要議會通過法令,要read•99csw.com花一大筆錢,況且太耗時間。只要莉茜活著,就只能是她生的孩子。」
一個頭腦發熱的議員正在講話,此人正是喬治·華盛頓。傑伊認識他。華盛頓以前當過軍官,做土地投機生意賺了很多錢。他並不擅長演說,但舉手投足間帶著堅毅,讓傑伊感受到一種巨大的衝擊。
傑伊想了想:他不想像個傻子一樣,跟在個女人屁股後面四處追。但這是他唯一的機會。四分之一的財產可不是個小數目。
「向南去了里士滿,然後沿『三峽徑』往西面的山地走。我向東來這裏找你。如果你今早出發,就跟他們只差三天路程。」
如果華盛頓得了逞,傑伊父親的生意就會進一步遭到重創。除了運送犯人,喬治爵士的海運生意還兼顧貨運——茶葉、傢具、繩索、機器以及許多在殖民地無法生產的奢侈品和其他產品,可以說應有盡有。他在北方的生意已經大打折扣,這也是一年前家族生意出現危機的主要原因。
羅伯特敷衍地握了握傑伊伸出的手。一年不見,羅伯特的做派越來越像父親——胖墩墩,目中無人,不苟言笑。「是你把錢借給我的?」
還沒吃晚飯,傑伊就已經喝得醉醺醺。
「你只須讓莉茜再生個孩子。」
莫克曼似乎有點緊張兮兮:「我已經安排您的債權人來此與您會面。」
屋門打開,來人正是羅伯特——傑伊的哥哥。
「跟蹤。」
警衛官將一張紙遞給書記員,書記員讀過後道:「議長先生,總督要求您的議院成員立即到會議室。」
「四分之一?那可是一大筆錢呢!」
「她跟麥卡什私奔了。」
羅伯特點點頭:「我要取消你的贖回權,這樣種植園也是我的了。格倫高地也被我以這種先貸后收的方式收入囊中。」
傑伊望著母親,良久沒有說話。
傑伊欽佩地搖搖頭:「怎麼辦到的?」
「把萊諾克斯也帶上。如果莉茜抵死不從,萊諾克斯知道該怎麼辦。」
並非所有在場的人都同意華盛頓的看法。一些議員指出:北部的殖民地工業發達,必需品方面可以自給自足九*九*藏*書,而南方則主要依靠進口。他們問華盛頓:如果連針線布料都沒了,以後該怎麼辦?
「沒錯。」
「我可以跟其他女人生!」他看著曼迪離開說道。
傑伊憤怒不已:什麼叫叛國言論?這就叫叛國言論。
「就這樣吧。」波特多特顯出幾分不耐煩。
「我知道。」
議員們正在討論威斯敏斯特最近的施壓舉措:英國議會宣布,凡被控叛國者,可交回倫敦進行審判。其所依據的法令可以追溯回亨利八世的時代。
原來如此。傑伊彷彿肚子上挨了一腳:「你這個卑鄙小人!」
「先別放棄!」
「啊,是啊——我玩了個小把戲,實在抱歉。這位債權人之前並不想透露身份。」
傑伊並不理會。他滿腦子只想著父親如何處心積慮將他引向深淵。還記得剛到弗吉尼亞沒幾天,傑伊就收到莫克曼的信。肯定是父親提前寫信,讓律師主動提供借款。他一定早就料到種植園經營困難,所以用這個方法把種植園從傑伊手中奪走。沒想到人都死了,他在棺材里還在嫌棄這個兒子。
接下來又是老生常談:殖民地交了那麼多稅,在威斯敏斯特國會上卻依然沒有足夠的發言權。議員們鸚鵡學舌,高喊著「無代表不納稅」 的口號。但這次,他們比往日更加離譜,居然號稱有權與其他殖民地議會聯合反對宗主。
「我找過治安官,但莉茜早有預料。她放出風聲,說要去北卡羅萊納看表親。鄰居們告訴治安官,都說是我這個婆婆為難兒媳。」
「死了?」傑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難以置信,父親還不到五十歲。「怎麼……」
羅伯特點點頭。
議員們紛紛上樓穿過走廊,傑伊也尾隨其後。參觀者站在會議室外的廳里,透過敞開的大門觀察。只見波特多特九-九-藏-書——這位外表斯文但作風強硬的總督大人正坐在橢圓形會議桌的一頭。他說話簡潔明了:「諸位的決定我已了解,職權所迫,我宣布議院解散,今日會議亦到此為止。」
「還是讓他自己跟您介紹吧。」
「我去了弗雷德里克斯堡,他們說你在這兒。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你父親死了。」
他早早來到莫克曼家。這是他唯一的機會。不管問題出在哪,利用種植園創造收益的計劃已宣告失敗。如果借不到錢,那些債權人就要取消贖回權。這樣一來,他就會無家可歸,而且身無分文。
「心臟衰竭。」
「不是給你,是給你的孩子。」
「您怎麼找到我的?」
「我成了你的債權人。」
傑伊感覺彷彿天塌了一般。喬治爵士雖一向苛刻,但傑伊總算有個父親。他一直都在那裡,彷彿堅不可摧。突然間,傑伊眼中的世界變得更加如狼似虎。他坐在那裡,卻覺得少了依靠。
「現在我算完了,真想一死了之。」
「謝天謝地!我還以為又要跟陌生人借債呢。」
「羅伯特也來了。」
傑伊想過自殺。他生無可戀:沒家,沒孩子,沒前程。如今破了產,想在弗吉尼亞發跡是沒希望了,而他又沒臉回英國。妻子恨他,連菲莉亞也成了他哥哥的財產。唯一的問題是怎麼死:一槍爆頭還是喝到吐血。
「現在怎麼又決定露面了?」
「我之前就擔心他們父子倆要對你下手。」
「你也別得意得太早。她跟那個礦工跑了。」
傑伊料想總督一定不會讓這種議案通過。他的猜測沒有錯。午餐前,議會成員正討論一項次要的地方議題,一名警衛官突然打斷會議進程,並宣布:「議長先生,總督有令。」
曼迪打斷對話,問阿麗西亞想點些什麼。她要了茶。曼迪沖傑伊拋了個媚眼。
會議廳里,議員們正討論得熱火朝天。傑伊厭惡地看著那些體面的地主一個接一個站起來聲討英王。會議最終通過決議:叛國法令與臣民受同輩陪審團 審判的權利發生抵觸。read.99csw.com
「債權人?你之前說是個財團。」
「他們想去西部的荒野。那種地方不講王法,沒人問案,沒人驗屍,意外死亡稀鬆平常,根本沒人過問。」
「我……我不能說。」
傑伊嗓子發乾,伸手去端酒杯。母親把手蓋在杯子上:「別喝了,你得馬上行動。」
他恍然大悟:殖民地政治如今已深陷動蕩。弗吉尼亞是英國在美洲大陸最早的一塊殖民地,如今也反對起自己的主人。
「幾天前。」
「要是我跟莉茜離婚呢?」
「我居然毀在自己家人的手裡。」
「很簡單。我打聽是否有人見一男一女帶著個孩子,乘四駕馬車從附近經過。路上人少,人們肯定有印象。」
傑伊點點頭:「好,我聽您的。」
正如他所料:議員們正在進行辯論。這些人根本無意遮掩。他們對自己所追求的目標盲目樂觀,所體現出的自信近乎瘋狂。傑伊納悶兒:難道他們就不明白,他們對抗的可是世界上最厲害的君主?他們真以為最終能僥倖成功?難道他們沒認識到,強大的英國軍隊遲早會將他們全部剷除嗎?
「他們去哪兒了?」
傑伊還以為自己發了瘋。他站起身,一臉驚恐地望著她。阿麗西亞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我不是鬼魂。」說著,她吻了吻傑伊的臉俯身坐下。
傑伊又泄了氣:「那孩子是個死胎。」
傑伊強忍著淚水:「你和父親合起伙來……」
「我知道。」
「這些鄰居看我不順眼,就因為我效忠英王。」時而天堂,時而地獄的波動令傑伊身心俱疲,「沒用的,命運誠心跟我作對。」
傑伊將羅伯特如何算計自己,如何奪走種植園和格倫高地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母親。
傑伊強打精神,像個老頭子一樣慢慢起身。羅伯特傲慢地看著他,臉上充滿鄙夷。莫克曼似乎還有些過意不去,他快走幾步,一臉難堪地幫傑伊開門。傑伊恍惚地穿過走廊,踏上泥濘的街道。
傑伊回到羅利客棧,坐在吧台喝酒。他點了午餐,吧台的女侍已經對他神魂顛倒,傑伊跟她調了調情。等餐時,他意外地九-九-藏-書發現好幾位議員都經過他身邊,走到後面一個較大的房間。難道他們要繼續謀反不成?
他一身酒氣,連垂青於他的女侍曼迪也對他失去了興趣。當晚,他醉倒在羅利的吧台前,第二天卻在自己的房間里醒來——應該是萊諾克斯扶他回的房。
吃過飯,他準備查看個究竟。
華盛頓有個想法:北部各個殖民地的領袖已經組成聯盟,聯合抵制英國進口商品。倘若弗吉尼亞真想向倫敦政府施壓,他們也應該加入。
傑伊與萊諾克斯到達威廉斯堡的當天,馬修·莫克曼剛好不在。僕人說莫克曼明天才回來。傑伊留了字條,說還需要借錢,希望儘快與律師見面。他焦躁地離開律師的辦公室。家裡的生意一團糟,他可等不起。
母親把臉一沉:「當然了,還有一種可能。」她看了看曼迪,然後冷眼望著傑伊,「你可以讓別的女人懷孕,把她娶進家門,然後繼承財產——但要在莉茜死後。」
「這人究竟是誰?」
傑伊掩藏起內心的得意,看著議員們陸續離開會議室,下樓整理好桌上的文件,悻悻來到院里。
在場的人目瞪口呆。
母親瞪大眼睛:「羅伯特沒提遺囑的事?」
當地的政治危機暫時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但現在,眼前的個人危機將傑伊拉回現實。他一夜沒睡,一會兒埋怨父親給了他一個沒有油水的種植園,一會兒又抱怨萊諾克斯目光短淺,沒有開墾新田。或許他的煙草完全符合標準,焚燒煙草是弗吉尼亞檢驗官對他效忠英王的報復?他在狹窄的床上輾轉反側,甚至懷疑莉茜是故意生下死胎,誠心不讓他好過。
阿麗西亞十分意外:「你怎麼會知道?」
阿麗西亞鄙夷地看著搔首弄姿的曼迪道:「沒用。必須是婚生的孩子才行。」
傑伊突然看到一絲希望:「他給我留遺產了?」
母親的智慧總能帶給傑伊驚喜:「您怎麼知道?」
傑伊一咧嘴:「這個不難。」
傑伊騰地一下站起:「是你!你什麼時候來的?」
「是父親。」羅伯特道。
傑伊幸災樂禍:這下他們倒霉了。
「是毀在你自己手裡,誰讓你只是個好吃懶做、懦弱無能的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