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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耕農也站起身來,說:「我也要走了。不是在這舉棋不定的時刻逃跑,而是沒有新的話可說了。這個決定,要由你做出。當然,可能你還要經過很多說服斡旋的過程,我愛莫能助。朱紫國的國王,是為了自己的疾病出了招賢榜,而我們這一次,是為了千千萬萬的老百姓。把緣由向民眾說清楚,我相信李元的團隊會挺身而出,就像耐不住寂寞的孫悟空。人民也會像朱紫國的國王一樣,相信鍺元素製品。鍺就算再奇怪,也比孫悟空開出的藥引子『空中飛的老鴉屁,緊水負的鯉魚尿,王母娘娘搽臉粉,老君爐里煉丹灰,玉皇戴破的頭巾三塊,五根困龍鬚』要靠譜。就算是沒有更完整的治療記錄,李元在醫院醫好了95%的病人,還有羅緯芝、您孫兒、媳婦的案例,都是我們親眼所見。這些案例中已經有了老人小孩婦女兒童,覆蓋面比較廣了。我相信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當然,也不排除有些人不信服,那也沒有關係,他們萬一患了花冠病毒感染,還可以自願選擇用老法子治療。兩條腿走路,都不耽誤……」他突然發現陳宇雄並沒有認真聽他這一番話,而是眺望長空,目光迷離。
陳宇雄連喝了兩口茶,壓下心中的不滿,反駁道:「學長你也不是醫生,說起來頭頭是道,假裝內行,我不服。」
謝耕農先是談了談情況,經過臨床實踐,證明白娘子的療效,比聯合國世界衛生組織緊急調援來的藥物要顯效十數倍。在小規模的試用中,治愈率達到了95%。
謝耕農說:「對。如果你們猜不出來,就說明沒誠意。我就算明言相告也沒有用。」他半是期望半是失望地說。以他對這兩位老弟智商的了解,理應更快做出反應才對。現在的遲鈍,只能說明他們誠意不足。
「不一會兒,唐僧到了五鳳樓,果然是『殿閣崢嶸,樓台壯麗』。注意啊,這兩個形容詞不是我想出來的,是人家吳承恩原版就有的。總之,這體面輝煌的五鳳樓,約略相當於咱們現在的國家外交部。正好朱紫國國王在那裡現場辦公,唐僧上前就把一應文件交上去,國王看了,十分歡喜。說法師啊,你那大唐,有幾朝皇帝了?多少臣子啊?至於唐王,得了什麼病,要讓你跋山涉水地西天取經?」
謝耕農拍拍頭頂,說:「你們先聽我講個故事。」
高爾夫球場。綠草茵茵上支一把巨型陽傘,陳宇雄緊急召見身為抗疫正副指揮的葉逢駒和謝耕農。因是閑聊,不算正式會議,就沒叫別人。三人圍著圓桌,叫了上好的菊普,聚在一起會商。遠遠看去,像閑來無事的3個退休老漢。
陳宇雄說:「那我們可以動用一切手段偵察和尋找他們。這並不是做不到的。」
葉逢駒說:「只要你們把這三個環節解決了,我舉雙手贊同鍺。」
「別打岔!好好聽。」陳宇雄說。按說這「西遊記」大家都讀過的,但時間久了,那些大同小異的除妖降魔的故事也記得不甚清晰。反正這一時半會的也幹不成什麼別的事兒,索性安心聽故事吧。
謝耕農說:「事到如今,我們能想的法子都想了,能採取的措施都用遍了,花冠病毒依然如此囂張,天天把人送進紅酒庫。儘管大能量的焚化爐已經到位,開足了馬力在工作,但還是供不應求,紅酒庫第二輪擴充已經開始。事到如今,如果我們還墨守成規,等待著審批,強調職稱和學歷,那麼等待我們的將是更為慘烈的犧牲。另闢蹊徑,廣納民意,求賢若渴,任用奇才,方有可能轉危為安。」
葉逢駒說:「李元進入傳染病院之後,基本上剝奪了他同外面自由聯絡的可能性。這是咱們一貫的規定。他也幾乎沒有要求向外打過電話,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唯一的一次是打給他的鄰居,一個叫詹婉英的老太太,他留下的聯繫電話也是這個。估計是讓人家幫助照顧一九_九_藏_書下家事吧。追查他入院之前的電話記錄,聯繫最多的是羅緯芝……」
陳宇雄和謝耕農都舉起了手,葉逢駒自嘲道:「得,主席被架空了。好,少數服從多數。那咱們進行第二項:怎麼用?這裏包含著諸多的小問題。第一個問題是:如何找到李元的團隊?」
「這廂唐僧就一一作答。朱紫國國王聽完以後,長嘆一聲道,你們不錯啊,真是天朝大國。像我這個孤家寡人,病了這麼久,卻並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救我啊。國王這麼一說,唐僧才抬起眼皮偷偷打量了一眼,這個國王啊,還真是病得不輕,『面黃肌瘦形脫神衰』。請注意,這兩個詞也不是我杜撰的,是吳承恩的原創。」
老年人常常給人以錯覺,他們表面上羅嗦而昏庸。一旦面臨危險,他們就煥發出了青春,立即能判斷出哪些是最重要的。
陳宇雄說:「怎麼會是這樣?」
陳宇雄說:「老葉,你這個人有點意思。前半部分充滿樂觀,後邊卻悲觀主義。」
陳宇雄還沉浸在對李元的悼念中,說:「這是因公殉職。要給他一個名分。」
謝耕農聲音雖不大,但透出了惱怒。這二位只得賭咒發誓,說再也不干擾謝耕農說書人的表演了,謝耕農這才悻悻地繼續說下去。「好吧,那我就稍微說快點。」他也做了適當的調整,不再背誦冗長的橋段。
葉逢駒說:「在這一點上,我持悲觀態度,很可能找不到。」
葉逢駒說:「不難設想,這個團隊的核心組成人員李元陣亡,對團隊必然是重大打擊。他們很可能轉入再次試驗和研究的階段,不問世事了。要不然,他們會主動同我們聯繫,但是現在沒有絲毫這種跡象。」
陳宇雄和葉逢駒面面相覷,一時沒辨出這故事深意何在。
葉逢駒和陳宇雄先是愕然。倒不是愕然這個故事,是驚訝謝耕農的記憶力如此超群,竟然事無巨細一一復現。愣了一下,就開懷大笑。按說瘟疫流行重任在肩,他們不宜這樣肆無忌憚的笑,但壓抑太久,聽到如此無厘頭的藥引子,實在忍不住放聲一笑。
兩老漢大叫:「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講故事!」
陳宇雄說:「這個人我知道,就是她的血救了陳天果,哦,還有蘇雅。」
謝耕農翻了翻白眼,被人打斷煞了風景,氣惱。又一想,人家這也是從他的故事里汲取了正面知識,不便打擊,繼續說下去。
陳宇雄說:「你的意思是說,即使是我們打算應用白娘子,現在也沒有這個條件了?」
「一般只要有這樣的交代,就一定會生事。」葉逢駒說。
葉逢駒說:「正是他。這簡直是個天大的自嘲!你說這個療法有效吧,連發明者本人都命喪黃泉,這在療效上就非常缺乏說服力。」
謝耕農臉色冷峻起來,說:「市長,正是。既然過去的一個西域封建帝王都可以做到的事兒,我們為什麼就不能做呢?」
葉逢駒說:「基本正確。只有一點不夠實事求是。」
葉逢駒說:「我的意見不是95%拒用,而是99%的醫生都會拒用這個形跡可疑的鍺。」
陳宇雄急忙澄清,說:「我可不敢稱是別人的爺爺,我只是說自己是陳天果的爺爺。那天,我看到蘇雅生命垂危,就死死扣住羅緯芝,希望她能用自己的血救下陳天果的媽。當然了,要是羅緯芝真會因此喪命,我也不敢一定用人家的命換我孫兒的快樂。這點請相信我,我沒有那樣窮凶極惡。但是那一幕讓我深深震撼人在病魔面前多麼渺小無力!由此我想到千千萬萬的花冠病毒病人和他們的家屬,多麼希望能拯救他們親人的生命!今天我們手中就握有這種可能性,卻如此優柔寡斷。我們常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去爭取百分之百的可能。現在我們已經有了95%的希望,而且這還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年輕人用他自己的性命換來的,卻不能放手一搏,這read•99csw.com是恥辱!」他站了起來,眺望遠山。馬上又坐下了,他知道在那個方向,隱藏著多座酒窖改裝的屍體庫,個個人滿為患。他只得偏轉頭不去看那個方位。
葉逢駒潑涼水道:「可惜發明這個療法的人,本人卻在這5%中間,不幸死了。」
「孫悟空看完之後,心生一念。決定姑且把取經之事放一放,做個好玩的事。想定之後,他彎下腰,丟下原來準備買調和面的碗盞,拈了一小撮土,往上灑去,念動咒語,先是使了個隱身法,躍上前去,輕輕地揭了黃榜。然後又吸了口仙氣朝著地上吹去,一股旋風就起來了。趁著塵沙瀰漫的當兒,孫悟空轉回身,徑直到豬八戒站著的地方。沒想到八戒靠著牆根,已經睡著了。孫悟空也不叫醒他,將黃色榜文折了,輕手利腳地揣進了豬八戒懷裡。然後轉回身,自個回了旅館。」
謝耕農沉吟道:「我有一方法。既能讓李元的團隊現身,還能讓醫生們欣然使用這一療法,最後是患者義無反顧地接受這一療法。」
三人無言,聽得見遠處草坪上的花喜鵲,賣弄地擺著長尾,喳喳叫。石楠花和金雀花簇擁的球道,在更遠處的的沙丘下輾轉曲折。他們悵望遠方,都知道在峭壁區附近輪廓精巧的果嶺上,第9洞的難度很大,從發球台將球擊出時,一不留神就會落入湖水中了。過了許久,陳宇雄說:「那我們就束手無策地看著無數性命,被花冠病毒捏碎?」
謝耕農說:「陳市長,千斤重擔,不,應該說萬斤重擔,就壓在您身上了。請多保重!」預備拔腿就走。
葉逢駒說:「為的是這個策略的大胆和縝密。我們都聽過李元的方案,我相信這不可能是一個人的智慧,必然是一組人的集體行為。還有那些李元帶進傳染病院的製作精良的鍺元素片劑。在很短的時間內,完成這項工作,絕不可能一人所為。」
謝耕農說:「謝謝你的信任,把我安插到這個吃力不討好的位置上,我臨危受命,不斷學習,現已略懂一二。我今天講的,絕對實事求是。不信,你問問葉逢駒。人家可是醫學界的院士。」
謝耕農說:「這些都好辦,我們一定提出一個厚葬李元的方案,記功啊撫恤啊都會有,只是現在還秘不能宣。目前的關鍵是如何應對疫情。好不容易出現了一個行之有效的藥物,但它又是不完善的。下一步如何辦?」
謝耕農說:「我們可以老酒裝新瓶,叫什麼名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實質。這就要考驗你的政治智慧了。」
「話說那唐僧師徒四人西天取經路上,離了駝羅庄,到了七絕山稀柿口,前方惡臭,眾人無法,豬八戒變成了一口大豬,嘴長毛短半脂膘,圓頭大耳似芭蕉,修成堅骨同天壽,煉就粗皮比鐵牢。白蹄四隻高千尺……」謝耕農微閉著雙眼,喃喃自語,很是陶醉。
陳宇雄贊同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我們到哪裡才能找到他們呢?」
有一晌沒吭氣的陳宇雄緩緩說:「我下面說的話,不是市長的口氣,是一個爺爺的口氣。」
葉逢駒說:「正是這樣。雖然我們知道白娘子的化學成分是元素鍺,我已經調查了相關資料,國庫里也有足夠的鍺儲備。但是具體怎麼用,我們一無所知。這個計劃就愈發地不可行。」
謝耕農心中一動,覺得有門。回答:「皇家的告示,故稱皇榜,皇帝的皇。因為那個紙用的是明黃色,這個顏色普通百姓是不能用的,乃天子專用的顏色。所以,民間就簡稱為黃色的黃榜了。過去常說的金榜題名時,那個金榜,也是指的這種用黃紙書寫的皇家告示。」
謝耕農情緒排除干擾,繼續一板一眼講下去。
葉逢駒說:「好吧。我同意你的批評。那麼現在咱們把問題聚焦一下,表決一下。誰同意用鍺,也就是你們口中的白娘子?」他開始行使主席的職責。
陳宇雄看似read.99csw.com避重就輕地說:「咱們的同音字,有時讓人費解。比如你說的這個黃榜,是黃顏色的黃,還是皇帝的皇?以前看西遊的時候,覺得反正裡外都是皇家的東西,也沒太在意。」
葉逢駒聽到這會兒才恍然大悟,說:「你的用意是我們不拘一格降人才,直接向人民喊話?」
二人笑道:「市長不要倚老賣老,我們也都不年輕。」
陳宇雄很明確地說:「這一點,剛才議過了,不再議。」
葉逢駒說:「對。羅緯芝是服用過鍺並且康復的人。但她本人並不是這一療法的發明人。」
謝耕農說:「如果你們不聽我的故事,我就不說我的法子了。」他招招手,讓等在遠處的侍者拿來白酒。「自打知道紅酒庫都成了停屍房,我就再也不喝紅酒了。不是因為心理障礙,是因為只要一聯想起這事兒,就覺得褻瀆了責任。」
謝耕農睜開眼睛說:「我的辦法就藏在這西遊記里。忙什麼忙?我們現在要決定的事兒,是最重要的事,不在乎這幾分鐘。我們在這之前,已經馬不停蹄地忙活了成千上萬分鐘,結果怎麼樣?還不是屍骨成山!慢一點,讓我們想想還有什麼好法子,從古人那裡借點智慧。你們要是還這麼不耐煩,我就真不說了。倒不是要挾你倆,而是你們的心態若是不放端正了,我說了也白搭!」
葉逢駒說:「我並不是要扼殺這個方法。不過,就算是我們決定用鍺,我們到哪裡去找到這些藥物?隨著李元的病逝,我們就斷絕了對鍺的進一步了解。」
另兩人聽出這是「西遊記」片段,驚詫莫名。陳宇雄率先打斷謝耕農說:「學長啊,你古典文學修養不錯,比我好。這麼大歲數了,還能把吳承恩纂的這些個水詞記住,佩服。不過,咱們這是火燒眉毛的事,你現在背這個,有點不人道。」
有服務生來隨侍,陳宇雄示意他趕快離開。三個人今天齊聚高爾夫球場,並不是打算鍛煉身體,看中的是這裏綠茵無人,密談之事,只有風知道。
葉逢駒說:「強扭的瓜不甜。戰勝花冠病毒,並不是他們法定的責任。你只能等著他們再次挺身而出,如果強迫他們,肯定一無所獲。他們不是罪犯,鍺也不是毒品。而且鍺的體積非常小,便於藏匿。就算是不藏,你親眼看到了,沒準還以為是一罐子鹽。」
謝耕農說:「我覺得這是兩個問題。首先,是用不用白娘子。其次才是怎麼用的問題,不要混為一談。我們不能用第二個問題的難度,就把第一個問題給否定了。這是主次不分因小失大。」
陳宇雄和謝耕農異口同聲道:「哪一點?」
沉默。
孫悟空開出的藥引子:鯉魚尿煉丹灰5根龍鬚
葉逢駒說:「好吧,我還有第三點。就是民眾能否接受這樣一個沒有任何證明的偏方。當然了,中國有句古話,偏方治大病。不過那作為民間流傳的小道消息,個人行為,可以一試。作為大規模的政府行為,這個責任擔當不起!」
「後來朱紫國國王的病就好了。然後孫悟空他們就幫助朱紫國除妖。」謝耕農的故事告一段落。和剛才的細細鋪排花團錦簇不同,謝耕農三下五除二地收了尾。
葉逢駒接著說:「其次,是我們剛才講的醫生們的態度。我依然堅持那個觀點,沒有醫生肯用這個來路不明的鍺。」
陳宇雄說:「我這個官,反正也快當到頭了。虛報死亡數字是我同意的,把未經國家審批的藥物改頭換面用於臨床,也是我拍的板兒。再加上重用沒有醫療職稱的江湖郎中,結果人又死了,等等等等,虱子多了不咬,賬多了不愁。現在,我豁出去了,打算再下一令,讓所有花冠病毒感染的人,都開始服用白娘子。你們二位覺得如何?」
「這邊鼓樓下的人們,突見狂風驟起,只好各各蒙頭閉眼躲閃。等一會兒風過了,一看,剛才張貼的牢牢九九藏書實實的黃榜,此刻沒有蹤影。這還了得啊,大家都覺得十分恐怖。那黃榜之下,原來站著十二個太監加十二個校尉看守著,現在黃榜掛上不到三個時辰,被風吹去,這誰擔待得起啊。馬上戰戰兢兢左右追尋。這下就看到了倚牆而睡的豬八戒,懷裡露出了一角黃顏色的紙邊。趕緊叫醒他問道,是你揭了黃榜?豬八戒糊裡糊塗地把嘴一擂,嚇得那幾個校尉,跌跌撞撞撲倒在地。豬八戒轉身要走,那幾個人爬起來扯住他說,你既然揭了招醫的黃榜,趕緊跟著我們到朝里去醫太歲吧,還要到哪裡?豬八戒慌慌張張地說,你兒子才揭了黃榜!你孫子才會治病呢!校尉們不依不饒說,那你看看懷中揣的是什麼?豬八戒低頭一看,果真自己懷裡有一張字紙。展開一看真是黃榜。這豬八戒可不傻,他一想就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咬牙切齒地說,猢猻害殺我也!氣的馬上要扯破黃榜。太監校尉們一擁而上,說,哎呀你找死啊!這是當今國王出的榜文,怎麼能扯壞?你既然是揭了黃榜,必然是個有本事的大醫,趕緊跟我們進宮去。八戒只好說,你們不知道啊,這榜其實不是我揭的,是我師兄孫悟空揭的。是他暗地裡撕下,然後揣在我懷中,自個兒丟下我走了。你們若想把這事搞明白,跟著我去找他。」
謝耕農說:「既然不分官階,就容我叫你一聲學弟。學弟你這個為民犧牲的精神很可貴,不過,事情可能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簡單。你要在醫院臨床上大規模應用白娘子,請問你有藥品說明書嗎?你有多種劑量的統一標準製劑嗎?你有臨床數據嗎?你以為醫生就是那麼好指揮的?他們中間錚錚鐵骨不唯上不唯權藐視官僚的,大有人在。你把一個沒有國家批號沒有有效期沒有臨床試驗報告的白粉末,想通過他們的手,讓所有病人們不分青紅皂白就吞下肚子,我估計你沒準會遇見另外一個95%,那就是可能有95%的醫生拒絕執行。」
陳宇雄忍不住插話道:「看起來那時候的民生也還解決得不錯。」
謝耕農說:「你有什麼根據認為這不是李元一個人的創意,而是一個團隊呢?」
「大家就一路走。好不容易找到孫悟空,問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孫悟空說,這招醫榜,確實是我揭的,你們得讓國王親自來請我。我就有手到病除之功。衙役們就把這話回給了朱紫國國王。後來因為國王身體實在太糟糕了,動喚不了,孫悟空只好屈尊到王宮裡去了。這國王哪裡是個隨便人就能醫的?孫悟空就露了一手,用的是懸絲診脈之法。具體操作方法是這樣的——請國王在宮內安坐在龍床上,按手腕上寸、關,尺的穴位,用金線系了。就是說,金線一頭系在國王腕上,另一頭理出窗外。孫悟空在宮外接了線頭,用自己手大指先托著食指,看了寸脈。然後再將中指按大指,看了關脈。最後又用大拇哥托定了無名指,看了尺脈。寸關尺都看完了,診出國王患的是驚恐憂思致病,名為『雙鳥失群』。孫悟空診完病,提筆開出藥方。弄回來藥材,自己動手,搓了三個大丸子,名曰『烏金丹』。他用的煎湯之物有些特別,共有6樣葯東西。都是什麼呢?你們聽好了。是『天空飛的老鴉屁,緊水負的鯉魚尿,王母娘娘搽臉粉,老君爐里煉丹灰,玉皇戴破的頭巾要三塊,還要五根困龍鬚』,至於那藥引子,用的是無根水……」
「唐僧吃完了飯,打聽好了到哪裡去換官牒文書,然後整束了就去進朝。臨走時候,吩咐眾徒弟們,切不可出外去生事……」
陳宇雄和葉逢駒一起站了起來,說:「快講!」
陳宇雄說:「今天不是會,但有個主題,還是花冠病毒。沒有長幼尊卑,誰想起什麼就說什麼。不扣帽子,不打棍子。主要是我黔驢技窮,不知道下一步怎麼辦了。」為了證明自己的誠意,陳宇雄提議九九藏書讓葉逢駒當今天的會議執行主席。葉逢駒嘟囔:「還說不是會,連主席都指定了,掛羊頭,賣狗肉咧。」
「後來呢?」
「話說那豬八戒用粗壯口鼻拱出一條路,師徒四人前行。眼前看到一座繁華城池,城頭杏黃旗上書有『朱紫國』三個大字。這是個超大型城市,門樓高聳,人物軒昂,衣冠齊整,看起來不亞於大唐的首都長安。四人當中的領導者唐僧說,咱們就到『會同館』去吧。它這個名字起得好,顧名思義,想來乃是天下通會通同之意。師徒4人辦完了入住手續,大概類似咱們登記身份證的過程。之後有管事的送支應來,這支應就是招待飯食之類的。食譜計有:一盤白米、一盤白面、兩把青菜、四塊豆腐、兩個麵筋、一盤干筍、一盤木耳……」
沉思了一會兒,陳宇雄試探說:「學長的對策就藏在這故事里?」
備下簡單幾碟小菜,幾人一邊用極小的酒盅喝著白酒,一邊嘀嘀咕咕。無論誰看到這幾個佝僂著背的老人,一人繪聲繪色地說,兩人似有似無地聽,都會驚奇大災之時,還真有人逍遙自在。
沉默良久。葉逢駒說:「我知道我是少數。我講了以後,會被你們斥責。但是以一個科學家和醫學專家的良知,我還是要講。在21世紀的今天,用神話故事中的方子,解決如此嚴峻的傳染病,這不是鬼迷心竅嗎!好了,我走了。」說完,葉逢駒站起身來,蹣跚而去。他原來是個腰板筆直不苟言笑的醫學博士,現在頹廢得像收廢品的流民。
「剛才老葉猜的不錯,是要出事。先不說那邊唐僧朱紫國被國王留下吃飯,這邊三個徒弟自備飲食。突然發現沒有調料,孫悟空和豬八戒就一起到街上去買油鹽醬醋。二人上街西行,走到鼓樓邊,只見那樓下無數人喧嚷,擠擠挨挨的,填街塞丘。這『填街塞丘』一詞,咱們現在不大用,這也是吳老的原話,想必就是人山人海之意。孫悟空走到鼓樓下邊,擁堵的水泄不通。好不容易擠到近處,孫行者閃開火眼金睛,抬頭看到一張巨大的黃榜,上面寫著:『朕西牛賀洲朱紫國王,自立業以來,四方平服,百姓清安。近因國事不祥,沉痾伏枕,淹延日久難痊。本國太醫院,屢選良方,未能調治。今出此榜文,普招天下賢士。不拘北往東來,中華外國,若有精醫藥者,請登寶殿,療理朕躬。稍得病愈,願將社稷平分,決不虛示。為此出給張掛。須至榜者。』」
兩人異口同聲問,好像幼兒園的兩個小朋友。
陳宇雄手一劈:「好!就叫——人民榜!」
陳宇雄萬分惋惜:「是那個叫李元的年輕人嗎?」
99%的醫生都會拒用形跡可疑的白娘子
葉逢駒說:「就是95%的醫生會不接受用鍺來治療這一條。」
葉逢駒說:「比較綠色。膽固醇啊油脂啊都不超標,符合健康飲食標準。」
陳宇雄站起身來說:「我這就同病中的書記商量。不過,黃榜這個名字不好。無論是皇帝的皇,還是黃顏色的黃,都不好。有腐朽氣息。」
陳宇雄看到了希望,畢竟謝耕農臨時抱佛腳修下的那些醫學知識,屬零敲碎打,不夠系統。人家謝耕農才是舉足輕重的人物。他眼巴巴地說:「就是嗎!那麼你認為……」
陳宇雄若有所思道:「你這個故事的意思,是讓我們仿照朱紫國國王的法子,也貼出黃榜,向人民說明一切,廣招天下有識之士,共同抗禦花冠病毒?」
聽到這裏,謝耕農說:「葉主席,我算明白你的策略了。就是抽象的肯定,具體的否定。繞了半天,你還是認為不可行。」
葉逢駒說:「我知道你一定另有深意。您就把深意直接揭曉吧,大忙,你不能在這兒扮個說書人過癮。」
陳宇雄非常興奮,說:「這太好啦!95%,這什麼概念啊?100個人才死了5個,了不起啊!總算看到勝利的曙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