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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在下一周,從七月十一日到十八日,當時的《每周統計表》上是1761個,而在索斯沃克整個河濱地區,死於瘟疫的卻不超過16個。
這些事情有助於說明,人們實在是被種種妄想蒙蔽到什麼程度;由於他們擁有那種大禍臨頭的想法,他們所有的預測便時刻不忘懷於一場最可怕的瘟疫,它就要散布在這整個城市,甚至散布在這王國的不毛之地;而且幾乎要毀掉這整個國家,連人帶牲畜一起毀掉。
這些魔鬼的神諭,用了什麼樣的胡亂、荒唐、可笑的鬼話,讓人高興並且滿足,我確實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每天有數不清的追隨者圍堵在他們家門口;但凡有個神情莊重的仁兄,穿天鵝絨外套,戴戒指,身披黑斗篷,而這是那些江湖術士慣常的行頭,但凡在街上讓人看見了,人們就會尾隨其後,擠成一團向他們提問,跟著他們一路朝前走。
為禁止諸如此類嚇唬人的書籍印行採取了一些努力,並對四處散布書籍的人發出威脅,其中有些人被抓了起來,可是據我所知,這中間其實是什麼都沒做;政府不願意觸怒那些人,而那些人,照我說來,全都已經是神經錯亂了。
但是事情的這種面貌很快就改觀了,尤其是在克里普爾蓋特教區,還有在科勒肯威爾,它開始變得嚴重起來;因此,到了八月的第二周,單是克里普爾蓋特教區,埋掉了886個,而科勒肯威爾是155個;前者有850個,大可算作是死於瘟疫;而後者,《統計表》自己說,145個是死於瘟疫。
這些事情讓那些老百姓的心靈躁動了好多個月,就在最初的憂懼不安侵襲他們的時候;而瘟疫在那個時候,照我說來,都還沒有爆發呢:但我也不可忘記,較為嚴肅的那部分居民是照著另一種方式行事:政府鼓勵他們禱告,還指定了公共祈禱文、齋戒和謙卑為懷的日子,進行公開悔罪,乞求上帝慈悲,避免那種懸挂在他們頭頂的可怕判罰;不用說,各種信條的人是以怎樣的歡喜雀躍擁抱這個機會;他們是怎樣擁向教堂和禮拜會,而他們全都是那樣蜂擁堵塞,弄得常常都沒法靠近,不,是沒法踏上最大教堂的那道大門;好幾個教堂指定了早晨和傍晚的每日祈禱文,還有在別處做私下禱告的日子;在人們出席的所有場合,我是說,人們都懷著一種不尋常的虔誠:好些私下裡的家庭禱告也一樣,持這種主張和持那種主張的,進行家庭齋戒,而這他們只容許自己的近親參加:因此簡而言之,那些人,那些確實是嚴肅而虔敬的人,以一種真正的基督徒方式,讓他們自己專註于悔罪和謙卑的正業,正如基督教的人民應該做的那樣。
但是我得再回到這個觸目驚心時期的開端,雖說人們的那種恐懼心理還是稚嫩的,卻因幾個怪異的偶發事件而不可思議地得到了增長,總而言之,這一點著實讓人覺得詫異,整個一群人沒有步調一致地起身,然後拋棄他們的家園,離開這個地方,上天指定作為亞革大馬的這一方土地,命中注定要從地球的表面被摧毀;但凡身居其間的人,就會和它一起滅亡。我要提到的只是這些事情中的幾件;但毫無疑問它們是那麼的多,且有那麼多的奇才術士和智多星繁衍傳播,以至於我時常覺得詫異還會有誰,(尤其是女人,)落在後頭。
這兩顆星星我都看到了;而我必須承認,我腦子裡擁有那麼多有關此類事物的尋常觀念,因此我傾向於把它們看作是,上帝判罰的前兆和警告;尤其是當瘟疫尾隨著第一顆而來之後,我卻看到了類似的另一顆;我只能說,上帝仍然還沒有把這個城市責罰個夠呢。
眼下到了七月中旬,主要是在城裡另一頭肆虐的瘟疫,像我前面說的那樣,在聖迦爾斯、聖安德魯-霍爾伯恩教區,對著威斯敏斯特方向,眼下開始朝東邊我居住的地方過來。事實上可以注意到,它並沒有朝我們緊逼過來;因為這個城市,也就是說在城牆以內,仍然是無動於衷的健康;那個時候它還沒怎麼鬧到河對岸的索斯沃克去;因為儘管那一周所有死於瘟病的有1268個,那個可以推測有900人以上是死於瘟疫;可在整個城市,在城牆以內,卻只死了28個;在索斯沃克,包括蘭貝斯教區,只有19個;而單單在菲爾茲的聖迦爾斯和聖馬丁斯教區,那兒死了421個。
我認認真真四下里張望,而且就在這個人指點方向的時刻,卻連那東西的一丁點兒影子都沒能見到;但這可憐的人是那樣確信,把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向人們大吹特吹,結果把他們都給抖抖索索地攆走了,而且嚇得要命;直到末了,那些知道這件事的人,極少有人想要從那條通道里經過;而且無論如何,幾乎沒有哪個人想從夜裡經過。
於是疑病症患者的幻覺勾勒
當我說到成排的房屋都門窗緊閉的時候,我並不是說被那些行政長官關閉的,而是說大量的人都跟著宮廷跑了,出於職業上的需要,以及其他種種依附關係:而隨著其餘的人隱退,確實讓這瘟病給嚇怕了,某些街道便全然一片荒蕪:不過理論上講,這種害怕在所謂的城市裡還沒到那麼厲害的程度;具體而言,是因為他們起初雖說是處在難以言表的不勝驚恐之中,但是正如我所看到的那樣,瘟病起初常常是九_九_藏_書間歇性的;因此他們可以說是被驚動了,然後又不驚動了,這樣反覆好幾次,直到他們開始對它熟絡起來;而即便當它來勢兇猛時,也還是覺得它不會馬上蔓延到城裡去,或是到達東部和南部地區的,人們開始膽壯了,照我說呢,是有點兒強硬了:是啊,是有許許多多的人都逃走了,正如我所看到的那樣,可他們主要是出自城西那一頭;出自於我們所謂的城市心臟,也就是說,人群中最為富裕的人;諸如不必為買賣和生意所拖累的那類人:但是其餘的人,那些平頭百姓留下了,看來是要和最糟糕的局面共處:因此在那個我們叫做市外管轄地的地方,還有在郊區,在索斯沃克,還有在東區,諸如瓦平、拉特克利夫、斯台普涅、羅瑟西斯,等等之類,人們多半是留下了,除了各處的幾戶富裕人家之外,這些人,就像上面說的那樣,不必靠他們的生意過活。
不過我是怎麼想的就讓我怎麼想吧,或是讓那些哲學家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好了,這些事情對普通人的心靈有著非同尋常的影響,他們對降臨這個城市的可怕災難和判罰幾乎是懷有普遍的憂鬱不安;而這主要是源於這顆彗星的奇觀,還有發生在十二月里的小小驚動,如上所述,由於兩個人死在聖迦爾斯。
一切便都化為,初始之物,雲彩。
軍艦、部隊、戰役,在那蒼穹之中;
這個幽靈,像那個可憐的人斷言的那樣,朝著這些房子、這塊場地,還有這些人打手勢,顯然是在暗示,否則就是他們這樣來理解,有許許多多的人,要來埋葬在那塊教堂墓地里;正如實際所發生的那樣:可是他所見到的此類景象,我必須承認,我根本就不相信;反正我本人是什麼都沒能看見,雖說我是盡心竭力,指望著或許有可能看見它呢。
但是我們察覺到傳染病主要在外圍教區流行,那兒的人口非常稠密,窮人也相對要多些,瘟病在那兒比在城裡找到更多獵物,正如我後來會看到的那樣;我是說我們察覺到瘟病朝我們這邊移動;(亦即)在科勒肯威爾、克里普爾蓋特、肖迪契和畢曉普斯蓋特教區的附近;後面兩個教區毗連埃爾德蓋特、懷特夏普爾和斯台普涅,傳染病最終在那些地區蔓延開來,最為猖獗和猛烈,即便在西部教區它開始的那些地方,當時它減弱了下來。
關於宗教,我們事實上是處在一個非常不幸的分裂時期:數不勝數的宗派、分支和獨立主張在人們中間盛行;英格蘭教會其實是隨著君主制的復辟而復辟,大概在四年前;可是牧師和神父,來自長老會、獨立教會和所有其他種類的修道團體,已經開始集合分離的會團,樹起對立的祭壇,而所有那些團體都各有其舉行儀式的禮拜會,由於當時它們還沒有那麼多,那些反對國教教徒並沒有像他們後來那樣完全擰成一股繩,這樣子集合起來的會眾,便還只是寥寥無幾;而就算是那些個會眾,政府卻還是不許可,只是竭力壓制他們,還關閉他們的禮拜會。
那些牧師,說句公道話,還有絕大部分神父,都是嚴肅而有分辨力的人,對這些,以及對其他那些歪門邪道的營生痛加申斥,把它們的愚蠢還有邪惡一起揭露出來;那些最為清醒而有見識的人對此也表示蔑視和嫌惡:但是那些中不溜秋的人,還有窮苦勞工,要對他們施加影響是不可能的;他們的恐懼心理支配了他們所有的激|情;憑著那些心血來潮的念頭,他們喪心病狂地扔錢。尤其是女僕,還有男僕,成了他們首要的顧客;而在首先詢問之後,他們的問題多半是,會有瘟疫嗎?之後,我是說,接下來的問題是,噢,先生!務必請告訴我,我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我的女主人會把我留下,還是會把我辭退呢?她會留在這兒,還是會去鄉下呢?要是她去鄉下的話,她會帶上我跟她一起走,還是把我留在這兒挨餓了事?那些男僕也與此相仿。
壞事總是一樁招來另一樁:人們的這些恐懼和憂慮不安,使他們干出成千樁軟弱、愚蠢和邪門的事情來,而他們不缺乏某一類確實邪門的人物,慫恿他們這麼去干;這裏說的就是跑來跑去找那些算命先生、智多星和占星家,去了解自己的命運,或者按照低俗的說法,是要讓命運來告訴他們,把他們的天宮圖推算出來,等等之類;而這種愚行蠢事,頃刻之間讓城裡湧現出一代邪門的冒牌分子,幻術師啦,魔法師啦,照他們所稱呼的那樣,而我都不明白是些什麼人;非但如此,比他們確實犯下的罪孽更壞的,是與魔鬼的成千樁交易;而這種買賣變得那樣公開,並且那樣盛行,以至於在門口掛出招牌和字型大小這種事情變得尋常可見;這兒住著一個算命先生;這兒住著一個占星家;這兒可以讓你的天宮圖推算出來,等等之類;而油炸食品商培根的黃銅頭像,這些人住所的慣常招牌,幾乎每條街上都可見得到,要不就是西普頓媽媽的招牌,或是有梅林頭像的招牌,等等之類。九九藏書
但是眼下城市本身也開始受到侵襲,我是指在城牆範圍內;但那兒人的數量確實是急劇減少,由於那樣巨大的一群人去了鄉下;甚至在這整個七月里他們還在接連逃離,儘管不像此前那樣為數眾多。事實上在八月,他們逃成這副樣子,以至於我開始想,城裡頭除了行政長官和僕人之外怕是真的沒有人留下了。
但與此同時我還不能夠把這些事情提到別人所提及的那種高度,又還懂得,天文學家給此類事情所歸結的種種自然成因;它們的運行,甚至它們的周轉都得到了推算,或者說是自以為得到了推算;因此之故,它們還不能夠那麼完全地被稱為前兆,或是預示,更不用說是此類事件的誘導了,諸如時疫、戰爭、大火,等等之類。
由於眼下他們逃離了這個城市,因此我會注意到,宮廷早就搬走了,(亦即)在六月份,去了牛津,在那兒托上帝的福保全他們的性命;而那種瘟病,正如我所聽說的那樣,就連碰都沒有碰過他們一下;而我不知道我什麼時候見到過,他們對此有任何了不起的感恩戴德的表示,也幾乎沒見過有什麼洗心革面的事情,雖說他們不乏被人告知,他們的昭彰罪行,並沒有背離樂善好施,卻可以說是已經變本加厲,把那種可怕的判罰帶給這整個國家。
有一天,在城裡的那個地區,正在處理某筆特殊的生意,好奇心驅使我注意到事情非同尋常;而事實上我是走了好長一段路,那兒我並沒有生意要做;我走到了霍爾伯恩,那兒的街上滿是人;但是他們都行走在大街中央,既沒有走這一邊也沒走那一邊,因為,照我推測,他們不想和那些屋子裡出來的人混雜在一起,或者是不願接觸到也許是從被傳染的屋子裡飄出來的香臭氣味。
實際情形是,那些窮困僕人的狀況是非常慘淡的,像我過會兒有機會要再次說起的那樣;因為顯而易見,他們中有相當一部分人要被打發走,而事情果真是這樣;他們有許許多多的人要滅亡;尤其是假先知用了種種希望奉承他們的那些人,說他們會繼續留下來做僕人,男主人和女主人會把他們帶到鄉下去;要不是公共慈善給這些可憐人提供了救助,這些人的數量極其龐大,而在任何情況下這種人必定都是這樣,他們就會處在這個城市中任何人都會落入的最為惡劣的境地里。
我都不必說,這是多麼可厭的虛妄迷惑,都不必說它會有什麼樣的結果了;但這種狀況是無藥可救的,直到瘟疫本身把它給一舉蕩平;而我料想,城裡絕大多數能掐會算的自身都要被掃除掉。壞事之一是,假使有窮人問那些假冒的占星家,瘟疫到底有還是沒有啊?他們全都眾口一詞地回答說,有的,因為那樣就可以把他們的買賣做下去了;而要是人們沒有被那種東西給嚇唬住,那些玩魔法的人立刻就會顯得沒用了,他們的行當就難以為繼:可他們老是如此這般地跟他們講星宿的影響,行星如此這般地會合,必定會帶來疾病和瘟病,隨之而來的便是瘟疫:有些人還信誓旦旦地跟他們說,瘟疫已經開始了,這倒是千真萬確的,儘管他們那樣說的時候,對於事實一無所知。
人們的這種憂懼不安,在時代謬見的影響之下同樣是不可思議地得到了增長;在此期間,我覺得,人們出於我無法想象的原則,比他們此前或此後的任何時候,都更加沉溺於預言,還有星相學咒文,占夢,還有無稽之談:是否這種愁苦氣質原本是讓某些人的瞎編亂造給搗鼓出來的;也就是說,通過出版預言書,還有占卜書,他們藉此賺取金錢,這個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書市讓他們大大地嚇一跳,諸如黎里日曆啦,加德伯利星象預測啦;可憐的魯賓日曆啦,等等之類;還有幾卷偽裝的宗教書籍;有一本的標題是《我的人民都離開吧,免得瘟疫也有你一份》;另一本叫做《懇切的警告》;另一本叫做《不列顛備忘錄》,還有許多這樣的書;所有這些書,或者說絕大部分書,都是直接或公開地預言這個城市的毀滅:非但如此,有些人還那麼狂熱大胆,居然帶著他們的口頭預測,在街上跑來跑去,自以為受到派遣給這個城市佈道來了;特別是有一個人,正如約拿之於尼尼微城,他在街上大叫大嚷,再等四十天,倫敦就要滅亡了。我不能確定,到底他說的是再等四十天呢,還是再等幾天。還有一個人赤身裸體跑來跑去,只在腰間拴一條襯褲,日夜號叫;像約瑟夫斯提到的那個人,他號叫,為耶路撒冷悲泣!就在那個城市快要滅亡之前:於是這個赤身裸體的可憐傢伙號叫,噢!無上而威嚴的上帝啊!沒有再說什麼,只是不停地重複這些話,至少,我能聽到的始終是那個樣子,嗓音和容貌布滿恐懼,快步疾走,沒有人見過他停下來,或是休息一下,或是補充點食物。有好幾次我在街上碰到這個可憐的傢伙,本是想跟他說幾句話的,可是他不想跟我,或是跟別人有言詞之交;只是接連不停地發出他那種凄慘的號叫。九*九*藏*書
看起來非常奇怪的是,單單在這一周,從七月四日到十一日,那個時候,正如我已經注意到的那樣,僅僅在菲爾茲的聖馬丁和菲爾茲的聖迦爾斯這兩個教區,有近400人死於瘟疫,在埃爾德蓋特教區只有4個,在懷特夏普爾教區是3個,在斯台普涅教區只有1個。
起初,在瘟疫開始之前,一顆灼|熱耀眼的星星或彗星出現了好幾個月,正如又一年之後的那年出現的那樣,比那場大火稍早一些;那些個老婦人,還有黏液質的患有疑病症的女性,我也幾乎只能把她們稱作是老婦人,議論說(尤其是在後來,雖說是沒有持續到這兩種判罰結束之時),那兩顆彗星徑直越過這城市,跟房屋挨得那麼近,因此顯而易見的是,它們獨獨對這座城市表達了某種不尋常的意義;時疫流行之前出現的那顆彗星,顏色昏暗、渾濁、無精打采,而它的運行非常沉重、莊嚴而緩慢;但是大火之前出現的那顆彗星,明亮而火花四濺,或者正如他人所說的那樣,火燒火燎,而其運行迅疾而狂暴;因此,一顆是預示了沉重的判罰,緩慢但是嚴厲,可怕而又瘮人,如同那場瘟疫;但是另一顆預示了飛馳、突然、迅疾和暴烈的判罰,如同那場大火;非但如此,有些人還那樣特別,他們在觀看大火前那顆彗星時,覺得他們不僅是見到了它迅疾而威猛地經過,可以用眼睛覺察到它的運行,而且甚至還聽到了它的聲音;它發出一陣急促的洶洶嘈雜聲,威猛而可怕,雖說是隔開一點距離,卻剛好聽得見。
她身邊那些人跟她一樣顯出厭惡的模樣;而我發現我怎麼都沒法讓他們相信,我並沒有笑話他們;而我與其說是能夠打破他們的迷夢,還不如說是要遭到他們的群起而攻之。於是我離開了他們;而這個幻象和那顆灼|熱耀眼的星星一樣,本身被當做是真的了。
我也無法為那些牧師開脫,他們在佈道的時候,與其說是讓聽眾的心靈得到鼓舞,還不如說是讓他們消沉;他們許多人這麼做無疑是為了增強人們的決心;尤其是為了讓他們快些悔罪;而他們的目的當然是沒有達到,至少和它在另外方面所造成的傷害不相稱;而事實上,由於上帝本人在整部經書中,更多是通過種種邀請拉近和他的距離,讓我們去依靠他,高高興興過日子,而不是通過恐怖和驚詫將我們驅逐;因此我得坦白地說,我認為那些牧師本來也是應該這麼做的,在這個方面仿效我們神聖的基督和導師,他的整個福音,充滿上帝慈悲的天國宣言,還有他對那些悔過者的欣然接納,然後寬恕他們;愁嘆道,然而你們不肯到我這裏來得生命;因此,他的福音叫做和平的福音,恩寵的福音。
這裏不可忘記的一點是,在此劫難之時,我是說,在它開始之初,城市和郊區的人滿滿當當,多得不得了;因為雖說我是活著見到進一步的增長,人們蜂擁蟻集居住在倫敦,超過以往任何時候,可我們總是那麼在想,大量的人,由於戰爭結束,軍隊解散,王室及君主政體復辟,成群結隊來到倫敦,以圖安身立業;或是投靠和侍奉宮廷,求取供職的獎賞,求取拔擢提升,等等之類,到了如此這般的地步,城裡容納的人口據估算比它從前任何時候都要多十萬人以上;非但如此,有人還放膽說,它擁有兩倍之多,因為保王黨所有破產的家庭,都向此處麇集:所有老兵都在這裏開張買賣,數不清的家庭九九藏書居住在這裏;宮廷又一次帶來他們滔滔不絕的榮華尊寵,還有新時尚;所有人都變得歡快而奢靡;而王政復辟的喜悅把許許多多家庭帶到了倫敦。
我可以讓這篇記錄充斥奇談怪論,這類人每天都在講的,他們看見的東西;大家對他們看見的,自以為看見的東西都那樣確信,因此也就不加駁斥,不傷和氣,一方面免得被視為粗魯無禮,另一方面也免得被視為褻瀆神聖和冥頑不化。瘟疫開始之前有一回(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在聖迦爾斯),我想是在三月份吧,在街上看見有一群人,我為了滿足好奇心,加入到他們中間,然後發現他們全都仰起頭盯著空中,在看一個女人告訴他們的,她清清楚楚地看見的東西,那是一個身披白衣的天使,手持一柄噴火的劍,在那兒搖晃著,或是在他的頭頂上空揮舞著。她把這個形象的每個部分都描述得栩栩如生;把那種動作,還有把那種樣子做給他們看;而這些可憐的人是那樣熱切地贊成,還一樣的歡喜快慰;對呀,我全都清清楚楚看見了,有人說,那把劍是再清楚沒有了。另一個人看見了那位天使。有個人正好看見他的面孔,然後大叫起來,他是多麼絕妙的一個人啊!有人看見這個,有人看見那個。我也跟其餘的人一樣認認真真地看了,但是,說不定,還沒有那麼自覺自愿地被人哄騙;事實上我說道,我什麼都沒看見,只是一塊白雲而已,一邊亮堂堂的,被太陽耀眼的光照著另半邊。那個女人竭力指給我看,可是沒法讓我承認,說我看見了它,而事實上,要是我說我看見了,我就肯定是在撒謊:可是那個女人轉過身來對著我,望著我的臉,還以為我笑了呢;那也是她的想象把她給騙了;因為我確實沒有笑,而是非常嚴肅地在思考,這些可憐的人是如何被他們自己的想象所驅使,以至於給嚇壞了。然而,她從我這兒轉過身去,把我稱作不敬神的傢伙,而且是個嘲笑宗教的人;告訴我說,這是上帝發怒的時辰,種種可怕的判罰正在臨近;而那些輕慢驕矜之徒,像我這一類人,要驚奇,要滅亡
可我們有一些善人,屬於各種教派和各種主張的善人,他們的講道充滿了恐怖;這些人除了慘淡的事情什麼都不講;而由於他們是用某種恐懼把人們召集在一起,把他們淚水漣漣地攆走,因而除了噩耗什麼都不作預言;用那種大毀滅的恐懼感嚇唬人們,而不是引導他們,至少是引導得還不夠,去向上天乞求慈悲。
但是這場劫難又使他們協調一致了,至少有一段時間是這樣,許多最出色、最重要的反對國教的牧師和神父,得到允許進入那些教堂,那兒的牧師都逃走了,和許多人一樣,沒有能夠堅持住;人們蜂擁而至,不分差別,聽他們佈道,不太去過問他們是誰,他們的主張是什麼;可是這場疫病結束之後,那種寬容博愛的精神消退了,每一座教堂又提供他們自己的牧師了,要不就是那兒的牧師死了,由其他人充任,事情又回到老路上去了。
倫敦的面貌眼下確實是奇怪地改變了,我是指這整個大片的建築、城市、市外管轄地、郊區、威斯敏斯特、索斯沃克以及所有地方;因為,就所謂的城市或城牆以內這一片特殊區域而言,那還沒怎麼受到太大傳染;但是在總體上,我是說,事情的那種面貌,則是大大改變了;悲嘆和哀傷掛在每一張臉上;雖說有些地區還沒有遭受滅頂之災,但所有人看上去都深懷憂戚;隨著我們清清楚楚地看見它到來,每個人都把他自己、還有他的家庭看做是處在極度危險之中:要做到把這些時刻準確地描述給那些沒有看見過的人,告訴讀者什麼是隨處可見的真正恐怖,那就必須給他們的心靈以恰切的印象,讓他們充滿驚訝。倫敦大可說是整個兒浸泡在淚水裡;送喪的人其實並沒有在街上走來走去,因為沒有人穿黑喪服,或是身著正式禮服,為他們最親近的朋友默哀;但是哭喪的聲音確實從街上聽見;婦女和孩子的悲號響徹屋子的門窗,他們摯愛的親屬或許在那裡面奄奄一息,要不就是剛剛斷氣,當我們從街上經過時,屢屢可以聽見,連世上最剛強的人聽著也會為之心碎。家家戶戶幾乎都見到眼淚和悲嘆,尤其是在最初受災的地區;因為越是到了後來,人的心腸也變硬了,而死亡在他們眼前是如此習以為常,他們對失去朋友也就沒有那麼多關切了,指望著,自己在下一個時刻就要被召去。
有時候生意把我帶出家門到城裡另一頭去,即便當時疾病主要是在那一帶出現;由於事情對我來說還是新鮮的,對其他人也一樣,因此最讓人吃驚的一件事情,便是看到那些街道,通常是那樣熙熙攘攘,眼下變得荒蕪凄涼,街上幾乎看不到什麼人,這樣如果我是個陌生人,還迷了路的話,那我有時就要把整個街道,我是指把整個背街小巷都走上一遍,還看不到有人為我指路呢,除了那些看守人,駐守在被關閉的那類房屋門前;關於這一點我現在就要來說一說。
不過這樣一來,人口的數量總體上也許就可以有所判斷了;而事實上,我時常感到詫異,起初那些為數甚多的人跑掉之後,卻還有那麼多的人大量留下來,正如它看起來是有的那樣。
等到鎮定的目光,將那水蒸氣解釋,
這些事情把人們弄得再恐怖沒有了;尤其是那個https://read.99csw.com時候,有兩到三次,像我已經提到過的,他們發現《統計表》上有那麼一兩個人,在聖迦爾斯死於瘟疫。
四法學協會全都關閉了;在坦普爾,或是在林肯斯協會,或是在格雷斯協會,那兒也見不到很多律師。人人都相安無事,沒有律師要做的工作;此外,這也正好是在休庭期,他們多半是跑到鄉下去了。有些地方整個一排的房屋都門窗緊閉;居民全都逃離了,只剩一兩個看守人留下來。
我碰到的另一次遭遇也是在這樣一個空閑日子;而這一次是發生在穿越那條狹窄通道的時候,從佩蒂-法蘭西進入畢曉普斯蓋特教堂墓地,旁邊是一排養老院;有兩座教堂墓地是通向畢曉普斯蓋特教堂,或者說畢曉普斯蓋特教區;一座是我們穿過那個叫做佩蒂-法蘭西的地方進入畢曉普斯蓋特街,剛好從教堂大門的旁邊出來,另一座是在那條狹窄通道的一側,左邊是那排養老院;右手邊有一道帶柵欄的矮牆;而城牆在另一邊,更靠近右側。
占星家,正如我前面說的那樣,將行星不吉利地會合併且帶來有害影響的那些傳說加在這上面;其中一次會合將要在十月發生,而且確實是發生了;另一次是在十一月;然後他們拿這些天象的預測塞滿人們頭腦,暗示說,那些會合預示著乾旱、饑饉和時疫;不過,前面這兩點,他們完全是弄錯了,因為我們並沒有碰上乾旱季節,而是在這一年的開初,遭受了一場嚴霜,從十二月幾乎持續到三月;那以後是溫和的天氣,比較暖和,還算不上炎熱,伴隨著陣陣清風,總之,是非常適時的天氣;還下過好幾場很大的雨哩。
僅次於這些眾所周知的事情,便是那些老婦人的夢:確切地說,興許是老婦人詮釋別人所做的夢;而這些事情把許許多多的人甚至搞得神經錯亂:一些人聽到了聲音警告他們走掉,因為倫敦會有這樣一場瘟疫,弄到活人都沒法埋葬死人:另一些人看見了空中的幽靈;而這兩件事情得允許我來說一說,希望沒有違背寬容仁慈的原則,那就是他們聽見的聲音從未響起過,他們看見的景象從未顯現過;只不過是人們的想象實在變得恣意妄為和鬼迷心竅罷了:無怪乎,他們這些人,要是連續不停地盯著那些雲彩看,就看見種種鬼魅和人影,種種表象和姿態,實質一無所有,只不過是大氣和水蒸氣而已。這兒他們告訴我們說,他們看到了一把噴火的劍拿在手上,從一片雲彩中探出來,尖端徑直迫近這城市。那兒他們看見柩車,還有空中的棺材,抬著去下葬。而那兒又看見,成堆的死屍躺著未下葬,等等之類;恰恰是由於可憐之人的那種想象嚇唬人們,供給他們興風作浪的事物。
在這七月期間,正如我已經注意到的那樣,此時跟西區相比,城裡我們這邊好像還是幸免於難,我照常在街上走來走去,我的生意需要這麼做,尤其是通常一天一次,或兩天一次,到城裡去,到我兄長屋裡去,屋子是他讓我負責照看的,去看一看是否安全:兜里揣著鑰匙,我常常進入屋子,絕大多數房間都走過一遍,要看到一切都還好好的;因為儘管說起來有些讓人稱奇,處在這樣一場災難當中,說到偷竊和搶劫,任何人都應該橫下心來才是;可毫無疑問的是,那個時候城裡照干不誤的各種壞事,甚至那些輕薄行徑和淫|亂勾當,跟以往一樣不加掩飾,我卻不會說是跟以往一樣非常頻繁,因為人的數量在許多方面都減少了。
我常常在想,如同羅馬人圍攻耶路撒冷,那個時候猶太人集結在一起,慶祝逾越節,因此之故,有不計其數的人在那兒遭到襲擊,而他們本來是應該待在鄉下其他地方:瘟疫也是這樣進入倫敦的,當時由於上面提到的那種特殊情況,時不時地出現人口的暴漲:由於這股人流的匯聚,衝著那個年少而歡快的宮廷,在城裡大幹營生;尤其是每一種屬於時尚和華美的行當;其結果便是招來大量職工、產業工人,等等之類,絕大多數是窮人,靠自己的勞動過活,而我記得很清楚,在一份給市長大人的有關窮人狀況的報告中,它估計說,城裡和城市周圍住著不少於十萬名緞帶織工;他們中最主要的人口,大約五分之一左右,當時是住在肖迪契、斯台普涅、懷特夏普爾和畢曉普斯蓋特教區;換言之,相當於斯皮特爾-菲爾茲;也就是說,像那個時候的斯皮特爾-菲爾茲;因為眼下它沒那麼大了。
在這條狹窄的通道中間站著一個人,透過柵欄朝里張望那個掩埋死人的地方;有許多人停下了腳步,多到允許在這個狹窄通道里停下來而不妨礙別人通行;他異常熱切地在跟他們說話,一會兒指著一個地方,一會兒指著另一個地方,肯定地說,他看見一個幽靈走近那邊的一塊墓石;他把它的模樣、姿勢還有動作描繪得那麼確切,以至於大家都沒有像他一樣看見它,讓他覺得這簡直是世上最可驚詫的事情了。突然間他會大叫起來,它在那兒呢:這會兒朝這邊過來了:然後是,它轉過身去了;直到他終於把人們說服,堅定不移地相信,弄得這個人以為他看見了它,那個人以為他看見了它;像這樣他每天都來,弄出一陣不可思議的鼓噪,考慮到這是在那樣狹窄的一條通道里呢,等到畢曉普斯蓋特教堂的鍾敲響十一點;然後那個幽靈像是嚇了一跳的樣子;彷彿是被叫到別處去了,突然間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