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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地區的昏睡和篤定正如我說過的那樣,到了如此這般的地步;他們不僅沒有像其他那些人那樣將自身轉移;而且他們還吹噓說過得很安全,吹噓說安全正與他們同在;而許多人逃出城去,逃出被傳染的郊區,逃到瓦平、拉特克利夫、萊姆豪斯、波珀拉,以及諸如此類的安全地方;而這也並非絕無可能,他們這麼做,是幫著把瘟疫那樣更快地帶來,否則它恐怕還不會那麼快到來呢。因為儘管我相當贊成各式各樣的人全都逃走,在類似的一場劫難剛剛出現的時候,將這樣一座城市變成空城,而所有那些可能擁有隱退之所的人,都應該及時加以利用,然後一走了之;可是,我卻得要說,當所有那些想逃的人都逃走了,這個時候那些留下來必須毅然應付它的人,就應該安安靜靜地站在他們所在的地方,不要從城裡這一頭或是這個地區轉移到另一邊;因為這是整樁事情的禍根和危害所在,而他們恰恰是在自己的衣服裏面把瘟疫從這一家帶到另一家的。
要把這樣一些段落講得不同於概述,這我可是沒法承擔的,因為有時候是發生這種事情的整戶人家,在那兒被瘟病奪走了性命,要在那兒獲得那些細節是不可能的:但是不計其數的這類事例,呈現在眼前和耳際;甚至是在沿街行走之時,正如我上面暗示過的那樣,而要把這一家和那一家的故事講述出來,在講述之中不碰到和這一類故事相似的若干故事,這也是並不容易的。
約翰:是呀,要是他們決定要冒險留在城裡的話,他們自然是正當有理的。
因此之故,我們受命殺死所有的狗和貓:只是由於它們是家養的動物,喜歡串門走戶,穿街走巷;因此它們有能力攜帶被傳染屍體的那種惡臭或是傳染性氣體,甚至就在它們的皮毛和毛髮當中;因此,正是在傳染病初發之時,市長大人和行政長官根據內科醫生的建議,頒布了一項法規;所有的狗和貓都應該被殺死,並且任命一位公務員執行此項命令。
我可以在這裏講述那些慘淡的故事,講母親或奶媽死於瘟疫之後,那些活著的嬰兒讓人看到還在吮吸她們的乳|房。在我居住的教區,那兒有個母親,由於她的孩子情況不好,便派人去叫藥劑師來給孩子看病,而當他到來時,正如故事所說的那樣,她正讓孩子在她的乳|房上吃奶,看那光景,她本人的情況是非常好的:可是當藥劑師朝她走近的時候,他看到了她給孩子餵奶的那隻乳|房上布滿標記。他自然是夠吃驚的;但是不想過分嚇唬這個可憐的女人,他要求她把孩子交到他手上;於是他抱著孩子,走到屋裡一個搖籃邊把孩子放進去,然後把孩https://read.99csw.com子的衣服打開,發現孩子身上也是布滿標記,然後母子倆都死了,他還來不及回到家裡,給孩子的父親送上一帖預防葯呢,他對那位父親講了他們的情況;到底是孩子傳染給了餵奶的母親,還是母親傳染給了孩子,這個還不能確定,但是后一種情況最有可能。
他們正在考慮以他們能夠做到的那種最好的方式,將這個決心付諸實施,這個時候那位第三者知道了這個計劃,他跟那位造船工非常相熟,便獲得許可成為其中的一員,然後他們就這樣準備動身了。
約翰:喂,托姆,這整個王國和這個城市一樣都是我的本鄉本土。你還不如說,要是我的屋子著火了,我不準從裏面跑出去,正如我出生的城市染上了瘟疫,這個時候我不可以出城去那樣。我出生在英格蘭,只要我做得到,我就有權住在這個國家。
托:我們會弄得走投無路的。我不知道該怎樣看待這件事情。
這時大約是在七月初,雖說瘟疫在城裡的西部和北部地區出現,但是整個瓦平,正如我此前講到過的那樣,還有雷德立夫、拉特克利夫、萊姆豪斯和波珀拉,簡言之,戴普特福特和格林尼治,整個河兩岸從赫爾米塔什,還有從它正對面的地方,一直到布萊克威爾,全都免於災害,整個斯台普涅教區沒有一個人死於瘟疫,而在懷特-夏普爾公路的南側也沒有一個人死於瘟疫,沒有,任何教區都沒有;可是就在那一周,每周的《統計表》上升到了1006人。
約翰:而那幾乎是一樣糟糕,我只有一點點錢,根本幫不了自己。
托:唔,我甚至恐怕也是決定要待在屋子裡面呢,因為,要不是我的老闆手頭有一組船,而我恰好是在做最後一道工序,我大概是很長一陣子都不想做活呢;眼下沒有鬧騰什麼買賣;工匠和僕人到處都被辭退了,因此被鎖在屋子裡面我也會是很高興的呢。可我知道他們是不贊成那樣做的,正如不贊成做別的事情一樣。
托:你想要走掉:你想要到哪兒去呢?你能做什麼呢?我也跟你一樣想要走掉,要是我知道可以去哪裡的話:可是我們沒有熟人,沒有朋友。我們生在這兒,我們就要死在這兒。
說實在,托馬斯說,我是一點兒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因為我發現,要是它傳到瓦平來了,我就要從我的宿舍被攆出去:這樣他們便開始事先談起這個問題來。
托:你是在說著你那套老兵的語言吶,好像眼下你是在低地國家似的,但這是一樁正經的事情。那些人大有理由不讓任何人靠近,像現在這樣一個時候,他們是不高興讓人發現的;而我們不可以去打劫他們。
約翰:要是我在那兒的話,我就不怕他們開火;要是我出了錢他們不給飯吃,他們就會看到我當著他們的面把它給拿來;而要是我有過付錢吃飯的意思,他們就沒法在法律上跟我來理論了。
如果他們的記錄是可靠的話,那些被read.99csw.com消滅的生靈的數量則是何其龐大,令人難以置信:我想他們談到的有四萬條狗,還有五倍于這個數字的貓,很少有哪戶人家是不養貓的,有些還養好幾隻呢,有時候一戶人家有五到六隻。用來消滅老鼠的所有可能的努力同樣也都用上了,尤其是後者;通過給它們投放老鼠藥,還有其他毒藥,數量多得驚人的它們同樣也被消滅了。
最終那位海員提出了決定性的建議;首先,他說,天氣非常熱了,因此我贊成朝北走,這樣我們可以不讓太陽照在臉上,曝晒在胸脯上,而這會讓我們發熱和窒息的;我聽人講,他說,這種時候讓血液變得過熱是不好的,因為我們應該懂得,這種時候傳染病也許恰恰是在那種空氣當中。其次,他說,我贊成要走的路線是跟我們出發時風會吹來的那個方向相逆,這樣我們走路時就可以不讓風將城裡的空氣朝我們背後吹來。這兩條告誡都得到了贊同;要是順利的話,他們動身朝北走的時候,風就可以不在南邊。
約翰:到任何可以救命的地方去:什麼時候離開這個城市我們考慮的時間夠長了。一旦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我是不在乎到哪兒去的。
托:可是你知道,根據英格蘭法律,每一個流民都要被抓起來,遣送回他們最後的合法居住地。
屢屢發生在溫柔母親身上的那些情形,會讓最堅強的心靈為之感動,她們照料和看護著自己親愛的孩子,甚至當著他們的面死去,有時候是從他們那裡染上瘟病,她們將一腔慈愛奉獻給了孩子,在孩子恢復過來並得以逃生的時候,她們死去了。
約翰:可我身後的下一個市鎮會根據同樣的規則否決我回去的權利,因此他們在這中間確實要讓我挨餓的呀;再說沒有法律可以禁止我到沿路的任何地方去旅行。
約翰:要是你從你的宿舍被攆出去的話,托姆!我就不知道有誰會收留你了;因為眼下人們彼此害怕來著,哪兒都找不到可以住宿的地方。
正是在這之後的兩星期,到那兩位兄弟重新碰頭之前,情況就有點兒改變了,瘟疫進展神速,人數大為增長,《統計表》高達2785人,而且正在驚人地攀升,雖說河的兩岸和下游一樣,仍然是保持得相當不錯:但是雷德立夫開始有人死了,拉特克利夫-哈-維大概有5到6個,這個時候那位造船工來找他的兄弟約翰,急咻咻的,而且有些驚慌不安,因為他確實得到通知讓他從寄宿的地方搬出去,而且只有一周的時間自行辦理。他兄弟約翰處在同樣糟糕的境地里,因為他已經被掃地出門,只是乞求他那位麵包店師傅的許可,寄宿在與其作坊相連的一間外屋裡,那兒他只是睡在稻草上面,用一些硬麵包袋,或者按照他們的叫法是麵包袋子,鋪在稻草上面,然後用同樣的一些袋子蓋在他身上。
托:這個我們倒是可以盡量想辦法的;我有一點錢,雖說不多;https://read•99csw•com不過我跟你說眼下大路上沒有人走來走去。我知道我們街上有一對老實正派的窮人,試圖出門旅行,而在巴內特,或是在維特斯頓,或是在那一帶附近,要是他們企圖朝前走的話,那些人就要朝他們開火;於是他們又回來了,被嚇破了膽。
同樣還有個孩子,在奶媽死於瘟疫之後,被帶回到家裡交給父母親;可是,那位溫柔的母親不願拒收她的孩子,然後把孩子放在她的胸脯上,她因此被傳染上了,然後死掉了,她的孩子也死在了她的臂彎里。
他們中的兩個人據說是兄弟,一個是老兵,如今卻是麵包師;另一個是瘸腿水手,如今卻是造船工;第三個是小木匠。麵包師約翰,有一天對他造船工的兄弟托馬斯說,托姆兄弟,我們結果會怎麼樣啊?瘟疫在城裡變得厲害起來了,而且害病的人越來越多了:我們該怎麼辦呢?
約翰:可是他們怎麼會把我當做流民呢;我只是想要憑我的合法理由在外面旅行而已。
眼看所有的工作都停止了,而且找不到活干,也拿不到薪水,這個時候他們下了決心,要儘快逃脫這場可怕傳染病的侵襲;而且像他們能夠做到的那樣做個節儉的人,只要維持得下去,就努力靠他們手頭的那點東西過活,然後幹活再多掙些,要是他們在什麼地方找得到活干,不管是什麼樣的活,一切都順其自然好了。
碰巧他們手頭的那點錢份額不等,但是由於那位造船工,他擁有的儲蓄最多,除了是個瘸子之外,還是一個最不適合指望在鄉下靠打工弄到點什麼的人,因此將他們的錢悉數變成共用儲蓄,他是感到滿意的,條件是他們當中有哪個人的錢比另一個人掙得多,不管多多少,都要毫無怨言地,統統加到這筆共用儲蓄中去。
約翰:那麼,托姆,稍稍考慮一下吧。
約翰:無非是逃生罷了,這個就是合法的理由!他們不也都知道事實正是如此嘛:我們不能說是在欺瞞。
托:我們可以憑什麼樣的合法理由借口去旅行,確切地說,去遊盪,而它們不會讓人用幾句話就給推託的呢。
我經常思索著這種始料不及的境地,這整個一群人在災難剛剛降臨到他們身上的時候,何以如此缺乏及時的措施和管理,公眾的也包括私人的,以至於讓我們陷入隨之而來的所有混亂之中;以至於數量那樣驚人的人淪入這場災難之中;而要是採取適當的步驟,這場災難在老天的襄助之下,恐怕,就可以避免了,而要是子孫後代認為適合的話,他們從中就可以得到警示和告誡:不過我會再次講到這個方面的。
唯一頗可置疑的是,那些餵奶人的悲慘不幸,同樣有著很大的比例。我們的《死亡統計表》在這個方面能夠透露的只是微乎其微;然而,有些《統計表》卻說,有一些不僅僅是通常餵奶時餓死的,但是事情根本不是這樣:那種悲慘不幸在於,那兒他們(其一)是由於沒有人餵奶而餓死的,母親和全家人快要死了,而嬰兒死在了他們身邊,僅僅是由於沒有人餵奶;而要是我可以說出我的看法,那麼我確實相信,成百上千可憐無助的嬰兒便是這樣死去的。九-九-藏-書(其二)不是被餵奶的人餓死(而是被毒死的),非但如此,甚至母親一直在那兒受到護理,由於接受了傳染病,便用她的奶水把嬰兒給毒死了,也就是說,把嬰兒給傳染上了,甚至是在她們得知她們本人染上了瘟病之前;非但如此,甚至是嬰兒在這種情況下死在了母親前面。我能做的無非是記得要把這個忠告給記錄下來,要是有另一場這樣可怕的劫難在這個城市裡發生;所有生孩子的或餵奶的女人都應該走掉,假如她們能採取任何手段出走的話;因為要是被傳染上了,她們的悲慘不幸就會大大超過所有其他種類的人。
托:噢?我住宿的那個地方的人可都是謙和有禮的好人吶,而且對我也是夠好的了;可是他們說了,我每天都出門去幹活,這樣會很危險的;他們說是要把他們自己都鎖閉起來,不讓任何人靠近他們呢。
托:可是要在沿路的每一個市鎮跟他們爭辯,那會是相當麻煩的,因此窮人要這麼做是不行的,處在眼下這樣一個特別的時候,或者也是擔當不起的。
他們決定儘可能少馱些行李,因為他們決定首先是徒步旅行;而且要走上很多路,他們最終才會有可能安然無恙;在他們能夠同意要走哪條路之前,他們自己商量了許多次,而這他們是那樣難以達成一致,甚至到了要動身的那個早晨,他們都還沒有決定下來呢。
但由於我眼下是在講述那個時期,當時瘟疫在城裡最東邊那個地區猖獗肆虐;那些地方的人是如何在長時間內自以為他們會逃脫;而當它真的向他們襲來時,他們是如何始料不及;因為事實上,當它真的到來時,它像一個全副武裝的人向他們發動襲擊。我是說,這就把我帶回到了那三個窮人身邊,他們從瓦平流浪出來,不知何去何從,而我在前面提到過他們;一個是麵包師傅,一個是造船工人,另一個是小木匠;全都住在瓦平,或瓦平附近。
我回頭來講我那三個人:他們故事的每一個部分都包含著道德寓意,他們的整個行為,還有他們與之結交的某些人的行為,都堪為楷模,值得所有窮人,或者同樣還有女人學習,要是這樣一個時候再度到來的話;而要是這個故事的記錄並沒有其他目的,那麼我覺得這就是非常正當的一個目的,不管我的記述是否與事實精確相符。
托:可是他們並沒有否決你從哪裡來再回到哪裡去的那種自由權,因此,他們並沒有讓你挨餓呀。
我和發生這些事情的許多家庭沒有打過具體的交道;但是那些悲慘號叫,可以遠遠地聽到。至於說那些生孩子的人,我們已經看到某個計算的結果說是九周之內死於分娩的婦女共有291人;除掉通常死於那個時期的人數的三分之一,只有48人死於這種災難。讓讀者去算一算這個比例吧。
我還聽說有一些人,他們由於親友的死亡,在不堪承受的悲傷中變傻了,特別是我聽說有一個人,他被精神上的那種壓力徹底壓垮了,以至於漸漸地,腦袋縮進了身體里,於是在他兩肩之間,從他的肩胛骨以上是很難看得見他的頭頂;然後漸漸地,失去了聲音和知覺,他的臉孔朝前看,靠在鎖骨read•99csw•com上面,不那樣的話就支持不住,除非是別人用手把它給扶正了,而這個可憐的人再也沒有恢復過來,只是在那種狀況中奄奄一息地拖了將近一年,然後死去:一次都沒有讓人見過他把眼皮抬起來,或是注視任何具體的對象。
托:可就算是他們讓我們通行吧,我們要上哪兒去呢?
東史密斯菲爾德有那樣一個商人,他的妻子頭胎懷上孩子,到了臨盆的時候,她被染上了瘟疫:他既找不到產婆來協助她,也找不到護理員來伺候她;他手下的兩個僕人都從她身邊逃走了。他就像一個發了狂的人那樣從這家跑到那家,可是什麼幫助也得不到;他得到的最大幫助是,有個看守人,在照看一戶被關閉起來的傳染病屋子,答應早上派一個護理員過來:這個可憐的人心都碎了,走回家去,盡他所能幫助妻子,扮演起產婆的角色;把那個死掉的嬰兒帶到這個世界上來;而他的妻子大概在一小時后死在他懷抱里,他在那兒緊緊抱著她的屍體直到早上,這個時候那位看守人來了,正如他答應過的那樣帶了個護理員來;然後登上樓梯,因為他讓大門開著,或者只是上著彈簧鎖:他們看見那個人正懷抱著他死去的妻子坐在那裡;他讓那樣的哀慟給壓倒了,以至於幾個小時之後就死掉了,身上沒有任何傳染病的徵象,只不過是在哀慟的重壓之下沉沒了。
約翰:噢,那你會怎麼辦呢,兄弟?我該怎麼辦呢?因為我的情況幾乎跟你一樣糟呢;我住宿的那個地方,那些人都跑到鄉下去了,只留下個女僕,而她下星期要走,然後要把屋子完全關閉起來,這樣我要在你之前被趕到大世界里漂流了,而我只要知道哪兒可以去的話,我也決定走掉算了。
托:我們起初都沒有走掉,我們兩個都心煩意亂,然後我們怕是會去往隨便什麼地方;眼下沒人跑來跑去了;要是我們妄想出城去的話,我們會餓死的;他們不會讓我們有飯吃的,不,我們出了錢也不會讓我們吃的,也不會讓我們進入那些村鎮,更別說進入他們屋子。
約翰:為什麼呢,兄弟?照這個樣子我們的處境比其他任何人都要糟糕呢;因為我們既沒法走掉也沒法留在這兒;我和撒瑪利亞的麻風病人是一樣的心態,要是我們留在這兒的話,我們就死定了;我是說,特別是像你和我所講的那樣,沒有我們自己的一處住宅,而且在別人家裡沒有住宿的地方;眼下這樣一個時候,街上沒有可以躺一躺的地方;我們跟立刻躺進運屍車裡也沒啥兩樣了:因此我說,要是我們留在這兒的話,我們就死定了,而要是我們走掉的話,我們就可以不死:我打算一走了之。
約翰:不,兄弟,你誤解了這件事,也誤解了我的意思,我什麼人也不想打劫;只是因為沿路的市鎮否決我穿過市鎮公共道路的許可,否決我出錢買食品的權利,說那些市鎮有權利把我給餓死,這不可能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