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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第八章

GIN擔憂地回頭望向明櫻,蹲在她身邊:「好點了嗎?回車上休息吧?」
那麼?
床鋪整齊如一,沒有絲毫被睡過而出現的褶皺,純白色的燈光均勻地鋪灑在床罩上。牆壁也是白色,白色的窗帘嚴嚴實實地遮擋著夜色。整個房間融為一體,被覆蓋上因失血而呈現的慘白無力。地板上四處散落著紅酒瓶的碎片,倒了一地的紅酒散發著一陣濃過一陣的香味,顏色觸目驚心。
血液隨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心臟從內核里被鑽開一個黑洞。
「理事長?」有點出乎意料。
「你居然輕信新聞報道?……是急性心力衰竭引起的心源性休克。」
明櫻唱的是《寒冬麗日》的片尾曲《Endless》節選。由SEAL後援會統一發放的熒光白的特製電筒和燈牌隨著輕緩的曲調搖擺著,靜謐的空間里只剩下明櫻空靈的天籟之聲像漣漪般緩緩擺盪。
相比起來,自己是多麼多麼差勁。
「對不起啊,媽媽又來晚了。囡囡等著急了吧?」
果然惹怒了比較年長、資格老的理事:「你還好意思舊事重提?如果當初不是因為你,凌浩軒也不會出那麼多狀況。」
時值新單曲發布期間,工作量大大增加,需要馬不停蹄進行宣傳,好讓那首歌在排行榜首位多停留幾周。但明櫻顯然不僅限於此。
溪川開始聽不懂,但是明櫻的彷徨神色已經輕易地將她先前構築的那點小憤怒完全推倒。
男生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賭一次。」將不知所措、被嚇得渾身冰冷的女生靠向牆邊,壓在自己身體下,用力撕開她的衣服。
即使長大後知道那時候父親的事業不順利,母親也跟著操勞,忙得幾乎無暇顧及這個小女兒——理應被理解的特殊情況,但長久的等待在心裏留下了陰影。
「那怎麼辦?」
「可是馬上就要舉辦演唱會……」女人爭辯道。
以至於在短暫的時間中無法恢復過來,腦子像被格式化,全身血液冰涼。
沒想到軒轅竟然直接去搬理事長。
女生忍不住,即使被男生捂住了嘴,也終究還是發出了一聲嗚咽。只是輕微而短促的聲音,但在如此安靜的環境下卻足以將那群魔鬼的注意力吸引過來。腳步聲在逐漸往這邊靠近。
在場所有歌迷在明櫻的歌聲與如此悲情唯美的畫面中泣不成聲。
女生像個失去心的人偶任由他擺布。脊背貼著冰冷刺骨的瓷磚。
娛樂圈的新陳代謝這樣快。不管明櫻是為了什麼走上藝人這條道路,如果不在四五年內達成願望,那麼就可能永遠都無法達成了。
Brandy掏出手機按下三個數字,卻立即被GIN制止:「不要叫救護車!」
從來不願意等待,哪怕對方遲到幾秒鐘,都要近乎偏執地去責備,令人不明所以。
溪川坐在場邊無限感慨。這部影片的導演童翎原本是當紅女演員,後來轉行做導演,也儘是大手筆大製作,比如這次的男女主角金振宇與艾熙恩,都是亞洲範圍內最炙手可熱的人氣演員。三者相加是票房的最佳保證。可是……
如果那是連自己都無力面對的殘像,那麼……
又一次聽見這兩個字。
溪川莫名其妙:「什、什麼藥片?」
一不小心,就會失去。
GIN在與公司高層通話,不斷地進行交涉:「以Luna的現狀根本不適合召開歌迷見面會。醫生說她的腦袋裡還有淤血,需要靜養……我知道,可是可以延期啊……那麼……是……是……可是……好吧。」
「兩年過去了,我在幹什麼呢?究竟做了什麼呢?下定決心要做的事一件也沒有完成……時間越長越絕望,我害怕……有一天我會再也不記得那個聲音。」
就這樣束手無策地站在距離你不遠的地方觀望。
「我從來不認為我做錯過什麼!」
順流后紅色被洗刷得乾淨。但器械的介面處依舊殘留著血色。
蘇理事惱羞成怒,拍桌吼道:「GIN!把柳溪川拉出去!這女人瘋了!」
盥洗室的門縫「嗖嗖」地往裡灌著冷風。
「溪川。」猶豫卻動聽的聲音。
欣喜的淚水把枕頭浸濕,它們證明著幻覺中的所得。
被推出急診室時,護士舉著吊瓶。
但,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兩種聲音她記得最清晰,其中之一便是——
世界上總有些事是我們無法改變的。
非要這樣殘忍嗎?
「在電視上看到報道。明櫻還好吧?打她手機也不通,有點擔心。」
她擁有音樂的耳。
早就成了別人的目標,對方在暗,自己在明。這一秒登台,下一秒就可能死在台上。沒有比這更令人絕望的處境。

周遭的氧氣那麼單薄,令人幾近窒息。這停頓下的短短數秒,變得像幾個世紀那麼漫長。對方抬起的眼瞼,在視界里演繹成一個慢鏡,放慢腳步,又打上柔光。有節律地微微顫動的眼睫下,目光如此柔軟,揉進了桀驁與依賴。
Endless 這次絕不是虛假表演
溪川抓起手電筒衝到樓下,卻不知該去哪裡找她。夜幕四合。
又是這樣嗎?
——你嫉妒我吧?
已經沒有容身之所了。該去哪裡?
待在家裡遲早會被殺掉,無聲無息。
PR錄製到一半,明櫻突然休克。那一刻,溪川的膝蓋像吸滿水的海綿,無比沉重地失去支撐力,整個人被洶湧而來的絕九九藏書望覆蓋。
總是說在美國訪問,其實根本相當於常駐美國的理事長為旗下藝人之一專程回國。這就太反常了吧?
明櫻根本不在房裡。
然而,連軸轉的日程對逃避根本沒有幫助,明櫻的精神狀態依舊很差,而且更糟的是,常人難以承受的工作負荷快要把她的身體壓垮了。
「你?」
溪川在門口猶豫了片刻,這樣貿然地介入明櫻的世界,一旦她開始反感,自己可能就永遠失去了接近真相的機會。
卻根本從開始就是錯誤航線

蘇理事站起來,兇狠地吼道:「柳溪川你給我放尊重點,別仗著自己的人氣就目無尊長!這裡在座的全是前輩。還不快出去。」
人群早已散盡,只有pub原有的服務生、調酒師和辛安與韓棕一起被迫蹲在地上。舞池中央站著的黑衣人有面向盥洗室的,可戴了面具。為首的那個背對這邊慢慢蹲下去,但從這角度依舊能看得見槍把。
每天吃著大把大把的藥片。這樣的日子越持久,溪川就越為她擔心。但那不是只要自己努力就能改變的狀況。
其餘理事議論紛紛,看來好幾個人都不知道事情的緣由。還說這是什麼理事會同意決定?
好奇心捲土重來。
能辨別任何一種聲音與其他聲音的差異。
而槍口抵著辛安的額頭。
Endless 是否可以無窮無盡走向永遠
然而當軒轅告訴我,那指紋就是你的,我才真正明白,就算我知道背叛我、傷害我的人是你……我也會原諒你。
從來不是稱職的母親,總在整個幼兒園連老師們都走光、看門大叔準備鎖門的時候才趕來,連自己也曉得用「又」這個字眼來表明這種情況出現的頻繁程度。
明櫻昏倒的那一刻,也許這樣的細節根本沒有人注意到,即使短促得令人幾乎無法捕捉,但溪川卻清楚地聽見了那聲音。
更何況SEAL之前的所有日程都是兩個女生共同完成的,單獨承擔工作的情況沒有先例。YXC公司的高層決議也是希望在最初盡量一起活動。
主題曲卻邀請身為新人、雖人氣不低但當時仍處於起步階段的Luna來唱。
「軒轅……」女生摸不清狀況,喃喃地說。
「好吧。既然這樣,你以後多罩著點明櫻,多在老爺子面前幫明櫻說說好話。」
你究竟身在怎樣的世界?
一直因心中的一抹黑暗難以成眠,卻在受病患折磨時意外地收穫了睡意,無須藉助紅酒的力量就輕而易舉地得到了幻覺。
這個生命,總是包裹著堅硬的外殼,以至於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內核是多麼脆弱。
「沒事。可是,公司只給了兩天假,明天就要開始工作。醫生說像她這種情況至少要卧床兩周,還不算恢復期。」
輕描淡寫的語氣。讓溪川的釋懷瞬間變成了憤怒。就像當年姐姐被媽媽終於領回來的時候,溪川很想上前抽她兩耳光。
明明隨便編造一個理由就能換來關於對方的真相,卻怎麼也說不出口。終於明白過來,因為在面前的是對自己來說最重要的朋友。
迅速回頭瞥去一眼,透過墨鏡看見她的眼裡全是絕望。
男生把捂住她嘴的手移開,卻依舊將她抱在懷裡,眼睛警惕地從門縫裡往外看。
溪川不明白明櫻的恐懼所在,但僅僅那一句聲音顫抖的「有人要殺我」就足夠讓人理解她瀕臨崩潰的狀態。
辛安的臉色像紙一樣蒼白,可是她嘲諷般的冷笑一聲,閉上眼睛,略揚起下巴:「說了不知道,就算你開槍我也不知道。」
當那天凌晨三點溪川從夢中驚醒的時候,這種不佳的預感上升到極致。溪川在床邊坐了一會兒,後頸一層薄汗很快變得冰涼。
「接連失手摔碎兩瓶酒,我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溪川,我不是怕死,只是……在那之前我必須確定自己把所有該做的都完成了……」明櫻的表意混亂起來。
「最早的時候,只是為了歌唱而歌唱,後來是為了尋找自己而歌唱……再後來,為了讓自己變得強大、強大到可以與那些人相匹敵而歌唱……而如今,我已經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每次一開口那些絕望的悲鳴就從心底翻湧上來,無法停止……我無法停下來……」
燈光從房間的門縫下泄露出來。
連我的朋友也要趕盡殺絕?
溪川聽著這些支離破碎的言語,不可抑制地跟著心酸。
明櫻周圍的光芒太耀眼,足以致人失去理智。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想陷害溪川。而自己落入了圈套。
所以,只有等待。
直到最後一秒,我依然期待,一切都與你無關。
半年來,溪川第一次感到這麼絕望。她順著單元口的柱子蹲下去,沒有發出聲音,眼淚卻湧出來,咸濕的氣息消解在從遙遠地平線湧起的冷色光線里。
請你代替我站在那個我再也回不去的純白童話里,快樂地跑跑跳跳,跟著時鐘一格一格前進,受盡寵愛無憂無慮。在我回望的時候,至少還能看見美好的你。
醒來后只記得這一個鏡頭。
像雲煙
寒冬已經沒有完結的那一天
深夜十二點多。最後一縷月光以透明的姿態被卷進雲層。風在逃生樓梯里四下亂竄,溪川冷得骨頭https://read.99csw•com生疼,但只能忍耐著,直到理事長默然離開。
——你嫉妒我吧。
這個人死去又活過來,出現又消失,有鮮明的容顏卻又明明不存在。甚至一度錯位,被加在別人身上。
剩下的幾個小時,溪川延續著之前未竟的夢境。
明櫻沒有想到,此時的天空,黑雲早已遮住了月光。
蒼白的天空。蒼白的牆面。蒼白的女生的臉。光線在這條冗長的甬道里緩慢地穿行。時間化身為影子,柔軟地靜止在腳下,再也流淌不開。
歌迷見面會按部就班地進行著。溪川和明櫻一起演唱了新單曲《星期天》,在此之後首次披露即將發售的第二張專輯《項鏈》的主打歌《Necklace》的相關信息。會場上的氣氛漲到高潮。
噠。噠。噠……
鼓足勇氣推開門后,眼前的景象令人震驚。
明櫻因急性心力衰竭而導致心源性休克,倘若搶救不及時,很可能性命不保。
對外公布消息時受到不少媒體的質疑。
我們的生活有多少真實,有多少幻覺?
反過來念,則是——
什麼也做不了。
「她徹底收聲了,除非她不想在YXC幹下去,」GIN攤攤手聳了下肩,「這可是理事長的決定。」
Endless 是否真的彩虹就能重新出現
當溪川趕到醫院時,看到的是這樣的明櫻。
殘忍得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我原諒你。」
那樣的神情,像曾經的自己,很單純很天真。
和軒轅通過電話的當天晚上,GIN到醫院來通知,明天的活動取消,而且近兩周的活動全部取消。也就是說截止到演唱會之前的宣傳全部都取消,取而代之的是費盡苦心的各方代表宣傳,最受連累的是迷醉天音,所有日程中都被強行插入「替SEAL大力宣傳」這一項。
找遍客廳玄關和浴室,溪川開始驚慌失措。靜得令人恐懼,紅酒味攆著無法抑制的焦躁,像電流一樣在屋裡四處亂竄。
被明櫻冷靜地反問,溪川瞠目結舌作不出回答,又一次腦海一片空白。
她也順著柱子坐下來:「你怎麼跑出來了?」
眼前一度是寬闊無涯的平靜海面
「Whisky!你要幹什麼?」連貫的動作突然被迷醉的經紀人喝斷。
一貫遇事沉不住氣的Brandy尚未反應過來,有沉穩個性的Whisky卻有點反常地迅速流露出驚慌神色。Whisky單膝跪在明櫻身邊,托起女生的肩,試圖通過搖晃讓她蘇醒。但無濟於事。
原來迄今為止,我從未接近過你的世界。不知道你從哪裡來,不知你會去哪裡。不知道你為什麼感到恐懼,也不知你在隱瞞些什麼。
溪川終於反應過來,雖然腦子裡像被格式化似的空白,但條件反射地叫著「明櫻」跑向眾人聚集的門邊,絲毫沒注意到明櫻被誰抱在懷裡,衝上去拉扯起來。
「你們有沒有人性啊?季明櫻也是個人不是機器!連機器都要上油保養!」
車禍是在躲避歌迷飛車追趕的過程中發生的。GIN受傷不嚴重,僅僅是有些擦傷。但是明櫻,由於太過疲倦在車上補充睡眠,在車禍發生的瞬間毫無防備,因此手臂被拉開一條兩寸長的口子,而且輕微腦震蕩。
「我早又不了解情況,誰讓你不早點向我彙報。」男生在電話那頭推卸責任。
面對女生如此真實的表情,明櫻幡然醒悟:自己從一開始就走進了誤區。沒有人會替換藥片后把被替換的東西藏在床頭櫃抽屜里。垃圾堆或下水道,這種東西很好處理,沒必要平白給自己的行為增加風險。
「那是!恰恰是因為當時的英明決策,你得到了今天的位置。真可謂『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啊。」
身後突然躥出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捂住她的嘴。她剛想掙扎,卻立即被制住,耳畔是熟悉的呼吸。她靜下來,微微側臉,看見的是讓人安心的面孔。
用絕望的語氣道出驚天動地的真相。繼而又能夠遙遙漠不關己般冷靜一如既往:
那一刻女生髮了瘋,想不顧一切地衝出去。如果就這樣死掉,是不是就不會給別人帶來麻煩了?
衝動之後,體會到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溪川木然地遠遠望著醒來的明櫻。四周是醫院的白牆。
明櫻用手捂住臉,長吁一口氣。
長成少女后擁有和母親一樣完美的聲線,為沒有成功遺傳父親的破鑼嗓而深感幸運。那種如出一轍的相似度讓打電話來找她聊天的朋友經常在對話一兩個小時后才發現自己正在跟阿姨聊天。也常有這樣的情況,堂姐在聽見明櫻的「喂」之後想都沒想就直接招呼到「嬸嬸好」,被佔過不少便宜。

十二

正不知所措地蹲在門外發獃,手機突然響起來,來電顯示是軒轅轍。
急救后,明櫻很快就蘇醒過來。所有人都鬆了口氣,除了溪川。
「噓!」男生緊鎖著眉迅速瞥來一眼,示意她靜音。
可是對方卻在壓抑著好奇,裝作對自己的世界漠不關心,不願觸動讓自己傷心的過往。

溪川冷笑一聲站著沒動。
沒錯,站在明櫻病房外的人的確是「老爺子」易新誠。
從最初的偷換藥片,逐漸弱化read•99csw•com的攻擊,我知道,你不可能是什麼人派來威脅我生命的人,僅僅是某些心理作祟。
她的世界就像一瓶墨汁,那麼冷,那麼黑暗。只需傾倒一點點,整潭清泉都會被染上刺骨又絕望的顏色。
——即使鐵證如山也相信你。
GIN無奈地嘆了口氣,溪川推推她示意:「你先上車,我和明櫻馬上就來。」
手指施力,就要扣動扳機。
當我們終於遇見
「看來不在這裏,收工吧。」

一直以來只是任由好奇心作祟,想探知更多對方的秘密。
而且——
那時的女孩望著逐漸暗下去的天色,一聲不吭。明知是自己犯了錯,卻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等那個因自己的無心而造成的傷口自動愈合。
明櫻轉過頭望向坐在自己側面的她。女生素凈的臉上跳動著晨曦的光澤,光線從空中篩落下來,順著她光潔的皮膚下滑,無處棲息。
整個公寓里漂浮著波伊亞克產的一種紅酒的氣息,這味道像一條曲折繩索,把溪川引向明櫻的房間。溪川早就知道明櫻需要藉助它的力量來入眠,但不知為什麼,今天的感覺格外不安。
照片上的女孩叫季明櫻。
溪川把指甲狠狠掐進皮膚里,不動聲色地問:「你去了哪裡?」語氣像鞭笞。
在溪川看來,明櫻的所作所為很難讓人相信她在善待自己。不僅對公司安排的非人日程全盤接受,而且甚至主動要求許多工作。好像如果忙得連思考的餘地都沒有,就能趕跑恐懼似的。
而是——辛安。
頭靠在走廊里的椅子上,眼睛無神地望向天花板,身體一陣陣冒著虛汗,即使在鏡頭前也裝不出輕鬆的神色,已經到了極限。
合上手機翻蓋的溪川轉身從走廊盡頭往明櫻的病房去,行至一半時突然嚇了一大跳,慌張地閃進旁邊的逃生樓梯,只探出個腦袋去確認。
溪川嘆了口氣,拉過明櫻的胳膊,把她往自己內側推了推,護在裏面不讓人群靠近。
畢竟軒轅不是YXC的高層,沒對他的作用抱多大希望,所以接下去兩天發生的事情對溪川來說完全能用「驚喜」概括。

十三

溪川焦急地同所有歌迷們一起等待,從手機中傳出「車禍」字眼的那一瞬間,震驚並且從未有過地希望那是幻覺。
軒轅無奈地掃視一眼女生,再環顧四周,沒有可以逃出去的通道。整個盥洗室是狹小且密閉的。對方有槍,奪路而逃不可能有生還的希望。
最終會在淚水中擱淺
軒轅長吁一口氣,抓過扔在一邊的自己的襯衫給女生罩上。她的臉完全失去血色,仍沒有緩過來,手腳都還是冰涼的,讓人心疼。男生把她攬在懷裡:「你記得住那個人的聲音嗎?」
我的心裏,直到最後一秒還存有一絲幻想,會不會出現什麼奇迹證明那不是你。
曾以為會無憂無慮、受盡寵愛地長大。
和那一刻的感覺一模一樣。
「我哪兒也沒去,漫無目的地在周圍走了幾圈。」
何況,不像是官方性的慰問,因為從窗口望去明櫻睡得很熟。「老爺子」在走廊里的神色也尤為奇怪,愁眉不展的模樣就好像裏面躺著的是自己的至親。
女人從視界盡頭出現,朝向自己匆匆跑來,清晰一點,再清晰一點。到跟前時才看清她美麗的臉上掛著抱歉的表情,向看門的大叔反覆賠了不是,再牽過眼淚汪汪的自己。
閉上眼
他們真的願意為你犧牲嗎?
「有人要殺我。」明櫻脫口而出,「而我,要報仇。」
隨心所欲地消失和重現。把憂心和內疚留給別人。
沒有早一點也沒有晚一點
溪川的思維瞬間被抽成真空。難以呼吸。你嫉妒我吧?不仔細去辨別也許會忽略句尾的疑問語氣。或者,以她一貫的自信,這根本就是個陳述句。

她站起身決定去看看明櫻。
「是她嗎?」
風停息了。
請你遠離我。
溪川嘆了口氣:「現在已經好很多了。因為上了測量儀器,病房裡禁止用手機。」
百思不得其解。
這就是聽到公司居然只給了兩天假的決議后,一向好脾氣的溪川忍不住失禮地衝進了高層會議室的原因。
小時候有一次和姐姐吵架,等自己發現,她已經失蹤很久了。父母只是焦急,一心想快點找到姐姐,也並沒有責怪小溪川,而是讓她在家等著,說不定姐姐會自己回來。
女生掙扎的動作突然僵硬起來。
這樣肅穆的氣氛讓人不知不覺屏住了呼吸。
以往兩人的關係逆轉過來。
明媚麗日後只剩紀念
明櫻失焦的眼睛在看向溪川的瞬間泛起了一點光澤。
Whisky雖愣住,卻依舊保持抱著女生的姿勢待在原地,沒有放下她的意圖,好像走火入魔了一樣。
「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情。所以,控制好你的好奇心。」
整整一天都沒有回家。
「溪川,我不想連你也卷進來。」
平日那樣溫馴和善的人,從未見過她大聲與人爭執,卻在得知女兒組建樂隊出專輯之後勃然大怒,反覆勒令明櫻馬上退出九_九_藏_書娛樂圈。

「把剛因為急性心力衰竭休克的女生從病床上拖下來上通告,這就是YXC公司的人性所在嗎?」溪川用諷刺的腔調緩慢地反問道。
眼見著爭論已經變成了翻舊賬,原先滿腔怒火的溪川只能一頭霧水地變成旁觀者,繼而被叫進來的GIN勸出了會議室。
外面的一切讓她倒抽一口冷氣。
男生把她的後頸擱在自己手臂上,另一隻手擔起她的膝蓋,將她橫抱起來往門外奔去。
溪川想,就像她能向自己袒露的那麼多。
男人的聲音:「我再問一遍,照片上這個女孩在哪裡?」
就是她了。
「那麼,藥片呢?」

十一

溪川完全能夠理解這種感受,此時會場中心的明櫻也用她出色的表現證實了這種感受。
「……那麼嚴重?不是低血糖休克?」
身後的大屏幕上播放的是電影的片尾鏡頭,身穿護士服的女主演艾熙恩牽起白色被單,緩慢地覆蓋病床上金振宇的臉。
「不是,一對狗男女而已。」
應銘記。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SEAL的發展是長遠之計,一開始就拼垮了身體後患無窮啊。」
父親說,背叛是不能原諒的罪過。
雖然那已經是自己最後擁有的,卻不敢靠近宣布對它的所有權。
只是,還有件事無法解釋——
軒轅死死地按住她,咬著牙在她耳邊說道:「別忘了還要報仇。」

「哦,沒事。我只是疑惑,既然不是你,為什麼我的電腦鍵盤上會有你的指紋?」
請你,作為我最重要的你,停留在我一抬頭就能仰望到的海市蜃樓里。
溪川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
溪川將自己的手心覆住明櫻的手背:「我要為你做什麼?」
那幢曾經華麗如宮殿的別墅,如今變成了巨大的墳墓。被家人的幸福笑聲充斥的年華一去不返,剩下的只有冷清與鬼魅,還有屋外影影綽綽的黑影,以及死亡迫近的聲音。
恐懼的折磨,已經到達了所能承受的極限。
距離被anti-fan襲擊三個月、腿受傷入院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在一次單獨上完通告、正趕往歌迷見面會的途中,明櫻遭遇了新的傷害。
皮鞋敲擊地板的聲音越來越近。
明櫻在夢中看見了久別的人。
「也是。」氣氛忽然變得尷尬起來,溪川決定結束通話,「不跟你聊了,我去看看明櫻睡了沒。Bye。」
指令尚未引起後果,身邊的另一位理事卻開了口:「小蘇啊,我看還是讓季明櫻多休息一下吧。」
冰冷的眼淚順著太陽穴滴在地面瓷磚上,卻沒有任何啜泣聲。
絕不是幻覺。
光,是能令人產生幻覺的東西。
「溪川,你嫉妒我吧?」
布料被扯斷的聲響。沒關緊的龍頭往下滴水的聲響。門外越發靠近的腳步聲。門鎖轉動的聲音。轉至一半時被卡住的聲音。劇烈的沉重的心跳的聲音。以及,子彈穿透鎖芯的聲音。
在死氣沉沉的天幕盡頭,漂浮著鉛灰色烏雲的地方,消失了的少年重新走出來,白色的光線交錯在他的臉上,他微笑,朝自己伸出了手,就像青春電影唯美的結局。

十五

即使動作幅度很小,溪川還是察覺到明櫻輕微地扯了一下自己肘部的衣袖。
受軒轅拜託過問明櫻的假期問題也就罷了,沒必要親自從LA趕回來探望。就算最當紅的迷醉天音也從未享受過這種優待。
「當初迷醉出道時也是困難重重,如果按照大家的心軟決議,會有今天的迷醉嗎?」先前還在虛偽地說什麼「尊重前輩」,此時卻完全不顧形象地和前輩爭執起來。
目送GIN走遠,溪川在明櫻身邊坐下,把她的頭搬到自己肩上,攬著她輕拍:「嚇壞了嗎?不怕,有我在。」
比想象中的可怕。
正面也好,負面也好,母親對自己來說就是這樣影響深遠的存在。
這才注意到,外面原本應該喧囂無比的pub居然鴉雀無聲。女生內心惶恐,把臉貼近門縫。
但是,為什麼會那麼反對自己唱歌?
事後證明,迷醉的經紀人所做的應急措施是多麼正確,任何一項都不容失誤。如果當時頭腦發熱的Whisky橫抱著明櫻衝出電視台,外面等候著的娛樂記者和歌迷會憑藉想象力掀起多大的波瀾?而如果當時沒有撥打120叫來救護車,恐怕那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Endless 讓我再冒最後一次險

「是。」溪川平靜下來,「我的確有點嫉妒你。可是我從沒想過要傷害你。我明白你的意思。和金振宇的緋聞、辛安留宿、和Whisky不和的消息,那些事沒有理由不懷疑我。但我確實什麼也沒做。」
「早說嘛!害我費盡周折,還去衝撞了公司高層。」如果對方近在眼前的話,溪川現在鐵定是要白眼相待的。
悲傷的情歌只有讓具有悲傷情結的人歌唱才能淋漓盡致。
「呵呵,」手機里傳來男生挺無奈的笑聲,「恐怕明櫻不會允許我這麼做。」https://read.99csw.com
明櫻目光獃滯,沒有半點反應。
Brandy微怔,繼而憤怒地從GIN手中奪回自己的手機,指著Whisky懷裡昏迷著的明櫻:「都什麼時候了!她有個三長兩短你負得了責嗎?」
以至於忘了明櫻昏迷的處境,理智被啃食乾淨,竟想拚命搖醒她問清楚一切真相。
見面會延遲了一個半小時,但SEAL的人氣足以令歌迷們一個不少地在原地等待。不愧為現今藝人界最知名的當紅組合。
「如果不,那麼,我相信你。」
事態越來越混亂,似乎每個人都失去了理智。電視台工作人員和其他公司的藝人一頭霧水地看著YMC公司內部奇怪的紛爭。
軒轅的唇覆蓋上來,其他的一切都再也感覺不到。
手背腫著,針孔處有鮮明的青色血管。一個位置上的不留心,血液倒流回去,透明的塑料管有一小截紅色,大約一寸多長,觸目驚心。
……
為了報仇,再犧牲掉多少無辜的人也無所謂嗎?
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些人,一個接一個,毫無徵兆,一聲不響地突然離開。
不管怎樣往自己臉上潑冰冷的自來水,都無法冷靜下來。看著鏡子中額發滴著水的自己,明櫻心裏的聲音如同鼓槌沉重落下,冗長卻沉悶地回蕩開,一聲,又一聲。
……
那一刻,分明聽見Whisky對著倒下去的明櫻喊出一個名字,不是「季明櫻」,不是「Luna」,不是任何一個常人能理解的屬於這個女生的特有稱謂。

全世界的溫暖消失在一瞬間
目光所能抵達的地方,在這個星球上照耀了億萬年的陽光,吹拂了億萬年的風,日復一日上演的人生百態。走廊的盡頭是急救室,有人死去有人活過來。病人家屬們等候在窗前,溫暖的光束從窗戶中投射進來,停留在了冰冷的地面上。以及視野中心,這個世界獨一無二的女孩。
溪川很奇怪蘇理事的強烈反對這次怎麼沒有發揮作用。
——這並不是你的幻覺。
「那麼,你是否能先告訴我拒絕Brandy的原因?」
讓我置身事外什麼也做不了。
「我記住了。」
就算這樣,也總該有個原因。
然而,是否在幻覺中意外得到多少,現實中就會失去同等的「已擁有」?
明櫻接下的第一項個人工作就得到了做夢也無法想象的酬勞。雖然「天價酬勞事件」後來被公司利用好好炒作了一番,也間接宣傳了《寒冬麗日》,但溪川相信童翎最初並不是這個目的。
「……」對方沉默半晌,「好了。溪川你別著急,照顧好明櫻,別的事就交給我來辦。」
接著分別是溪川和明櫻的小段SOLO。
那麼那麼的自私。
但童翎導演給出的巨額報酬實在讓公司無法拒絕。
「我這不是又回來了嗎?」
一個人究竟能向另一個人袒露多少心事?
溪川抬起頭,以為是幻覺。淺灰的天空出現些微亮色,光源的中心,女生逆光而立。
局面僵持了幾秒。
但明櫻受到的傷害並不僅限於此。
但我卻一再地原諒背叛我的人,從彼時的辛安,到此時的你。因為我知道,在面對生死的時候,你們都是我可以託付自己的人,這就足矣。
一想到這裏就覺得委屈。
當溪川和明櫻戴著墨鏡與帽子低著頭走進會場時,人群從四面八方擁過來,呈包圍之勢。
聽逐漸下降的音調,應該是延期的請求沒有獲准。
腳步聲停止,大約五六秒的光景,卻感覺像五六個世紀那麼長。最後那腳步聲重新響起,伴隨著盥洗室的門被關上的「吱呀」聲。繼而聽見外面傳來的說話聲。
「我再問一遍,照片上這個女孩在哪裡?」

十四

已經不願去回想那天的事。回憶太疼。但偏偏所有細節都歷歷在目。
導演在接受媒體採訪時的解釋很模糊:第一次聽Luna的歌聲就激動地確定下來——就是她了。
蘇理事氣得臉漲得通紅。
……
「怎麼情緒那麼低落?她真的沒事吧?」
溪川當即震驚得腦血管麻木。
幾乎要懊惱得揪自己的頭髮。為什麼先前睡得那麼熟?為什麼隔壁連續摔碎兩瓶紅酒而自己都沒有驚醒?為什麼直到明櫻從這間屋子裡憑空消失自己才察覺?
「如果是,那麼……」
母親自己也是早期紅極一時的歌手,只因嫁給父親退出歌壇,時至今日仍有很多老fans對她念念不忘。
現在,還談什麼無憂無慮地長大,有些人根本不會讓你活下去,她的內心已經扭曲得容不下親情,什麼都可以扼殺,只為利益。
軒轅對此的解釋是:「家父和易叔叔是三十多年的老朋友,他兒子和我從小一起長大的,所以易叔叔對我來說也算半個父親了。這點面子應該給的。」
昏迷中的女生的靜謐的呼吸,輕微溫柔地縈繞耳畔。
幸好迷醉的經紀人還保持清醒,從Whisky懷裡接過明櫻,回頭鎮定地對Brandy說:「打120。」
溪川愣了數秒,才無奈地笑起來:「你是特工嗎?連指紋都要調查。這疑心病還真不是什麼優點。嗯,沒錯,我是動過你的電腦,但只是因為好奇。如果你能自己直接告訴我的話,我不會這麼大費周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