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大家都這麼認為。不只是現代一流的科學家，全世界不同種族、階級的人類，無論是職業或是業餘，大家都認定自己以腦髓思考事物而生。無論是收音機、飛機、相對論、爵士樂、安全剃刀、共產主義、毒氣等，大家深信所有一切都是從這重約一千兩百克到一千九百克的蛋白質塊狀物誕生出來的。

太陽一旦開始發出耀眼光線，烘烤這整片被命名為地獄的精神病患最大解放治療場，就很難停下來。連想要在途中火候恰到好處的時候加點醬油之類調味……也沒有那份從容，只能不斷不斷地永遠吱吱作響地反覆烘烤。同樣地，我一旦開始進行瘋子研究，心中便容不下其他事。就像不得已要在路邊小便一樣，哪怕是天皇陛下蒞臨或者有警察查訪，早已抱著被處置或罰款的心理準備，持續唰啦唰啦尿到一滴不剩為止。

但是，這其實是現代拘泥於唯物科學理論的學者專家，從形狀和大小來判斷細胞的內容和能力，推測「大約就這麼多吧」，極端不合理的猜測推論，抱著這種先入為主觀念產生的誤解。生命的奧秘、夢的不可思議等科學界重大謎團之所以這麼長久以來都找不到答案，就是因為拘泥於這種「井底之蛙」式，不自由、不合理的唯物論……換句話說就是太過拘泥於科學的非科學方式研究方法，想藉此研究細胞這個廣大無邊的生命主體所導致，在此我們必須先承認這一點。除了應該一掃這種舊式的學問常識，以及對於狹隘又牽強附會學說的既有迷信，以更自由、更不受限的態度觀察宇宙萬物，同時，如果將這個問題與更適切明了、實際的現象相對照，藉著超越現代的真實科學知識，我們更應該發現，一顆細胞內包含著遠比利用顯微鏡或在化學實驗室里觀測、計量所得，更加偉大、深刻的內容，甚至與整個宇宙相較都毫不遜色這個事實。我們必須勇於面對迷信唯物科學的研究觀察方法、將之視為生命依靠的人們一心一意想否定卻無法否定的這個事實。

這種人才值得我暢談奇人怪事。必須是極力想讓地球上最奇怪神秘的真面目一切詭魅、怪異、無稽的主角——腦髓徹底蠢傻癲獃頭化，最新穎、最先進、最高級的頂尖人種才行。

就這麼百思不解、苦心思索，甚至昏迷疲勞。但最後還是一無所知，徒然讓海波梅尼亞斯的頭蓋骨內側頻頻抽痛。

去年三月上旬以來，九州島帝國大學精神病科本館後方展開了附設醫院的新建工程，同時間進行的「瘋人解放治療場」工程，在過去始終保持極高秘密，但目前已知該工程乃是該科新任教授正木博士投注私人經費所開設。記者拜訪了正木博士的精神病科教授研究室，正木博士針對上述問題做了如下回應。

不過我在前面也提過，曾經體驗過這種程度精神異常的人一定多得很。而且像這種程度的人，多半隱隱約約自覺到自己的精神異常，萬一不慎將其視為瘋子，很可能會讓病情更加嚴重，所以刻意不將這些人列入精神病患中，但只要稍微嚴重一點，就不能置之不理了。到時就會成為貼上正字標記的瘋子，具備充分資格可以過著住在紅磚樓房、有警衛護身的生活 。

所以，這每一顆原始細胞因應環境的變化，開始展現所謂意識、情感、判斷力等等無限靈能。同化自己以外的無機物、有機物，讓自己擴大分裂的同時，甚至還具有靈能，讓這些分裂后鄰近的細胞們，反射交感彼此的感覺和意識。

『沒錯、沒錯。這世界上才沒有神的存在。一切都只是物質的作用。我們將以我們頭蓋骨中蛋白質的化學作用，來創造出新的唯物文化……』

什麼……什麼嘛。原來不是因為這個，是被雪茄熏昏了？

這個是第三項。

人類的精神也是一樣，從表面觀察，它呈現出其他動物絕對無法比擬、相差懸殊的美感。人類以「人類為萬物之靈」的自覺，或者名為「文化的驕傲」、所謂「人類皮相」來包裹自己的精神生活內容，覆以稱之為常識或人格的妝容，煞有介事地裝模作樣，可是一旦剝下那張表皮，也就是那張「人類皮相」一看，裏面所呈現的，依舊是人類古老祖先微生物經過千錘百鍊后演變成現在的人類，在驚人漫長歲月中對自然淘汰、生存競爭巨大迫害產生的警戒心理或生存競爭心理，每一個時代的動物心理，都原封不動地直接遺傳下來，這個事實赤|裸裸地呈現在眼前。

首先必須提出的，就是細胞創造人類的能力。這顆生命的種子、寄宿于母體內的唯一一顆細胞，如同前面說明的順序，不斷分裂生長，依循著歷代祖先進化的軌跡一步一步逐漸成長。當時應該是這樣嗎？後來好像變成這樣？一邊回想，一邊依照魚、蜥蜴、猿猴、人類的順序，正確無誤地創造出自己。而且，雖不能一概而論，但大致都儘可能綜合了雙親的優點或長處，企圖能多少有點進步，所以儘管每個人的眼、耳、鼻、口位置約略相同……「這是我兒子」「既有點像這個人，也有點像那個人」「發起脾氣跟他父親一模一樣」「記性和我一樣好」……其實在極細微的地方都進行了協調整合。每顆細胞記憶力是多麼驚人。細胞彼此之間的共鳴力、判斷力、推理力、向上力、良心，甚至靈性藝術的批判力等又是何等深刻。再看到細胞的大集團——人類，接觸了宇宙萬物並且有所理解，並且產生共鳴感動，創造出國家、社會等大集團，共同一致塑造人類文化。其創造力是多麼深遠廣大。這些幾乎稱得上全知全能的偉大作用，歸根結底，都只是最初那唯一一顆細胞的靈能顯現。換句話說，現代人類雖然擁有如此廣大無邊的文化，深究其根本，也只是一顆存在於顯微鏡底下的單顆細胞中包含的靈能，反映于整個地球表面而已。

『讓人類自以為能超越神。』

我會這麼說，理由無他。從我剛剛的說明，或許各位已經大略可以想象，腦髓管理局的獃頭式反射交感機構構造相當精密，不僅很容易發生各種故障，而且故障部位也很難迅速更換。因此不得不設計這種緊急應變式的規約。

所以，我們意識到的生命，或是精神的真面目，其實只是由全身無數細胞每一顆所描繪出的主觀客觀，透過腦髓的反射交感作用於居中中介，渾然結合重疊成一體，被我們透視窺看……關於這一點，相信各位應該毫無疑問了吧？同時，我們直到今天一直迷信的腦髓偉大內容，事實上只是包含在全身每一顆細胞中的無限靈知靈能，在腦髓反射交感帶給我們的錯覺……就像我們覺得電信局支配整個城市一樣……這個事實想必各位應該會毫無疑問地點頭吧。」

這些都是在胎生學上已經完全確定的事實，沒有任何人能否定的現象，但是既然如此，為什麼所有嬰兒都要在母體內反覆進行如此繁複的胎生順序呢？為什麼不直接以小小人類的形態，直接長大出生呢？另外，最初那唯一一顆細胞，為什麼像是眾人事先商量好似的，分毫無誤地反覆胎生的順序呢？也就是說……

什麼？我的學位論文《腦髓論》內容為何沒有在學界發表？啊哈哈哈。別傻了，我可不是因為怕引起議論才不發表的。其實是因為還想補充一些內容，所以才暫時保留在手邊。

上面提到的是普通人普通發狂的順序，稍微具有這種傾向的人是普通人，具有稍多傾向的人就是被稱為精神有病的人。所以被稱為發明狂、研究狂、搜集狂及其他某某狂、某某迷的人，雖然有程度上的差異，其實都屬於同類。倘若及時治療，也未必不能得救，不過如果更進一步，成為真正的夢遊症，情況可就完全不一樣了。當然，這絕對屬於精神病的一種，活躍的狀況也遠遠超越一般的瘋人，但當事人看來跟普通人毫無兩樣。不，這種罕見的毛病反而往往發生在因為鼻子或哪裡有毛病而顯得頭腦有點獃滯，或者頭腦太過纖細太會做學問、個性太過溫柔連只蟲都捨不得殺等等，對特製的大好人，實在很難用上瘋人這種稱呼，可是這種人到了半夜往往默默醒來，做出一些比瘋子還誇張滑稽、殘忍兇惡的事，情況這下愈來愈有趣了。

以上列舉了出現在胎兒的胎生，以及由胎生所完成的成人肉體和精神上、有關萬物進化遺迹的奇妙現象，接下來則要就人類做「夢」的不可思議現象，進行觀察。

當然，此話聽來甚是粗暴。這確實是一種無禮冒犯，不知該如何開脫也令人覺得萬分遺憾的說法，但事實畢竟是事實，我也無可奈何。若不站在這種角度觀察，就無法進行真正的精神病科學研究，就像假使不立足於人類只是一種動物的觀點，所有醫學研究就無法有進展一樣，都是萬不得已。但萬一真有人自信「這世上唯獨我不是瘋子，我絕對是個精神上完美無缺陷的人」，無論何時都請來找我。我會請他成為本校的研究病患，以學校的經費讓他免費住院。剛好現在對學生授課時，正缺少這種病患……

很好……非常好。

要鼓掌的人鼓掌吧。

首先，如果剝掉所謂文化人的表皮……以博愛仁慈、正義公道、禮儀規範所粉飾的人類皮相之後，便會顯現出下方野蠻人或原始人的生活心理。

好……這團蛋白質看來既像製造眼淚和鼻涕的地方，也很類似章魚的糞便。它位居人類這個建築物的閣樓里，想必可能是珍貴養分的儲藏庫，從它跟小腸一樣蜷卷的曲線想象，也可能是某種消化器官。那麼，到底是什麼呢？不懂，真搞不懂……

參照前面敘述的各項，我想各位已經能充分推論出來了，不過為了參考起見，我想還是有必要大致說明筆者自己的推論如下。

而把這種糊塗錯覺幻覺得意揚揚扛在肩上，以這種錯覺當作獨一無二、至高無上的倚靠，在這『腦筋是最佳也是最後的資本』『現代是大腦的競速時代』等倒錯觀念競賽場中，讓這麼多的電車、汽車、摩托車飛馳其中，夜以繼日地將人類文化逼到追趕雜亂絕境的，正是各位自己的腦髓。

當然，這不是我故意誇張或者胡說八道。而是賭上我的專家名譽，大胆斷言。

事實勝於雄辯……而事實就擺在眼前。

◇第三條　當腦髓局的反射交感功能發生故障時，在其產生故障之處所反射交感的意識，應斷絕與其他意識的聯絡，全身每個細胞以與原始低等動物一樣的狀態，直接使用（與腦髓反射交感作用無關）自原始以來所保有的反射交感作用，先於其他意識進行感覺、判斷、考慮或控制全身運動活躍。

如何？

◇第二條　未由腦髓局反射交感而來的各種事情，縱然確是自己所為，也不應承認。亦不應留存於記憶中。

比方說同性，互不相識的兩個男人或兩個女人初次見面，表面上雖會人模人樣地互相打招呼，但是骨子裡卻翻白眼互瞪，表現出慌張打量對方周圍的心理狀態。稍不注意，就會忍不住注意對方屁股附近，從細微的小地方發現令人不悅之處，散發出彼此皺起鼻頭、齜牙相向的心情。一不注意就要互相吠叫、撕咬……就像在街頭相遇的貓狗心理一樣。另外，看到比自己弱小的人，就忍不住想欺負；對自己造成阻礙的人，會萌生殺意；四下無人時，冒出偷竊的念頭；偷偷聞聞別人小便的味道；想埋起自己的遺物等等，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到處都發揮了這些等同畜生的心理表現，所以這些都是恰巧符合了人人常掛在嘴上的「你這個畜生！」「禽獸不如」等咒罵詞語的心理表現。

為什麼激動到在路上捧腹翻滾呢？

咿嘻嘻嘻嘻嘻。

我蠢傻癲·獃頭一旦揭穿『腦髓並非思考事物的地方』，樹木頓時失色，花朵也不再嫣紅。一切唯物文化都從根被推翻，各種精神病學也只是紙上談兵。

什麼？覺得頭昏腦漲？

各位可不能向她們搭訕啊。

（三）腦髓進入異常深度熟睡時，例如夢遊、說夢話、磨牙等。以上三種狀況亦符合此條標準。

這個『思考事物的腦髓』到目前為止上演的幽靈、妖怪、幻覺、錯覺、精神異常、哭中風、笑中風、夢遊、神志不清狀態等，各種超乎科學、無法說明的怪異現象，徹底將全世界科學家的腦髓玩弄於股掌之上的魔術真相，其實就是反過來利用了這簡單明了的第三條規約。

腦髓就這樣僭稱自己是宇宙龐大最頂級的權威，坐鎮在身體最高處，如奴隸主般使喚人類全身所有器官。大量榨取最上等的血液和最高級的養分，享盡王者尊榮。腦髓本身的權威一天一天提升，迷信于腦髓權威的人類，也一天一天、一步一步地沉淪到墮落的深淵。

請看……人類的腦髓對於有關人類肉體的研究，可說進展得相當透徹仔細。區分成解剖、生理、病理、遺傳等各個方面，研究得細密精緻。疾病的治療也是一樣，分成內科、外科、眼科、耳鼻喉科、皮膚科、牙科等五花八門、競相爭輝。

「也不知是否因為如此，在這種唯物文化當中，和精神、靈魂有關的奇幻劇和神秘劇，往往會以古老時代的形態現身。而且多到讓人受不了，一波接著一波不斷湧現，然後冷笑看著這一顆顆人類頭腦後又揚長而去，各位不覺得有趣嗎？

毋庸置疑，這些現象都已經是經過進化論、遺傳學或解剖學確切證明的事實，在此便不再詳述，但問題是，到底是誰來記憶這些事，讓胎兒重複這些歷史的呢？

嘿，這下可好了。萬無一失啦。再也沒有比我更自由自在、更進步的生物了，正在樹梢上用小手擋在眉前四處觀望，沒想到背後一條蟀蛇張著大口就要吞。嚇了一跳連忙逃走，這時頭頂上又有一隻大鷲鷹低空飛掠而來。盪在樹枝之間勉強逃離，想不到虱蟲開始在全身亂竄叮咬。山蛭也跑來吸血。無論醒時睡時都無法安穩，接著又是翻天覆地的大雷雨、大颶風、大冰雪，張狂肆虐，將草木摧殘得面目全非。啊啊……真是無力，真受不了。我又沒做什麼壞事，為什麼老是這麼倒霉呢？真希望變成更健壯、不用擔心這種災難的身體……埋頭在樹洞里，心裏忐忑不安地祈禱，終於，尾巴掉落，進化成為人類的形貌。

不過話雖如此，其實還有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腦髓並非思考事物之處……」

想喝彩的人喝彩吧。

被稱為人類腦髓的怪物，坐鎮在身體最高處，如奴隸主般使喚人類全身所有器官，大量榨取最上等的血液和最高級的養分。腦髓的命令不得不執行，腦髓的慾望絕對得滿足。完全不需要思考，到底是人類為了腦髓而存在？或者是腦髓為了人類才設計？再怎麼想也想不出所以然……發揮如此徹底專制，控制人體所有器官的本尊、人類文化的獨裁君主，正是腦髓啊。

根據現代醫學，以一般人平靜呼吸約十八次，或是脈搏跳動七十幾下所經過的時間為標準，定為一分鐘。並且規定其六十倍為一小時、一小時的二十四倍為一天、一天的三百六十幾倍為一年。同時，因為這一年剛好相當於地球繞行太陽一周所需的時間，因此，信譽良好的公司製造的鍾錶，上面所顯示的時間萬人皆同，不過，簡而言之，這是種人造時間，所謂真正的時間，並不是這種東西。證據就在於每個人分別使用同樣長度的人工時間后，會發現出現極大的差異，相當不可思議。

「當時已經相當看不慣基督教的迷信和僧侶墮落腐敗亂象的新銳人種，一聽之下立即鼓掌喝彩，大感共鳴。大家爭先恐後附和海波梅尼亞斯似是而非的論點。盲目相信『腦髓乃思考事物之處』這個錯覺，還搭便車附帶了種種價值。

就像捏屁股后屁股會痛，肚子餓了會覺得餓一樣。

這個問題仍然沒有解答。不，就連一個人的精神內容其實是過去數億年間萬物進化的遺迹這項事實，都被「人類是萬物之靈」或者「本大爺可是偉大的人類呢！」這種淺薄和自戀所掩蓋，完全沒有被注意到。

不僅如此。

不只這樣，各位……如果足以代表各位腦髓的全世界科學家的腦髓，直到今天都沒能發現這項矛盾、不可思議，那也未免太不小心了吧。

他這麼說道……

能讓所有學者專家哀嘆『人類的腦髓不可能想得到』，豈不驚人？

『腦髓是科學文明的造物主。』

吃飽后還沒完全消化，馬上就覺得體力充沛。因為全身細胞都同時飽足了。

一切都是腦髓的旨意。

同時，它還試圖混淆我……蠢傻癲·獃頭的偵探之眼。

首先，人類種子那一顆細胞，以和所有生物共同祖先微生物相同的樣子，附著在子宮內壁的某一點，不久之後，就開始做起幾億年前自己以這樣的姿態，在無生代時跟無數微生物同伴浮遊于溫暖水中的夢。這些稱得上無數、無限，數不勝數的微生物群體，每一顆的透明身體都會吸收、反射來自天空的強光，有的散發七色虹彩，有的發射金銀光芒，享受著地球上最初生命的自由，漫無目的地浮遊、旋轉、搖曳，並且在每一瞬間分裂、生滅，如此虛幻。如此歡樂、如此美好……還沒來得及感受，自己所居住的水域里微小的變化，隨時化為無法形容的莫大痛苦襲來。大群同伴轉瞬間死亡。自己雖想逃離，但是卻被包覆全身的苦痛束縛，無法動彈。這種痛苦、這種折磨……好不容易掙脫這種煎熬，馬上又受到原始太陽如烈火般緊逼，蒼白月光如寒冰般穿透。或被狂風吹散於無邊無際的虛空，或被暴雨打落在無間深沉的地獄。不知生死地在這種難以想象的恐怖和苦惱世界中被玩弄。啊，真希望變得更強壯，真希望變成能夠忍受寒暑的身體……心中哀戚萬分、顧不得形貌也顧不得其他，細胞開始逐漸分裂增大，接著終於變成下一個人類始祖，魚的形貌。終於獲得能抵禦寒暑的皮膚、鱗片，能自在悠遊的鰭和尾巴，嘴和眼睛，能判斷事物的神經等等，都無一缺乏，這實在是非常驚人的進步形貌。啊，太好啦，這下沒什麼好抱怨的了。再也沒有像我這麼完美的生物了……正當他得意揚揚在浪花邊散步，嗚哇，這可怎麼辦，比自己身體大好幾千倍的光頭章魚，竟然張開足以遮天蔽地的巨大雙手追趕過來。哇！救命……慌忙逃進海藻森林中屏住呼吸，這才得救。好不容易鬆了一口氣，打算慢慢抬起頭，這次hｔｔpｓ://ｒｅaｄ•9９ｃsw.ｃom卻發現眼前有個比剛剛的章魚更巨大幾十倍的海蝎，舉起大螯逼近。嗚哇，這可不得了，一個翻身想逃，背後卻有像雲朵般的三葉蟲覆蓋上來。海葵從一旁亮出毒槍刺來。這當中趁隙逃出驚險保住一命，藏在小石頭下……抖啊抖啊。啊，嚇死了。真是不中用。這樣下去怎麼能安心活下去呢。一起進化的生物同伴們因為世道不安全，紛紛用硬殼包覆住自己的身體，或者只將手腳從岩石間伸出，可是自己並不想要如此委屈，在這黑暗沉悶的水底忍受煎熬。與其如此，還不如早點上岸。真想成為能在那輕快、明亮的空氣中，自由伸展跳躍的身體……拚命祈禱的結果，終於變成一隻類似小小三眼蜥蜴的生物，嘿喲嘿喲地爬上陸地。

這個問題沒有任何人能提供適當的解釋。翻遍現代科學資料，唯有這個問題怎麼也找不到答案。除了「不可思議」，根本無法說明。

當正木教授說明至此，學生們會再度看著我，然後哄堂大笑。所以我就此獃獃地跑出精神病院。此時此刻，我站在這十字路口觀察各位腦髓的異狀時，深深覺得情況非同小可，不可輕忽不管，所以才向各位發出警告，並且毅然決然公開這套超越了時空的蠢傻癲·獃頭式腦髓論。

如果想給這個問題適當的解釋，我們會發現以現代的科學知識絕對不可能。同樣地，除了「不可思議」，根本無法說明。

於是，這位科學家馬上執起手術刀，把已經取出腦髓的屍體全部切割成薄十萬分之一厘米的厚度，一待他確定形成人體各器官的三十兆細胞群，無一例外，全都與以腦髓為中心的神經細胞纖維連接后，他立刻雙手捧起死人腦髓衝上街。

接下來，最後這蟲類心理的核心，也就是切開人類本能最深處、一切動物的心理核心一看，就會出現與黴菌及其他微生物共同的原始動物心理。那種活動方式看來只是無意義地生存、無意義地行動，通常會表現在所謂群眾心理、流行心理，或者看熱鬧的心理上。如果將其四處活動的行為一一拆開，看來似乎完全沒有意義，可是一旦集合了多數，便會像聚集了多數黴菌一樣，產生可怕的作用。群眾往往會朝發光的東西、氣派的東西、大聲的東西、道理簡單的東西、刺|激明顯的東西等，即嶄新又容易了解的東西上聚集，當然，並沒有判斷力，也沒有理解力。與放在顯微鏡下的微生物一樣沒有自覺、沒有主見，恍恍惚惚被群體吸引，成為群體的一員。這當中雖然有無意義的感動、驕傲、安心，但最後卻不知所云地沉浸於過度的感動當中，不惜拋棄自己的生命，獻身於暴動、革命等等，彷彿是集中於一滴蘋果酸中的精蟲。

而你們人類只不過是把這些作用分工，由各種不同的器官來負責嘛。

最後終於收起尾巴，抬起前肢化為雙手，以後肢直立步行，成為人的形態……進化到一般胎兒的樣子，終於呱呱落地……步驟大致如上，連這番順序所需的時間也大同小異，幾乎沒有太大差別。

所以，我……蠢傻癲·獃頭要堂堂正正地發出挑戰書：

睜開眼睛。

對了，那為青年名偵探兼腦髓學大博士，我暫時把他叫作蠢傻癲·獃頭，是位剛滿二十歲的美男子。你聽好了……他是個實際存在的人物。而且這個美男子雖然擁有古今無雙的聰明頭腦，卻因為相當危險的遺傳性精神病發作，進入本大學就學后不久，馬上被收容於本精神病科教室的附設醫院。

而且，自詡為科學萬能教傳教士的科學家們，仍未引以為戒，繼續高唱著對腦髓的不容置疑的禮讚。

「各位，請欣喜雀躍吧！請勇敢地跳躍、倒立、空翻吧！划個弧步、激動踏地，再跨出輕盈的舞步吧！

接著，再剝掉這野蠻人或原始人的皮，又會發現底下滿溢著畜生……也就是禽獸的個性。

「和我們最接近、最能切身感受的就是所謂『哭中風』或『笑中風』。另外不管是生氣或驚訝，只要牽動了任何一種情感都一樣……這種病讓你在當時只能哭或只能笑，完全無法表露其他情感，但針對這種病症腦髓依然秉持一貫的說法，嚴格命令舉世科學家們以『腦髓會思考事物』的模式來進行。所以可能全世界科學家們只得奉此嚴命，將此類中風癥狀說明為：這是因為腦髓整體出血導致麻痹所致。其中只剩下驅動『哭』或『笑』等單一情感的部分還能活動。所以這個人所產生的一切情感，除了藉著『哭』或『笑』的單一神經細胞活動來表現之外，沒有其他管道可以釋放。如果以腦髓乃思考事物之處為前提，那麼除此之外沒有其他可能的說明。

說到這裏還摸不著頭緒的各位，不妨跟著我獃頭一起到這裏來。請隨著我再走一遭獃頭為了追查腦髓真面目，馳騁在無限時間與空間中，曾經苦心慘淡走過的蹤跡。

研究出各種可能的亮光，驅逐太陽、月亮和星星。

原來如此，假使解剖人類屍體觀察腦髓，會有這種看法似乎也可以理解。大腦、小腦、延腦、松果體，各個部分無窮無盡地重疊結合，形狀奇妙古怪的細胞，由一樣變形為奇形怪狀的神經細胞突起，全身各個角落共三十兆細胞相互連接。研究這聯絡系統的結果，發現到整合人體各部位的細胞全體，以腦髓為中心，拉起一條條周詳縝密又井然有序的線條。因此才會認為，控制人類一切行動的精神或者生命意識，可能就盤踞在這腦髓當中吧。至少大家認為，「腦髓乃思考事物之處」這個想法應該不會有錯。

因此呢……在我的腦髓偵探小說里，會出現一位對這種世界趨勢嗤之以鼻的青年名偵探兼古今未見的超特級腦髓學大博士。他將一舉從根本顛覆以往全世界普遍關於腦髓的迷信，將這個「腦髓」大惡魔的怪作用……也就是其極致的無稽……徹底的蠢傻癲，簡單明了的錯覺作用之真相，暴露在科學耀眼的光明下，給讀者頭頂砰然一擊……就像全壘打一樣高高地飛出去……像這樣的結構你覺得如何？讀者會不會接受呢……

這時不妨採集一滴地表上翻騰著水沫、鹽分稀薄、溫度約四十攝氏度的海水，放在顯微鏡下觀察。各位眼前應該會發現無數浮遊單細胞生物的放大影像。這其中可以看到成為未來一切生命共同始祖的原始細胞大群集。而且，這些原始細胞正是當地球表面歷經各位所知的天變地異后慢慢冷卻時，陸陸續續形成的許多種化合物中，最後完成、最為複雜的東西。為了讓各種元素的活力最能完整、靈敏發揮，化合成這微妙精英有機體……姑且稱為天之御中主神的正統、『耶和華』的愛子、『太陽神』之子荷魯斯吧，這都是地球上最早的生命群。

生命的根源就藏在這一千兩百克到一千九百克的蛋白質塊里。我們所謂的精神意識，也是靠著這塊蛋白質的分解作用所產生的一種化學能量刺|激而已。

先是魚的形狀。

但是這位近代科學泰斗海波梅尼亞斯的偉大腦髓，卻使用極大胆且巧妙的詭計，將自己所發現的死人腦髓功能，封藏為絕對的秘密。

我……蠢傻癲·獃頭至今為止蒙受關照的九州島帝國大學精神病科教室里，到處都是這種人。而且當這裏的主任正木瘋子博士輪流把這些人推上講台，對學生授課時，博士講課的內容剛好跟我蠢傻癲·獃頭所想的一樣，實在很有意思。

因為人類這種動物進化到今天的程度為止，既沒有像牛一樣的角，也沒有像虎般的爪牙、鳥的翅膀、魚的保護色、蟲的毒液、貝類的外殼等天然的護身或攻擊道具。跟其他動物相比，是種相當柔弱、無害、無毒、無特徵的肉體，而且這肉體就這樣直接暴露在各種激烈的生存競爭場面中，與各種天災地變纏鬥，終於進化成為今天這種最高等動物。在這當中，可想而知一定體驗過其他動物難以比擬的生存競爭之苦，和自然淘汰的迫害等等，這些艱辛回憶實在難以數計，連氣都快喘不過來。在這當中，胎兒還是一一清楚地做著清晰的夢，那些屬於自己過去，和自己同性的歷代祖先長達幾億、幾千萬年來的深刻回憶——夢境中所感受的時間與實際時間相同，胎兒一點一點地成長，這種辛苦，絕非父母親在現實生活中承受的短暫、膚淺辛苦所能及。

如何，各位……大致上就是這樣。

啊？你說……腦髓是思考事物的地方？

怎麼樣？各位覺得佩服嗎？看到了嗎？聽到了嗎？覺得驚訝嗎？

最好的證據就是，當你指出這些人的這些弱點……也就是他們頭腦不健全的同時，每個人若不是突然面紅耳赤，就是額冒青筋極力辯駁，或者揮拳相向。這就跟瘋子堅稱自己不是瘋子的心態一樣，雖然愚蠢至極，卻也是人之常情、萬不得已。而且，如果將這種人之常情萬不得已置之不管，大家就會覺得這種精神病傾向似乎理所當然。更何況是用現今流行的紳士風度對待他，更會助長病情，終至萬不得已。最後則會演變為無法遏止的家庭悲劇或犯罪事件，暴露在社會上。輕者受社會批判，重者遭法律制裁。倘若到了這個地步仍然無法反省，好比剎車失靈、七零八落的汽車一樣，將會被冠上某某狂之名，送進精神病院。

人類的心理到這時才首次接近物理或化學方式的運動變化法則，也就是跟微生物只剩下一線之隔，所以從事政治或其他靠聲望為業者所利用的，就是這種位居人性中心、黴菌特性的流露。

停下來……

請各位看看這個證據……現在原始細胞就在各位眼前，劇烈地分裂擴大自己，快速地讓其形態和能力不斷進化。它憑藉靈能在轉瞬間成長、分裂、結合、反射交感，然後化為同心同體，產生共鳴、活躍，毫不厭倦地在地球上發揮自己共同產生的靈能，逐漸進化成高等複雜的樣貌。然後……

「看好了、聽好了，快驚訝、快目瞪口呆吧。」

偉大的天才科學家海波梅尼亞斯此時終於掉進自己腦髓設計的詭計陷阱。他用力拍桌跳起來。

將所有原本生長在大自然中的人類，全部送進以鐵和石塊依理建構的住家。讓人在瓦斯和電力中呼吸，使其動脈硬化。讓人用鉛和土化妝，跟機器人一起遊戲。

並且像這樣狠狠踩爛它。

不過上述兩條正是引起現代精神病學界特別圈點、視為重大疑問的『恍惚狀態』的規約。當然，即使是一般頭腦的人也常見這種情形，而且文字簡潔，很容易記住，但是看到第三條規約，文字內容就有些複雜難懂了。不過規約內容的意義還是和前兩條一樣，相當簡單明了。這條規約的意義其實在於——

（三）夢中出現的事，就算是感覺有如幾年或幾十年般漫長的連續事件，實際上做夢的時間也相當短暫，只有數分或數秒，這個事實已經獲得近代科學證明。

這豈不是腦髓設計好的詭計戲碼？」

（本文文責由記者自負）

獃頭博士演講時，好像覺得自己置身於某個來往頻繁的電車線交叉路口之類，洶湧人潮當中。他像個交通警察般大張雙手，瞪視著前後左右的群眾，接著突然往空中一個揮拳，使盡全身力氣開始嘶聲大叫。

請看。現在這人類全盛的世界，在一瞬間成為未來的夢境，各位眼前看到的是百萬年前長毛象、亞洲象、劍齒象等巨獸昂首闊步、肆意橫行的象之世界。

然後呈現四肢更健壯，能四處奔跑的獸類形態。

「真是不像話。有什麼奇怪的，各位為什麼笑得東倒西歪呢？

這難道不是腦髓自己被腦髓玩弄的天大鬧劇嗎？」

我這麼說並非故意語出驚人，而是已有相當充分的理由來斷定這個事實，因此我也坦白告訴各位，我的「精神病研究」第一步，就是立足於這個「地球表面是瘋人的一大解放治療場」的事實。

我們即將從腦髓從古迄今的專制蠻橫……從人類最後的迷信獲得解放，快高唱凱歌吧！

看看這腦髓詭計的真相……看看它比惡魔更惡魔的蠻橫模樣。

這是蠢傻癲·獃頭的口號：

科學家們對這類迷信說辭的崇敬勝過聖經，拚命擁護自己腦髓的權威，可是在這些科學家們的顯微鏡底下，一些甭提腦髓了，連頭尾都沒有的低等動物，不但能正確判斷寒暑，還懂得精確選擇自己喜好的食物，這也就罷了，竟然連人類腦髓根本無從著力的敏銳氣象預報，都能確切地明白呈現，讓人看了豈不痛快！而且這些低等動物雖然不會說話，卻能各自用肢體操作表達：

『腦髓大小表示擁有者的進化程度，渦紋多寡代表其文化程度。換句話說，人類為了自己既大又發達的腦髓而存在，而這腦髓又是為了思考事物而存在的。所以說，腦髓是文化之神、科學世界的造物主、唯物派守護的本尊。』

大家這麼說道。」

「如何，各位？是不是很簡單明了呢？

太陽讓這一大群精神病患者生長在地面上，持續著永遠的無言解放治療。這麼一來，這些禽獸、蟲蟻不如的半狂人類，在漫長的歲月中將自然地開始自覺到，自己是一大群瘋子的集合，因而製造出宗教、道德、法律、紅色主義或藍色主義等各種煞有介事的東西，互相提醒「大家可別亂來……不要做出奇怪的舉動啊」。所以我也試著創造出一個小模型，斗膽代替太陽來進行「無藥物的解放治療」。站在「人類都是瘋子」這個觀點，嘗試真正科學性的精神病研究治療。

「事實勝於雄辯。

屁股也會看，也會聽呢。

我……蠢傻癲·獃頭終於能將地球上的大惡魔，押到各位眼前。我終於徹底查出那神出鬼沒、變幻自如的怪犯，殘忍兇惡愛惡作劇者的詭計真相。而現在，我即將在各位面前揭露這大惡魔的真面目……也就是我獃頭本人的腦髓，讓各位享有吶喊的光榮。請聽好了：

以上所列舉有關「胎兒」和「夢」的各種不可思議現象，是任何人都無法否定的科學界重大疑問，但是，這種不可思議的現象，為什麼直到現在都未能解決？為什麼直到今天還沒有任何人找到解釋這些不可思議現象的關鍵？我試著思考這個疑問，發現有兩個原因。

除此之外，還有執著、善變、任性、反覆無常、一時失憶、神經質、什麼什麼迷、什麼什麼狂、什麼什麼中毒、變態心理等等，數之不盡，我們身邊的人無論他是否有自覺，沒有一個人完全沒有瘋狂傾向，也沒有一個人頭腦作用完全沒有任何問題，換句話說，所有人跟精神病患不過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之差。

也就是說……腦髓的罪惡史有以下五項：

也就是說，按照這種方式觀察，無法區別正常人和瘋子，就跟無法區別監獄里的人和自由走在監獄外的人一樣。說得更明白一點，還沒惡劣到要被送進紅磚牢房裡的壞人，再加上瘋子，就是所謂的一般人——或者說是所謂的紳士淑女。

我……蠢傻癲·獃頭於是在此挺身奮起。我果敢大展一番身手。全力應用傾注我畢生心血的最高超偵探技巧，穿越無限時空進行搜索的結果，終於看穿了這名為腦髓的大惡魔真面目……『被詛咒的唯物文化偶像』的真面目。我終於發現了『絕對至上的大真理』，能喚醒關於全人類的大噩夢……也就是對『思考事物的腦髓』的迷信與偏執。

不是只有眼球能看。不是只有耳朵能聽。這些行為的背後，都必須有全身細胞的判斷感覺。

根據以上所述，各位應該能大致理解，這小小一顆細胞的靈能是何等龐大無限，尤其是其中這小小一顆細胞的「細胞的記憶力」，不知有多麼深刻無邊。當各位由衷認同這同時胎生、完成人類肉體和精神的「細胞的記憶力」偉大作用時——是什麼讓胎兒這麼做？——對這個「胎兒之夢」的存在相關的種種疑問，我相信大部分都已經冰釋化解了吧。

我們讓腦髓完全變形，變成手腳、身體，或者耳朵、眼睛、嘴巴、鼻子、消化、排泄、生殖器官等，區分出各種不同用途。

喔呵呵呵呵呵呵呵。

那不如請你聽一個我獨家私藏已久、最嶄新奇特的真實偵探故事吧。其實我構思這個故事，本來是想投稿給某家科學雜誌，但在那之前先聽聽你的意見也好。我想這故事情節之複雜、巧妙，解謎的痛快諷刺，恐怕前所未聞。當然，如果有其他類似的例子，也不可能再看得到，實在是難得的優惠。

我要說的不是別的，正是這自稱腦髓的蛋白質固體物質，自古以來，它到底在人體內扮演什麼樣的角色？發揮什麼樣的作用？經過嚴密科學研究調查的結果，最後還是只能歸結出「不知道」這個結論。反過來說，這就表示這名為腦髓的怪物，讓古今中外學者專家們的腦髓本身，完全無法了解自己腦髓的真正功能。不僅如此……腦髓本身雖只是個一公斤頂多兩公斤不到的塊狀，它卻向四面八方放射出超乎科學的怪異能力、神秘能力、魔力，完全粉碎了這些科學家們對腦髓的科學推理研究。更簡單地說，或許該形容為「腦髓努力設法，不想讓腦髓本身了解腦髓本身的功能」。因此，腦髓本身所創造出的現代人類文化的中心，逐一被腦髓無稽化，使其全面末梢神經化、頹廢、墮落、迷亂、苦悶，而自己則若無其事地蜷曲在頭蓋骨的空洞中，腦髓本身正是惡魔中的惡魔。

不過呢，我的偵探小說跟這種陳詞濫調的情節、老套的東西完全不同。我所寫的是「腦髓本身」追查「腦髓本身」……這是宇宙中最高明、最純粹的科學偵探小說。而且熱熱鬧鬧解開這絕對科學偵探小說的謎題，讓二十億人類的腦髓全都大驚失色的機關，正是我《腦髓論》的主題，很厲害吧。

以前的人很迷信，走在黑暗裡時，腦髓因為恐懼而呈現疲倦狀態，陷入各種幻覺或倒錯觀念中。這些幻視或幻覺便化為幽靈、妖怪等等，成為故事流傳下來，而嘲笑這些事實的人，很遺憾，可稱不上具有現代時尚神經的人呢。也無法躋身因神九_九_藏_書經衰弱或歇斯底里常備鎮靜劑和安眠藥的紳士淑女之列。

我蠢傻癲·獃頭從各方面研究世界歷史，終於可以做出如下斷定：

接著，我們再切開此禽獸個性底下的隔膜，這回又發現在下方蠢蠢蠕動的蟲類心理。

更諷刺、奇怪的例子就是夢遊。高唱頭腦萬能的科學家們，當然對這種病敬而遠之，覺得完全無法接近、無法理解，而且不僅如此，那些四處徘徊的夢遊症患者，竟然開始頻頻展露各種奇迹，像是在嘲笑這些科學家的頭腦……比方說，這種病患只有在夢遊症發作期間，會展現出幾乎不像本人的高超智慧與技巧，完成人力難以完成的偉大工作。而且，當這個人隔天清晨醒來后，不知不覺中又恢復成原本的一無所知、腦袋空空如也，先前的許多精彩記憶，在腦髓中一絲痕迹都不留，實在太不可思議。盲目相信『腦髓乃思考事物之處』『感覺的地方』『記憶的地方』等迷信的本行專家學者們，其腦髓判斷力無一例外，全都永遠處於阻塞不通的封閉狀況。

即使是在這樣如此千差萬別的動物們中，進化程度極低、劣於海蜇以下的動物們，如同各位所見，並沒有腦髓或神經元等高級時尚配備。這些動物仍舊和遠古時代一樣，藉著全身細胞的反射交感作用，全身同時相互意識到所有感覺，進行思考、行動、飲食、睡眠、生存。

這個是第四項。

現代二十億人類中每一人，都和各位一樣蠢。大家都是到郵局去詢問自己要搬家的住址的白痴。大家都是對著電話筒大吼自己電話號碼的冒失鬼。大家都是誤以為『腦髓』就是『思考事物之處』的低能兒。

為什麼跑進派出所？為什麼抱住電線杆，還跟紅色郵筒親吻呢？難道各位的精神開始出現異常了？

於是，就像這樣四個、八個、十六個、三十二個、六十四個……無窮無數……逐漸呈倍數分裂后緊密結合，慢慢增大，確實地在母體中重複著從人類最初祖先的單細胞微生物進化到人類，這歷代祖先們的演化過程。

他這麼說道……」

可是在這當中，唯獨對催生出這些研究的腦髓，以及與相關腦髓的研究，卻跟古老時代一模一樣，被放置不管，呈現『盲目摸索的狀態』，怎麼會有這樣的粗心缺漏呢？研究精神病絕對不可或缺的精神解剖學、精神生理學、精神病理學、精神遺傳學等研究科目，在世界上任何一所大學都沒有再加以分科，而是統整在腦科或精神病科的治療中，讓所有醫生不得不舉白旗放棄，腦髓怎麼會如此失職輕忽呢？『人類的生命或生命意識，以什麼樣的形態存在於什麼樣的地方？』『為何會產生幻覺？』『所謂早發性失智症是人體的哪個部位出了什麼毛病？』像這些任何人都會感到好奇、與「腦髓」相關的重要問題，如此聰明的人類腦髓，居然會顧左右而言他地打個大呵欠，對這些問題一個一個視若無睹，這樣的漏洞疏失也未免太嚴重了吧？

也就是說，海波梅尼亞斯的腦髓，讓蜷曲成灰白色螺旋狀、好像在說『你看得出我的真面目嗎？』的『死腦髓』，和海波梅尼亞斯本身一頭蓬髮下頭蓋骨內的『活腦髓』互相瞪視，開始進行一切推理的生死決戰。

接下來，讓我們試著比較存在於地球上生命的長度，地球上有長達幾百年間始終繁榮茂盛的植物，或者生存百年以上的大型動物，同時也有僅僅生存幾分幾秒就死去的微生物，大致說來，形狀愈小的東西壽命愈短。細胞也是一樣，人體各個細胞中，取其壽命較長和較短者加以平均后，與人類整體的生命長度比較，其差異就好比國家的生命與個人的生命之差異。但這些或長或短各種細胞的生命，主觀所感受到的一輩子，長度完全相同，不管由生到死的時間以人工時間測量是一分鐘或是一百年，根本沒有關係。歷經出生、成長、生殖、衰老、死亡，在這當中感受到的實際時間長度，同樣都是一生的長度。若不明白這個道理，把朝生暮死的嬰兒之可憐，與同樣朝生暮死的昆蟲生命相比較，因而悟道諦觀，未免太愚蠢、太不自然又不合理，這隻是一場將毫不通融的人工時間和可無限伸縮自如的天然時間混為一談來思考，所上演的悲喜劇。

清算一切與腦髓有關的迷信、妄信吧。

首先，為了查明腦髓究竟從什麼樣的地方、基於什麼樣的理由、以什麼樣的方式誕生，請與我蠢傻癲·獃頭一同乘上頭腦航空公司專用超快速『推理號』的銀翼之間。當飛機發出轟然聲響從頭腦機場升空后，將一口氣穿越無限時空，在橫亘于各位眼前、極其雄偉莊嚴的萬物進化洪流中，逆向飛回六億年前左右。

發明出各種代步機器，讓世界更顯狹窄。

當然啦，這都是因為腦出血所引起的故障，只要進行病理解剖掀開頭蓋骨看看立即一清二楚。『哈哈哈。原來這就是發笑電流交感的地方啊。』馬上一目了然，可是坦白說，像這種肉眼就能見到的腦髓故障近乎例外，其他肉眼看不到的腦髓故障所表現的奇怪現象，還不知有多少。從混雜了所謂詭魅、怪異、無稽等驚人科學文明的閣樓到地下室，從頭腦文化的電車大道至後街小巷，晝夜不斷成群搖搖晃晃、徘徊流連。不僅如此，這每一個奇怪現象本身，都一樁一樁地證實了聽診器也聽不出、X光也照不透的腦髓故障，這不是很有趣嗎？

每一顆細胞都跟我們一個人的生命一樣，甚至擁有超越其上的意識內容和靈能。因此，全部細胞只要在從事某項工作，就會伴隨著勞力需要不斷吸收養分、發育、分裂增生、疲勞、老死、分解消滅，這在近代醫學中都已經獲得證明。而且每一顆細胞本身在勞動、發育、分裂增生、疲勞、老死、分解消滅的期間，對這份工作感受到的辛苦、快樂，其實跟我們個人一樣，不，甚至比我們有更強烈的意識……同時，對這些苦樂也會有與我們個人感受相同，甚至有著超乎其上、漫無邊際的聯想、想象、幻想等極盡奇妙夢幻的感想，就好像一個國家從興盛至衰亡之間，會留下數之不盡的藝術作品一樣。能直接證明這種事實的，就是我們所做的夢。

過度用腦髓思考事物，就像流過太多電流的線圈一樣，腦髓整體組織逐漸發熱，導致反射交感功能開始減弱。如此一來，包含在全身細胞里的各種意識，會喪失與彼此之間的聯絡，各自開始自由行動。各種意識開始較輕微、半自覺的夢遊，在全身細胞所形成的意識空間中，無邊無際地馳騁。例如各位太過專註地思考某件事情，使得頭腦疲倦時，會發獃凝視，那種天馬行空的幻想或妄想正是此種現象，慢慢地腦髓終於疲倦進入睡眠狀態，各種意識之間的聯絡也變得斷斷續續。這種逐漸出現荒謬夢境的狀態，各位在閱讀小說不小心快睡著，或者在教室或電車上划船時，應該都有過清楚的切身體驗吧。

接著，這左右兩個細胞很快地又各自分裂增殖為上下兩顆。然後這四顆一樣彼此緊密結合，從母體攝取養分，確保生物功能。

不僅如此，還有一項值得安慰的是——如果在腦髓里苦思「腦髓會思考事物」這種舊有觀念，就會導出「腦髓並非思考事物之處」這個結論。假設已經知道這個事實，再繼續深入分析「並非思考事物的地方」這一點，最後繞了一圈又會回到一開始的「思考事物的地方」，連我這極盡奇妙怪異不可思議、個人獨創的精神科學式循環原則，也能了解。一旦了解到這裏，就可說是可喜可賀、值得鼓掌喝彩了。

腦髓只是一團沒有神經、沒有感覺的蛋白質固體……」

「是什麼讓胎兒這麼做？」

這種情形能放任不管嗎？

這道理非常簡單明了。

「是什麼讓胎兒這麼做？」

生命根源出自神的旨意，那根本是騙人的。神只是人類腦髓思考出來的東西罷了。

可以算是應腦髓非常時期的應變手法吧。

你們看看這個腦髓。

最能證明這個事實的就是天真無邪的幼兒。還不懂得如何披上文化外皮的幼兒，充分地發揮同樣不知如何披上文化外皮的古代民族性格，所以一撿起木棒就想玩打仗遊戲，就是因為遺傳了原始人在部落與部落、種族和種族間戰爭行為中持續生存競爭的好戰個性，也就是潛藏在細胞內野蠻人時代的本能記憶，被木棒這類似武器的東西帶來的暗示所刺|激、蘇醒。看到蟲類會毫無意義地追逐，也是狩獵時代見到會動的東西就想追逐的心理遺迹，被蟲類的暗示刺|激誘發，而將捉到的蟲類折斷手腳、撕去翅膀、擠破肚子、以火炙烤等開心玩耍的方式，也只是直接重現古代民族用這些方法來處置、玩弄、侮辱獵物及俘虜，以徹底滿足勝利感、優越感的殘忍個性記憶。還有，將嬰兒置於暗處，嬰兒會號啕大哭，只因為還不懂得用火的原始人對滿是毒蛇猛獸黑暗世界的恐懼心復活，而隨地便溺則為重現以往睡在樹根或草叢時代的習慣，這些都已經能藉由現代進步的心理學研究加以說明。

什麼？解放治療場內收容哪種精神病患者？這個目前還不知道。不過，預計會收容最適合我的學說……一種新精神科學學理實驗材料的病患。

這豈不是一出腦髓的諷刺劇？

啊，太棒了。真是太好了……還來不及四處張望跑跳，這回幾乎要讓世界消失的大地震、火山爆發、大海嘯竟從四面八方襲來。整個海洋如開水般滾滾沸騰，無路可逃。只好在燒燙的砂上跳啊跳的，幾乎喘不過氣來，怎麼會如此窒息、難受……以為終於脫離這種痛苦了，卻發現自己置身像山一樣高大的禽龍腳趾下。被翼龍的翅膀彈開，差點被始祖鳥那妖怪般的嘴啄到……啊啊，受不了了。我不要啊。一同進化的同伴有的身體長出尖刺，有的讓自己的顏色和形狀接近附近東西，也有的披上盔甲、噴出毒氣，但是不用這種殘缺、卑鄙、膽小的手段，難道就沒有別的方法，可以用更正確、更不受限、更溫柔的姿態，在這地獄里安身立命嗎……躲在石縫間，屏息專註祈禱，終於，位於顱頂眼那一隻眼睛消失，變成有兩隻眼睛的猿猴形貌，跳躍于樹梢之間。

唯有發現了科學知識的腦髓，才是現實世界全知全能的神啊。』

除此之外，還有因為尿床而夢見遠古時代大洪水，因為鼻塞又在夢中再次體驗少年時代差點溺死的痛苦，等等。所以不管是我們的手、腳、內臟或皮膚的一部分，哪裡都無所謂。當全身熟睡時，受到某種刺|激而清醒的細胞，一定會產生與此刺|激相應的聯想、幻想、妄想……做著某種夢。也就是說，細胞本身會從傳自歷代祖先的記憶以及這細胞的主人本身過去的記憶中，隨手喚起呼應每個不同時刻的情緒，或者相似的場面、光景，任意重疊、聯結，最深刻且痛切地描繪出當時的情緒。如果這種情緒屬於脫離一般常識或者變態，以至於找不到能表現相應情緒的聯想材料時，馬上會以想象出來的東西、風景替代、彌補。為了表現人體內細胞獨特的恐懼和不安，可能會聯想到類似蚯蚓或蛇之類彎曲的廚房器具；為了表現痛苦，可能會描繪出滴著鮮血的大樹或者在火焰中盛開的花朵，就像我們會把不知來歷的神秘人物，想成是個長著翅膀的天使一樣。

而且，由腦髓所中介的全身意識反射交感作用之靈敏，實在令人驚訝，光憑電信電話、收音機之類的東西相互聯繫的人類社會組織，完全無法與之比擬。當人覺得背脊發冷，同時全身馬上起雞皮疙瘩……屁股一覺得刺痛，人馬上『啊！』地尖叫彈跳起來。反應是如此迅速靈敏。

接著，演變成水陸兩棲動物的樣貌，就像由魚的前後鰭變化為四隻腳，匍匐爬行。

並且教會人類酒精、尼古丁、鴉片、消化劑、強心劑、安眠藥、春|葯、貞操消毒劑、毒藥的用法，讓人誤以為這類東西顛倒錯亂所衍生的非自然倒錯美，才是真正的人類文化。使人類習慣於此一日缺少不自然，就一日不能生存。

自古以來，夢就被視為不可思議的代表，所以稍微碰上出乎意料的事，馬上會認為「這是不是在做夢？」在夢中有時會看到和實際事物如出一轍的森羅萬象，有時又漫無章法地出現難以想象的奇特、不自然的風景或物品，有時以為這些出現的景物會依照現實世界的心理或物理法則行動，下一瞬間卻發現這些景物以神話或傳說中都不曾見過的出奇法則，突然展現千變萬化，所以關於夢的真相和夢中的心理、景象變化法則，自古以來不知困擾了多少學者專家，在此列舉以下三項夢的特徵，這是釐清夢的本質、真相時最重要的線索。

一切的自然……一切的生物，都依自己所需的長度，各自佔據了這無限伸縮自如的天然時間，將此長度視為一生的長度，呼吸、成長、繁殖、老死。同樣地，形成人體的細胞壽命，不管用人工時間來測量是何等短暫，其佔據的天然時間也必然是無限的。因此如果細胞使用無限的記憶內容和無限的時間，努力描繪出「夢」，那麼毫不費力就能在一瞬、一秒之間，描繪出五十或一百年間的事件。流傳至日本的中國古老傳說「邯鄲一夢」中，盧生一夢五十年，其實只是黃粱一炊的時間……這也都是事實，絕非不可思議。

當腦髓的反射交感功能發生異常時，將與沒有腦髓的低等動物一樣，由腦髓以外的全身細胞，代替腦髓發揮反射交感作用。

趁著還沒忘記，各位快抄在筆記還是什麼上吧。特別是學生們更要牢記。這第三條乃是腦髓衛生學的根本，大家幾乎都有的老毛病神經衰弱症，其實就是因為這條規約所產生的疾病……不，人類當中自稱為文化民族的大多數人，現在都因為這條規約的限制，一步步陷入精神破產、滅亡的狀態。

我……蠢傻癲·獃頭注意到這種腦髓文化現況時，驚訝顫抖到牙都合不攏。當我自覺到，獃頭我自己的腦髓竟是如此冷酷，正暗中嘲笑這足以令人恐懼戰慄的腦髓社會時，我左右膝蓋抖個不停，全身骨頭幾乎要散掉。無論如何，我都得設法徹底摧毀腦髓的詭計，從根本上推翻舉世對腦髓的唯物科學迷信，極力阻止這出無比殘忍、凄慘的恐怖無稽劇上演。

這完全是『思考事物的腦髓』的惡作劇，是迷信『腦髓幽靈』的唯物信仰遺毒。

再進一步說明，假設這裡有個死人。如果這個死人在死後也能夠藉著他無知覺的感覺，感受到時間的流逝，那麼對他來說一秒鐘的時間跟一億年的時間應該是一樣長的。而這種感受必須是他死後的真實感受，也就是說，在他的一秒之中雖然包含了一億年，同時，哪怕如宇宙壽命般漫長，也會在一秒之中感受到。流動在無限宇宙這無限時間的真面目，就是在如此極端的錯覺，也就是無限的真實背後，靜如磐石、疾若飛箭。

如果還是不懂，那麼請再隨我來這裏。一起看看我獃頭腳下這名為腦髓的蠢傻癲·獃頭式、自動反射交感局內部的樣子。來參觀參觀這群擠在交感局裡，相當親切開朗的總機小姐——神經細胞們的工作狀況吧。

這樣你還不懂嗎？

正視這令人戰慄的腦髓惡魔般的舉止吧。

重建唯物科學思想。』

顛覆腦髓文明。

豈不是讓腦髓力不從心的恐怖戲碼？

所以就算治療了這世上所有瘋子，我想只有我的精神異狀永遠都無法痊癒。唯有這一點是我能夠保證的。云云。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

至於為什麼呢？那是因為原本生長在大地的人類不分身份高低、不問男女老幼，只要發現有人似有一根指頭有毛病，或身體上哪裡欠缺、哪裡多餘，隨即會冠上「殘廢」之名，對其輕視、同情、另眼相看。同樣地，見到腦筋功能出問題，或者哪裡欠缺、哪裡多餘，也會馬上熨上精神病患，也就是瘋子的烙印，極盡差別待遇，似乎認為這些人比禽獸、蟲豸更可隨意輕蔑、虐待……但是……嘲諷、侮蔑這些精神病患的所謂正常人，他們自己的精神狀態真的毫無缺陷嗎？所有人腦髓中的每一處，真能完全依照自己意志的命令，自由自在地運作嗎？

明信片請寄至下述地址

就像占卜者無法預測自己的命運一樣，腦髓也不能思考腦髓本身的事情，所有人都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也沒有人覺得奇怪。

——有關宗教、科學、藝術等其他無限廣泛內容之考證、援例以及文獻的註記、說明，皆予以省略，或僅極概略敘述。

首先，人類胎兒在母親胎內時，一開始顯現的形貌跟所有生物共同的祖先原始動物一樣，只是一個渾圓的細胞。

對了，說到這位病弱青年……蠢傻癲·獃頭小子，在他因為遺傳性精神病發作而不省人事、終於清醒過來后，發現自己非但不記得自己的出生故鄉、雙親姓名，甚至自己姓什麼叫什麼都忘得一乾二淨。所以我才暫時幫他取了蠢傻癲·獃頭博士這個光榮的稱呼。獃頭博士本來頭腦就很聰明，所以很在意自己失去記憶這件事，每天不分晝夜在病房裡的人造石地板上來回踱步，思考自己腦髓的問題。他嘴裏經常念著「不懂，真搞不懂，我的腦髓到目前為止到底都在做什麼？……到底都在想些什麼？……」，或者是「是我的腦髓在控制全身？……還是我的全身在控制腦髓？……不知道不知道。」說著，他會一面抓著自己蓬亂的頭髮，或者用拳頭用力敲打自己的後腦勺，分秒不停地在房間內繞圈走動。

以上是關於胎兒不可思議現象的實例。接著，當我們從解剖學方面來研究、觀察如此形成的人類「肉體」，又會同樣發現多不勝數的不可思議現象。

這一顆渾圓細胞棲息于母體內不久，就分裂增殖為左右兩顆。兩顆細胞就這樣緊密地結合，形成一個生物。

這個難題讓海波梅尼亞斯的頭腦苦惱了無數個晝夜。

這場夢是由胎兒本身擔綱主角，可題名為「萬有進化實況」，彷彿一部長達數億年，甚至數百億年的連續電影。這部電影從胎兒自己最古老的祖先，原始單細九*九*藏*書胞微生物的生活狀態開始，接著是主角單細胞逐漸進化成人類的樣子——也就是胎兒的樣子，這段漫長到難以想象的歲月之間，胎兒經歷過的驚心動魄天災地變，或者自然淘汰、適者生存法則帶來的窒息災難、迫害、辛苦、艱難等體驗，以胎兒自己直接、現在的主觀描繪出來，是一部超越想象的精彩奇幻影片。不需我多言，這其中當然有實際如今已成化石的史前怪異動植物，也播映出讓這些動植物慘死滅種、無法以語言形容的偉哉壯觀的天災地變，令人身歷其境。緊接著，從天災地變中殘存而進化的原始人類，到現在胎兒的直接雙親這期間，歷代祖先所經歷的深刻、慘痛生存競爭，以及被各種複雜慾望驅使下所犯的無數無盡的罪孽，也都描繪成胎兒自己面對的現實，成為一場極其驚駭可怕的大噩夢。藉著以下關於「胎生學」和「夢」這兩大奇妙現象的解決，將可直接或間接地證明這場噩夢的存在。

啊、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拉正領結聽好了……

我獃頭在此宣稱：

『腦髓是現實世界中全知全能的神。』

高興時食慾大增。因為，胃也跟著一起高興。

但是我事先聲明，聽完這個偵探故事後，我可不能保證你是否能聽懂。畢竟這是在講腦髓追著腦髓跑、絕對絕頂高明的偵探小說。儘管從一開始就有明顯的解謎關鍵，但讀者絕對不知道。只會感到莫名被捲入異想天開的、幻覺、錯覺、倒錯觀念的迷亂漩渦中……這就是位於頂尖中的頂尖的腦髓小說精髓啊。哈哈哈哈哈哈。

現代科學家們心中最大、最高等的奧妙，令眾人驚異不已的生命意識根本問題，只要推翻『腦髓思考事物』這個觀念，一切不就立刻迎刃而解了？我們不就可以很清楚地了解，腦髓的功能，其實跟手腳的功能沒什麼兩樣？

▼咚噠鏘噠、哐得隆咚。鏘啷隆咚、哐得隆咚。真抱歉，攔住各位辦事急用散步的行腳，拉您停下看我這怪人說些怪話，實在萬分過意不去。但仔細想想，流轉在大千世界的時間，這幾萬、幾億、幾兆年無垠無涯的時間中，即便人活到五十、七十、上百歲，也只是須臾轉瞬之間。迷迷糊糊地相遇又分手、生離又死別。世上數不清的人當中，今日得幸在這路邊相見也算是緣分。還請各位見諒。今日就此別過之後，只留下咚噠空噠哐得隆咚。倘若日後世間風傳或雜誌新聞、小說等，聽到瘋人話題，或者與真正的精神病患擦身而過，還請務必別忘了。令人目眩神迷、足以勝過月亮光芒太陽輝煌以及星光閃耀的現代文化、博愛仁慈的光明、正義道理的探照燈，一如以往照不到那個世界，比地獄還要殘酷的瘋人地獄，所有音韻芬芳至死都消失無蹤。無限寬廣無限深邃黑暗、底部泛著蒼藍的鮮紅血海，在上方徘徊的鬼火火焰，正是沒有罪過沒有報應卻枉死的精神病者的遺憾無助。那聽得到聽不到的無數怨念，各位若能聽聞了解，即是我最好的宣傳。我念這阿獃陀羅經代替念佛，搭著漫無章法的木魚聲，在此問候各位一切安好。邪道——祭——文——。瘋——人——地獄——。

不過，這位蠢傻癲·獃頭博士的演講實在耐人尋味。

由於胎兒在母體內完全隔絕於外界的感覺，處於與深沉睡眠同樣的狀態。在這段時間，胎兒全身的細胞旺盛地分裂、繁殖、進化，全體同心「邁向人類」……反覆著歷代祖先進化時的記憶，將當時的情景一一反映在胎兒的意識中。而且，如前所述，由於胎兒藉著母體完全與外界刺|激隔絕，又極端平靜順利地受到保護，所以完全不需考慮其他事。只要一心一意守護「邁向人類」的這個夢即可，所以夢的內容也會極其順利、正確、精細地轉移。這一點是和任性不羈、奔放自在的成人之夢不同的地方。

同樣地，也不可能光靠腦髓來思考、感受。這些行為的背後一定要有全身細胞相互的主客觀判斷。否則，人類的腦髓就跟沒有銀幕和觀眾的電影放映機一樣，毫無意義。

『我知道了！腦髓乃思考事物之處。我就是因為用腦過度，才會這樣頭痛的！』

夢見小偷闖入，大聲叫醒家人者，就是受這第一條規約所控制。

這是不是相當簡單明了？頭腦是不是變得蠢傻癲又獃頭了？

不過，當他的發作逐漸來到高峰時，獃頭博士會站在房間正中央的人造石地板上靜止不動，開始很不可思議地轉動眼睛環視四周。接著做出從自己一頭毛糙蓬髮中揪出什麼眼睛見不到的東西、用力甩在地板上的動作。然後他會指著被丟到地板上的東西，開始滔滔不絕地伴隨肢體動作發表有關腦髓的演講，慢慢地，他彷彿對自己的演講感到很激動，達到亢奮的頂點，抬起單腳，一口氣踩扁剛剛從自己腦中抓出來、用力丟在地上那眼睛看不見的某種東西，同時他一陣頭暈目眩，往後倒在地板上。接著他大約會陷入約莫三四十小時不省人事的狀態，昏昏沉沉地睡著，不久后又像個蠢傻癲的獃頭一樣，揉著眼睛起身。然後又像之前我所說的，開始反覆念著「不懂，我真不懂」，一邊在房間內踱步。過不久后又從自己腦袋中抓出眼睛見不到的東西，用力丟在腳邊的地板上。環視前後左右方，一面揮拳一面開始腦髓的演講。之後把在地板上那不知是什麼的東西踩爛后，又忽地昏倒在地……這就是這位青年名偵探每天固定的作息。

如果就此安心、自滿的傢伙，將會保持此時志得意滿的姿態不再演化，以海綿、貝類、魚類、鳥類、獸類的樣子，繁衍出各自的子孫……如何……各位眼前是不是不知不覺地展開了一片如同今日般複雜多樣、千變萬化的多彩生物世界呢。

啊，太棒了。真是太好了。這樣一來終於能過著極樂生活了吧，但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夢還沒有結束呢？進化為人類后，馬上又開始做人類的噩夢。

而且……由於這個令人驚訝的大真理實在太簡單、太平凡，過去反而沒有人注意過。自從人類首次發現腦髓以來，培根、洛克、達爾文、斯賓賽、柏格森等，世界各地種種非凡卓越的腦髓們，自己都沒能認知到的『腦髓的真正活躍』。這隻不過是一根即將燒毀持續玩弄地球上二十億生靈的『腦髓極惡咒文』的火柴棒。」

這種觀念現在已經成為全體人類根深蒂固的信念……或者說常識。對於這種「腦髓乃思考事物之處」的事實，事到如今再怎麼找也不會有人懷疑了。現代璀璨的文化文物，哪怕小到一根針、一張紙，全都是靠這「思考事物的腦髓」所想出來的……如果發表這樣的演講我想不會有人高喊「不對、不對」，這世界已經成了大腦萬能主義了。

人類胎兒在母體內有關歷代祖先進化的夢中，最常做的就是噩夢。

『思考事物的腦髓』如此君臨人類世界的文化。就連自誇『宇宙萬物的奧秘無一不能思考』的科學文化深層，都受其控制、指導。

不過各位請看。

啊哈哈哈哈哈哈。

這難道不是腦髓的悲喜劇嗎？

咳、咳……所謂人類的腦髓，如同我剛剛的說明，巨細靡遺地反射交感了全身細胞的意識內容，類似一個提供焦點的複合式球體反射鏡。人類的腦髓同時顯現了活動在全身三十兆細胞每一顆中包羅萬象的意識感覺，就像蜻蜓眼球能一眼看遍大千世界的四面八方一樣。但是，透過人類腦髓時時刻刻反射交感，時時刻刻聚焦在一點的精神，也就是平均包含在這個人每一顆細胞里、這個人的個性或特徵，根據我的實驗，完全都是遺傳自歷代祖先的心理作用之累積，無一例外。換句話說，由腦髓反射交感作用來統整歷代祖先所體驗過、難以計量的無數心理習慣，使彼此保持調和、形成焦點，就是我們所謂的普通人，可是……人類的心理作用每個人都有不同癖性，如果祖先沒有矯正這些癖性，直接遺傳給子孫，那麼積累數代之後就會愈來愈嚴重。比方說一個女人遺傳到對事情很死心眼的癖性，有一天忽然看上某位男子，不管睡著或醒著都想見對方，如果心裏不斷反覆持續有這種想跟對方在一起的念頭，反射交感這種『戀愛意識』的部分腦髓，最後將會彈性疲乏、無法驅動。而由此部分所反射交感的戀愛意識，便會逐漸遊離，化為空想、妄想，最後固執的意念開始如蛇般蜿蜒不休的夢遊。不分晝夜地在空中描繪心愛男人的身影，嘴裏講的都是這男人的事。這下子負責戀愛系統的總機小姐終於不堪負荷，疲憊倒下。於是戀愛意識完全遊離，四處活躍。發狂的程度愈來愈深。跑到街上……被抓回來關起來，搖著鐵窗狂叫或者被冠上某某狂之名，送入花四天手下，直到百年之後仍博得大眾喝彩……大約以這樣的順序進展。

在唯物資本主義的黃金時代，以科學文化奠基鞏固的大都會中，不在人世的人會打電話，素不相識的人出現在同一張照片中。還有，寶石會吸取美女的壽命，神秘平交道會威脅火車的行駛。這還不算什麼，還聽過拿破崙的鬼魂會撫摸阿默龍恩城的城牆，對老皇帝嘆息，或是埃及探險家受圖坦卡蒙王的木乃伊詛咒。就連科學推理的天才大師，開創觀察指紋、腳印、煙灰形式等唯物偵探法的夏洛克·福爾摩斯，到了晚年也被這類奇怪現象吸引，直到臨死前都熱衷於心靈學的研究……不僅如此，還有企圖從另一個世界藉由未利用以太波動的音波，跟還活在人世的妻子交談……大家都口口聲聲說，這些現象真奇怪、真不可思議，但卻沒有一個人能夠斷言，這類事實到底是否真正存在。就算有，最後也往往雙方互不相讓，結果還是彼此懷疑對方腦髓有問題，不歡而散，打從一開始就可以猜到會有這種結果。這也說不通、那也不合理，就在窮盡一切推理與想象之後，發覺這樣也不對，那樣更不是時，終於出聲哀號『由腦髓來思考腦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重複著宛如鄉間簡陋戲台上搬演的牛頭不對馬嘴來回問答，這就是現狀啊。

『哎呀，已經進化到這個程度應該已經天下無敵了吧？應該沒有其他東西進化得比本大爺還高等吧。』

還不只這樣……

或者，如果睡前心裏想著，「啊，真想見到她」而閉上眼，那麼只有這一個念頭的官能刺|激會保持蘇醒，明明好想去找她，卻怎麼也沒辦法去，這份焦急心情也會化為夢境。美麗的花朵或鳥兒、風景，象徵了她的容貌，在夢中粲然倩笑，但是想拿到這些東西時，又會出現各種阻礙，讓自己無法接近。留在細胞記憶中遠古時代之天災地變，會突然出現在眼前，接著又看見原始人祖先居住的陡峻高山斷崖。有時會感受到祖父當年落魄乞食的心境，有時又帶著跟父親同樣的心情，游泳渡過同一條大河。也可能變成猿猴攀山越嶺，化身游魚潛泳海中，費盡千辛萬苦，終於能夠得到她……也就是花或鳥等東西……就在這時因為一開始那焦急的情緒已經消失，所以夢境也在此結束，睜開眼睛。

也就是說，腦髓里的某一處，譬如『發笑組』的交感台因為腦出血而麻痹，無法反射交感時，只有在這裏被反射交感的『發笑電流』會依照第三條規約所述，喪失與其他意識的聯絡而遊離。此時將優先使用腦髓以外的全身細胞，取代自原始以來遺傳的反射交感功能，無論任何狀況都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發笑。即使驅動其他『憤怒』『悲傷』的電流，當這些電流繞遠路通過中央反射交感台的時候，遊離的『發笑電流』早就直接跑遍全身細胞，散播笑感，所以根本沒有讓其他感情向外發泄的間隙。這就是俗稱的『笑中風』，其他『憤怒中風』『哭泣中風』發生的原理也一樣。

在下敢斷言，如果基於公平嚴正的學術眼光來看，絕非如此。因為這雖不像手腳扭曲、眼鼻缺陷等殘疾，能從外表以肉眼分辨，不過老實說，我可以斷定生存在這地球表面上的每一個人，全都是精神上的殘廢者，或扭曲、偏激、自大、自卑，或者智慧或情慾過多、不足。我甚至敢宣稱，這地球上根本充斥著所謂精神殘廢，甚至還擁擠不堪、呈現客滿狀態。

但不巧的是，對這類中風病患的腦髓進行病理解剖后，沒想到竟然出現完全相反的結果。出現腦出血癥狀的並非腦髓整體，多半只有腦髓中某一極小、極狹窄的部分，這豈不是很諷刺？只能說這是一場讓人哭不出來也笑不出來的腦髓大鬧劇，豈不悲慘？

（一）發生腦髓局無暇反射交感的緊急情況時，例如無意識閉上眼睛，或是往後跳等等。

如同以上的說明，夢的真相其實就是將細胞本身在發育、分裂、增生時的意識內容反映在腦髓上，接下來則將說明，為什麼在夢中感受的時間和實際時間不一致。聽完我說明一般人因為相信靠時鐘或太陽等所顯示的時間才是真正時間，而產生多麼嚴重的錯覺，因而對嚴謹的科學判斷產生錯覺、驚愕、訝異，這些疑問必然也能立刻迎刃而解。

目前社會上似乎為了我在九州島大學開始的「解放治療」一片騷然，有人說那是我獨創的療法，有人認為是種嶄新奇特的嘗試，坦白說，這既非我的獨創，也不是什麼嶄新奇特的療法。其實在地球表面上，從很久很久以前還未留下歷史或傳說的遠古開始，就已經是個龐大的瘋人解放治療場，太陽就像是院長，空氣是護士，土壤則是伙夫。

但光是這樣因為太過簡單明了，或許反而不容易了解，我再說明得仔細一點。我們平常不斷意識到的各種慾望、感情、意志、記憶、判斷、信念等所有一切，都完全平均、同樣藏在我們全身三十兆細胞的每一顆當中。腦髓只不過是具有中介功能的一團細胞，負責將全身每一顆細胞所意識到的內容，無一遺漏地反射交感到全身每一顆細胞上。

好了。這東西到底有什麼作用呢？造化之神為什麼要把這種像灰白色大蛇蜷曲成一團的東西收藏在頭蓋骨的屋頂底下？

『痛斥人類文化。

管它什麼交通警察，不必在乎什麼安全地帶。

接著，又開發出各種醫術，違背自然的健康法則，讓病人增加，也不再有生兒育女的限制。

但為求慎重起見，請容我事先聲明，負責進行實驗的我，若被誤診為精神毫無異常、安穩無事的木偶，那我可承擔不起。

停下來……

你說『我們的精神意識在哪裡？』『我們為什麼活著？』……

讓我再重複一遍。

對了，你讀不讀偵探小說啊？什麼？不讀？不讀怎麼行呢。偵探小說可以說是近代文學神經中樞，不讀怎麼能跟得上時代呢。什麼？讀膩了？哇哈哈哈。那我真是失敬失敬。也難怪，畢竟你是靠這行吃飯的新聞記者嘛。啊哈哈哈哈。真是失敬失敬啊。

◇第一條　由腦髓局反射交感而來的各種情報，縱然並非事實，也應相信其為事實。

『思考事物的腦髓』就這樣企圖在不知不覺之間，讓人類滅亡。」

於是，胎兒終於夢到自己父母親這一代，再也沒有該做的夢了，這才陷入沉靜的睡眠中。不久，母親開始陣痛，胎兒被推齣子宮外。空氣瞬時進入胎兒肺部。這時，在這之前的夢都潛逃到胎兒的潛意識深處，全身感受到的是與先前截然不同的表面性、既強烈又痛切的現實意識。胎兒覺得驚慌、恐懼，害怕得大哭。就這樣，胎兒……嬰兒終於在父母無邊的慈愛下，開始做著人類的平和夢境。然後逐漸清醒，進入這個由自己創作的現實，接續著「胎兒之夢」。

我特地帶來了一個最佳範例的標本，那就是現在站在這裏，聽我講課的這位青年。各位當中或許有人見過這位青年。依照慣例，我不公開這位青年的姓名住址，他今年春天剛滿二十歲，參加本校的入學考後以最高成績合格，但過了不久，遺傳自祖先的夢遊症卻不幸發作，在結婚典禮的前夕，勒死了自己的未婚妻。不僅如此，其實這位青年之前在十六歲那年夢遊症也同樣發作，勒殺了自己的親生母親，在這方面可謂極其罕見的英雄人物，不過後來他被送到我的教室，接受我獨特的解放治療后，似乎慢慢恢復正常，最近開始出現抓著自己頭髮，用拳頭咚咚敲打耳朵上方，一邊說著『這裏一定有問題、有問題』的狀況。他偶爾會站在房間中央，開始關於腦髓的演說，演說內容完全是從這間教室里聽我所說的現學現賣，讓我覺得相當過癮，我偶爾也會去聽聽，作為參考。畢竟這種人的記憶力之出色，實在遠遠超乎想象，太驚人了……因為這位青年由於嚴重夢遊症發作，導致完全斷絕了過去的記憶，所以對於現在發生事件的記憶作用，得以不受任何干擾，悠遊在絕對自由的世界里。所以他一旦集中注意力，不管再瑣碎的事，都能夠超乎常人地精準地記憶。但是平時的他就像這樣，宛如剛從蛋里孵出來的生物一樣，滿臉驚訝，所以我才會送給他蠢傻癲·獃頭博士這個稱號……

你說『不用腦髓思考，那要用哪裡思考』？

各位現在面臨著極大的危險。

我們人類的精神生活在這樣的心理當中，以最單純、低級的為中心，愈往外愈以高級、複雜的動物心理加以包裹，最外層再包裹上所謂的人類皮相，用社交、制度、read.99csw.com身份家世、面子人格等緞帶標籤來裝飾，化好妝、灑上香水，昂首闊步走在馬路上，但如果解剖其內容，大部分都如同上述，會發現只是重現了潛藏在人體細胞中歷代祖先的動物心理記憶罷了。但是，跟前面提到的肉體解剖觀察一樣，胎兒是如何將這樣萬千無數、複雜多樣的心理記憶，包藏在其細胞的潛意識或者本能之中呢？

嘿。和尚在此獻醜了——

人類藉由思考事物的腦髓否定了神。違背大自然創造出唯物文化。排斥由自然心理產生的人情、道德，迷信個人主義的唯物信仰。而這種唯物文化逐漸虛無化、無重心化、動物化、自瀆化、神經衰弱化、發狂化、自殺化。

看他們全都笑到倒地不起，這豈不是太荒謬荒唐？

快撣掉褲子上的泥土。

是不是讓您目瞪口呆了呢？

接下來是再往前百萬年的恐龍世界，更早以前的鳥類世界，更早更早以前的魚類世界、貝類世界、海綿世界等等，以極快的速度返回到進化程度愈來愈低、充滿微小生物的世界，最後終於回溯到六億年前的古代……怎麼樣……翻天覆地的大爆發、大雷雨、大海嘯、大地震的火煙、水氣、土塵，前赴後繼如龍捲風般翻湧而上，遮日蔽月，這世界是不是青春洋溢？地球是不是精力充沛？

看著吧……

什麼？還不明白？還得要多聽一點？

也或許仍有篤學之士內心存疑，認為光是這樣還不能充分說明與精神病，或者與心靈相關的各種奇怪、奇妙現象。

最有力又最簡單明了地證明這種腦髓局反射交感緊急應變規約第三條的存在，並且揭開腦髓所創造的地球上一切奇怪現象內幕機巧的最佳實例，就是前面提過的『哭中風』『笑中風』，是不是很有趣呢？

誰叫我們全身都是腦髓呢。

——借人類的胎兒，代表所有其他動植物的胚胎。

一旦明白人類肉體及精神和細胞靈能的關係，以上關於「夢」之本質的說明，就極容易理解了。

比方說，人如果吃了不消化的東西后睡覺，就只有胃的細胞睜著眼睛默默工作——啊，好難過。真受不了。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只有我們這麼倒霉……它們不斷吐露著這些不滿牢騷，最後這些胃細胞無盡的痛苦和不滿情緒就會化為一種聯想，反映在腦髓上。例如正在受苦的主角明明是清白的，卻被送進監獄，銬上沉重的鎖鏈，還得背負超過體力負荷的大石頭一邊呻|吟一邊工作，這時無法抵抗的大地震發生，整個人被壓在房屋下，痛苦掙扎，發出慘叫……慢慢地，痛苦的消化工作逐漸輕鬆，好不容易可以鬆口氣。這時候夢裡的心情反映在腦髓的聯想、幻想內容也會變得輕鬆，例如在山頂觀看日出，或乘坐雪橇一口氣從陡坡上滑下等等。

（二）出現至今從未看過、聽過的風景或嚇人的天災地變，宛如實際發生一樣。

而且，不只這樣。

什麼……我說過這不是唬人的……你真是個疑心病重到可怕的讀者呢……如果你認為我說謊，我隨時可以把他本人介紹給你。他就住在這對面的七號房裡，很方便的。我只要叫一聲「喂，獃頭小子……」，他就會驚訝地回頭，那側臉真是可愛極了呢。

不過呢。

愛哭就哭、愛笑就笑。

人類胎兒在母親胎內十個月的期間，會做一場夢。

要我說內容？嗯，要說也行。可是我說了以後你一定會馬上登在報上吧？坦白說，上次我談到的《地球表面是瘋人的一大解放治療場》那篇報道，被登在你們報紙上之後，力道稍微弱了點。因為很多人以為那是我為了廣告而登的宣傳報道，啰里八唆的。

誠如各位所見，她們——這神經細胞的大集團，不但讓自己化身為電纜、開關、電線、總機、轉接台，或者是天線、真空管、撥號盤、線圈等，同時又因應全身每個細胞內包含的各種意識感覺，區分為哭泣組、歡笑組、觀看組、聽聞組、記憶組、迷戀組等極精密的專業，不分晝夜秉持著遠離塵世的專註精神，負責將全身三十兆市民的心情反射交感到每一個角落。

『將人類趕回禽獸世界。』

這就是我所謂絕對科學偵探的寫實小說。超腦髓式的青年名偵探蠢傻癲·獃頭博士不斷追蹤自己的腦髓，最後終於成功逮住，在地上摔爛，宣告放棄的過程報告。這是世界最高階科學羅曼史「腦髓-腦髓」的高次方程式分解公式。

換句話說，組成人體的每一顆細胞的內容，比細胞的主人、完整的人類內容還要偉大。不，甚至具有足以和整個宇宙相抗衡的出色偉大複雜內容、性能。所以，要研究一顆細胞的內容時，靠以往唯物科學方式從顯微鏡觀察細胞外觀、以化學方式分析成分、從形態及色彩變化來研究其分裂繁殖的狀態，終究無法了解細胞內容、性能之偉大。這就好比忽視英雄、偉人生前的功績，只顧觀察屍體外貌、解剖內部，就想確定其偉大個性和性能一樣，無異緣木求魚。另外，關於所謂「時間」也一樣。中央氣象台、我們身上手錶的指針、地球與太陽的自轉公轉等所顯示的時間，其實並非真正的時間。這些都是唯物科學擅自製造出的人工時間。這是錯覺的時間、虛假的時間。所謂真正的時間，不是這麼無聊、能用尺寸測量的硬性存在。時間應是更變幻自如、玄妙不可思議的存在……如果人類能夠認同這個事實，那應該也能認同「胎兒之夢」的存在。這就等於掌握了揭開生命之神秘、宇宙之謎的關鍵。

看好了、聽好了、快驚訝、快目瞪口呆吧……

不過，像我們這種已經完成高等複雜進化的動物，各位也清楚，意識的內容相當繁雜。細胞間的間隔距離也逐漸拉遠，『咦？那麼遠的地方還算是我身體範圍嗎？』身體已經巨大到忍不住想在浴缸里試著動動腳指頭。所以，就如同手腳和眼鼻等各自分工專司其職一樣，意識也製造出這個名為「腦髓」的自動複合式反射交感局，讓全身三十兆細胞彼此的感覺和意識能縱橫無盡地反射交感，使全身同時有——這就是我，我就是這樣活著的感覺。

舉個隨手可見的例子，即使用同一個時鐘來計算一小時，閱讀有趣小說的一小時，跟在車站發獃等待火車進站的一小時，長度上有著相當驚人的差異。這可不像用竹尺計量東西一尺的長度，萬人看來一尺皆同。另外，潛水閉氣的一分鐘，和閑話家常的一分鐘比較起來，其中的差異也大到難以想象，前者感覺漫長得難以忍受，後者卻幾乎短短不到一瞬間……這些都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明明沒有任何記憶的嬰兒，熟睡時會突然因夢魘哭泣，或者像想到什麼般，突然微笑，這是因為他看到在母體內尚未做完的「胎兒之夢」。至於一出生就四肢不全或精神有缺陷，在其胎生時代都應該做過足以說明其原因的夢。另外，偶爾會在母親體內發現只留下胎骨，或是牢牢纏在一起的毛髮和牙齒，所謂「鬼胎」，那是因為「胎兒之夢」因某種原因停頓，或者太過急遽發展，導致無法繼續，最後斷絕只留下殘骸。

你說什麼？這是幻想小說？怎麼可能……所以我不是一開始就告訴過你了，這是「科學偵探寫實小說」嗎？要是放進幻想的成分，那整篇的趣味性不就完全不見了嗎？當然是這樣……打從一開始這就沒有一分一毫的無稽之談，所以請你放心聽吧。你慢慢就會了解，這可沒那麼簡單。知道了嗎？

最簡單的例子，俗語不是說，凡人少說有七癖、多則有四十八種癖性嗎？人總有些難看、無謂的習慣，但再怎麼遭人恥笑還是改不了。有時覺得會影響升遷，或帶給別人困擾，下定決心要改，或向神佛祈願，甚至在報章雜誌上刊登廣告起誓，仍然無法戒掉惡習，這不就實際證明了自己的腦筋不能靠自己的意志自由控制嗎？自己頭腦的錯誤無法憑自己的意志改正，這不就顯示了精神病發作之強烈表徵？還有，有時即使不想哭還是情不自禁地落淚，心知不能生氣還是忍不住不顧一切大動肝火，這豈非暴露了頭腦的弱點，無法靠自己修正暫時性的精神偏差？

於是，我們全身三十兆細胞從流動的紅細胞、白細胞，到堅硬的骨頭和毛髮尖端，每一顆細胞都同時完整地相互感受、相互意識我們所感覺到的意識內容。

請看看『腦髓罪惡史』的可怕吧。

把帽子重新戴正。

胎兒的歷代祖先們，由於彼此的生存競爭，以及想要滿足遺傳自原始人的殘忍卑劣畜獸心理和其他各種任性的私利私慾，直接間接地犯下無數折磨他人大大小小的罪孽。這些血腥窒息的記憶，一一化為胎兒現在的主觀，重現眼前。弒君奪城……一邊飲酒一邊欣賞忠臣切腹……毒殺夫人和儲君，讓自己的孫子繼承大位……毒害生病的丈夫、私通仇敵……悶死剛出生的私生子……誣陷媳婦、逼她上吊自殺的愉快……把可恨繼子推落井中的快|感……還有多人一起欺負閨女的趣味……讓有婦之夫失戀自殺的驕傲……聚集美少年、美少女加以虐待的樂趣……花掉大把鈔票的愉快……同性之愛的深切……人肉的美味……毒藥實驗……背叛行為……嘗試殺人……欺凌弱者等等各種令人不忍目睹的光景，都化為眼前的夢，一幕一幕流轉。還有自己的祖先們……也就是過去的胎兒自己直到死前都一直隱藏的罪行、不可告人的無數秘密，都變成鮮血淋漓的臉孔、無頭的屍體、水井中的毛髮、天花板上的短刀、沼澤里的白骨等等，一一出現在夢中，每當夢見這些，胎兒便會受到驚嚇，覺得恐懼、痛苦，手腳在母親體內發抖顫動。

『腦髓是思考事物之處。』

這不是偉大的『腦髓惡作劇』還會是什麼？這不是『思考事物的腦髓』對『思考事物的腦髓』自導自演的一出豪華恐怖無稽劇壓軸好戲，還會是什麼？

什麼什麼……？

怎麼樣？各位……規約如同您所見，僅有三條。還不到一般電信局加入條款的十分之一。相當簡明扼要。而且人類全身三十兆細胞將這三條加入規約視同祖先傳下的不成文法律，謹遵奉守到超乎常理的地步，而各位只要了解這簡單的三條規約，立刻能成為獨當一面、地位不容動搖的出色腦髓學大博士。您將可以輕易看穿目前整個地球表面持續上演與腦髓有關的荒謬劇、諷刺劇、侮辱虐待劇、無稽鬧劇、恐怖劇等的幕後休息室，究竟有多麼無謂，其幕後景象是何等可笑。

當各位對這簡單明了的腦髓局蠢傻癲·獃頭式反射交感組織感到由衷佩服，各位蠢傻癲變得頭腦清晰……意識也爽朗明快，那麼今後就再也不會陷入腦髓的詭計之中了。各位將不再會用腦髓思考。而面對身為最尖端腦髓學權威中的權威偉大博士，一舉將所有與腦髓有關的奇妙現象蠢傻癲獃頭化，同時能如此精確地偵察、拆穿掌握人類文化生死的大惡魔『腦髓』真面目的我……也就是這蠢傻癲·獃頭腦髓的精彩演出，各位現在應該忍不住想脫帽喝彩吧。

哼。你保證不會寫，要我說？好久沒聽到新聞記者「不會寫」的這番台詞了，能信嗎？嗯……既然這樣，我就說吧。對了，怎麼樣……要不要來根雪茄？這可是上等的哈瓦那。就當作是你忍受我囂張氣焰的費用，兼報道的封口費。好像便宜了點呢。哈哈哈哈哈。正好我今天蠻有空的，說不定會講得興高采烈呢。

『思考事物的腦髓』肆無忌憚地逞凶為惡，把每個人埋葬在錯覺的虛無世界里，另一方面，又對全體人類的頭腦施展了特別精巧的魔術，使其面目全非、徹底玩弄于股掌之間。

被跳蚤咬的話，只有被咬的部位會癢喔。

◇備註 早在數千年前，以埃及一神教為本源的各種經典就已經提及上述事實，也就是「細胞的記憶力」以及其他細胞靈能何等深刻、奧妙，對所有生物子子孫孫的輪迴轉世具有何等深遠奧妙的影響、控制著萬物的命運，因此，現在世界各地苟延殘喘還保留的所謂宗教，都是粉飾了這種科學觀察，將教導未開化民族的禮儀、方便習俗等予以迷信化的殘骸。所以在此特別說明，這種胎兒之夢的存在，並非嶄新的學說。

換句話說，所謂的夢，其實是一種細胞獨特的藝術，毫無邏輯和條理地組合起形象、物體記憶、幻覺、聯想集合，來象徵著唯有夢的主角細胞本身才了解的心情或感覺，極端清晰地描繪出心情的變化。

相對地，在夢遊期間，由於全身細胞同時承接腦髓的功能和自己專職的功能，大展身手，所以通常醒來以後會感到異常疲勞。此時就跟使用藥物來麻醉腦髓時完全相同，所以這個道理很容易理解，可是麻醉后的疲勞和夢遊后的疲勞性質完全相同，很難區別，所以又成為一項法醫學上有趣的研究課題。

首先，腦髓替人類想出各種武器，方便人類互相殺戮。

形成我們全身各個器官的三十兆細胞集團，就像這樣各司其職，利用腦髓的反射交感功能，同時直接觀看、聆聽、嗅聞、品嘗。以腦髓為中心，同時意識、感動、奮戰、歌唱、舞蹈、叫喚、吶喊。

首先最令人氣憤的是，現代認為「思考事物的腦髓」的人，做夢也沒想到其腦髓本身和全身細胞之間，竟然有這第三條緊急應變規約的存在。所以大家都以為「反正腦髓怎麼用都不會減少」，拚命抱頭苦思、絞盡腦汁，每個人都有勉強腦髓思考事物的習慣。腦髓並不是思考事物的地方，只是單純專門負責反射交感的蠢傻癲·獃頭局……這個事實大家一點都沒發現，把腦髓當成專職思考的公家機關一樣，不管任何事都努力要讓腦髓去思考。這就好像把市政府的職責推給電話交換局，卻不以為意一樣。

什麼？我沒有轉移話題啊。這和我的《腦髓論》有很重大的關聯呢。所謂偵探小說，其實就是一種腦髓的運動。兇手的腦髓和偵探的腦髓各自使出渾身解數玩捉鬼、打地鼠，以這當中產生的錯覺、幻覺與倒錯觀念的魅力，牽引讀者的思緒，不是嗎？

怎麼？聽不懂？哈哈哈哈哈。當然聽不懂。因為我根本還沒開始說嘛。哈哈哈。

第二，所有胎兒都像這樣，依照順序、毫無差錯地在母體內重複自己歷代祖先進化而來的形貌，但由於經過的時間非常短暫，所以人類歷代祖先的動物們歷經幾百萬年或者幾千萬年，從鰭變成手腳、從鱗變成毛髮……依照這個順序一點一點進化而來各個時代的樣貌，有時甚至在短短几秒或幾分等屈指可數的時間內反覆經歷。這已經是一種無法說明、不可思議的現象了，但更加不可思議的是，這些被濃縮的時間與實際進化所需的時間，在比例上可並非毫無關聯。

沒有。我不在乎。不管別人怎麼說，也不會動搖我的心意，不過只要我稍有重大發言，一向怕事的校長和懦弱的院長就會擔心得臉色慘白，看了實在不忍心。自從鶴川發表了《萬物還原為黃金》的研究，還有赤井的《返老還童手術》以來，大家就誤以為九州島大學里凈是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更何況再聽到這次《腦髓論》的內容，絕對會比上次解放治療的話題，更被誇大、添油加醋好幾倍。

腦髓一點都不會覺得痛，也不會癢喔。

腦髓局的總機小姐們，不知道因這些事務過重的負擔有多麼苦惱，也不知因此發生過幾次反射交感事務的嚴重失誤。她們導致多少各種幻覺、錯覺、倒錯觀念，大家一定完全想象不到吧。

我們人類自從最初發現腦髓的科學家海波梅尼亞斯以來，就一直被『思考事物的腦髓』玩弄至今。它一直讓我們有種錯覺，以為自己的腦袋瓜子應該不分晝夜在這腦髓面前頂禮膜拜……應該竭盡自己所有的肉體和精神來服侍它。就連蠢傻癲·獃頭我自己的腦袋也是其中之一。但是……該打破這種錯覺的時候到了。清算首位發現腦髓的科學家海波梅尼亞斯錯覺的機會已經來了。就跟躺在獃頭腳下的這獃頭的腦髓一樣，讓腦髓一身泥濘的時機已經到了。

既然如此，並未留在我們記憶中的「胎兒之夢」內容，具體來說大致是什麼呢？

獃頭將在這十字路口，高唱地球上最初的宣言。我即將擁有發表最尖端學術……最新式科學宗教……蠢傻癲·獃頭式《腦髓論》的榮耀。我獃頭在此斷言，『思考事物的腦髓』無法用來思考『思考事物的腦髓』，這和物理學上『兩種物體無法同時存在同一地方』的原則一樣，都是千古不變的真理。因此，思考『思考事物的腦髓』的『思考事物的腦髓』，是最早發現腦髓的科學家海波梅尼亞斯，對自己腦髓作用產生錯覺的『腦髓幽靈』所苦惱，到了幾乎要被自己的腦髓幽靈所殺的情況。

這豈不是太危險，讓人無法坐視不管啊。

「是什麼讓胎兒這麼做？」

◇備註　具有如此偉大內容的細胞大集團，透過腦髓的中介，其靈能統一為一體，也就是統一在各個細胞共通、共同的意識底下的，就是人類。所以人類所顯現出的知識、感情、意志等，照理來說必須比每一顆細胞的知識、感情、意志等更加出色精彩，但事實上正好相反，所以自從世界肇始，無論任何賢人偉人，在細胞的偉大靈能面前總是形同無力……就像在太陽面前的星星一樣，只能俯首稱臣。統一為人類形貌的細胞大集團，它的能力卻及不上等於自己幾十兆分之一的細胞能力的幾十兆分之一，實在是極怪異的現象。這是因為負責統整人類身體各部位細胞靈能的機構……也就是腦髓的作用尚未充分進化的原因，所以影響了細胞靈能的充分活躍。同時，地球上最初出現的生命種子單細胞，最早出現在地球上的最初意念和其無限靈能，為了將其靈能具體反映于地球上，歷經種種過程，進化為最有利、最有能力的人類，但是今後仍會繼續進化為更有利、更有能力的生物。我認為因為現在的人類只不過是過渡期未完成的生物，所以才會出現這種矛盾、不合理的怪異現象。不過這個事實是非常重大的研究事項，並非一朝一夕能夠說明完全，在此只簡單提及，僅供參考。

最早從人類屍體中發現腦髓的，是被稱為西洋醫學中興始祖的大科學家海波梅尼亞斯。

果然如此！我先嚇嚇你吧。哈哈哈哈哈。其實「腦髓」本身，就是現代科學界中最兇狠、最蠻橫的「謎團本尊」。它是人體器官中唯一一個無法看清真面目的巨大蛋白質構成的不死鳥。它就是讓地球上二十億人類每天從早到晚眼冒金星、頭蓋骨疼痛不停的怪物。

各位現在是一邊用腦髓思考事物，一邊走在馬路上吧。靠著腦髓的判斷力，分辨交通警察停止、前進的指示，辨別旗號的紅色綠色，批判櫥窗里最新流行趨勢，得知海報上介紹的新人，在張貼的晚報上找到熱門話題，警戒扒手，躲避債權人，追蹤女人散發出的體香……不僅如此，還讓腦髓的感觸達到高潮，使文化人的驕傲更上一層樓……各位是這麼想的吧。

『思考事物的腦髓』從人類世界將『神』掃地出門，接著又驅逐『大自然』，同時它又從人類世界中奪走了企圖增長繁殖、進化提升、安穩幸福的一切自然心理表現。換句話說，它在『從唯物科學觀點看來不合理，所以並不自然』的錯覺下，否定了父母之愛、同胞之情、戀愛、貞操、信義、羞恥、義理、人情、誠意、良心等一切價值，呈現出一個只講求物質和野獸本能的個人主義世界。它讓人類文化日漸失去中心、自瀆化、神經衰弱、精神異常，使全人類最後宛如嚮往紅燈綠燈的無知幽靈，徘徊在已經自毀、自殺的虛無世界十字街頭。

她們是從全身細胞群中精挑細選出來的反射交感術專業技|師。所以她們跟一般電信局的女職員一樣，對於自己正在反射交感的內容……可說全然不知，只知道分秒不停息地呼叫、被呼叫、切換、轉接。不管是內閣即將改組，快要爆發戰爭，發生大地震、大火災，或者天氣酷暑酷寒、頭被蜂螫、屁股著火，她們都沒有片刻停頓的空閑。因為她們只不過是向全身反射交感這些意識、判斷和感覺的蠢傻癲·獃頭式電池、電線、交感台、線圈、撥號盤、真空管等等罷了。

啊哈啊哈啊哈。這是因為你還沒擺脫用腦髓思考的習慣。因為「精神即物質」的唯物科學迷信，還緊貼在你腦袋的某個角落中。

受到『腦髓詭計』玩弄的『腦髓悲喜劇』，是多麼頻繁大量地呈現在各位眼前。『腦髓鬧劇』又是何等嚴肅地以全世界為舞台不斷上演。

到這裡是最後一項。」

就算沒有腦髓，我們一樣能思考喔。

「電車、汽車、腳踏車、摩托車、巴士、貨車、人力車，全都給我停下來……紳士、淑女、潮男、潮女、上班族、粉領族、職業的、業餘的、扒手、警察，全部不許動。

◇備註　近代歐美各國各種藝術運動的傾向，往往藉著無意義或片段的色彩音響，或者突兀的景象物體組合，企圖表現出比既有常識性的表現方法更加痛切、深刻的心情，這其實慢慢地接近了夢的表現方式。

……『思考事物的腦髓』是人類最大的敵人。……是宇宙中龐大頂級的惡魔中的惡魔。……盤古開天地之初，引誘夏娃偷吃智慧果實的撒旦之蛇，後來繼續詛咒亞當夏娃的子孫，他鑽進人類頭蓋骨的空洞里，悄悄盤踞其中……那就是『思考事物的腦髓』之前身。

（一）夢中所發生的事，在進展轉換期間，經常出現非常突兀、不合情理的部分。不，應該說這種情形反而較多，所以這種超自然景象、物體極端不合理的活躍、轉變，最好看成一場夢。但話雖如此，做夢的時候對夢中發生的超自然、不合理非但一點都不懷疑，從這些事件上感受到的認真、嚴肅，反而與現實相同，甚至比現實更加深刻痛切。

但各位請別誤會，我並不是說這樣不好，也絲毫無意侮辱萬物之靈的人類，只不過，那些與生俱來或者是經過教育養成的所謂紳士淑女們，在見到腦筋與自己只有五十步百步之差的精神病患時，卻不分青紅皂白地覺得輕蔑或恐懼。自以為不管別人怎麼說，只有自己絲毫沒有一丁點精神病傾向，擁有完整無缺的頭腦，見到這種過度自命不凡的人，我也忍不住想挖苦嘲諷一番。希望能夠替受到那種紳士淑女各種殘酷差別待遇，但本不該承受罪責報應的精神病患辯護幾句。

『將人類趕下自我毀滅的斜坡。』

反過來說，創造胎兒的正是胎兒之夢。而控制胎兒之夢的則是「細胞的記憶力」。這就是為什麼所有胎兒在母體內反覆進化的過程和所需時間全都相同且固定，因為現在的人類都是由共同祖先進化而來，所以細胞的記憶，也就是「胎兒之夢」的長度才會相同且固定。而且只要參考前述的細胞靈能，就可以了解僅用十個月時間來夢見這長達漫漫數億甚至數十億年的「胎兒之夢」，一點都不奇怪，所以進化程度較低的動物就比例上來說胎生時間較短，也是因為這種動物的進化回憶較簡單的緣故。所以自原始以來沒有完成任何進化的低等微生物，則完全沒有「胎兒之夢」。為什麼它們仍舊以與祖先一樣的姿態，在一瞬間分裂、繁殖，在此大家可以很輕易理解其中的原因。

『讓人類在物質與本能的虛無世界中瘋狂追逐。』

追根究底，所謂的夢，就是人類全身在睡眠的時候，體內某部分細胞的靈能受到某種刺|激，而蘇醒開始活躍。這些蘇醒細胞本身的意識狀態反映在腦髓、留在記憶當中的，就被我們稱為「夢」。

我……蠢傻癲·獃頭局長，敢在此明言。

你們的手腳其實也會思考喲。

原來是這個啊。

第一點，以前的學者對於讓人類經由胎生、讓胎生完成的成人做夢的人體細胞，想法完全錯誤，還有，一般人對於流動在宇宙間的「時間」觀念，有根本上的錯誤……就是這兩個原因。

『能夠思考所有事物的腦髓』將自己所思考出來的學理學說，以及由這些學理學說而產生的唯物文化產物，在地球表面上堆積排列得光鮮亮麗精彩奪目，多到讓人頭暈目眩，但這當中卻只有唯一一項、同時也是最重要最關鍵的『腦髓本身』的科學研究，還被棄置在疑問的黑暗深處不管，這是為什麼呢？連宇宙萬物奧秘都能徹底思考研究的腦髓，卻只留下腦髓本身，沒有加以思考，這是為什麼？目前為止各科學家的學說、論文中，沒有任何一篇能確切說明腦髓作用的文獻，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現象啊。

看著吧……

不好意思，這些人請再次戴好帽子，回到腦髓管理局的大門前。對對對，就是這裏……請仔細閱讀公告在這裏的『腦髓管理局，獃頭式反射交感事務參加規約』。

哇、哈、哈、哈、哈、哈、哈。

這些問題都沒什麼好笑的嘛。既不奇怪，也不特別。都是極其平凡普通的問題嘛。

嘿……哼……」

這就是我所說的危險哪。我要警告各位這是非常時期。腦髓的非常時期。

她們愈不去思考其他事情……就愈能專心一意，專註從事單純的反射交感工作，使得全身的反射交感功能可以極其靈活、迅速地進行。頭腦不易疲累，不會眼冒金星，變得頭腦清晰……無比的……爽朗明快。

紅色主義者把每一位黨員稱為細胞。同樣地，如果把每一顆細胞視為一個一個的人，人體全身視為一個大城市，那麼腦髓就相當於位居中心的電信局。由此可知，除了這功能之外它什麼都不是。

「看看這種腦髓文化的冷血、殘酷吧。

我們的精神……或者說生命意識，其實不在別處。它充滿我們全身各個角落。和沒有腦髓的低等動物一模一樣。

比方說，就算推落同伴也想往高處爬；躲躲藏藏在沒人看見的地方，企圖獨享好處；做了對自己有利的事情，立刻想鑽進安全第一的洞穴里；發現營養不錯的傢伙，會想偷偷接近，寄生在對方身上；不顧周圍眼光，恣意做出令人不快的動作或姿態，只求保護自己；躲在硬殼裡，讓敵人無法接近；遇到敵人時哪怕犧牲別人，也只想讓自己得救；到了緊要關頭，會揮舞毒針，噴出墨汁，射出小便，放出惡臭；或者化身為地形地物或比自己強大的姿態……低級懦弱的人所做的事，都充分反映出這種蟲類本能，所以俗話中所謂的米蟲、寄生蟲、糊塗蟲、吸血蟲、鼻涕蟲、跟屁蟲、肚裏蛔蟲、無頭蒼蠅、螻蟻貪生等這些話，都是指稱這種遺傳自蟲類時代心理表現的輕蔑詞語。

捏大腿的時候，只有大腿會痛喔。

不過呢……一般偵探小說的常見典型，會在開始就劈頭展現出一道極端難解的謎團，給讀者的腦袋重重一擊。而大家也一樣以為，在這裏所謂給「人類腦髓」重重一擊的謎團，當然必須與腦髓本身相關才行，對吧？

等等。

很好……非常好。

這是腦髓罪惡史的第一項。

但是在各位當中，或許還有人不以為然。

聽好了。我們的青年名偵探蠢傻癲·獃頭博士，現在正指著被他甩在地上滿是泥濘的腦髓，繼續展開他的論證。

所謂的真實時間，和一般所認為的人工時間完全不一樣。它跟太陽、地球及其他天體的運行，或者時針的轉動等等完全沒有關係，對於所有各式各樣無邊無量生命各自不同的感覺，以各自不同的無限伸縮自如，同時靜止，或同時流動……在此先請理解這一點。

啊哈哈哈哈……覺得驚訝嗎？看到了嗎？聽到了嗎？佩服嗎？

像各位這種現代人，特別是過著忙碌都會生活的人們，腦髓功能從大白天就開始疲勞了，所以各種意識作用和判斷感覺也會遊離，來到全身的神經末梢，攀附於細胞之間的反射交感功能上，瀕臨恍恍惚惚漂流不定的夢遊狀態。所以走過大煙囪旁邊，會覺得煙囪彷彿要倒向自己頭頂，情不自禁加快腳步。或是睡覺時躺在枕頭上卻聽到街上電車逼近的聲音，忍不住想打開電燈。除此之外，看到壁爐打哈欠、蛋黃在盤子里翻白眼、昨夜回家時對街紅色郵筒換了位置、麵包烤爐在深夜嘆息、畫像流汗、書桌抽屜里伸出一隻白皙的手不停對自己招手、手槍槍口朝著自己發射等等，科學文化中之所以不斷發生這些奇怪現象，都是腦髓疲勞引起的反射交感事務出錯，也就是意識的夢遊狀態。

只要翻開醫學的歷史就能明白。

我們清醒時心情會受周遭狀況所控制，不斷變化，但在夢裡卻正好相反，心情會比外界狀況更快改變。而符合當時心情的光景、風物、場面，便會隨著心情的改變，苦苦追趕在後，不斷跟著千變萬化，所以不管這些千變萬化如何突兀、不合情理，在夢境當中也不會感到絲毫矛盾或不自然。不僅如此，當然還會覺得甚至比現實中的印象更加自然、深刻、痛切。

思考事物的地方並非腦髓……

感覺事物的地方也不是腦髓……

細胞這種東西原本是只有人身體約幾十兆分之一的微小粒子，度數不夠的顯微鏡甚至捕捉不到。所以其內容的複雜程度或表現能力的程度，應該也是人類整體能力的幾十兆分之一吧……總之，應該是極端單純、無力的吧。這是至今為止大部分科學家腦中根深蒂固的觀念。所以往後接二連三地發現細胞不可思議的生活、繁殖、遺傳等能力時，科學家們固然為此驚異萬分，但他們的研究依然僅止於用顯微鏡觀察、借化學方式來分析的範圍……也就是唯物科學能說明的範圍，多半都認為細胞是人體幾十兆分之一的程度、單純又無力，完全無法跳脫這種局限。他們認為更進一步的研究等於冒瀆了唯物科學。甚至覺得身為學者，這麼做是一種罪惡。

『人類的腦髓』首先必須研究的是『人類腦髓的病理』，也就是位居精神病學的基礎、中心的各個重要問題，誠如各位所見，可不是都因為這『思考事物的腦髓』從頭到尾呈現阻塞的狀態嗎？地球上所有精神病學者和所有精神病院的診斷、治療，可不是都面對著無能、無意義的嘲諷，而進退不得嗎？而地球上無數的精神病患，可不是被棄置在一個永遠、絕對無法獲得救贖，又飽受侮蔑虐待的世界里嗎？由這個整個世界所形成的瘋人地獄，可不是出現在整個地球表面上嗎？

這是種什麼樣的學說？你是問我所提倡的精神科學內容吧？這個問題非常大，不是一朝一夕能解釋清楚的。不過簡單地說，我可以保證它從根本上徹底推翻了目前為止的精神病研究方法。首先，它從人類腦髓作用開始重新研究，從頭訂正以往認為「腦髓乃思考事物之處」這種迷信學說。接著闡明新「腦髓作用」的精神遺傳作用。此時再以衍生出的成熟精神解剖學、精神生理學、精神病理學進行觀察診斷，搜集最容易了解、最有趣的精神病患標本，來嘗試應用了我獨特精神暗示和刺|激的治療方法。搜集些什麼樣的標本嗎？其實會出現什麼樣的混亂狀況，我自己也無法預料。哈、哈、哈……

人類的腦髓如此自誇：

什麼……還是不懂？

但是，現在終於到了不得不清算這種迷信的時刻。人類否定對神的迷信，現在則陷入不得不否定『思考事物的腦髓』的窘境。從唯物科學的不自然，回歸唯心科學的自然，這美妙的時節已經到來。

也就是說，人類胎兒以約莫十個月的時間，重複著原始以來祖先們的進化歷程，而其他動物通常進化程度愈低，胎生所需的時間也愈短，因此進化程度最低……亦即仍保留原始時代姿態的細菌和其他單細胞動物，大部分幾乎沒有胎生時間。它們保持原本的樣態以分裂方式變成兩個新生物……這雖然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但究竟理由何在？進化程度最高的人類胎兒，為什麼需要最長的胎生時間？換句話說……

（二）麻醉時，例如以麻醉劑讓腦髓整體停止反射交感功能時，根據全身細胞的感覺、意識記憶等所進行的無意識言行舉止。

再進一步觀察人類精神的內容，就能更深刻痛切地證明這個事實。

這是第二項。

啊哈哈哈哈哈……當然會眼花啦。聽過我這番說明的人，多半都會搖搖晃晃連站也站不直。

哦，好啊好啊。你要抄筆記無所謂。只要等我這《腦髓論》正式發表為學位論文後，再登上報紙就行了。有需要的話我之後再幫你補充也無所謂。與其作為訪談稿發表，還不如以我創作的名義來發表，你也比較體面吧……

所以各位不能跟她們說話，不能讓她們思考，不能讓她們做其他額外工作，使她們雙重疲勞。

「是什麼讓胎兒這麼做？」

啊哈哈哈哈哈。怎麼，很過癮吧？這算超級特快車吧？這絕對令人拍案吧？這確實是一本足以讓全世界二十億腦髓瞠目結舌的超急特快偵探小說吧。

簡單地說，這種人清醒時的意識狀態和普通人完全相同。全身細胞的意識靠著腦髓的反射交感作用，達到徹底統合和協調，但等到太陽下山夜深人靜，當這個人的腦髓陷入完全停止的熟睡狀態時，其熟睡狀態卻與普通人的狀態不同……可以說直接超越普通的熟睡狀態，更接近死亡的世界，所以一般的搖撼或者大聲叫喚，絕對叫不醒，陷入等同於死人的狀態……這就是夢遊症病患的特徵。

然而，當睡眠程度深沉到這種程度，必然出現的結果就是全身細胞的意識中會出現一兩個無法如此深睡的傢伙。而且這些無法入睡的意識，就彷彿背景愈黑愈顯得前景明亮一樣，當睡眠愈深沉，這些意識就愈是睜著大眼清醒地開始從事各種活動。

從表面觀察所謂人類的肉體，首先可以認同，正因為其進化程度高——也就是經過慎重的胎生過程，所以外觀也遠比其他動物更高尚優美。柔和且帶有威嚴的五官、美麗的肌膚、勻稱協調的骨架和肌肉，實在無愧於萬物之靈的稱號，但如果剝開肉體表皮、撕開肌肉，檢查內臟，解剖腦髓和五官的內容詳細觀察，將會了解，其實各個部分的構造，每一樣都是「承襲」自我們由低等動物進化而來的歷代祖先，例如魚、爬蟲、猿猴等的生活器官。也就是說，即使連一顆牙齒的形狀、一根頭髮的組織，都忠實地記錄了讓它洗鍊、進化至此，過去這驚人漫長歲月中自然淘汰的嚴重迫害，或者適者生存的艱辛歷史，鮮明地記錄這些歷史，讓胎兒的姿態依樣反覆進化，終於演變成人類形貌，這偉大、深刻的記憶作用，清晰地烙印在完成人類的每一顆細胞當中。

你說『不用腦髓感覺，那要用哪裡感覺』？

看好了、聽好了，快驚訝、快目瞪口呆吧。

「於是，『思考事物的腦髓』成功地將神趕出人類世界，接著，它又引導人類反抗自然界，開始創造出為人類而存在的唯物文化。

關於這個問題還是無法有任何說明。還是一樣，除了「不可思議」，根本無法說明。

所以，在實行這口號之前，我蠢傻癲·獃頭就像這樣將我自己的『思考事物的腦髓』，摔在地上給大家看。

堅持『我不記得昨天曾經拉了你的棉被』者，就是嚴格恪守這第二條規約的老實人。

所以說，如果是真正能了解這篇小說詭計之趣的頭腦——還記得嗎？我上次不是借給你了嗎？——就能了解那篇《胎兒之夢》論文真正的可怕之處。就能了解胎兒受到在母親胎內做的大噩夢控制的原理原則。就能輕易地了解實驗這驚人原理原則的解放治療內容，以及收容其中的蠢傻癲·獃頭博士真面目，還有令人戰慄的經歷等等。

『讓人類反抗大自然。』

例如有個人在某種感情或意志極度亢奮的情況下入睡。當他心想著『好想要那顆鑽石』或者『真想殺掉那個可恨的畜生』等，在亢奮狀態下闔眼，不久，當腦髓陷入深深熟睡的同時，與腦髓一起熟睡的細胞中，唯有這個意識還沒入睡，依然保持清醒。而這個意識與良心、常識、理智等失去聯絡，有如跛子般蘇醒，代替腦髓使用全身細胞具備的反射交感作用，開始活動。若是判斷有需要，則會隨心任意地喚醒全身細胞中特定部分，與判斷、感覺等互相聯絡，方便聽聞、思考、隨心所欲地工作。竊取想要的鑽石、殺害憎恨的對象，可是進行這些工作過程中所發生的事，因為沒有通過腦髓，所以絲毫沒有留下記憶。事後醒來一無所知，又若無其事地恢復為蠢傻癲獃頭人種。就算把他所竊取的鑽石或殺害的遺體擺在眼前，他也無從招認自己不記得的事，愈來愈蠢傻癲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