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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劇誕生於音樂精神 二十二

悲劇誕生於音樂精神

二十二

我們從未聽到過對藝術閑談得這樣多而又這麼不尊重它。但是,一個拿貝多芬和莎士比亞當談話數據的人,我們能與他產生什麼樣的交往呢?讓每一個人根據他自己的格調來回答這個問題,如果他真想回答而不只停留在令人驚愕的沉默中,他的回答必將顯示文明對他到底具有什麼樣的意義。
這種對藝術真正目標的歪曲,必然會在許多情形下產生一種對「目的」的崇拜。接著發生的事情,是當藝術被擾亂時經常發生的事情,就是這種目的迅速惡化。舞台促進人們形成道德觀念就是一個好例子,在席勒時代,人們重視這個觀念,但是現在已被視作過時文明中無用廢物的一部分。當批評家在劇院和演奏會方面佔有優越地位,當新聞人員在教育以及報紙在社會佔有優越地位的時代,藝術就墮落為一種最低級的娛樂,而審美批評則墮落為一種沒有好處的、狂亂的、自私自利的以及根本沒有創造力的社會團體黏合物,這種情形在叔本華關於豪豬的寓言中,描述得最好。
在快樂的、波濤洶湧的隆隆之聲的海中,
我們這個時代的聽眾,一直就是這種批評家、學童和學生,甚至最素樸單純的女性觀賞者,都被九-九-藏-書教育和新聞事業不知不覺地訓練出這種反應。面對這種聽眾,我們這個時代較好的藝術家,就集中力量于激發道德和宗教的反應,而本來應該對聽眾產生一種強大審美魔力的地方,現在卻祈求道德規範作為代替品。不然的話,戲劇家非常明白地表現出當前舞台的某一特質,以使那些觀賞者可能忘記他們沒有批評能力,而完全陷於軍情緊張或面對議壇或罪惡判決之前所能體驗到的同樣情緒中。
他會看到過理想化的舞台世界,卻否定這個世界,會看到過面前具有史詩一樣明晰和美感的悲劇英雄,卻欣喜自身毀滅。會對舞台上的情景做出深刻的反應,但是,他卻故意馳向那未曾了解的東西。他會想到那英雄的行動是合理的,但是當這些行動導致他的毀滅時,他卻感到一種更大的意氣昂揚。他會對即將降臨到英雄身上的痛苦感到戰慄,卻在這些痛苦中看到一種更高的、更強烈的喜悅。
在「以太」波的起伏和聲響中,
但是,他們從來就不厭其煩地告訴我們英雄與命運的搏鬥,道德秩序的勝利以及通過悲劇的感情滌盪。這種固執使我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完全有感於美的價值,read.99csw.com是不是像道德家一樣,對悲劇沒有感應。沒有一個人,甚至連亞里士多德在內,都沒有借悲劇美的情景及聽眾的審美活動來分析過悲劇的效果。有些時候,人們告訴我們通過嚴重的行動事象來解除災難和恐懼,另外一些時候,人們又要求我們借高尚原則以及英雄為道德規範而做的犧牲,來使我們變得崇高。我知道,對許多人來說,悲劇的效果就在此,但是我也知道,這些人以及那些向他們解釋的人,根本不知道悲劇是一種最高的藝術。
另一方面,許多較為高尚而溫柔的人,他們基本的知識雖然不開化,但是可以挽回意想不到的事情,並且對他們來說,就是天鵝武士成功表演的完全無法把握的結果。只是那隻可能支持過他們並引導他們經歷這個無法把九九藏書握和無法比較的經驗之手,已經不見了。所以,這個經驗仍然是唯一的經驗,像一個在其足跡之後留下短暫黑暗的彗星一樣。然而,由於這個短暫的時刻,這些人已經感覺到,作為一個具有審美反應的觀賞者是什麼意義了。
我們驚奇地了解到在音樂悲劇的情形下,動人哀感的最大力量,實際上只是一種高尚的審美活動,所以,現在我們以肯定的態度來回答這個深奧的問題。只有用這些方式,才能適當地描述基本的悲劇現象。根據這個看法,凡是繼續談論病態的道德效果的人,可能也會對他的美的感受力感到徹底的失望。對這些人,我們介紹他仿效格爾維努斯的態度去研究莎士比亞並努力探索「勸善懲惡」,以當作一種無害的代替品。
淹沒、沉下
在世界氣息搖動的整體中
與悲劇同時,審美的觀賞者已經再生了,在此以前,他在我們舞台中的地位一直為那個半為道德半為博學的虛飾的奇異補償物,即被「批評家」所取代。在批評家生活的那個世界內,一切事物都是人為虛構的,只塗上了一層生命的外觀。演員真不知道怎樣去應付這種喜歡吹毛求疵和裝模作樣的觀賞九-九-藏-書者,並與劇作家或歌劇作家一致,惴惴不安地在枯燥乏味中找尋生命的最後痕迹。
他會比以往看到更多的東西並且看得更深刻,卻希望目盲。雖然狄俄尼索斯的魔力似乎把阿波羅的活動提到最高限度,它卻想將這種過度的阿波羅力量納為己用,如果不是狄俄尼索斯魔力,我們怎樣去說明這種奇妙的內在矛盾呢?如何說明這種阿波羅矛尖的分裂呢?如果我們要了解悲劇神話,我們就必須把它看作是通過阿波羅技巧而使其具體化的狄俄尼索斯智慧。在神話之中,現象世界被推到極點,這裏,現象世界否定自身,企圖回到原始的實在世界。於是,與依索爾德一樣,似乎唱出它形而上學的最後哀鳴:
如果沒有一種活潑的病態的興趣,我就永遠不能處理悲劇情景,我會避免它們而不會尋求它們。古代的人覺得動人哀感的最大力量,只是一種審美活動的形式,而我們卻覺得需要創作這種作品中的逼真,栩栩如生,這個態度,能不能算是古代人許多美德中的一個美德呢?
迷失於昏暈之中
在我們這樣回顧真正敏感的聽者的經驗時,我們對悲劇藝術家就獲得了一種了解。對他如何創造他的人read•99csw•com物,他強烈的狄俄尼索斯慾望如何吞沒整個現象世界,顯示它背後「原始太一」內部高尚的美的喜悅,獲得一種了解。我們這個時代的美學家們,根本沒有討論到這個偉大的回返現象,根本沒有討論到悲劇中這兩個神祇的親密結合或觀賞者心中阿波羅和狄俄尼索斯的交替鼓舞。
現在讓讀者回想他自己的經驗來真實而完全地祈求真正的音樂悲劇加在他身上的效果。我相信我已經用下述的方式描述過那些效果,這種方式現在可以解釋他的經驗。看到展開在面前的神話,他會記得如何自覺成為一個無所不知的人了,好像他的視力不再限於表面而能穿越這些表面;好像他能夠以完全清楚的視覺,借音樂之助而感覺意志的活動、目的的爭鬥、激|情的爆發。雖然自覺到他的視覺和想象本能加強了很多,但仍舊發現阿波羅效果並沒有產生無意志靜觀活動的極樂世界,這種世界是雕刻家和敘事詩人,這些真正的阿波羅藝術家通過他們的作品在他心中產生的。他不曾感到阿波羅藝術本質的個體化世界。
亞里士多德所謂的「凈化」那種為生理學家所不知道擺在醫學或道德現象中的病態的解除,使我想起歌德的奇怪感覺。歌德說:
最偉大的恩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