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悲劇誕生於音樂精神 二十三

悲劇誕生於音樂精神

二十三

這個戰爭應該從徹底消滅所有羅馬文化的因素而開始。
我們似乎根本不可能將外來神話嫁接到本土文化而不在這個過程中把本土文化損害得無法補救。有時候,雖然本土文化很健全,在長時期爭鬥之後,足以消除外來因素,然而在一般情形下,它必然會凋謝或繼續處於一種病態生長的狀況之下。我們對德國精神的完美而有活力的實質,具有很高的信念,因此我們可以抱著下述的希望,它將消除勉強嫁接上去的因素,並牢記它自己的本性。
今天,人被剝去了神話,因此,在他整個過去歷史中,他表現出一種飢餓的樣子而必鬚髮狂似的追根究底,即使在最遙遠的古代人物中也好。如果不是因為喪失了神話,喪失了神話的家園,喪失了孕育神話的處所,那麼,我們偉大的歷史饑渴有什麼意義呢?我們抓緊我們四周無數其他文化有什麼意義?我們熱烈的求知慾又有什麼意義呢?現在讓我們問問自己,我們狂熱而可怕的振奮是不是只像一個飢餓者對食物的貪求。而誰會願意對儘管消耗很多東西但仍然貪得無厭,並把最強健和最有益健康的食物變為「https://read.99csw.com歷史」和「批判主義」的文化,提供更多的滋養呢?
悲劇的消失也招致神話的消失。在此以前,希臘人曾感到一種本能的需要。需要立刻去將他們的經驗和他們的神話關聯在一起,誠然,要想了解它,也唯有通過那個關聯。在這種方式之下,即使當下的東西也是以永恆形相呈現在他們面前。國家和藝術一樣,也沒入這洪流之中,以擺脫眼前的負擔和貪慾而尋求休息的機會。國家也像個人一樣,只有當它能夠將永恆的表徵賦予日常經驗時,才有價值。只有這樣做的時候,它才可以表現它對時間相對性和形而上的生活意義的深刻信念,縱使這個信念是下意識的。但是,如果一個國家開始以歷史的眼光來看自己,並破壞它四周的神話堡壘時,相反的情形就發生了。
在這個基礎上,產生了德國的宗教改革,在其合唱音樂中,第一次響起德國風格的音樂。路德的合唱樂,發自內心,勇敢、崇高、脫俗、親切,好像是春天來臨時從叢林里發出的狄俄尼索斯的呼聲。莊嚴而充滿活力的狄俄尼索斯狂熱者的read.99csw•com行列,交互輪唱地回應著它們,而德國音樂就受惠于這些狂熱的行列,有一天我們德國神話再生,也將受惠於他們。
自從十五世紀「亞歷山大—羅馬」復活以來,經過無法描述的長時間中止之後,現在我們又接近了同樣的情況。今天,我們又體驗到對知識的過分渴求,無法滿足的好奇心,同樣徹底的通俗化,漫無目的的浪遊,對外來習俗的迫切需要,對眼前事物無價值的頌揚或對它所做的愚笨否定以及所有時間下的東西,指出我們自己文化中一種相當的匱乏,這也消滅了神話。
我知道現在我必須引導那具有同感的讀者走向孤寂沉思的高峰,在那裡他沒有同伴,而我也將為了鼓勵他而大聲告訴他,必須緊緊追隨我們光輝的嚮導者希臘人。為了凈化我們的審美觀念,從他們那裡借用雙生的神聖形象,每一個形象支配他自己的領域,而我們可以通過希臘悲劇的媒介來推測它們之間的相互關係和相互吸引。我們已經知道希臘悲劇如何由於促成它產生的兩個根源的奇怪分裂而沒落,這個過程與希臘民族的墮落同時並進,也使我們想到read.99csw.com藝術與民族,神話與習俗,悲劇與國家彼此糾纏在一起而不能分開。
也許我們人類由於嚴密的考察,將要承認,他能只借理智的建構物而接近曾經一度存在過的神話。但是,所有失去了神話的文化,同時也失去了它自然而健康的創造力。只有充滿著神話的範圍才能統一一種文化。想象的力量和阿波羅夢幻的力量,只有借神話才能避免變成紊亂的漫談。神話的形象一定是富有魔力的守衛者,雖然無所不在,但沒有被人們注意,它支配著童稚心靈的成長並解釋成年人的生活和鬥爭。
如果一個人想測驗一下他是不是這樣一個觀賞者,是不是屬於蘇格拉底類型的人,他可以誠懇地問一問自己,對舞台的神跡劇有什麼樣的情緒反應。他是不是覺得他的歷史感,為追求嚴格心理因果的歷史感被蔑視了,他是不是承認奇迹是一種似乎童稚心靈感到自然而他自己卻覺得陌生的現象,他是不是有某種不同的反應。通過他對這些問題的回答,我們將知道,他對神話是否有所了解,而由於神話就是世界的濃縮形象,是現象的表徵,所以不能拋卻奇迹。
我們可以把上read.99csw.com次戰爭的勝利看作一個鼓勵的象徵,但只是外在的;內在的挑戰必須在我們要證明自己不辱沒我們偉大前輩路德和我們最好的藝術和詩人的慾望中去尋找。但是,沒有人會認為這種戰爭可以在沒有自己的民族神、沒有自己的神話根基、沒有真正「恢復」一切德國東西的情況下進行。如果德國人在尋找回到失去的家園道路的努力中,竟然失去勇氣,而他又忘記回家的熟路,他唯有聽聽盤旋在頭上、給他指出一條道路的狄俄尼索斯的鳥鳴聲。
結果通常是一種確定的通俗化,與意識形而上的形態分裂了,所有隨之而來的是陰鬱的道德結果。希臘藝術,尤其是希臘悲劇是防止神話消滅的因素。如果一個人要不顧一切地脫離本土而生活在思想、習俗和行動的荒野,它們也是要加以破壞的。即使如此,形而上的衝動渴望通過科學的極端,通過蘇格拉底主義而為自己創造一個更弱的化身,但是在平凡的立場上,它只會走上一種狂熱的探求之路,漸漸消失在胡亂搜集的神話和迷信的騷亂狀態之中。在這些東西中,希臘人還是沒有獲得滿足,一直到最後他們知道如何把他們的狂熱隱九九藏書藏在希臘人的歡樂和輕狂之下,以某種愚笨的東方迷信來麻醉自己為止。
如果德國精神也像「開化的」法國精神一樣,與文化難分難解,我們對它會很絕望。長久以來,代表德國偉大美德並成為它優越的原因,是人民與文化合一,當我們今天看它並慶幸我們自己不明確的文化,與我們國民性中最卓越的部分毫無共同點時,我們感到震驚。所有的希望都集中在下述事實上,在我們文明的熱烈發展下,有一個偉大的古代力量,這個力量只有在某一偉大時機才會有力地表現出來,然後又重新回到對未來的夢想。
一個國家的全體公民,除了這種以神話概念保證其根本及其與宗教結合的神話基礎外,不會知道更多有效的成文法則。現在反過來,讓我們看看被剝奪了神話的抽象人、抽象教育、抽象習俗、抽象法則和抽象政治。讓我們看看不受任何自然神話引導的藝術想象的奇異幻想。讓我們看看一種沒有任何固定和奉為神聖的發源地,而被責以浪費一切可能事物並可憐而寄生地依賴世界上所有文化的文化。現在我們來看我們這個時代,我們這個時代是傾向於消滅神話的蘇格拉底哲學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