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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劇誕生於音樂精神 二十四

悲劇誕生於音樂精神

二十四

這裏,我所說的是指美感快樂,這種形象也在同情憐憫或道德勝利的形式下產生道德上的快樂。但是,任何一個只想從這些道德淵源中追尋悲劇效果的人,像美學家很久以來的習慣一樣,不要以為他在為藝術服務了,藝術必須堅持合乎本質的解釋。當我們測驗從悲劇中產生的特殊快樂時,我們必須在美感範圍內去尋求它,而不要侵入憐憫、恐怖或道德莊嚴等領域之中。作為悲劇神話的內容之醜惡和不和諧,如何能夠激發一種美感快樂呢?
初看起來,悲劇神話似乎是一種與英雄的光榮和奮鬥有關的史詩。但是,我們要怎麼樣去解釋下述事實,怎麼解釋英雄的苦痛,他最艱難的困境——那些證實森林之神西勒諾斯的智慧的所有醜惡的、不協調的事物!一再為我們津津樂道,而所有這些都是發生在希臘最興旺和最富於生氣的時期,除非我們認為這些描述能產生一種更大的快樂。
現在,我們必須寫出我們早先的看法,即認為我們只能把整個世界解釋為一種美感現象,進入藝術哲學的領域。從這個觀點來說,悲劇神話曾https://read.99csw•com經使我們相信,甚至醜惡的和不和諧的東西,也只是意志在其最富於活力時用以取悅自己的美感遊戲。為了要直接了解狄俄尼索斯藝術的困難現象,現在我們必須注意音樂上的不和諧音所代表的最高意義。悲劇神話所產生的快|感與音樂和諧音所產生的快|感,其來源一樣。甚至在痛苦中也體驗到那種最初的狄俄尼索斯快|感,是音樂和悲劇神話的共同淵源。
當我們說到音樂悲劇的特殊效果時,我們把重點放在阿波羅幻象上面,而這種阿波羅幻象使我們避免與狄俄尼索斯音樂發生直接關係,並容許我們將音樂興奮之情流注于阿波羅媒介物之中。同時,由於這種興奮之情的流注,我們便可以知道如何從內部去看到和了解戲劇媒介到某一程度,而這一程度就其本身來看,是在阿波羅藝術領域之外的。因此,我們得到一個結論,就是當音樂精神提高阿波羅藝術的水平時,阿波羅藝術到達它的最高峰。這樣,阿波羅和狄俄尼索斯的密切結合就代表阿波羅和狄俄尼索斯兩種勢力的最後九*九*藏*書完成。
為了要正確地估計一個民族的狄俄尼索斯能力,我們不但要注意他們的音樂,也要注意普遍流行於他們之間的悲劇神話。如果神話和音樂間的這種密切關係確定的話,我們就可以假設,當其中一個墮落時,另一個也可能跟著萎縮。只要我們看一看日耳曼民族的發展,就會相信這句話的真實性,蘇格拉底樂觀主義之非藝術和寄生的性質,在我們變為單純娛樂的藝術以及被空洞概念所支配的生活中表現出來了。
既然我們接觸到不和諧的音樂關係,我們也許已向悲劇問題的解決更走近了一大步。因為現在我們能夠真正把握所謂需要注意的同時也超越注意的意義了。這種體驗在聽覺上的類似物是音樂上的不和諧音,正如大音樂家所用的。這種不和諧音使我們一方面需要去聽,另一方面又需要超越這個聽覺活動。儘管我們在各方面感到實在中的無上快|感,但是這向前的推進力使我們想起,這兩種情況都是同一狄俄尼索斯現象的不同面相,都是破壞並重建個體世界的精神面相,很像赫拉克利特著作中宇宙的造型九九藏書力量,就像投擲小石子或堆沙子然後又加以破壞的小孩子一樣。
你們這些相信狄俄尼索斯音樂的朋友,也知道悲劇對我們有什麼意義。在悲劇中,悲劇神話從音樂的母體中再生了。它激發我們最狂放的希望,也允許我們消除最劇烈的痛苦。但是我們所有的人都認為,最劇烈的痛苦乃是德國天才臣服於邪惡的侏儒時所必須遭受的長期屈辱。你們將了解我的意旨,就像你們也將了解我希望的性質一樣。
我們不能說事情終於像實際生活中一樣悲慘地發生了,更不能藉此來說明悲劇的根源。藝術不是自然的模仿,而是它的形而上的補充者,它與自然平行而克服自然。就悲劇神話屬於藝術而論,它完全分享它的超越意旨。但是,當悲劇神話通過苦痛的英雄人物來描寫現象世界時,它所超越的是什麼呢?當然不是現象世界的「實在」,因為神話以相反的方式告訴我們:「看一看,看得近一點,這就是你的生活。這就是你生活之鍾的時針。這就是神話為了超越它而向我們顯示的生活嗎?如果不是,我們怎麼解釋當我們看到這些形象時https://read.99csw•com所感到的歡愉呢?」
一個不曾體驗到需要注意而同時又需要超越注意的人,不會為了解悲劇神話而了解這兩個過程如何明顯地被結合在一起的。但是,真正敏感的觀賞者會證實我的看法,就是在所有悲劇效果中,這個雙重主張是最特別的。如果我們能夠把這個現象從觀賞者移到悲劇作家身上的話,我們將了解悲劇神話的根源,它與阿波羅共享幻象和觀照活動中的強烈快|感,然而它卻否定這個快|感,它在具體形相的消滅過程中,發現更大的滿足。
然而,有某些跡象表示德國精神還是有生氣的,而且是非常有生氣,就像一個沉睡而深入夢鄉的騎士一樣。從這些深處發出了狄俄尼索斯的歌聲,它讓我們知道,這位德國騎士在他樸實的沉迷中,仍然在夢想著古老的狄俄尼索斯神話。我們不要相信,所謂只要我們能聽到鳥聲告訴我們狄俄尼索斯家園,德國精神就已無法挽回地失去了它。總有一天,騎士會在長睡之後,帶著晨間所有的蓬勃生氣而醒過來。他會屠龍,他會消滅狡猾的侏儒,他會使布倫希爾德驚起,即使戰神槍矛也不能阻擋他。九-九-藏-書
當我們從內部說明阿波羅形象時,阿波羅形象就不再像阿波羅藝術的那些微弱表現,儘管史詩和雕刻所能表達的東西具有更大的明晰和更深刻的鼓舞,但是我們的目標不是史詩和雕刻所能表達的東西,不是使我們觀照的眼光落在個別形相中的寧靜的快樂。我們看看舞台上演出的戲並進入它騷亂的主題範圍,我們感到在我們眼前經過的東西只是一種象徵的形象,我們幾乎看到了它最深刻的意義,同時為了要顯露它背後的原始形象而希望撕去這種象徵的形象。形象非常明晰不能使我們滿足,它所隱藏的似乎跟它所顯露的一樣多;而當它似乎要我們穿過帳幕去探測它背後的神秘時,它明顯的具體性卻使我們的眼睛恍惚迷離,不能做更深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