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她對視了好一段時間。「的確，斯通，他們拿不走這個案子，但是，一份記錄在案的正式投訴可不怎麼好看，而且說實話，我真是有點不想再接到什麼投訴了。」他把減壓球換到左手，「所以，我很好奇這一次你打算和誰搭檔。」

「嗯……老爹，總督察要見你。」

和其他所有要向納稅人道歉的政府機構一樣，這座三層樓的警察局顯得既單調又不近人情。

「布賴恩特。」

伍迪剛放下電話，便從桌邊拿起減壓球。他的右手在這團軟泥上不斷用力再放鬆。金想起來，每當她出現在他旁邊時，他就會經常拿起那個球。

「我有的選嗎？」

金把咖啡喝完了：「放鬆點，老媽，我現在就去。」

玻璃櫃右邊的牆上釘著一張伍迪和托尼·布萊爾握手的照片。再右邊則是他當年被派往阿富汗的長子——帕特里克動身前身著制服的照片。十五個月後，他兒子下葬時穿的也是這一身制服。

他握著減壓球的指節開始發白，但他並沒有理會話中的挖苦語氣。

她很想衝過去把那輛勞斯萊斯模型的軸距改短，但她壓制住了這一衝動。

「當然沒問題啊，凱。要按你最喜歡的方式調嗎：加奶，兩份糖，然後倒你大腿上？」她帶著一口濃重的黑鄉口音，嬌滴滴地說道。

斯read.99csw.com泰茜剛進門，偵緝警長布賴恩特後腳就跟了進來。他掃了一眼「大碗」，含混地嘟囔了聲「早安，老爹」。他六英尺的身形看上去無懈可擊，就像被媽媽打扮好要去主日學校上學的孩子。

金翻了個白眼，坐到空出來的那張桌子上，心裏只想趕緊開始任務簡報。「行了，布賴恩特，把報告拿出來。凱，準備好白板。」

她徑直走向探員辦公室，一路上既不向別人問早安，也沒人向她問早安。她知道自己以冷淡、不善應酬以及不露情緒而出名。這樣的看法慢慢演變成一些失實的無聊閑話，但她毫不在意。

總督察伍德沃德五十多歲，體格魁梧。他是混血，因此擁有光滑的棕色皮膚，包括他光禿禿的頭頂。他身著潔凈的黑褲和白襯衫，衣服上襯著些恰到好處的褶皺，鼻樑上的老花鏡掩蓋不了鏡片后那雙眼睛流露出來的疲態。

「目前情況如何？」

這些信息列在「受害人」標題下，金用著重號把它們標了出來。

她很想給她的上司提一些對那輛勞斯萊斯模型車的小小建議，那樣他之後就不用再花幾個小時拆掉車的后軸重新拼裝。可話到嘴邊，她又變了主意。

他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並指著一張椅子讓她坐下。坐在那裡，可以看到他玻璃櫃里收集的全部汽車模型。

「還有什麼別的事嗎，長官？」

布賴恩特給團隊各個成員派發簡報文件，金則在一旁介紹今早的案件情況。

「我聽說，你遇到沃頓探長了？」

剛進門，他就把西裝脫了下來，掛到了椅背上。等九九藏書一天的工作結束時，他的領帶早就掉到不知道哪層樓去了，襯衫最上面那顆紐扣也會被解開，袖子被卷到手肘。

道森拿著馬克筆，走到佔據了整塊牆壁的白板旁。

「事實上，凱，女祭司授予了我一種強大的魔法，能把一個成年人變成憤怒的白痴——但似乎已經有人對你下毒手了。」

「早上好，老爹。」斯泰茜·伍德探員道了聲早安，滑進了自己的椅子。儘管有著半英國半奈及利亞的血統，但斯泰茜從未踏出過英國一步。她剪了一頭精緻的黑色短髮，服服帖帖地垂在前額，光滑的焦糖色皮膚和她的髮型很是相襯。

金團隊里的第三位成員——偵緝警長凱文·道森並沒有在自己的桌子上擺放任何人的照片。倘若要他放一張最喜歡的人的照片的話，那他恐怕一整天都得對著自己的肖像打招呼了。

「你想選誰？」

金離開了他的辦公室，想知道伍迪花了多久才想出剛剛那句巧妙的形容。

金翻了個白眼。這隻黃鼠狼就是不敢跟她單打獨鬥嗎？

所以就是沒的選，她心想。布賴恩特會去降低她的損傷，同時，因為鄰近警力總是背地裡對她抱怨連連，所以伍迪並不打算親自做這件事。這就是為什麼他要找一個能負責的「成年人」來照管她。

伍迪把減壓球放回原位，摘下眼鏡：「及時向我彙報情況。」

和往常一樣，她是最早到辦公室的，於是先去開了咖啡機。辦公室有四張桌子，兩兩相對。每張桌子上擺著一台電腦，以及一堆和電腦毫不相配的文件盤，在桌上辦公的人能正對自己的搭檔。

「下一個標ｒeaｄ•９9ｃｓw.com題，『動機』。通常有人被殺，原因不外乎某些過去的、現在的或者未來會發生的糾紛。就我們目前所知，這位受害人並未參与過任何形式的危險活動。」

「嘿，斯泰茜，能給我弄一杯咖啡嗎？」道森一邊說一邊看手機。

因為幾個月前裁員的緣故，四張桌子中只有三張還擁有自己的主人，剩下的一張空了出來。她不喜歡在自己的辦公室休息，常常會在這兒打發時間。

金裝作沒有聽到，繼續說：「凱，寫下一個標題，『案件情況』。現場沒有兇器，也沒有搶劫的痕迹，目前沒有法醫物證，也沒有線索。

這麼說來，消息已經傳得滿天飛了。「我們在屍體旁邊寒暄了幾句。」

「還沒什麼發現，長官。你找我的時候，我們才剛開始草擬調查方案呢。」

玻璃櫃下層擺放的是一系列英國經典汽車的模型，而上層擺放的則是歷代以來的警務用車。一輛二十世紀四十年代的MG TC，一輛福特安格里亞，一輛「黑色瑪麗亞」，還有一輛擺在中間獨領風騷的捷豹X40。

金又喝了口咖啡：「相信我，布賴恩特，他更喜歡喝了咖啡的我。凱，屍檢報告十點會出來。斯泰茜，找出所有和受害人有關的信息。布賴恩特，聯繫那家學校，通知他們我們很快會過去調查。」

她的目光游移到了他的右側，望向窗台上他還沒完成的模型。那是一輛勞斯萊斯幻影，已經好幾天沒有進展了。

道森捧hｔｔｐs://reａｄ•9９ｃｓw•com著肚子，發出嘲弄的大笑。

嚴格來說，道森並沒有遲到，因為局裡早上八點才開始早班。但她想讓他們早點到辦公室聽取任務簡報，特別是在開始調查一樁新案子的時候。金並不喜歡按照執勤表上的時間辦公，而那些死守這個時間表的人，通常在她隊里待不久。

「嗯，對了，斯通……」

早上七點三十分，金把她的川崎忍者停在了黑爾斯歐文警察局。警察局坐落在城鎮的外環路旁，這城鎮里只有一片小小的商業區，外加一所大學。警察局緊挨著地方法院，平時辦事方便，但一到報銷費用的時候就很麻煩。

她一步兩級奔上通往三樓的樓梯，輕輕敲了敲門，之後才走進總督察的辦公室。

幾乎沒人能搞清布賴恩特桌上的文件是怎麼擺的，可金總能毫不費力地在幾秒鐘之內抽出她想要的那份文件。他桌子上擺著一張他和妻子結婚二十五周年紀念的合照，錢包里還夾著一張他女兒的照片。

「斯泰茜，那你想讓我幫你倒一杯咖啡嗎？」他邊說邊站了起來，其實他心裏很清楚，斯泰茜根本不碰咖啡。「跟術士戰了個通宵，你現在一定很累吧。」他調笑道，暗指斯泰茜對網路遊戲《魔獸世界》的迷戀。

她偶爾會在那裡對手下進行「個人績效指導」，說白了就是一頓結結實實的訓斥。

金的辦公室門口掛著她的名牌，這間辦公室通常被叫作「大碗」，但那不過是用紙面石膏板和玻璃在探員辦公室的東北角隔離出的read.99csw.com一小塊區域罷了。

他把減壓球握得更緊了。「他的上司聯繫了我。他們正式提交了一份對你的投訴。他們想要這樁案子。」

模型看著有些不太對。在她看來，軸距有些過長。

斯泰茜的工作台井井有條。所有沒有歸類的文件都被她仔細地沿著辦公桌頂端邊緣理成一摞。

布賴恩特的電話響了。他接起來但很快又放下聽筒，朝金點了點頭。「伍迪要見你。」

「受害者名叫特雷莎·懷亞特，四十七歲。她是斯陶爾布里奇一所私立男校的備受尊敬的校長。未婚。沒有子女。生活體面卻不奢侈，我們目前並未發現和她有過節的人。」

「當然。」

她把目光移回來，與她的上司對視，然後說：「但他們拿不走這案子，是不是，長官？」

金看到他掃了幾眼自己的辦公桌，目光搜尋著那隻咖啡馬克杯。見到她已經在喝了，他便也倒滿了自己那隻印有「世界最佳計程車司機」的馬克杯——那是他十九歲的女兒送的生日禮物。

他的嘴角隱隱露出一絲笑意：「你這不是選了嘛。」

「老爹……」

「抱歉我遲到了，老爹。」道森說著，坐進了伍德對面的椅子。這麼一來，她的團隊就算是集結完畢了。

「老爹，」布賴恩特回頭喊道，「孩子們又在鬧事了。」他轉過身對他倆搖了搖手指，調笑道：「等你們老媽回到家，看她怎麼收拾你們。」

她在門口轉過身來。「記得讓你的隊員睡點覺。他們可不像你一樣是靠USB介面充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