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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布賴恩特並沒有死心。「那些女孩呢?她們惹了很多麻煩嗎?」
醫生轉過身,拉著狗走向現場的高處。金按下「接聽」。
威廉開始和他們拉開距離。「這麼說並不太對。有幾個比較叛逆,但她們大多都是好孩子。」
儘管他說話時面不改色,金仍能聽得出他聲音中的痛苦。換作她,她絕對做不到如此輕易地原諒露西的母親。
威廉轉過身來,注意力回到她身上,一臉意外的表情。
「我理解。」金說著,往前靠了靠。他的聲音變得幾不可聞。
「兩位要喝咖啡嗎?」
「起火的那晚是你在值班嗎?」
敲了兩下門之後,一個滿頭白髮的高大男人走了出來。
「他就差拿拳頭趕我們走了。」
「什麼事,斯泰茜?」
「人們通常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成長為一個需要全天候照顧、沒有自理能力的成年人。失陪一下。」
「發育完整的大腦受困於無用殘軀」,金思考著這句話的諷刺意味。世上絕沒有比這更殘酷的命運。
威廉搖了搖頭。「沒有,我這輩子都會忠於自己的結婚誓言。離婚雖不違法,但它違背上帝的意志。」
他把三個金屬杯墊放在了桌子上,又端上三個骨瓷杯。咖啡的氣味很香。金立即拿起來抿了一口。
布賴恩特拿出他的委任證。「我們能進來嗎?」
「你說的叛逆是什麼意思?」布賴恩特問道。
她絕不會讓自己再犯這樣的錯誤。
她掃了一眼那輛豐田皮卡,通過排除法猜測這肯定是丹尼爾·貝特醫生的車。車的後輪拱罩凹了一塊,車身沾滿污泥。
應急呼救掛件纏繞在輪椅的左扶手上,掛件上有一個紅色按鈕,按下可立刻呼叫急救服務,這一設備通常供嚴重殘疾的病人使用。金意識到如果掛件掛在小女孩脖子上的話將無法發揮作用,所以才被他放在距離她左手一英寸之內的地方。
「老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走到車旁時,布賴恩特問道,「你平時不會像這樣知難而退的。那傢伙緊張得不行,而你就這樣走了。」
前花園鋪滿了灰色的石板,十分怪異。唯一能分辨出的道路是一道從石板延伸到前門的斜坡。
「應該是夜裡一點半吧。」
噢,金醒悟過來。他們在用眨眼的方式交流。
他的聲音低沉而令人愉快,沒有一絲黑鄉口音。
「我知道得不多,因為我很少見到白班的員工。有時,女管家read.99csw.com瑪麗會等我到了之後跟我聊些閑話。」
「是怎樣的……」
「起火原因最後調查清楚了嗎?」
「我們還不能排除這種可能性。」
「早上好,親愛的,睡得好嗎?要喝些什麼嗎?」
「她能聽得非常清楚,警探。在談論這些事情的時候,普通的十五歲女孩會被要求離開房間。這是我們同樣擁有的權利。」
「我們能否問問,露西怎麼了?」
「你在哪裡?」
「呃……那是一隻狗,老爹。」
「因為那場大火嗎?」
金從威廉身旁走過。「謝謝您抽時間配合我們的工作,佩恩先生。我們不會再耽誤您了。」
金真想狠狠踹自己一腳。因為露西的殘疾,金潛意識中便忽略了她的存在。
「佩恩先生,我們能否問……」
入室搶劫者絕不會故意挑選難度最大的民居。金也不相信巧合。
他把他們帶進一間橫貫整座房子的單人間。一邊是休息區,另一邊是窗戶,前面有一張餐桌,窗戶外是露台和小小的後花園。花園中也不見草坪或灌木,只有鋪得整整齊齊的石板。金聽到身後傳來了聲音,一陣溫柔而有節奏的「咚咚」聲。
他笑了笑。「要翻個身嗎?」
「露西的媽媽不是壞人,但她對孩子有她自己的期待,而一個身有殘疾的孩子並不是她人生規劃的一部分。不要誤會我。我相信天下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完美無瑕。
金翻了個白眼,摸了摸小狗的頭。她的皮毛柔軟而溫暖。
「不是,那晚是亞瑟輪班,但因為我睡在前卧室,所以警鈴響的時候我立刻就聽到了。」
「谷歌地球,老爹。」
「關於兩位受害者,您能告訴我們些什麼呢?」
「威廉·佩恩?」
「噢,好的。我在克雷斯特伍德的工作很簡單:確保孤兒院是安全的——女孩們出不去,外人也進不來;檢查煙霧探測器;把白天的工作收收尾。這份工作給了我很大的便利來照顧女兒,所以被迫結束的時候,我十分失望。」
「主要是有關懷亞特小姐和克羅夫特先生吵架的事情。瑪麗管這叫『爭權』。」
「她出生后沒多久,我們就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她學會走路的時間很晚,而且走起路來一直搖搖晃晃。」
兩人同時點了點頭,威廉·佩恩走進廚房。說是廚房,其實就是緊挨著休息區的一塊方形區域。
「嘿,看啊,探長,」丹尼爾https://read•99csw•com·貝特眼光一閃,「至少這裏還是有人喜歡你的嘛。」
剛走出外面的大門,布賴恩特便轉向她。「剛才是怎麼回事?你沒注意到我們問起孤兒院里的女孩時,他立刻變臉了嗎?他巴不得我們趕緊走。」
「抱歉。不管怎麼說,雖然一開始時,艾莉森真的很累,但露西身上的一些正常表現還是能給她堅持下去的力量,可隨著病情越發嚴重,照顧露西變得越來越像一種折磨。當她離開的時候,她已經無法正視露西,而且也已經幾個月沒碰過她了。我們都認為,離開是她最好的選擇。那已經是十三年前的事了,之後我們再也沒有聯繫過。」
儘管金並不能看出兩人有什麼動作,但父親和女兒肯定在以某種方式交流,因為她看到威廉將一根餵食管擺到了女兒唇間。露西的右食指按了一下輪椅扶手上的一個按鈕,一些液體進入餵食管,流進她嘴裏。
「正準備離開現場。怎麼了?」
金湊近了一些,仔細打量那張突然從後排側窗冒出來的毛茸茸的臉。
「我找到其中一個夜班值班員了,他叫威廉·佩恩。」
金微笑以示感謝,接著他關上了門。
「前天晚上我們家發生了一起搶劫未遂案。儘管小偷什麼都沒有偷走,我還是報了警。」
「我不知道。我不確定在這件事上他們花了多大力氣,因為沒人受重傷,而且孤兒院本來就準備關了。」
聲音的源頭是一個看起來用於監測呼吸的儀器。儀器連在一個小女孩身上,金猜這個小女孩十來歲。她坐在一張特大號輪椅上,輪椅旁裝有靜脈注射器,整個輪椅看起來更像一台獨特的裝置。
他並沒向後退,反而皺起了眉頭。「我不明白。昨天才來了一位警官,還問了我一些細節問題。」
「那時候的時間是……?」
「兩位請坐吧。」他說著,把他們帶到一張小桌子前。傑里米·凱爾的聲音靜靜地在室內迴響。
金並沒有見到露西眨眼做出反應,但威廉還是把耳機放進了她的耳朵,並打開了播放器。
他點了點頭。「就算沒有這場火,孤兒院也遲早要關停。但我還是想再多干幾個月。」
九九藏書威廉突然站了起來,臉上的神情全變了。他的語氣依舊柔和,卻覺得是時候讓他們離開了。
點綴著貝蒂娃娃圖案的法蘭絨睡衣並不能掩蓋小女孩萎縮的身軀。
威廉把輪椅轉了過來,露西蒼白光滑的皮膚以及直率的眼神給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認為有誰可能會去傷害孤兒院里的女孩們?」
「這就是你在克雷斯特伍德孤兒院又找了一份夜班工作的原因嗎?」
金環顧四周。「露西的媽媽在這兒嗎?」
「朝坡底下看。你會看到排成一排的七棟房子。他住在正中間那棟,前後花園都鋪滿了石板。」
「沒錯,我是走了。」
「要不要聽些音樂?」
走到門口時,金轉過了身。「佩恩先生,如果您不介意我再耽誤您一分鐘的話,您一開始以為我們來這裡是調查什麼的?」
「你沒有再找一位妻子嗎?」布賴恩特問道。
「哥倫比亞黃金?」她問道。
「上一個案子結束之後,我們便出去玩了。上司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們正在切德物色合適的攀岩地點。我是離這裏最近的。」
金在桌子底下踹了布賴恩特一腳,後者旋即閉嘴。這次的問話她要親自來。
「你知道不知道,特雷莎·懷亞特和湯姆·庫爾蒂斯都已被人殺害了?」
威廉感激地望著她。
金搖了搖頭,掛斷電話。有時候斯泰茜真的能嚇到她。
「只咬傲慢的警探。」
他看了一眼女兒,目光再也沒有轉回來。金則趁著這個機會直接盯著他觀察。
威廉站了起來,走向女兒。「甜心,是時候聽些音樂了,好嗎?」
他往後退了退,金快速打量了他一番。他的臉看上去才四十來歲,而他的頭髮會讓人誤以為他很老,和臉完全不相稱,彷彿他身上存在兩個完全獨立的老化過程。
「去找我們的第一位證人問話。」
她從沒往這裏派過警員。
「只是些小事情。」
「探長,不要再跑來嚇我的狗了,」丹尼爾·貝特滑到他們中間,「我向你保證,她什麼都不知道。」
「露西坐在窗邊便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她昨天才開始對這件事著迷。」
她遇到了帶著狗走回皮卡車的丹尼爾·貝特醫生。
「這是我的女兒,她叫露西。」威廉·佩恩在她身後說道。他俯身伏在輪椅上,輕輕地把一縷金髮撥到女孩的耳後。
金走到馬路對面,轉身審視著面前的房子。這是七棟房子之中唯一一棟把警報器裝在正面顯眼位置的房子。被動紅外光和感測器直接瞄著大門。她家房子後面也裝了一模一樣的感測器,還有六英尺高的帶貓刺的柵欄九九藏書
「請二位安靜一點,我女兒在睡覺。」
金覺得,即使他願意,也很難遇到一個合適的女人。畢竟,沒有多少人會願意全天候照顧一個非親生的殘疾孩子。
「她是看不到的嗎?」醫生打開車門,金在一旁問道。小狗蹦了出來,坐在地上。貝特醫生把狗繩系在它的項圈上,搖了搖頭。
他點了點頭。
「不是你想的那樣,布賴恩特。」
金走出土坑。「快點,布賴恩特。我們要開工了。」
就在金想罵回去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
「你沒看錯,老爹,它好像只有一隻眼睛。」
金眉頭微皺。「布賴恩特,是我看錯了還是……」
「最先到的是懷亞特小姐和湯姆·庫爾蒂斯,大家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救援人員在列名單,確保所有女孩都有人照看。醫護人員在沒有告知任何人的情況下把所有受了輕微皮外傷和吸入濃煙的女孩都帶走了。我一直試著幫忙,但好像越幫越糟。於是我等到其他員工陸續抵達之後便離開了。」
「我說了,我們要走了。」她低吼道。布賴恩特合上筆記本,站起身。
金迷惑不解。鄧迪離這裡有三百五十英里,絕非只有幾個小時的車程。「為什麼你要把她帶到這裏?」
「進來吧。」他低聲說道。
「然後你做了什麼?」
「沒錯,醫生。你說對了。」金說道,步速不變。
「什麼樣的閑話?」
「在克雷斯特伍德,我上的是夜班,這樣我白天就能照顧露西。晚上的時候,我的鄰居會來我家,幫忙照料她一下。」
金掃了一眼布賴恩特,接著說道:「我們來這裡是調查一個和克雷斯特伍德有關的案子。」
金一邊搖頭,一邊走上了山坡。
「我很抱歉,但我真的不認為這件事我能幫上什麼忙。」
他臉上露出理解的神情。「噢,當然,請進吧。」
佩恩點了點頭。「在那之前,我是一位園林建築師,但我無法同時兼顧工作和照料露西。
他拿了一張紙巾,擦去淌到女兒下巴上的口水。
「就在這裏嗎?」布賴恩特看著金拉開齊腰高的門,問道。
九*九*藏*書又抿了一口,點了點頭。布賴恩特卻像喝超市實惠裝的速溶咖啡一樣大口灌了下去。
他笑了。「這是我的摯愛,警探。我既不喝酒,也不抽煙。我沒有跑車,也不稀罕美女。我只喜歡一杯上好的咖啡。」
他笑了。「當然可以,我很喜歡談論我的寶貝女兒。露西今年十五歲,她患有先天性肌肉萎縮症。」
金走到露西的輪椅旁。「再見,露西。很開心見到你。」
威廉的臉明顯變得蒼白,轉頭望向窗外。「難道你覺得會有誰……你們真的覺得地底下那具屍體是克雷斯特伍德的哪個女孩嗎?」
「佩恩先生,您剛剛說到……」她溫和地把話題轉了回去。
「什麼?」
「她右眼的視力完全沒問題。」
丹尼爾的聲音中沒有不滿,只有服從——完全接受電話中的工作安排。
「沒錯,布賴恩特,他就差拿拳頭趕我們走了。」金轉身越過車頂怒視著布賴恩特,「因為他要給他十五歲的女兒換尿布。」
「你現在面朝哪個方向?」
角落裡傳來一陣「唔唔」聲,威廉立刻站了起來,走到女兒面前。
「布賴恩特,我們走吧。」金站起來說道。
「你剛剛說我們要去哪裡來著?」
「我只是想再問一下……」
威廉·佩恩顯然想讓他們趕緊走,金開始明白這是為什麼。
「抱歉。我經常會忘記露西還有媽媽,畢竟一直陪著她的只有我。」
金已經開始向坡下走了。「你是怎麼知道的?」
布賴恩特哼了一聲。「你不知道我想的是什麼,因為你根本沒給我機會去弄清楚。他很緊張,老爹。」
「我說探長,我享受了一個凌晨四點的電話叫醒服務,接著驅車三個半小時來到這裏,而您的出現絕對有違醫囑。」
「把他的地址給我。」
「我先去看看露西有沒有事,接著跑到了馬路對面。亞瑟把大部分女孩都帶了出來,但他被煙嗆著了,於是我衝進去最後檢查了一遍,確保沒有人困在裏面。
金剛剛不經意地拿開了輕撫小狗腦袋的右手,這時她感到小狗用溫暖的鼻子蹭著她的右手。
金轉向她的同事。「看到沒,布賴恩特,狗真的會繼承主人的性格呢。」
「嘿,警探,你真是陰魂不散啊,是不是?」
「有聲書呢?」
「老天爺,那是什麼?」金尖叫了一聲向後跳。
金猜這隻白色的小狗是一隻德國牧羊犬。她走近了一些,把手湊到狗的鼻子跟前。「她咬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