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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二

第二章

馬赫很願意在那裡待上幾分鐘緩緩神,但是他沒有時間。他把盧格手槍別回腰間,然後很快地檢查了一下。這間屋子是食品儲藏室,地上滿是狗糞和狗尿,還有被那條飢餓的大狗拖得滿地都是、但無法下嘴享用的食物。外面廚房的水槽里有幾個臟盤子。桌子上有半瓶伏特加,還有個空玻璃杯。廚房一邊有幾級向下的台階,牆上有一扇小門,應該是通往酒窖的,但是鎖上了。
「我聽說他們發現了一具屍體。」
「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所有的相關文件和資料都要交給保安警察。刑事警察正在從事的所有調查活動全部終止。該命令馬上生效。』」
這位黨衛隊全國副總指揮大約五十多歲,脖子很粗,看上去像公牛一樣健壯。他的臉讓人想起退役的拳擊選手。馬赫在電視新聞里和報紙上見過這個人。
「怎麼?」
第二扇門後面是客廳。豪華,但是品味有些俗氣。沉重的枝形水晶大吊燈;打蠟的橡木地板上鋪著幾塊厚厚的波斯地毯。傢具也是那種豪華厚重的風格。鍍金扶手椅,沙發,手工雕刻的咖啡桌,三隻相稱的古燈。酒柜上面擺著看上去年代久遠的青銅小雕像。兩面牆上掛著綉帷掛毯。應當是很名貴的掛毯,馬赫猜想。可惜他對此毫無研究。另一面牆上也掛著幾幅油畫。窗邊有一台大鋼琴,上面擺著兩幅照片。馬赫拿起一幅,就著鉛玻璃里透過來的光線試圖看清楚。相片框是銀的,很沉,上面雕有納粹黨的鷹和萬字紋飾。照片顯然是在布勒和他妻子的婚禮上拍攝的。一名衝鋒隊軍官舉著橡葉樹枝。布勒穿著衝鋒隊制服,他妻子頭上戴著一個花環。丑得就像一隻青蛙。兩人都面無笑容。
「你不會找不著的。就在島的東邊。有兩個尖塔。島上最大的房子之一。」
在天鵝島入口,一根紅白相間的欄杆擋住了馬路。一個警衛朝他走過來,穿著制服,肩上斜挎著一支衝鋒槍,手裡拿著一本活頁夾。馬赫把刑事警察的證件遞過去,警衛很仔細地看了半天,又看看馬赫的臉,然後把證件遞迴去,敬了個禮。「很好。謝謝您,二級突擊隊大隊長先生。」
布勒家的院門是鎖著的。當然會是這樣。他踩著鐵門上的裝飾用雕花,爬到大門頂端,小心翼翼地讓屁股和大腿避開門頂上的金屬尖,然後翻了過去。
馬赫下了車,沿著約斯特的路線走了一遍,從發現屍體的地點起,穿過樹林,向右急轉彎,然後繼續沿著湖邊,一直走到鮮紅色的電話亭。他又走了一遍。然後走了第三遍。對結果很滿意。他坐回車裡,朝天鵝島開去。
馬赫說話了。「一個朋友。」
他的手懸停在電話上方。一聲。兩聲。三聲。在寂靜的屋子裡,鈴聲顯得格外刺耳,寫字檯上的灰塵被震得飛舞了起來。四聲,五聲,六聲。他握住了話筒。七聲,八聲。他拿起了話筒。
在車隊經過他的一霎那,馬赫看到了邁巴赫後座上的乘客。一個很漂亮的年輕女孩,演員,或者是個模特,一頭短短的金髮;在她旁邊,筆直地盯著前方的,是一個老年人,鷹勾鼻,髮際線向後退縮,露出了光光的腦門。任何德國人和歐洲人都不會認不出這個人。車隊消失在進城的方九-九-藏-書向。
「當然沒有。我把他們丟在那兒,說我試著去找你。然後我就到調度室來了。」耶格爾壓低了音量。「聽著,扎維,別幹什麼逞英雄的傻事。他們這次很認真。蓋世太保隨時都有可能到天鵝島。」
「島岸的情況怎麼樣?有人看守嗎?」
「沒有,先生。布勒博士星期一一整天都沒有訪客。」
在外面,布勒的狗好象發了瘋一樣,在水邊來回奔跑,望著湖對岸,隔著籠套像馬一樣嘶鳴。每隔幾分鐘,它就要坐在後爪上歇一歇,然後繼續它那無望的巡視。馬赫注意到狗的右半側身體沾滿了乾涸的血跡。當他也走到湖邊時,它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馬赫拿起第二張照片,立即覺得胃往下一沉。彩色照片上的人還是布勒,穿著黨衛軍的銀黑色禮服,滿臉謙卑,微微躬身,向前伸出手去。和他握手的那個人穿著一身樸素的褐色軍裝,戴著萬字袖章,臉半對著照相機,好像在和拍攝者身後的什麼人說話。馬赫用手指輕輕撫摸著相框上的玻璃。「致黨員布勒同志」,照片上的題詞這樣寫道,「阿道夫·希特勒,1945年5月17日。」
馬赫在皮轉椅上坐下,望著窗外。大草坪向右邊傾斜,一直延伸到湖邊。遠處一座別墅的私人小碼頭上系泊著一艘漂亮的白色遊艇,黃煙囪,紅桅杆。再遠處,克拉多夫-萬湖碼頭隱約可見。
馬赫用他那黨衛軍馬靴的後跟踢了踢布勒家私人碼頭的木頭樁子,然後走了上去。木板間隙很寬,他能看到下面的湖水在咣當咣當地蕩漾。由於靠近湖岸,水顯得很渾濁。在碼頭盡頭是一條小船,他上去的時候船身左右搖晃。船尾水面上一道虹彩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片油污,只有幾十厘米寬,和腐爛的葉子攪和在一起。船上到處一股燃料的臭味。哪兒漏油了。他試圖進入船尾的引擎室,但是門鎖上了。他扒在污穢的圓形舷窗上往裡看,但裏面太暗了,什麼也看不見。
在廚房另一端還有一扇門。布勒慢慢摸到門邊,握住把手,然後猛地把門推開,用槍指著裏面。
「我們對本島居民沒有記錄,先生。只登記訪客。而且我們不檢查離開的車輛。只檢查開進來的。」
警衛把衝鋒槍挪到另一邊肩膀上,走回崗亭。馬赫可以看到他在翻閱一本厚厚的登記簿。
在最上面一個抽屜的最裡面,他摸到了一樣小東西,很硬很光滑。拿出來一看,是一個小記事本,黑色皮革封面,燙金的鷹和萬字徽章。打開一看,是1964年的黨務日記手冊。他把它塞進口袋。
「是啊。」馬赫越過警衛,看著哈維爾湖。一群海鷗在湖面上飛來飛去,飛得很低,一邊飛一邊叫。一群遊艇停靠在天鵝島的碼頭上。他可以聽見風掠過它們桅杆時發出的尖嘯聲。
「你,一層。你,檢查屋子後面。」 格洛布斯向兩名手下發號施令。他們消失在房子中。馬赫又等了半分鐘,然後向大門溜去。他沒有走車道,而是彎下腰來,藉助樹叢的掩護,曲折接近門口。在離大門五米遠的地方,他看到了一樣東西,驚訝得屏住了呼吸。
他迅速拿定了主意。「我聽不清你在說什麼,馬克斯。很抱歉。話筒有些問題。九九藏書我想可能是哪根線短路了。你說的話我一句也沒聽清。請你通知他們,等我回去之後檢修一下這輛車的無線電。完畢。」他把無線電關掉了。
警衛點了點頭。「水上警察的巡邏艇每小時繞島巡邏一次。而且每座房子都有自己的看守。很嚴密。警衛,保安,警犬,警報器。足夠守衛一所『KZ』用的了。我們這個崗哨只是把那些探頭探腦的好奇者攔在島外。」
「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KZ,卡蔡特。念起來比其全稱「Konzentrationslager」(集中營)簡潔得多。
猛然間,他想起來了。奧迪洛·格洛波克尼克(Odilo Globocnik)。他那奇特的斯洛維尼亞德意志人姓氏一直在黨衛軍系統里被人簡稱為「格洛布斯」(Globus)。很多年以前他是維也納大區的黨領袖。是他開槍打死那條狗的。
「這事正在發生。他們現在就坐在咱們的辦公室里。」
島嶼深處傳來大馬力汽車引擎轟鳴的聲音,還有警報器嗚嗚作響。警衛看了看,對馬赫說:「對不起,先生。」然後他跑回崗亭旁,按下按鈕,欄杆慢慢地升了起來。警衛筆直地立正敬禮。
「你有登記記錄嗎?」
「每輛車都要檢查。查看證件,問他們要去什麼地方。如果看上去可疑,我會給他們要拜訪的地方打電話,核實情況。有時我們會搜查車輛。這要看帝國部長先生當時是否在這裏。」
這個地方以生活在哈維爾湖南邊的一群天鵝而得名,從上個世紀起就是上流社會的時髦居住區。島上的大部分房子也可以追溯到那個時代。差不多每所房子前面都有一塊寬闊的草坪,法國式窗戶,大露台,石欄杆,雕像,噴泉,長長的車道。馬赫知道,其中有一所房子是用杜伊勒里宮的建築部件裝飾的——在巴黎公社覆滅前夜,拿破崙三世的這座皇宮被社員放火燒毀。巴黎市政廳和盧浮宮也被公社社員放了火(幸好後者只燒掉了一部分側翼建築)。後來的法蘭西共和國政府沒有修復這座皇宮,而是把它拆除賣掉了——某個威廉皇帝時代的德國工業大亨買來了好些柱子、浮雕、門楣,用來裝飾自己的私人宮殿。像島上其他豪宅一樣,那座房子也顯得大而無當。透過大門的鐵欄杆,可以看見草坪上趴著一頭兇猛的羅特威勒犬。
「你說過會有麻煩。現在麻煩來了。」從話筒里傳出的是耶格爾粗嘎的聲音。
當他沿著車道往前開的時候,馬赫看了一下反光鏡。警衛站在那兒看著他開進去,過了一會兒又把衝鋒槍換了個肩膀,擤了下鼻子,回到了崗亭里。
「我十分鐘以前回到辦公室。有兩個蓋世太保在等你。『考慮到黨員布勒同志的特殊身份,哇啦哇啦哇啦,這個案子已經被列為與國家安全有關的案件』。」
「他的房子在哪邊?」
馬赫走到岸上,然後盡量靠近水邊,趴下身子,把上半身探到碼頭木板下面。他勉強夠到了那個東西。粉紅色,像個娃娃,但是頂端有皮革覆面和不鏽鋼扣子。拿在他手裡的是一隻假腳。
「拿來給我。我要查一下星期一晚上有沒有人拜訪約瑟夫·布勒博士。」
馬赫跳出船,走上來時的路https://read.99csw.com線。小碼頭上的木頭由於風吹日晒已經褪成了灰色,只有一個地方例外,在靠近岸邊的地方,木頭的表層被什麼東西敲碎了,露出裏面黃色的新木茬來。還有一道白色的擦痕,像是油漆。馬赫彎下腰來仔細檢查這個地方。水裡有個什麼東西,淺色的,吸引了他的餘光。
沒有。什麼都沒有。
當他們走進院子時,那條狗似乎感到害怕,於是站得離他們遠了些。這些人,像馬赫一樣,也穿著蓋世太保的黑色制服。一個人從口袋裡掏出什麼東西,向那條狗走去,看上去像是要喂它點兒什麼吃的。那狗畏縮了,隔著籠頭嗚嗚哭著。接著傳來一聲脆響,好像打開香檳酒的瓶塞。樹叢中撲稜稜飛起一群烏鴉。那人把消音器摘下來,把手槍別回腰間,指著狗的屍體,對同伴比比劃划說著什麼。另一個人抓起狗的後腿,把屍體拖到了一叢灌木中。
這三個人向房子走去。馬赫仍然藏在陰影中,慢慢移動位置,不讓自己被發現。忽然,他想到自己沒有必要躲藏。他可以告訴那三名蓋世太保,他沒有收到耶格爾的傳話,已經搜查過了房子。但是這幾個人的舉止中有一種特別的東西阻止他這麼做。也許是漫不經心地射殺那條狗的經過。狗的表現提醒了他,也許這幾個人曾經來過這裏。
「布勒?」一個老年男人的聲音。聽起來死氣多活氣少,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布勒?請講話。誰在那邊?」
馬赫盯著房子。它看上去靜悄悄的,彷彿被遺棄了一般。該死的蓋世太保。
馬赫抽出手槍,警惕地向走廊走去。正如他猜測的一樣,走廊的盡頭是廚房。這時嗚咽又傳了出來。還有沉重的撞擊聲。可以聞到一股污穢的味道,好像是什麼東西的糞便。
當他們走得更近時,馬赫可以看到他們領口的軍銜。兩個二級突擊大隊長,第三個人的軍銜是黨衛隊全國副總指揮(SS-Obergruppenfuhrer)。兩名少校和一名上將!什麼樣的「國家安全案件」會驚動一名黨衛軍上將?
馬赫也掛回了聽筒。他開始快速搜查寫字檯的抽屜。一把鉛筆,幾本帶有浮雕花紋的信紙,一本字典。他從最底下的抽屜開始搜起。一個有經驗的小偷曾經說過,這是最快的翻抽屜方法。
馬赫開過威廉皇帝塔的紅磚崗樓,路面開始向下,逐漸與湖面相平。十分鐘后,他來到了昨天早上發現屍體的地方。在風和日麗的天氣里,這地方看上去和昨天截然不同。藍天、白雲、綠樹、草坪、天鵝、湖水、沙灘,風景美得一如帝國旅遊部的漂亮銅版招貼畫。灰色的雲層早已消失,八公里長的哈維爾湖一直向北蜿蜒到斯潘道要塞。
馬赫檢查了樓上的房間。主人卧室,浴室,客房。那種俗氣的豪華風格隨處可見。而且,布勒注意到,到處都掛著油畫。風景、肖像、神話、寓言,什麼題材都有。許多油畫都落上了灰塵。這座房子好幾個月沒有仔細清掃了。也許是幾年。
警衛露出會意的微笑。「是啊。帝國部長先生一向很趕時間。戈培爾夫人中午要回家用午餐。」
天鵝島是個不大的地方,只有1公里長,半公里寬。一條單向車道順時針繞島一周,要https://read.99csw.com到布勒的房子,馬赫不得不繞過四分之三個島。他開得很慢,每路過一所房子都要幾乎停下來,仔細查看一番。
突然,馬赫聽到了聲音:彷彿有一扇門被踢開,接著是一陣嗚咽哀鳴。他迅速把照片放回鋼琴上,回到門廳中。聲音是從走廊遠處傳來的。
「你告訴他們我在哪裡了嗎?」
他走進門廊。第一個驚喜。大門沒有鎖。馬赫走進門廳,四下張望。右邊有一座大理石樓梯。左邊是兩扇門。正前方是一條走廊,這條走廊大概通到廚房,他猜想。
「謝謝。」
最後幾米他沒有跑。馬赫知道,沒有什麼比快速移動的物體更能吸引人的注意力了。他裝出閑逛的樣子,從藏身之地走出樹叢,彷彿世界上沒有比這再自然的事了。他從信箱中取出那個包裹,然後一轉彎消失在大門外。他以為會聽到背後傳來讓他站住的命令,或是一聲槍響。但是什麼也沒有發生。坐在轎車裡,馬赫注意到自己握住方向盤的雙手在發抖。
半小時后,馬赫開著局裡的一輛大眾轎車駛上了哈維爾林蔭路。這條路沿著哈維爾湖蜿蜒前行,路面很高,有一道長長的斜坡通往水邊。有時,路那邊的樹叢會擋住湖面的景色。在四月陽光的照耀下,湖水反射著點點粼光。幾隻小帆船懶洋洋地漂在水面上,潔白的三角帆和蔚藍的天空形成鮮明的對比。
房子比他想象的還要大,一共有三層,白色拉毛外牆,斜坡式房頂上覆蓋著紅褐色的板岩瓦頂。房子正面並不是對著大門,而是朝向左邊。他沿著車道走到房前。兩端各有一座圓形的塔樓,帶著尖頂,可能是閨房或者樓梯。二樓有一座大露台,橫跨整座房子。露台下面是石頭柱子和門廊,大門就半掩藏在門廊的陰影中。車道中冒出了小草的尖芽。草坪已經很長時間沒有打理了,去年冬天的落葉隨處可見。
他是誰來著?
有什麼東西。
「不知道,先生。」警衛沒有流露出絲毫感興趣的跡象。「什麼時候的事?」
「啊,我說呢。」馬赫轉動鑰匙,發動了大眾轎車。「你知道布勒博士已經死了嗎?」
「他離開這座島了嗎?」
「是的。」
馬赫繼續向前開了50米,然後沿著一條散步小道向右轉彎,把車停在天鵝島中央的茂密樹林中,小心地藏好,然後走了出來。他沒有多少時間了。
他已經開到了布勒的別墅門外。透過鑄鐵大門,他可以看見一條鋪著淺黃色沙石的車道,還有兩座尖塔,和警衛向他描述的一樣。
電話機響了。
我絕對是瘋了,他想,一定是瘋了。
什麼也沒有。地上躺著一隻大狗,嘴上戴著籠頭。見他進來,掙扎著站了起來,頭也不回地從他身旁跑出廚房,穿過走廊和門廳,衝出了房子。
在大門右邊牆上,有一個非常隱蔽的投信口,從門外進來的人不仔細留意的話誰也不會發現。投信口裡面是一個漆成綠色的金屬箱,一面開口。在箱子裏面,躺著一個厚厚的棕色大包裹。
「他老是這麼風風火火地趕路嗎?」
那條狗最先聽到了動靜。它從草坪上轉過頭去,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然後跑向房子。馬赫立即把他的新發現丟在水裡,跟著那隻受傷的畜生跑起來。一面詛罵著自己的愚蠢,他一面跑到read•99csw.com房子旁邊一叢矮樹裏面,藉助尖塔陰影的掩護,試圖看清楚院子大門的動靜。那條狗撲在鐵門上,試圖吠叫,但是由於戴著籠頭,狂狺變成了嗚嚕嗚嚕的聲音。門外,馬赫可以看到有兩個人。接著出現了第三個人,舉著一把長長的專用切割鉗。10秒鐘后,粗大的鐵門閂被喀嘣一聲剪斷了。
「這兒的標準檢查程序是什麼樣的?」
馬赫知道島上一些房主的身份:戈培爾是這裏最顯要的住戶,還有其他幾個黨中央的高官;一個發動機製造業巨頭,戰後靠使用奴隸勞工發了大財;柏林最大的韋爾特海姆百貨公司的老闆,這家公司是他在30年前從其原來的猶太老闆手裡奪過來的;一個軍火製造商;在東方佔領區修建帝國高速公路的總承包人。馬赫一開始還有些疑惑,以布勒的職位和地位,怎麼能夠和這些非貴即富的鄰居為伍。這時他想起了哈爾德告訴他的故事:像羅馬皇帝一樣的豪華生活……「KP17,這裡是總部。KP17,請回答!」車內無線電響起了一名女話務員急切的聲音。馬赫伸手從儀錶板底下拿起話筒。
一支車隊從島上開出來,風馳電掣地從馬赫身旁高速駛過。開頭是一輛深灰色的寶馬轎車,車頂上裝著警燈。然後是一輛銀黑色相間的邁巴赫「大選帝侯」牌豪華轎車。馬赫注意到它那長長的流線型車身被壓得很低。一定是防彈的。邁巴赫之後又是一輛寶馬。
一片寂靜。然後電話掛上了。蜂鳴音。
他把注意力轉移到桌子上。桌子上有一部電話,乾涸的黃銅墨水池,象牙把手的吸墨器,景泰藍火漆盒。電話的手柄也是象牙的,黃金底座用珍珠和藍寶石鑲嵌出萬字圖案。他把手伸過去。
「星期一晚上。他被水流衝到了離這裏幾百米遠的地方。」
「這是KP17。請講。」
馬赫把車窗搖了下來,胳臂搭在車門上,讓冷冽而清新的空氣拍打他的臉和肩膀。路兩旁的森林一片生機昂然的綠色,越過它們,可以看見幾幢大別墅的紅褐色房頂。再過一個月,這條路就會被來湖濱度假、划船、野餐和曬日光浴的小汽車塞得滿滿的。但是今天這裏還是空蕩蕩的,除了他的車外,一輛車的影子都沒有。整條公路都是他的。
馬赫試了試第一扇門。裏面是帶有桁條天花板的餐廳。一座長長的餐桌,十二把高背椅子。餐具柜上掛著小幅油畫,一隻野兔子和兩隻死野雞。看上去油畫的年代很古老。桌子上擺著金燭台,水晶玻璃大盆,應該是放水果或者鮮花用的。一度應該是潔白的精緻亞麻桌布,上面落著灰塵。
兩座圓塔樓中的一座被布勒用作了書房。書架上擺滿了法律書、案卷、工具書。窗戶邊上是一座漂亮的嵌花大寫字檯,一把皮轉椅。窗戶外面是樓前的草地。書房裡還有一把絲綢面子的長沙發,上麵攤著一條毯子,表明主人偶爾會在這裏睡覺。還有更多的照片。布勒穿著律師長袍,布勒穿著黨衛軍制服,布勒和黨內的大人物們合影,馬赫認出其中有漢斯·弗朗克。所有的照片看上去都起碼有20年歷史了。
馬赫使勁拍了一下方向盤。「操!」
「我不怎麼認識他,先生。他不經常出門。沒有訪客。從來不和人交談。不過這兒好多住戶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