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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五

第二章

馬赫看看周圍的觀眾。他們都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有些人在喃喃交談。可能是同蘇聯的停戰。那些兒子、兄弟或丈夫在東方前線服役的人臉上露出了盼望的神情。他看見了耶格爾,在同VA1部(法律部)的一個女秘書開著玩笑。他看到馬赫在注意他,笑眯眯地擠了一下眼睛。
宣傳部早就發現,在人們下班前公布重大新聞的做法比其他方法好得多。由於人們都在工作崗位上,周圍全是熟人和陌生人,所以對公布的新聞只好全盤接受,沒有私下懷疑或思考的時間。而且,廣播時間是精心安排過的,這樣工人在聽過廣播之後可以早一點回家,4點50,比如說,而不是5點。這樣即使連起初反感這種做法的人也起碼可以從中沾到一些恩惠。威廉大街的宣傳部雇傭的心理學家比記者還要多。
「說真的,你該休息了。我說你應該馬上把這盒巧克力倒到樓下垃圾筒里。然後跟我一起回家,和漢內一起吃晚飯。你看上去有一星期沒好好吃過東西了。蓋世太保把文件都拿走了。驗屍報告也直接送到阿爾布雷希望特親王大街。這個案子結束了。對咱們倆來說。」
刑警總部的人都集中到了大廳中。軍官和職員,打字員和司機,全都擠在一起。大廳四角,四台大型電視機已經全部打開,屏幕上是一幅帝國地圖,中央是一隻納粹老鷹。電視中播放著貝多芬的交響樂。接著是各種畫面:獵獵飄揚的鮮紅萬字旗;勝利大道上的閱兵;火箭升天;康拜因在東普魯士金黃的麥浪里收割;戴著褐領巾的金髮男女兒童;魯爾的工人煉出一爐鋼水;紅臉蛋的巴伐利亞農村少女在摘蘋果;大型遠洋郵輪徐徐下水……在過去,人們只能從「人民收音機」里聽到音樂,沒有畫面。每隔一會兒,屏幕上就出現一名男播音員:「德意志人!請準備收聽特別公告!」然後又是慶豐收式的畫面。
「德意志人!請準備收聽特別公告!」
馬赫往後一仰,把腿翹在桌子上,看著天花板上交叉縱橫、落滿灰塵的暖氣管道。
「漂亮妞兒,是吧?」耶格爾說。「他們剛結婚。從斯潘道開車去坦珀爾霍夫。到地中海去度蜜月。男的開車。路過瑙訥大街,一輛卡車橫衝過來,把馬路擋住了。裏面跳出來幾個人,拿著槍。新郎慌了,改成倒檔。嘭!撞上了路燈。正在換一檔,砰!恐怖分子開槍了。一槍打中腦袋。嗝屁了。小瑪格達跳出車,準備逃跑。砰!又一槍。新娘也完蛋了。蜜月也完蛋了。什麼都完了。兩家子人還在斯潘道高高興興地給新人祝酒,吃吃喝喝呢。兩個小時以後才有人告訴他們。」
「哦!老天!」耶格爾趕忙把嘴裏的巧克力吐到手上,然後掏出手絹擦去嘴邊和手上濃褐色的唾液。「說真的,扎維,有時候我常常在想,你是不是心智不健全啊?」
下一次演說他是在海上收聽的。1943年4月,蘇聯投降!這全要歸功於元首在戰略方面的天才!頭一年夏天國防軍發動「藍色戰役」,奪佔了高加索和巴庫,斯大林的戰爭機器因為沒有石油而乾涸了。接著,克萊斯特率領四個強大的裝甲集團軍揮師北上。秋天,莫斯科淪陷。冬天,列寧格勒淪陷。講和。割讓烏拉爾山以西全部土地。https://read.99csw•com1943年6月22日,夏至節那天,國防軍的120個師在柏林舉行了盛大的慶祝遊行,300萬市民全部出動。
這個傢伙和路德截然不同。一個知識分子;一個像布勒一樣的「老戰士」;一個年紀輕輕就飛黃騰達的人。31歲就當上了足足有30萬人口的斯德丁市長……突然間,馬赫想起最近似乎在什麼地方看過這些內容。什麼地方來著?他想不起來了。恩……《Wer Ist's?》沒有提供更多的資料,只是說施圖卡爾特沒有結婚,而路德結過三次婚。馬赫在筆記本里找到兩頁空白的紙,畫下兩道線,分成三欄,在頂端分別寫下布勒、路德和施圖卡爾特的名字。然後是三個人的簡歷,提升日期,職位。這是他常用的方法之一,可以分析出一些看上去似乎毫無關係的人之間的某種聯繫。
「在愛好和平及世界安全的元首和大德意志帝國人民長期的善意要求下,在歐洲聯盟的支持和配合下,德意志帝國外交部,代表元首本人,向美利堅合眾國總統閣下發出正式邀請,邀請其對德意志帝國進行國事訪問。兩國元首將本著坦率和誠實精神進行會談,以實現德國和美國的最終和解。邀請已被接受。美國大使於今天上午通知外交部,肯尼迪總統將於九月在柏林與元首會晤。希特勒萬歲!德國萬歲!」
「關於什麼?《風流寡婦》?元首最喜愛的輕歌劇。我媽簡直迷得發狂。」
馬赫收回腿,坐了起來。
管理員走到一座大檔案櫃前,仔細看了看標籤,拉出一個小抽屜,飛快地翻動裏面的卡片索引。「斯特魯普,斯特倫克,斯特魯斯,施圖普納格爾……」
管理員冷笑一聲,抽出一張粉紅色的紙片。「施圖卡爾特,威廉。有一份檔案。被人拿走了。」
中午的威士忌和傍晚的灰塵讓馬赫覺得乾渴異常。走廊外有台飲水機,他接了一杯涼水。
1902年出生於威斯巴登。在慕尼黑及法蘭克福大學學習法律和經濟。1928年以「magna cum laude」(馬赫記得這個拉丁文片語好象是「優等成績」的意思)畢業。1922年在慕尼黑入黨。在衝鋒隊和黨衛隊里擔任多種職務。1933年擔任斯德丁市長。1935-53年任內務部國務秘書。著作:《德國種族法評註》,1936年。1944年授予黨衛隊全國副總指揮榮譽軍銜。1953年退出公職,從事法律業務。
「好吃。」
「又是一堆操蛋的活兒,」耶格爾說。他的腳高高蹺在桌子上,吧嗒吧嗒地抽著一支雪茄。「誰要是說『元首日』就是保安工作的噩夢,那才是扯淡。肯尼迪來的時候,全城警察都得累個臭死,連想都不用想。」
畫面又換了。一隻雄鷹站在地球上,散發著光芒。站在這個布景前面的是外交部首席發言人德萊克斯勒。此公長著兩道濃密的黑眉毛,尖嘴猴腮,活像一隻大馬猴。馬赫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在一億多德國人裏面,難道戈培爾就找不出那麼一個長得比較不像罪犯的發言人嗎?
出生:1895年12月16日,柏林。1914-18,服役於德國陸軍運輸部門。1933年3月1日加入納粹黨和九九藏書衝鋒隊。柏林市議會中擔任達勒姆區代表。1936年進入外交部。先是「Dienststelle Ribbentrop」(里賓特洛甫辦公室)的主管。1940年出任外交部與黨衛隊之間的聯絡官。然後調到「Abteilung Deutschland」(德意志人事務部)。1941年7月提升為外交部助理國務秘書。1955年退休。
馬赫經歷過多少次這樣的標準程序了?1938年,他和同學們被從教室里領出來,收聽德國軍隊開入維也納的新聞。在昏暗的中學室內運動場里,他們的校長,一名一戰退伍老兵,淚流滿面,女老師們都在拿手帕擦著激動的淚水。
「波蘭人。」耶格爾一根根地豎起手指頭。「立陶宛人。烏克蘭人。捷克人。塞爾維亞人。高加索人。喬治亞人。俄國佬。紅軍。無政府主義者。誰知道呢?誰都有可能。那個倒霉死鬼把婚禮告示貼在了兵營的收發室,誰都能看到。蓋世太保逮了一個清潔工,一個廚子,正在弄口供。這些兵營的傭人都是外國人。今天下午他們都被帶走了。可憐鬼們。」他把護照塞回信封,然後扔到了抽屜里。「你今天混得怎麼樣?」
接著是1944年。英國求和!這全要歸功於元首在反情報工作方面的天才!馬赫記得頭一年所有的潛艇都被召回大西洋沿岸各基地,安裝新型密碼機。整整一年裡只有14條船駛回英國。英倫三島大飢荒。餓死三十萬人。接著,利斯特元帥從高加索揮師南下,佔領土耳其和波斯,同隆美爾在巴勒斯坦會師。印度發生反英大暴亂。英國議會提出不信任案。丘吉爾下台,國王退位。德軍進駐倫敦。
「我母親也是。」
一陣鼓點。畫面再度切換到帝國地圖和納粹老鷹。電視里開始播放國歌。全體人員立正。馬赫可以想象得到此時德國各地的情景。在船塢和工廠里,在火車上和汽車上,在辦公室、學校和商店,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高唱《德意志高於一切》,歌聲直衝九霄:「Deutschland,Deutschland ueber Alles!Ueber Alles in der welt!」……馬赫的嘴唇也跟著一起動,但是沒有出聲。
馬赫把紙杯扔進垃圾桶,向樓上走去。
「我操它的歷史性意義。我只想到我的睡眠。現在炸彈已經像炮仗一樣到處亂響了。看看這個。」
簡歷只有疏要的幾行字,但是馬赫已經在腦海里勾勒出了這個人的形象。野心勃勃的街頭政客,乾巴巴的官僚。就像幾千名在納粹黨掌權后一星期內突擊入黨的官僚一樣,政治投機分子。
「我從布勒的信箱里拿來的。」馬赫咬開一顆牛奶巧克力,一股粘稠的櫻桃汁流進了他的嘴裏。「想想吧。你孤零零一個人,沒有朋友。有人卻從瑞士給你送來一盒昂貴的巧克力。沒有任何留言。一個八音巧克力盒,演奏的是元首喜愛的音樂。誰會這麼做?」他吞下另外半塊巧克力。「也許裏面下了毒?」
「來塊巧克力。」馬赫把那個瑞士巧克力盒子遞給耶格爾。小小的辦公室里傳來了叮叮咚咚的音樂聲。
「還有什麼要告訴我的?」耶格爾用他那大爪子從盒中抓起read.99csw.com一顆巧克力,丟進嘴裏。「誰送給你的?一個秘密的愛慕者?」
「我很好,謝謝。幫我個忙,好嗎?」他拿起一張紙片,寫下施圖卡爾特的全名和出生日期,「幫我找找這個人的資料。」
馬赫湊過去。施圖卡爾特的檔案在菲貝斯的手裡。VB3,性犯罪部。
他掏出工作證。管理員舔了舔鉛筆,在查詢登記表上記下證件上的12位號碼。這樣刑事警察手裡就會有一份記錄,二級突擊隊大隊長扎維爾·馬赫在4月15日下午申請查閱有關威廉·施圖卡爾特的資料。在蓋世太保要求他停止辦理布勒案件整整八個小時之後。不遵守黨的紀律的又一條罪證。對此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但是從40年代末開始,這些老傢伙一個個地消失了,人事指南上開始出現精明強幹的技術型官僚。施佩爾那樣的人物。知識分子。工程師。博士。受過良好的大學教育和專業訓練。彬彬有禮,笑容溫和,目光冷硬。
「我不知道。」耶格爾的臉突然沉了下來。「我不想再聽跟這有關的事兒了。」
刑警總部的資料庫在鍋爐房旁邊,天花板上密如蛛網的暖氣管道讓那裡悶熱無比,到處是被烤熱的灰塵和故紙味道。在半明半暗的燈火下,雜亂地堆放著一堆堆、一摞摞、一捆捆的資料和檔案。
耶格爾把腿從桌子上挪下來,開始翻騰他面前的一堆卷宗。「你在哈維爾湖玩兒的時候,咱們這兒有人卻得埋頭幹活。」他翻出一個信封和一張打字報告。這是份PPD檔案——裏面放的是死者遺物。耶格爾從信封里抽出兩本護照,遞給馬赫。一本護照屬於一個黨衛軍軍官,保羅·哈恩;另一本是個年輕女性的,護照主人名字叫瑪格達·福斯。
「誰乾的?」
「女士們先生們,我受命向你們發布外交部的公報。」德萊克斯勒開始對外交部新聞中心的記者講話。他戴上眼鏡,把稿子平攤在念稿台上,然後開始說話。
一陣急促的鼓點。電視畫面切換到一座建築的外景。播音員:「現在我們即將從外交部進行現場直播。」
「關於這個,你知道些什麼?」
馬赫從離管理員最近的架子上拿下一本《Wer Ist's?》,一本足有一千頁厚的德國著名人物名錄指南。他還拿了一本黨內發行的《國家社會主義德國工人黨人事指南》,哈爾德就是在這書里找到了布勒的資料。他抱著兩本書,找了張灰塵少些的閱讀桌坐下,把頭頂上的閱讀燈打開。牆那邊,托普父子公司生產的大鍋爐發出嗡嗡蜂鳴。除此以外房間里沒有任何聲音。這裏真是個被遺忘的角落。
馬赫笑著看他:「我想,馬克斯,你沒有認識到這件事的歷史性意義。」
「忠誠的納粹黨員,久經考驗的國家社會主義戰士,威廉·施圖卡爾特同志,前內政部國務秘書,於4月13日因心臟病不幸在柏林去世,享年62歲。施圖卡爾特同志一生忠於黨的工作,終生服務於黨和帝國。1922年……」
在資料室入口報刊架上,有成疊的《柏林日報》、《人民觀察家報》和黨衛隊官方報紙《黑色軍團》。他找出前一天的《柏林日報》。翻到訃聞那一版。昨天晚上他還看過。
資料管理員是一個身材肥胖、面目兇惡的婦女,穿著特九_九_藏_書大號的黑色黨衛軍制服。這位胖女神以前是普洛岑西監獄的女看守。她要馬赫出示證件,儘管十多年來他幾乎每個星期都要來這裏一兩次。她照例仔細查看了證件,彷彿以前從未看過似的,然後兇巴巴地瞪著馬赫的臉,然後把證件遞還給他,同時翹了翹肥胖的三層下巴,表情介乎于感謝和冷笑之間。她豎起一根胖手指,第五百次警告他:「裏面不許抽煙!」
他們出生的年代很接近。布勒64歲,路德68歲,施圖卡爾特61歲。都在30年代出任公職,分別是39年、36年和35年。職位也差不多,布勒和施圖卡爾特是國務秘書,路德是助理國務秘書。都在50年代退休:布勒是1951年,路德1955年,施圖卡爾特1953年。他們肯定彼此認識。布勒在上星期五同另外兩人見過面。那麼,還能分析出什麼線索呢?
「聽著,馬克斯,」馬赫把約斯特的坦白告訴了他,包括看見格洛布斯和屍體在一起。他掏出布勒的記事本。「這裏面有幾個名字我要查一下。誰是施圖卡爾特和路德?」
「我在系統性地消滅國家安全案件的證據。」馬赫強迫自己拿起又一顆巧克力。「不。比這更糟。我在大吃大嚼國家安全案件的證據。雙重的害處。破壞司法制度,同時增加自己的體重。」
1939年。那時他在漢堡的家裡。和母親坐在客廳里。一個星期五的上午。11點。電台里直播了元首對國會的演說,德國軍隊已於清晨開始對波蘭採取行動:「……從現在起,我只是德意志帝國的第一名軍人。我又穿上了這身對我來說最為神聖、最為寶貴的軍服。在取得最後勝利以前我決不脫下這身軍服,要不就以身殉國……如果英國準備打一年,我們就打一年;如果英國想打兩年,我們就打兩年;如果英國想打三年,我們就打三年……Und wenn es erforderlich ist,will ich zehn Jahre kaempfen(如果有必要,我願意打它十年)!」如雷的掌聲。17歲的馬赫注意到他母親在哭。感到難為情,他把目光移向了別處。他望著父親身穿帝國海軍軍服的照片。感謝老天!終於打起來了。現在我可以像你一樣去打仗了。
每個德國的家庭主婦都為之發狂。弗朗茨·雷哈爾的《風流寡婦》。講的是一個虛構的歐洲小國外交官受命勾引一個富有而美麗的年輕孀婦的故事,最後以大團圓的完美結束。1905年在維也納首演,甜膩得像這座城市聞名於世的奶油點心。元首在學生時代就發狂地喜愛這出歌劇。雷哈爾在1948年去世,元首特地派自己的私人代表出席了葬禮。
耶格爾用一塊臟手絹擤了擤鼻子。馬赫看著新娘護照上的照片。確實很漂亮。金髮,深藍色的眼睛。24歲。死得真可惜。「誰乾的?」他把護照遞迴去。
一道石砌樓梯通向刑警總部大樓半黑暗的底層。在樓梯口,馬赫猶豫了。他手裡拿著那盒巧克力。往左拐是總部大樓的水泥中庭,樓里所有的垃圾都集中到那裡的幾個垃圾箱中。往右拐,一條稍微明亮一些的走廊通往資料庫。
「你自己看。」
接下來該幹什麼呢?一個有理智的人會像耶格爾每天這時候https://read.99csw.com要做的一樣,鎖上抽屜,拿起帽子和大衣,下班回家,和老婆孩子呆在一起。不過對馬赫來說這不是一項選擇。安斯巴赫大街空蕩蕩的公寓,吵鬧的鄰居,頭一天的報紙,這些對他來說沒有任何吸引力。他的生活圈子已經縮小到如此可憐的範圍,唯一的消遣就是工作。如果他不選擇這個,那還有什麼可乾的呢?
他把巧克力盒夾在腋下,向右邊走去。
地面似乎在微微旋轉。管理員抬頭兇巴巴地盯著他。「你怎麼了?不舒服?」
這兩本書裏面,馬赫覺得那本納粹黨人事指南更有用一些。這部書從30年代中期就開始出版。他經常在下午和傍晚來到資料室,在暖烘烘的屋子裡翻閱早年的人事指南,看那些人的面孔是如何一年年地變老。早些年的人事指南上凈是些如今已經入土的老傢伙:波羅的海「自由軍團」戰士,啤酒館暴動參加者,衝鋒隊隊員,鼻樑折斷、脖子比腦袋還粗的打手型人物,直瞪瞪地盯著照相機,彷彿是犯人在接受警察局的拍照。這些人里看上去最順眼的,也是擺出一副19世紀鄉下老農去城裡照相館的土包子樣。
馬赫插嘴說:「你跳過去了。」
1946年。10月3日。美國同意停戰!這全要歸功於元首在科學方面的天才!當年夏天,美國用原子彈擊敗了日本,但是元首向美國本土發射了一枚A10型洲際導彈,在紐約市上空凌空爆炸。在那之後,從戰略意義上來說,第二次世界大戰就結束了,被美國集團和德國集團之間的冷戰所代替。只有在烏拉爾山的東方,由於殘存的蘇聯不斷派出遊擊隊襲擊新德意志帝國的領土,才導致德國重新對其發動「懲戒」戰役,最後變成20年來無休無止的邊境游擊戰。死亡、勝利、戰爭、報復。一次次新攻勢:秋明、阿克糾賓斯克、庫爾干、車裡雅賓斯克……但是戰爭結束之後還是有這樣的新聞廣播。1951年帝國元帥戈林的去世和他的國葬儀式,當時電視里播放了一整天哀樂;1962年希姆萊也得到了同樣的最高規格待遇。他出訪芬蘭時,座機在波羅的海上空1萬米處神秘爆炸。
而且還有件事。工作對於他來說已經成了一種讓人上癮的麻醉劑。永遠有更多的迷團要解開。誰是魏斯一家?那具湖邊屍體是誰?布勒和施圖卡爾特的死亡有什麼聯繫?是這些迷一般的問題在支撐和推動著他的生活向前邁進。所以,沒有選擇。
他翻到施圖卡爾特那一頁。威廉·施圖卡爾特(Wilhelm Stuckart),法學博士。人事錄上的照片是在攝影室里拍的標準像,看上去像一個自負的影星。一頭灰色捲髮,向外凸的顴骨,酒色之徒的多肉嘴唇。馬赫繼續做著筆記。
找到了一個路德。教名:馬丁。不過這個馬丁·路德同志看上去並不像那個赫赫有名的同名歷史人物。他長著布丁一樣的圓臉,黑髮,戴著一副牛角眼鏡。馬赫掏出筆記本。
從郊區通往柏林的高速公路異常地安靜。城裡也沒有多少車。當馬赫回到韋爾德市場時終於知道了原因。大廳上方的公告板宣布下午四點半時將有重大的政府新聞宣布。工作人員都下樓集中,準備收看廣播。馬赫來得正是時候。
她看了看紙條,伸出手來:「證件。」
他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