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瞬間，路彥想編個不配合警察辦案的懲罰條例嚇唬陳依夢，但是轉念一想，跟一個小女孩那麼較真幹什麼呢？

「前些天遇到了一個小事故……」路彥隨意笑笑，「你爸媽去哪兒了，怎麼一大早就不在？」

「不在家？」

「好的，我現在就去彙報。」李茵掛斷了電話。

路彥環視著大堂客廳的四周，看到陳依夢不滿的神情不禁暗自苦笑：知足吧孩子，跟林依芸比起來，你真是掉到蜜罐里去了。

「唉……」路彥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我先去洗個澡，你先在客廳等我一會兒吧。」

「我當時也不知道這一切，哭著回家問我的父母，我父母才告訴我，我是小時候被人放到孤兒院的，後來他們從孤兒院領養了我。我爸媽當時很生氣，認為依芸的父親沒有權力再來找我，實際上，他來找我們，也是聽說我家特別有錢，想通過我從我父母這裏要錢罷了。」

「什麼？這是真的嗎？」李茵不敢置信，「你去外地就是為了調查這個的？」

「嗯，警察查案無非人證、物證和口供三樣東西，我以涉嫌強|奸罪抓劉建華，需要提供人證。」

「你沒事？下半年高三就要開學了，暑假你不用上輔導班什麼的嗎？」

這兩天，路彥了解到賀縣是個經濟並不發達的縣城，本地沒有多少成熟產業，很多人跑到外地大城市去務工。他們把年幼的孩子交給老家的父母撫養，這些孩子從小跟著年邁的爺爺奶奶長大，一直處於弱監管弱保護的狀態，也缺乏父母的引導。這種狀態下成長的女孩子，更容易受到同齡人或成年人的侵犯，她們或懵懂無知，或膽小怕事，但大多是敢怒不敢言，不敢報警、不敢聲張，林依芸就是一個典型又更極端的例子。

「她們班的代理班主任，劉建華。」

儘管不是很能理解，但是路彥還是馬上點點頭：「好！」

「是被性侵嗎？」路彥還是想確認一下。

聽陳依夢說，那個人是在林依芸不同意的情況下強行與其發|生|關|系，這就是赤|裸裸的強|奸。可是強|奸罪過了一段時間后就很難起訴成功，因為除了取證困難之外，強|奸行為的界限通常也比較模糊。法官一般也不會僅憑女方一己之言就定罪，更何況當事人林依芸現在已經離世，光憑陳依夢一面之詞去起訴那個強|奸犯更不可能成功。

「喂！你春宵一刻后都忘了手機開機了？」

「我沒事，只是很生氣……」

最右邊的那幅油畫上，一個白人女性剛洗完澡，坐在樹蔭之下，腿上纏著白紗，銀灰色的肌膚和深褐色的樹形成了鮮明對比。在畫面的拐角處，一個賊頭賊腦的老頭在樹叢里伸出腦袋，正暗覷著那女人的裸體。路彥不認識這幅畫，他試圖在畫框旁邊找名稱，但是沒能找到。

「那會是什麼？」

「那次見面都聊了什麼？」

「我做了人證，就能把那個強|奸犯繩之以法嗎？」

「你爸媽還沒起床？」路彥愣愣地看著陳依夢。

「算是吧，你們快點行動，我這就回去，下午見。」

路彥皺起了眉頭：「就算去大醫院做個全身體檢也用不到這麼多，她借錢肯定不是為了應付普通的小問題。」

「好，那如果我說了，你得答應我兩個條件。」陳依夢一臉嚴肅。

「好，我跟你走！」陳依夢從沙發上站了起來，目光里充滿著堅決。

「跟你一起？」陳依夢抬起頭，迷惑不解地看著路彥。

看來林依芸的父親多年後，很後悔自己當初年輕時的幼稚行為。誠然，無論在什麼年代，為人父母不需要審核考試都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很多人能力、思想完全沒有達到成為父母的標準就有了孩子，才有了後來始亂終棄的荒唐悲劇。

中間的那幅油畫上面，畫著兩個正在沐浴的年輕女孩，兩個人在水池裡互相洒水嬉鬧著。浴室的裝修很華麗，兩個女孩潔白hｔｔｐｓ://ｒｅad•99cｓw.com的胴體熠熠生光，整個畫面其樂融融，歡樂異常。路彥想了一下，這是波因特的《出水芙蓉》。

「好吧好吧。」路彥苦笑著搖搖頭。留學的開銷對陳依夢這樣的家庭真的不算什麼，有錢人家的孩子確實已經不屑於參加高考了。

「我路彥，發誓……等等，我發誓什麼？」

「然後她就問我借錢，她說身體不舒服要去賀縣的診所看病，如果有病她就要花錢治療。她找我借的是五千，我借給了她八千，然後她就帶著錢走了……」陳依夢講到傷心處，十指捂住了臉，「我真的沒想到，幾個月後她就出事了，那竟然是我們見的最後一面。而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竟然是『我一定會還錢的』！」

「好！說話算數。」陳依夢鉤著路彥的手指搖了搖。

「他涉嫌強|奸誰？」

「她那個前男友是誰？」

「劉建華？」路彥心裏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只等最後的確認。

「等等，雖然他很可能是照片上的那個男人，但這不足以作為他殺人的證據吧？」電話那頭李茵聽出了路彥聲音里的怒火，提醒道。

「誰？把你知道的告訴我！」

路彥把目光移到第二層的那幅油畫上，它位於《出水芙蓉》的正上方。畫面中一個男人靠在浴缸里，胸口流著鮮血，一隻手無力地垂落在缸外，另一隻手拿著字條，頭仰靠著，眼皮輕垂，毫無表情。這幅畫路彥第一眼就認出它了，因為《馬拉之死》名氣實在太大了。這幅大衛畫於法國大革命期間的名畫，如今已經登上很多國家的歷史教科書了。

「你要我給你做人證嗎？」

「我爸是一家援非基建公司的總工程師，我媽開著一個外貿公司，他們平時最大的愛好就是工作和賺錢。」陳依夢不滿地撇撇嘴。

陳依夢沒有回答，走進客廳，踏上了上樓的樓梯，路彥跟進客廳，追問：「你幹什麼？」

「行吧。」路彥搖搖頭，心裏一陣苦笑：這算什麼？翹家少女的先斬後奏嗎？

宛平路位於臨港市郊區一個湖邊。遠處湖山相接，湖邊豎立著一排藍色的別墅，層層疊疊，鱗次櫛比，統一的歐式設計，乾淨整齊，路彥順著宛平路開車，一種在賀縣沒有的感覺迎面而來，那是一種莊嚴的秩序感。

「你來這裏開了一夜的車？」

「什麼高三開學！我高三已經畢業了。」

站在客廳里，路彥掏出手機，看著它沉默的黑屏，不由得懊悔剛才忘記找陳依夢要個充電器。他在客廳里四處看了看，房子里很安靜，空曠的樓道里和餐廳里瀰漫著清冷，不由得想：這麼大的房子，父母又不在家，一個人住應該挺孤獨的吧？

「無論我跟你說了什麼，你都別把我妹妹林依芸當成個壞女孩好嗎？」陳依夢一臉鄭重地說道。

「幹什麼？」

「原來你還是個小才女。」路彥笑了。

「先把他抓起來！」路彥衝著手機大聲喊道，把旁邊正在擦眼淚的陳依夢嚇了一跳。

「怎麼啦？」陳依夢系好安全帶，一抬頭便迎上路彥猶豫糾結的目光。

路彥聽得心情很沉重，長吐一口氣，問道：「再然後呢？」

從飯館里走出來，路彥打開手機，卻發現已經沒電關機了。因為走得匆忙，車裡並沒有帶備用電源。現在無法知曉李茵那邊的情況了，路彥不禁感到懊悔。

「第二，案情如果有了最新進展，要通知我讓我知道。」

「哦！」

路彥抬著頭，看著她睡衣背後印著的一個碩大的皮卡丘，正張著大嘴對著自己憨笑。路彥不禁暗暗苦笑：路彥啊路彥啊，人家還是個孩子啊！

「我現在還不能說，反正不是那個作家。」

「對，麻煩你跟我去趟賀縣公安局，把你剛才說的跟他們再說一遍，做個筆錄，然後我就送你回來。」路彥看著陳依夢，想起了她那位氣勢洶洶的媽媽。九九藏書

「我也問了這個問題，她說她怕報警之後會有很多人知道這事，怕別人會議論自己。而且，她還說那個男朋友也很可憐，那次事情之後一直在求她，她又心軟，所以就……」

「早知道，我那時候就應該勸她跟他分開的！」陳依夢一臉悲傷，聲音又帶起了哭腔。

「是啊，我通宵不睡，就是為了來聽你講昨天沒講完的事情。」路彥攤攤手，走到旁邊的沙發上坐下，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我們市裡百貨大樓的那家。」

陳依夢的果斷和勇敢超出了路彥的想象，半晌之後，陳依夢拎著一個行李袋下樓了，她還換了一身衣服，白色的襯衫配藍色的牛仔褲，整個人顯得幹練清爽。

「是大年初一的時候，陽曆是2月份吧……在我們市裡見面的，她說她初一沒什麼事，正好我也是，於是我們就約在市裡面的麥當勞聚了一下。」

路彥幫陳依夢把行李放到後座，陳依夢則坐進了副駕駛座。路彥拉開車門坐進去，掛上擋位的那一刻，他腦海里突然浮現出那晚的人影和那張無名紙條。

「我們辦案需要更多的線索，沒準你說的就是很關鍵的東西！」路彥神情焦急。

「我至少要取得她的同意再帶你走吧。」

「嗯，好，把你媽媽的手機號碼報給我一下。」

看著落地窗窗帘縫隙里滲出的刺眼陽光，路彥突然感覺有點煩躁和憤懣，心裏一團火焰正在噼里啪啦地燃燒起來：「不好說，但是我覺得跟她男朋友對她做的那種事有關。」

「好，你說下條件，能做到我都答應你。」

路彥猶豫了下，才道：「只要是不涉及保密的，我可以告訴你！好了，你快說吧！」

陳依夢驚呆了：「她需要做什麼手術？」

「她有我家的電話號碼，也有我的手機號碼，只是她很少打罷了，基本都是我找她。」

「找到兇手了？」陳依夢帶著淚痕一臉期待地看著路彥。

「她說那筆錢在她奶奶那兒，平時她要用還要找奶奶要。」陳依夢哽咽地說，淚水從她的指縫中慢慢流出。

路彥感到又好氣又好笑，現在的孩子都是這樣嗎？雖然無言以對，但他還是伸出自己的小拇指，鉤住了陳依夢的手指，他站了起來，變成他居高臨下看著林依芸。

「我也沒想到會是他，之前我就覺得他對我隱瞞了什麼東西，但我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對女學生做這種事情！」

5日的清晨，路彥開車趕到了臨港市，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過來，歪歪斜斜灑在他的身上。路彥對著後視鏡看了看，鏡子里的人已經長出了一副熊貓眼，通宵之後，肚子餓得咕咕叫。他把車停在路邊，在鬧市裡找了個飯館吃東西。

陳依夢略帶遲疑地看著路彥，輕輕咬著下嘴唇。

「對了，你這有我這種手機的充電器嗎？」路彥從懷裡掏出了手機。

「是的。」陳依夢緩緩點頭。

「滴滴！滴滴！」正在充電的手機忽然響起，路彥衝過去拿起一看，才發現是李茵打來的電話，趕緊點了通話鍵。

「還是先把你媽媽手機號碼給我吧，走之前我起碼要和她說一聲。」路彥無奈地說。

「還是別吧，他們說話都很麻煩的。」陳依夢走到鞋櫃邊，挑著出門的鞋，「等我到了賀縣，再跟她電話解釋吧。」

「林依芸的案子，我這裏初步有了一個嫌疑人，我覺得就快接近真相了。」

「不著急，反正我暑假也無聊，爸媽不在家，我可以在賀縣多玩一下。」陳依夢拎著行李和路彥一起走出門，不忘鎖上別墅的大門。

陳依夢接過路彥的手機，看了看，回身找到一個充電器，放在茶几邊的插座上充起電來。

「只能說略知一二，你很了解這個嗎？」路彥歪了歪腦袋，目光停留在她裸|露在外的兩條纖細白|嫩的手臂上。

「沒什麼。」路彥看著前方，輕輕點了點油門，車輪帶著車身向rｅad•9９cｓw.ｃom前出發。

路彥長嘆一口氣，看著陳依夢，想了想開口道：「我得回去了，你方便跟我一起走一趟嗎？」

陳依夢清脆的聲音從樓梯上方傳了過來：「嗯，我喜歡起床洗澡。」

穿過車窗的風在幽怨地嘆息，車內的掛墜在隨風搖曳，在車內擺鐘指針無數次的搖擺后，東方的天空漸漸浮起了魚肚白。

「她是怎麼聯繫上你的？」

「真的嗎？」剛坐下的陳依夢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那個兇手是誰？不是那個作家嗎？」

「你怎麼了？」

「具體什麼地點、什麼時間見的？」路彥打斷陳依夢的話。

做完筆錄就趕緊把她送回來吧！只要自己保護好她，應該不會遇到什麼危險的，那鬼影和紙條只是沖我來的，或許只是手段低劣的恐嚇呢？

路彥沒有回答問題，急切地問道：「你那邊是不是有消息了？」

「你……怎麼是你？」路彥看著陳依夢有點失神，可能是衣服和打扮的不同，陳依夢和昨天在葬禮上看起來有些不一樣。

「沒有報警？」

陳依夢醞釀了一會兒情緒，終於開了口：「那天她來找我，我們坐在麥當勞里喝東西，她突然跟我說，她找到了個男朋友。我很意外，就追問那個人是誰，但是她死活不肯說，我也就只好算了。但是沒想到的是，她緊接著就告訴我一個驚人的事情……」

陳依夢皺著眉頭思索著，路彥看得出她內心很糾結。良久，她的眉頭舒解了，看來她已經做好了決定。

「你不是來找我的嗎？」陳依夢皺著眉頭，朝一邊退了過去，給路彥讓出了一條路。

坐回車裡，按照車內導航，路彥找到了宛平路。

「林依芸！」

路彥轉過身，看到陳依夢正站在自己身後。她穿著一件白色的無袖T恤，披著濕漉漉的頭髮，臉蛋紅彤彤的，白皙的手臂和修長的天鵝頸都在蒸騰著熱氣。

路彥踱步到客廳的玻璃柜子前，精緻的柜子裏面擺放著四幅畫，第一層三幅，第二層一幅，都是臨摹的贗品。

「前段時間我爸去非洲做項目去了，我媽去上海談一筆外貿單子，昨晚從賀縣回來就急忙出發了。」

陳依夢坐了回去，臉上的表情風雲變幻：「難道會是……」

陳依夢淚水又開始嘩嘩直流：「早知道，我無論如何都要問出她那個男朋友到底是誰，現在她不在了，那人也不知道是誰，嗚嗚……嗚嗚……」

陳依夢打開了話匣子，述說得非常投入：「我爸媽象徵性地給了他一點錢，讓他不要再來找我們。我知道他當初把我放到孤兒院的事情，也不想認他，但是我想見到我那三個姐妹。從他的身上，我終於知道了依芸的聯繫方式，於是就找機會去賀縣見到了依芸。我們都很震驚，就好像見到了另一個自己。那次見面，我們互相留了聯繫方式，之後基本上每一年都會聚一次。」

路彥只能苦笑著搖搖頭。他記得自己之前不知道在哪裡看到過一份報告說，中國女性幾乎絕大多數都遭受過性騷擾，而且很大一部分遭受過不同程度的猥褻甚至是性侵。那些公司里的女同事，班上的女同學，都可能曾是受害者，她們被侵害后只能選擇沉默。因為與其被身邊人指指點點，成為別人飯後談資，還不如把所有事都瞞起來，假裝什麼事也沒有。那種精神上的折磨遠超她們肉體上的痛苦，她們中很多人一輩子都活在被侵害的陰影里和對自己的厭惡中。

「不是，他們今天不在家。」陳依夢徑直從路彥身邊走過。

「什麼？你高三畢業了？」路彥震驚地停下腳步，看著陳依夢追問道，「那你高考考上什麼學校啦？」

路彥還沉浸在畫里的世界，身後卻傳來陳依夢的聲音：「你很懂油畫嗎？」

頂上是紫色的高掛吊燈，地上鋪著紫色的地毯，客廳里擺放著一張長長的紫色沙發，沙發邊豎立著一座紫紅色的鏤空雕花，精緻九_九_藏_書的玻璃柜子里擺放著一些西方油畫。總體紫色的裝修風格，整個空間散發著一種恰到好處的奢侈美。

「什麼？還有條件？」路彥目瞪口呆。

路彥下意識地邁開腳踏入門廳，映入眼帘的是向南北舒展的門廳和客廳，地上鋪著深色的大理石。路彥覺得自己的鞋會弄髒地面，他扭頭看看身後的陳依夢，見到她剛拉上了門，正朝著自己走來。

「大早上的洗澡？」路彥瞪大眼睛，猛地想起很多影視劇不良橋段里的套路，難道……

不待路彥回話，陳依夢起身向樓上走去：「你等我一下，我去收拾一下行李。」

「發誓無論遭遇什麼困難，一定要找到兇手，並且案情有新進展要通知我讓我知道，還有無論我對你說了什麼，你都不要認為我妹妹林依芸是個壞女孩。」陳依夢仰著脖子，看著路彥認真地說。

路彥微微頷首，感覺她們姐妹的關係像隔得比較遠的親戚，每逢過年才相聚一次。

「不，我只學過素描。」

片刻之後，門縫裡傳來細微的窸窣聲，有人朝門邊走來了，應該是陳依夢的媽媽王女士吧，路彥想著。

她看到路彥，慵懶地伸著懶腰，金色的陽光勾勒出她天鵝頸的優美輪廓，皮膚在晨光下顯得晶瑩剔透，如朝霞映雪。

「嗯……」陳依夢整理了下思緒，緩緩開了口，「幾個月前吧，我跟依芸見了一次面……」

「那然後呢？」

「什麼？」路彥一陣頭大，「你說說看？」

「這麼忙，你爸媽都是做什麼的？」

「找到的是她那個前男友，我們先以他涉嫌強|奸抓他，林依芸命案之後，他一直隱藏不出現，很有可能也和兇案脫不了干係。」

路彥覺得法律就像陽光一樣，也有它照不到的地方，可在那些照不到的陰影里，隱藏的都是這些骯髒和齷齪嗎？難道法律就懲罰不了這樣的強|奸犯，只能讓他逍遙法外？

難道說在這片土地上，生為女人就是帶有原罪的？林依芸那被砍斷雙手、一|絲|不|掛的身體在眼前若隱若現，再想起那張照片上林依芸幸福的笑臉和那個黑漆漆的焦洞，路彥忍不住一拳狠狠地打到牆壁上：我一定親手把那個畜生送進監獄。

「第一，不管遇到什麼困難，你都一定要幫我找到那個殺害我妹妹林依芸的兇手。」

「你的證詞只是基礎，我們還要從物證和口供中找到更多足以證明他犯罪的證據。」

路彥拉開落地窗的窗帘，讓所有的陽光都射了進來，他緊緊握住了雙拳，讓自己的臉感受著烈日的毒辣。

「呃……什麼？」陳依夢的話讓路彥頓覺一陣語塞，調查案子這麼重要嚴肅的事情，這個小女孩在想什麼呢？

陳依夢的聲音將路彥驚醒，他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剛才因為憤怒而出了神。

「謝謝，」陳依夢面露笑容，看著路彥臉上的創可貼問道，「你的臉是怎麼了？」

「上初中的時候，我在一個全國中學生競賽中獲獎了，照片貼到了很多學校，依芸她父親看到了，來我的學校找到了我。他告訴我他是我的親生父親，還告訴我，我還有兩個姐姐和一個妹妹。」

「那個人見到我的時候，還拉著我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他原本有幾個女兒，說都是他自己年輕時候不懂事，把女兒都送了出去。我真不知道該罵他什麼好……」

「對，就是他！真沒想到，他一個老師會和學生談戀愛！」

陳依夢已經上樓，路彥一個人站在空曠的客廳里打量著四周。

對陳依夢和林依芸的關係背景了解得差不多后，路彥把注意力調回案子上：「你還記得去年你們是在市裡的哪家麥當勞見面的嗎？」

陳依夢驚駭地捂住了嘴：「竟然是老師！她當時跟我說談戀愛了，我以為是班上的男生……」

第一層最左邊的那幅油畫里，一個裸女站在台上，伸出手擋住額頭，一臉茫然地看著下面高舉著手瘋狂報價的男人。在她的身九*九*藏*書旁，還有一個裸女抱著腿蜷縮在地上。路彥認得這幅畫，這是臨摹熱羅姆的《拍賣奴隸》。

路彥走到客廳的沙發旁邊，那裡的牆壁上掛著一張很大的全家福。全家福左邊是陳依夢的父親，他穿著整齊的西服，戴著眼鏡，頗有幾分儒雅。右邊應該是王女士年輕時候的樣子，那時候她沒有現在這麼豐|滿，高高瘦瘦顯得特別幹練，跟上次看到的樣子完全不同。他們中間站著身穿白色公主裙的陳依夢，她才七八歲的樣子，但大大的眼睛秀氣的鼻子，早早就看得出是一副美人坯子。

路彥扭頭看向旁邊的陳依夢，只見她乖巧地坐在座位上，正低頭認真地系安全帶。路彥苦笑了下，帶她去賀縣是不是正確的選擇呢？

「對啊，陳玲把照片看了好幾遍，確定她有認識的人穿過那身羽絨服，你猜是誰？」

「他來找你是想跟你相認嗎？」

路彥想著，搖下了兩邊車窗，讓穿進來的風撫過他和陳依夢的臉。

路彥不假思索道：「沒問題！這是我本職工作。還有什麼？」

「你們不是三歲時候就分開了嗎？隔了這麼遠，怎麼會還有彼此聯繫方式的？」路彥刨根問底。

「她告訴我，她男朋友對她還不錯，所以她在猶豫要不要和他分手……」陳依夢的聲音哽咽著，「我不知道該做什麼……我想說些什麼，可是我什麼都說不出口……」

路彥從沙發上起身，在落地窗前走來走去：「很有可能，她是拿這個錢去做什麼手術。」

「等等，除了這兩個之外我還有一個附加條件……」

「什麼事情？」路彥不由得一陣揪心，看來問題的重點要到了。

「這麼急！」陳依夢在路彥對面的沙發坐下。

「這張照片雖然不能證明他涉嫌兇殺，但是可以證明他涉嫌強|奸！先以涉嫌強|奸拘捕他！」路彥看了一眼瞪大眼睛看著自己的陳依夢，心裏不禁咯噔一下，這個小姑娘說的話百分百正確嗎？但一想起劉建華對他撒的謊，路彥還是繼續說道：「我現在有他涉嫌強|奸的人證。」

「找你借錢？她爸爸去世不是給她留了一筆錢嗎？」

「好，我發誓，無論遭遇什麼困難，一定要找到兇手，無論你對我說了什麼，我都不會認為林依芸是個壞女孩。」路彥強忍著笑意，極力裝出一臉認真的樣子看著陳依夢，「如有違背，就讓我……就讓我什麼好呢？嗯，就讓我被你打死吧。」

兩人的手鬆開了，各自坐了回去。路彥看著陳依夢，懇切地問：「你現在能說了吧？」

路彥來到宛平路110號的門前。看著紫銅色的大門和拉著窗帘的高大落地窗，他推開車門走了下來，站在大門前，伸手按了按門鈴。傳呼機里沒有回應，路彥低頭，看到門口草坪上的露珠在晨光下閃著金色光輝，耀眼奪目。

一聲悠長的悶響，高大的大門從中間慢慢打開，露出裏面那張年輕鮮活的臉。陳依夢穿著寬大的粉紅色睡衣，趿著拖鞋站在門口，她披散著頭髮，頭上別著一個粉紅色的發卡。

「那好，我就不耽誤你過多的時間，筆錄做完了立馬送你回來。」

「誰參加高考這種遊戲啊？我申請了義大利的米蘭理工大學，9月份去米蘭讀書。」陳依夢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邊說邊朝著路彥的車走去。

「她說她……被男朋友強迫做了那……那事，她說她當時怎麼掙扎都掙扎不開，她很痛苦……」陳依夢低著頭，難過地壓低著聲音。

「不用了，我一個成年人幹什麼事還要徵求父母同意？只要能幫忙抓住殺害依芸的兇手，讓我幹什麼都行！」

「謝謝了，開了一夜的車，手機沒電真要命。」路彥走過去，拿起手機，看到它的屏幕閃起了開機時的白光。

陳依夢起身走到路彥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沙發上的他，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彎曲成鉤狀：「你答應得太爽快了，這樣不行，我們拉鉤！拉鉤發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