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沒有，大海——

思考沒有幫助？我總是發現它有幫助的。

胡說。當然有人這麼說你也對你說過。你哪裡逃得脫？你要麼將其當作恭維，然後不管你願不願意抬腿騎在恭維你的人頭上。要麼你為了讓對方覺得舒服就得轉過頭來竭力巴結奉承他。

請別生氣。如果你真心不願意來的話你不必勉強的呀。

我一個姐妹都沒有。

我確實覺得她就這麼呼呼大睡很是無禮。不過我正努力予以體諒呢。

你知道壺裡沒有茶了。

（抬起頭，閉著眼）誰在叫喚？

因為我的身體沉重得很。那個純真的男孩來了而我想腐蝕他。想引他渴望我。他確實渴望我，可更多的是把我當作母親而非情人。而且他終究還是抵制住了我。所以我備感羞辱。我墮入一個恥辱的無底洞中。現在仍在下沉。多累人呀。多希望能完全忘卻。

我不願意躺下。

原話可不是我說的。我只是表示認可。這可大不一樣。

你們幹嗎要叫醒我？

我是這麼認為的。想望適合你的東西，以及適合你想望的東西，而且在這一問題上要絕對地有把握，然後就照此生活。

但凡動一動，你就會有所發現。你本來沒有意識到的力量。

我現在的感受非常奇特。是不是？你沒覺得奇特嗎？

我沒那麼多情善感。倒是希望能多情善感些。（嘆氣）可我太務實了。

你們怎麼能容忍待在裡頭？在一間屋子裡。

不會。

你在請我跳舞。

我真喜歡躺下來你呢？

哦我的上帝。我沒邀請她。我從來就沒邀請過她呀。

沒人想傷害你。

（冷淡地）兩個人在一起多不方便啊。恐怕在這種情況下是會有發生背叛的可能。

以我對派對的有限經驗來看——

我不是有意敗你的興。

（對艾米莉，語氣轉柔）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可能沒什麼重要的。不過我覺得——至少我說過，我確實這麼說過——沒見識過羅馬的人就等於沒活過。

據我理解，我們到這兒來可不是為了我們的瞻前顧後和傷心事兒的。

艾米莉。

我們別等艾米莉了。我們這麼做是不是有點過分？不過我覺得這種特別的樂事對艾米莉也未必有什麼好處。

我們這麼說的時候情況就不同了。

這是什麼日子，什麼年頭啊？她怎麼敢這麼做。

（突然放鬆下來）你自然是對的。我太拿自己當回事兒了。哦。（大笑）我還只有兩歲大是吧？恐怕我從來就沒資格舉行甚至參加什麼派對。

鮮花。復讎。

我猜說的是我。（對母親）請您坐下吧。（對瑪格麗特和艾米莉）你們看見了吧？我全然言不由衷。（稍頓）她總是遙不可及。

昆德麗。

白晝一有機會隨時都會開始。

我是想來幫忙的。我覺得我能幫上忙。

哦請留下。

沒錯。我就是https://read.99csw.com。

它恰恰就是個勇氣的問題。

別自輕自賤。這是第一條。

愛麗斯。

你們簡直要讓我笑掉大牙。我知道還是有人肯講講道理的。

要不要來點茶？我覺得自己是這兒唯一還懂點禮貌的。

你到底為什麼不滿意艾米莉，瑪格麗特？（對艾米莉）如果我請瑪格麗特講清楚她到底什麼意思你不會介意吧？

我對我自己而言就是個麻煩。（大笑）你一心想活。看看為了懾服你費了多少事。那些洶湧的巨浪。

我帶來了鮮花。真的帶了。等我一下。

我需要一個我尊重的女人的建議。我一直以來都向男人尋求建議。

總是腳踏實地。（大笑）當然在水裡的時候除外。

多好的天氣。誰都不可能這麼說我的。

那是個循環。沮喪—反抗—睡眠—和解。

等候更是最好的問候。

我們來早了。

（對愛麗斯）我覺得你挺勇敢的。

生命不光是個勇氣的問題。

我丈夫就是個小男孩，而且不像我，非常精緻敏感。和他在一起我覺得安全。我們還生了個孩子。我覺得他會證明自己是個出色的父親，雖然他沒真正想過這事兒，事實上他沒認真想過任何事兒。

是因為我邀請了艾米莉嗎？

你動起來了。不過疾病的速度就像蝸牛一樣遲緩。

活。活。活。沒錯我也活過，而且我一點都沒覺得活著能有多不容易。我到過甲板上。什麼都沒能阻止我站在甲板上，感覺風吹過我的臉，拂起我的衣衫。

那就看我們的了。看是不是需要。

（沒精打采地）我曾是多麼活躍。（吸煙）可現在我已經不再是我自己了。

我樂於遵命。

我必須平靜下來。我橫渡大西洋的時候是十一月。海很平靜。但我一步都沒踏出我的房艙。船起程后沒多久我就犯了父親稱之為神經崩潰的毛病。一步都沒踏出房艙。洛林小姐當時陪著我。哈里在利物浦接船。我是由兩個壯漢船員抬上岸的，然後在利物浦的一家旅館里躺了一個禮拜才複原，由哈裡帶來的一個女僕外加一個護士以及洛林小姐護理。然後哈里把我帶到倫敦將我安置在臨近皮卡迪利大街和他自己住處的一個公寓里。

好意總不嫌早。

（仍然在搖晃）想救誰都不容易。不過這就是我們的渴望。

我真的懷疑你那種需要，我想我是說那種才智，不過當然那不是所謂的常識問題，你也可以問問艾米莉，當你——

我還在往下掉。還不讓我掉到底。

我確信艾米莉的本意是想誇你。

你離開了我們艾米莉。我們一直等你。這好像不太公道。

那幹嗎要把我叫醒？我想睡。

從沒看到有這個必要。不管怎樣我們終歸轉眼就會死的。

還是同樣的答案。我讓人失望。

可憐的靈魂。

她該喝檸檬茶。九九藏書我的要加奶。我該為你上點什麼吧。不過我可沒自充女主人。

檸檬茶。

我記得我母親死的時候——

追溯我走過的路。哦。可我壓根走不了路。（激動起來）你眼見著我走不動的。

她不是在睡，她是在躲藏。

但講無妨。

我們來投票如何？

一個跑出來懲戒別人的鬼魂。

你沒邀請她吧。

我想你是反對自殺的吧。

也許是我父親。

我想是我來早了。也許你來得正好。

她告訴過你。不過也許是誤會了。

真是太厚顏無恥了。

是呀，她想醒的時候就會醒過來。

（對愛麗斯）我開始為你感到擔心了。真的擔心。

一樁實驗。一樁實驗。一樁實驗。

（看著昆德麗）她會醒吧？

我，我們真不該打攪她。

你瞧，愛麗斯，瑪格麗特跟我都這麼認為呢。（稍頓）來吧。

他說，我最小的哥哥說，我們母親死了之後：「最近的兩個禮拜我過得再快活不過了。」

不快樂也許只是一種錯誤。一種精神錯誤，你仍然能把它清除掉。

我更喜歡頭腦清醒。

我從來都不強求。

她最終會覺得我們很有趣的我打賭。

別認為我在嫉妒你們對昆德麗的關心。靠近些。小聲告訴我。告訴我你們知道些什麼。我覺得自己如此渺小。

哦你可憐的母親。

（睜開眼睛）有一個答案。那就是……

（再次醒來）我為什麼又被叫醒了。我想睡的呀。

哦拜託。別告訴我你發現我在頤指氣使。

（夢幻般）不再是我自己了。我是在適應我的環境。

死亡是襯裡。是韁繩。

坐下來母親。（低聲地對瑪格麗特和艾米莉）眼下我不得不邀請她了。否則就太無禮了。

可是茶壺已經空了，我本不該自作聰明的因為我不是也不想做女主人。

我就知道。我剛才跟艾米莉說過我喜歡奶茶而你會要——

（嘆了口氣）我還從沒見過羅馬。如今再也別想了。

也沒人強迫你啊。

（急躁地）我就不明白了昆德麗寧願躺著跟我又有什麼相干？

羅馬就是你想象中的樣子。那種美麗。你在想象嗎？

我們還是讓她睡吧。我最喜歡兩個人的派對了。我們也別這麼喪氣了。我想開個開心的派對。

是呀，這可真夠瘋的對吧。可你們也由此可見我們活得多不容易。父親的要求非常高。我們可不能，嗯，跟一般人那樣平庸。

我是想說我並不覺得她很無禮。我為她深感難過。

原諒我。我不該妄下斷語的。

我想還是換別人才好。

那是個可怕的結局。我拼盡全力想救我的孩子。我們溺死的地方距離陸地才不過一百碼遠。

我邀請過她嗎？她到底是誰？這不是——啊，是迷爾達。來跟我們一道吧。

人寧願痛定思痛也不願眼看著它撲面而來。

這就是你的復讎呀。男人不是將女人變為娼妓就是變為天使，你怎能相信這些鬼話？你就沒有一點自尊嗎？

我記得一個年輕男人，朱利安，他當時是個學音樂的學生，是我哥哥，我是說哈里的朋友。他跟哈里總是形影不離。不過他喜歡的是我。我曾想象過我們一道去游泳。我曾想象過他的身體。

你的茶。我當然希望有茶。不過我覺得這不該由我感到抱歉或負責提供。我們來筒煙如何？九九藏書

一直躺著呢。

首先我要想，如果他們允許，當我不覺得……

（對瑪格麗特）我想是的。（對艾米莉）我覺得你對死亡的興趣比我的更加有趣。

我確信我的鮮花會通情達理地容忍被我們的叫喊烤焦。

艾米莉。瑪格麗特。

（坐起來）我們也把昆德麗給拋棄了。她要是跟我們一起躺下來肯定舒服得多。

我原以為這個派對是你專為我舉辦的呢。所以我還理所當然地覺得我可以指望哪怕最少限度的——

很好。你興奮起來了。

你可以說我想睡是因為我在受罪，也可以說我在受罪是因為我老想睡。

哦這個迷失的靈魂。

睡啊……

（仍然激動難安）我在背叛自己。

此話怎講？

沒錯。不過只要能藐視我的瞻前顧後我別提多高興了。

瑪格麗特。別起來。

我就總是妄下斷語，但凡我能。

興高采烈是個既可愛又致命的詞兒。

你覺得我是不是冒犯了她？我真是抱歉。我時不時會全憑某種強烈的衝動行事而且無法解釋腦子裡到底想的是什麼。我本性如此吧。這是個可怕的世界。一個女人如果尤其是因為她的粗野而聞名，那對她來說可真夠受的。

事實上我是不該躺下。

這就是你的高見。可任誰都是這麼說的呀。他們告訴我要站起來。起來他們說。（稍頓）他們已經不再告訴我要我站起來了不是因為他們不再這麼想了，是因為他們已經不再認為我會站起來了。

可是退化了。

你喜歡這種調調對吧。

我知道得如此之少……

你願意站著嗎？

她在睡嗎？

這是種迷人的渴望。

我讓她失望了。

愛麗斯，艾米莉剛才說她單獨跟我在一起時覺得受到了脅迫。人家這麼說你的時候你不會很氣惱嗎？

還有誰會來？

那又不是命令，她是這麼說的。可那是句廢話。

我們決定直截了當地問問你幹嗎老想睡覺。

人無法正面地去思考死亡正如人無法正視太陽。我只把它想成是斜的。

不要責備我。

她好像是給下了葯。我們能讓她站起來。

我會待在這兒。在我該待的地方。（大笑）你們知道在哪兒能找到我。哦瑪格麗特，當我想到你曾去過的所有地方，而我仍然趴在我的窩裡。我本想問問你羅馬的情況。那不同的層次，以及那震撼。只要再有幾分鐘時間。艾米莉不會覺得煩的。

（抬起頭來，眼睛仍然閉著）幹嗎要把我吵醒？

我能理解你不想動彈不了。你當然會感覺受制於人了。這很好。然後你就能站起來了。

你什麼都不想看？

現在她可真是沒什麼用場了。

敗什麼興？

（搖晃著）教皇。他能祝福，可他能拯救嗎，他能詛咒嗎？不能。

愛麗斯。

（大笑）你瞧。你也會這麼想。兩個你。你只要細想下去總歸是這樣。

又是旅行。

噓……

我又跟誰互為異質呢。別對我感到失望。

你就不能把它倒個個兒？塞到個地洞里去。推它個跟頭。讓所有這些痛苦的傷心事像凝乳溜出盤子一樣滑到一邊去。

我們不是正在談無助嗎？現在我們要乞靈于反抗。

是呀！

是個循環。動起來就好。

抱歉。我並非有意這麼隨隨便便提你的傷心事。我腦子裡成天轉的就是死，死對我來說就是個密友和安慰，我忘了對生活在廣闊世界里的你來說它是多麼沉重。（沉吟）我活得太輕飄飄的了我需要些重量。

（眼睛仍緊閉著）我想是昆德麗救了你們。

這是次會議。我們來就是給你建議的。

（大聲私語）她在說什麼？

這兒有條褥墊。躺下來吧。

怎麼了？

我們可以把她糾結的頭髮梳理一下。

痛苦需要一段時間愈合。

（充滿恐懼）她要留下來呢？那我們就沒辦法談了。

我們會相互通信。

睡啊……

你看見什麼了？

我要假裝不在意。這麼著她沒準就走了。

艾米莉你要去哪兒？

哦，哦。

誰叫我？

她這麼睡跟剛才趴在桌子上睡有區別嗎？我就不明白我們幹嗎非得這麼小聲小氣的。認為她睡得那麼沉的可不是我。

他沒辦法補償。你不該寬恕他。

（輕聲）那是我母親。她也死了。

好呀。好呀。正合我意。

（繼續搖晃）我的馬。我的腿呀。

你盡可以跟我抱怨。來吧。

思考？

我在返程的路上要去看看艾米莉。異質相吸啊。

大家總是給我建議，說是為了我好。事實上，他們是不想讓我攪得他們難堪。

女人以不同的方式絕望著。我觀察到了這一點。我們是很能忍受痛苦的。

我們正在談不幸呢。

昆德麗的幻覺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我必須受到懲罰。我的身體想要——可我不想。它想，它這麼龐大，我不能我不想，是他想，他強迫的我，可實際上是我想，是我先想要……

來。喝口茶。

（對愛麗斯）她沒讓你覺得想要四處走走動動嗎？你一點都不想？

我們還會回來的。

多美的鮮花。

我一睜開眼睛才看到可怕的東西。

我不知道是感受得太多還是太少了。

一顆患病的心靈，就像一副患病的身體，既有痛苦的日子也有舒暢的時光。

我還以為我們聚到這兒是來談生命的呢。

我得平靜下來。幫幫我。

命令沉下，問題就會浮起。

我正處在個岔路口。（吸煙）你覺得艾米莉還會回來嗎？你覺得昆德麗會醒過來嗎？我意識到自己很喜歡開個派對的主意。也許是感受得太少了。

我雖不能說我在走不過我也沒一瘸一拐。

需要就像一朵花，而我已經備好了我花一樣的微笑。

Grazie。

你橫渡了大西洋竟然一步都沒踏出你的房艙？

盡請直言不諱。

我在別人眼裡是個麻煩。我死了有很多人會長出一口氣。

你能談。

（稍頓片刻后）我覺得你都沒給生命一個機會。

哦我覺得自己正墮入凡庸。我是在背叛她或我自己或是別人。哦。你就是我想對之傾訴的人嗎？

我雖不能說一直在注意著可也並沒有忽視呀。

你想喝點或是吃點什麼嗎？我們先前沒主動問你是因為我們原以為你寧肯——

沒錯。

你在取笑我嗎？

她會回來的，她保證過。我們何不獨享這一刻？我真心傾慕你這麼有勇氣地生活寫作，總是這麼興興頭頭，走遍了全世界。我真心傾慕你。

你已經知道了你想知道的……

一點沒錯。

建議？如果你們想安慰我，燃起我的想象，那已經足夠了。靠近些。

我覺得想活下去並不需要什麼天才吧。

我待在家裡寫作。我哥哥則在跟人家私通。我住在一間用藍色裝飾的憂鬱房間。透過窗戶我可以看見一個果園。這時他走了進來，留著山羊胡。死亡。青蛙在鳴唱。他們有這麼多慵懶的好時光。做只青蛙該有多好！當最好的已經過去我知道其餘的都不再重要。心只想要它想要的東西，否則它一概漠不關心。

（對愛麗斯）我想是有個男人傷透了你的心。

你為什麼希望別人來呢？我覺得有我們在已經綽乎有餘了。

很平靜。

在森林中。在林間的空地上。我住在森林中。到處都是墳墓。他帶來了鮮花。

（低聲）當然沒有。（稍頓）母親。

我記得我母親死的時候我最小的哥哥說，我們都已經被父親教育得覺得死不過是種現實而生命也不過是樁實驗。

這張桌子已經沒空位子了。

（隔著桌子對愛麗斯痙攣地伸出手來）把你的手給我。

讓她睡吧。

請你不要變得，喔……這麼瘋狂。我們對你沒有惡意。我們像親姐妹一樣尊重你的痛苦。

你們不知道我一閉上眼睛我看到的那些恐怖的東西。為了不再看到這些可怕的東西我唯有一死。

我們可以殺了他。不過你隨之也得殺了你自己。多美的鮮花。

你們這不是在談著嗎？

他說，我哥哥說，我們感覺現在跟以前相比反而跟她更近了，也不過是因為她已經到了終點，而我們全都興高采烈地往那兒奔呢。

我但願能留下……

小心啊。

有一個問題。

你注意到了吧，就連昆德麗都沒有自殺。

如果我冒犯了她我很抱歉。

哦你可憐的母親。

睡，睡……

這是個衡量標準的問題。對我而言穿過那條鄉間小道就是一次冒險。

（對愛麗斯）人家這麼說你你不煩嗎？

我告訴過你了。

在一間屋子裡。在一個墳墓里。

我歷來如此。不過現在我懷疑——

我從沒坐過船。

我一直想我會被一個男人壓碎。他會用枕頭壓住我的臉。我想要一個男人的重量壓在我身體上。可那樣一來我就動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