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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3年

1953年

我穿著某種禮服,站在舞台邊上。一大群人等我,但我仍然無所謂,大胆地用我的手的邊緣觸摸她的手的邊緣……
那種開放性——令人感到恐怖的——不是硬擠出來的寫作是最大的天才。托爾斯泰尤其有這一天賦,+缺乏這一天賦而使得幾乎所有的真有才華的現代寫作變得何等微不足道,比如[納撒內爾·韋斯特的]《寂寞芳心小姐》,或者《夜林》。
今天在舍恩霍夫[馬薩諸塞坎布里奇的一家書店]——等,又犯噁心了,等菲利普為[阿倫·]古維奇教授的生日挑一本書,此前,他發現笛卡兒的《書信集》賣完了——我翻開一卷卡夫卡短篇小說集;翻在《變形記》的一頁。就像身上挨了一擊,他的散文的絕對性,純粹的現實,沒有任何強加的或者晦澀的東西。我對他的欽佩在所有作家之上!和他相比,喬伊斯是何等愚蠢,紀德何等——沒錯——恬美,曼又是何等的空洞+夸夸其談。只有普魯斯特是同樣的有趣——幾乎。但是卡夫卡哪怕是最為混亂的敘述也具有那種現實的魔力,而所有其他現代作家都不具備這一魔力,一種令你牙齒打顫+極度難挨的劇痛。正如[羅伯特·勃朗寧的]《羅蘭少爺前往黑暗塔》一樣——卡夫卡日記里的某些頁面、句子也是這樣——「但是它們不可能;一切可能的事的確發生,只有發生的事情才有可能。」https://read.99csw.comread.99csw.com
我走進房間+看見床時,我明白這不是一張一個人獨睡的床。
到處是散文。
菲利普甚至以為我病了,我可憐的寶貝。就在我努力成為好好的一個人——讓我自己放寬心——的時候,我梳頭時,我的頭髮偏偏變稀了;儘管我懇請他別那麼做,他還是和醫生預約了……
例如:教授召集他系裡的青年教師星期天晚上在他家開會。據說,一個年輕教師明年不再被聘用,關於這個教師的謠言在越傳越厲害;教授要阻止這些謠言。這個教師不在場,等等。
那個夢,還有前面的夢,一大塊東西堆積在腦中,極其沉重、潮濕——把我的腦袋往我肚子里推,讓我承受又噁心、又戲劇性的沉默的負擔……
53年1月19日
有一個往下通向一個碼頭的懸崖似的地方,後來是個房間,裡邊擺了張顏色很暗的木頭打的中型床,再後來則是一個禮堂的舞台。九*九*藏*書
除了這兩件事情,我也不敢哭,只哭短短的一小會兒……
過去幾周做的一連串的夢弄得我無比沮喪、不想開口說話,昨晚達到一個真實得令人難以置信的頂點。是什麼夢?但當然還能是什麼別的夢!菲利普把鬧鐘設置在凌晨5:00,我聽見鬧鐘響了。我想起床。但我知道,如果我同意倒下去再睡,那對我會有好處。睡著了,夢又來了——只是這一次是令人極度痛苦的真實。我簡直觸手可及……

從現在起——作為一條紀律——我要盡量避免對話,因為在我迄今為止的短篇小說中,幾乎全是對話——+而且是十分糟糕的對話——但對話之間什麼都沒有。
我說:「你要多少錢,我就給你多少錢。」九*九*藏*書但是前面在碼頭上,我說了:「沒問題,你要多少錢都可以拿走,但你不會需要它,也不會要它。它對你沒有好處。」第二次我是在乞求,而之前我是多麼自信,幾乎一副屈尊俯就的樣子……
凝練+有表達力+敏捷。
53年1月22日
你和人同居,我大叫起來。接著,他從門後面走了出來——我這麼想的;他老態龍鍾。我現在記得是67歲,的確是這個年齡,小個頭,又短又硬的灰白頭髮。「我和他住,因為他有錢。」
讓散文變得「絕對」的常常是一種迅速的知性反應——其實,這一迅速反應必須非常輕地帶過,只出現在具體的感知中。正是這一品質,才使得《一宗罪》寫得這麼好,儘管[喬治·]貝爾納諾斯的其他作品都很糟糕。老鼠在那個監察員腦子裡轉得他頭暈眼花;他感冒了,在賓館骯髒的房間里發著燒,輾轉反側。https://read.99csw•com
這些折磨人的愉悅——完滿+悲傷——根本不像夢外面的任何東西。沒錯,這份愉悅我是買來的,但這個事實卻沒有減少其完滿。因為莫名地雍容華貴,我不能再指望更多的了,肉體還是肉體,不管是不是買來的。我只要求好好地哭一場,只求得到好好的安慰,不要任何安慰。我能哭上三天,也許,尖叫、啜泣,不為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道歉。但是,我不這樣,因為這樣的話,我後面就會必須干點事情,而不是倒頭睡下去。要乾的事情就是,自殺,或者離開。
53年1月21日
真的,風格才是重要的東西。風格擇取情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