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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行家顯身手

4、行家顯身手

邁克回憶起在朗凱施監獄里度過的十八個月,覺得老大所說的話很有道理。當電視上的現場採訪節目告一段落,主持人把話題轉向別的內容時,奧唐奈聳了聳肩。運氣,只是運氣不好罷了。那個愛管閑事的美國佬這次運氣特好。任何突發事件,諸如汽車爆胎,報話機的電池故障,一場沒有預計到的暴風雨,都可以使他們的行動失敗。儘管如此,他還是佔有優勢。他的優勢在於:對手得要有一輩子的運氣才行,而他奧唐奈只要有一次運氣就可以了。他將剛才電視上的鏡頭又重新回顧了一遍,決定不去惹這個叫瑞安的美國佬。
「嘿,你怎麼會了解這麼多的情況?」聯邦調查局的特工不解地問。
「想說點什麼嗎?」一個聲音洪亮的男士問。
「查過他的背景資料了嗎?」
庫利找出了暗藏在書中的信封,將它放到了抽屜里。記過賬后,他便立刻打電話給旅行社,預訂了一張去愛爾蘭科克郡的機票,準備在那裡與一位當地的書商見面,並在一家飯店裡共進午餐。完事後,再搭乘飛機回倫敦。他不在的期間,書店的一切業務將交給比阿特麗克斯打理。他從來沒有打開信封看一看的念頭,因為那是他職責範圍之外的事。他明白,自己對內情了解得越少,即使有一天被抓,對他的損害也會較小。庫利受過專業訓練,頭腦里有一條根深蒂固的原則:需要知曉才知曉,不該知道的事他決不會去打聽。他負責的是情報傳遞,所以只需要知道把情報傳遞到誰的手裡就行了,至於他所傳遞的情報內容是什麼,那根本不關他的事。
「那情有可原,阿瑟,畢竟他還年輕嘛。我這兒正需要一個有新想法的青年人。你能說他的那份報告寫得不好?他初試身手,就寫出這麼漂亮的報告來,多了不起的人才!」
「這個我倒不太清楚——不過,你大概可以這麼認為。歐文斯對此事應該清楚的。」
「眼前市場上平裝書泛濫成災,像這樣的書可真是難得的了……」
「對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那些人我們了解多少情況?」傑克問。「我在蘭利的中情局總部也沒看到多少有關他們這些人的資料。」
「那好吧,詹姆斯,我不反對。你準備怎麼接近他呢?」
「另外幾位朋友?哪些朋友?」
「所以,您是覺得我們英國應該解決這個問題,是吧?」
「在美國我們是有死刑的。至於在英國要不要恢復死刑,那應該由你們選出來的議員來決定。我們兩國都是民主國家,是不是?當選的議員應該代表選民的意願。」當然,民意代表並非總是代表民意,不過從理論上講應該是這樣……
「一些你還從未與他們一塊工作過的朋友。」這位聯邦調查局的特工答道。
這些狂妄自大的蠢傢伙,他們是自尋滅亡。
「據我所知,你的諮詢工作倒是在中央情報局總部做的。」
太好了,總算有人換了話題了。「我倒覺得,不當公眾人物我也能活得很好。我不是電影明星——我再說一遍,我的長相離電影明星差得太遠。」
「那你也叫我傑克吧。」瑞安真想三口兩口就將漢堡包吞下去,免得闖進個護士來弄得吃不成。且慢,他突然醒悟過來,漢堡包我可以藏起來慢慢享用,於是選擇先吃香草冰淇淋。「英國警察說,為了查證我的來歷,你們花了好大的功夫。」
「那是由法官和陪審團決定的事,恐怕還輪不到我發表意見。」
奧唐奈轉過身來,接過了同伴遞過來的一瓶吉尼斯黑啤,給自己又重新倒了一杯。「肖恩這傢伙當時要是防著他背後一點那就好了,那樣的話這位大英雄恐怕已經變成狗熊了。」而且,更重要的是這項任務也可以圓滿地完成了,真他媽的倒霉!
「您這是首次來倫敦,您覺得您的倫敦之行怎麼樣,瑞安博士?」
「所以,您覺得那樣的報道不準確,是嗎?」《每日鏡報》記者問。
「你別傻了,」奧唐奈說,「如果他們事先知道了該計劃的話,就必然會有一大批倫敦的便衣警察在那兒等著我們了。」而且,我也會事先得知這個消息的,當然,這句話他只是不講出來罷了。在北愛解放組織里,除了他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知道這條內線情報來源,而那個人現在正在倫敦公幹。「這純粹是運氣,這次是他們的運氣好,我們的運氣壞。僅僅是運氣而已。你能夠安全地跑回來,在這方面我們的運氣不錯,是不是這樣啊,邁克?」與任何一個愛爾蘭人一樣,他也相信運氣,政治觀點改變不了一個人的信仰。
「大概不會錯的,先生,」書商不動聲色地回答。他們聯繫的暗語有的是不變的,有的是隨時可變的。庫利為了購得舊書,常常東奔西走,跑遍了愛爾蘭共和國及北愛爾蘭各個城市。所以當來客提到愛爾蘭共和國的任何一個地方時,他指的是情報的來源。當問到書的版本時,他指的是情報的重要性或者等級。庫利從書架上取出書來,放在桌子上。顧客小心翼翼地打開書本,用食指輕輕地撫摸著書的扉頁。
一大早瑞安已看過了《泰晤士報》和《每日電訊報》,關於前天流血事件的後續報道並不多,但不知從哪裡冒出一條消息說,瑞安曾經——或者現在還在——為美國中央情報局工作。這則報道從技術角度講雖然不太確切,但無論如何傑克並不希望自己被公之於眾。他還記得在蘭利的中情局人士說到消息被泄露的問題時,特別欣賞他即興提出的「抓金絲雀行動」。可惜的是,在我這件事上,他們恐怕沒法採取「抓雀行動」,瑞安只好自我解嘲。真要將我的生活搞得這麼複雜嗎?我要大聲地說,我把他們的盛情邀請回絕了,基本上都回絕了。
奧唐奈搖了搖頭道:「我們不把精力浪費在無關緊要的目標上。臨時派的那些人這幾年來就是這麼乾的,所以他們只在原地踏步。」
「我倒覺得,若是聽不到有人抱怨:美國遊客遇見恐怖主義襲擊就繞道走的話,我會感到很欣慰的。」瑞安笑著說。你這蠢傢伙,問這樣的問題。
「那你覺得怎麼樣呢?有問題就得設法解決,對不對啊?」
「光線太強了,是不是?」一位記者同情地問,而不聲不響的攝影師們此時都忙開了,記者們也用他們的尼康相機咔嚓咔嚓地拍著照片。
「嗨!你不是已查過我的底細了嗎,你知道我是可以接密的。」瑞安抱怨道。
他的視線從索尼電視屏幕上轉開去,透過玻璃窗凝視著窗外一片漆黑的大海。黑暗中依稀可見一些燈光緩緩向這邊駛來,這大概是從法國勒阿弗爾港駛向愛爾蘭的汽車渡輪。雖然能見度有限,夜晚的海景還是如此之美。聽著海浪拍打峭壁岩石的聲音,大自然的驚人力量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從海上吹來清醒的冷風,使他覺得心曠神怡。他凝望著海天交界的遠方,這時一艘商船由西向東緩緩駛過,大概是去某個港口的吧。使奧唐奈萬分得意的是,這幢位於海邊高地上的寬敞別墅原先屬於一位英國貴族,他通過一家挂名公司買下了這幢觀景別墅。在愛爾蘭就是這樣,只要你手頭有現金,再加上一位名聲顯赫的律師從中出力,人家就會痛痛快快地將房子賣給你,根本不問你是哪路人物。愛爾蘭的社會竟會如此不堪一擊——所有的社會不全都是這樣的嗎?只要你掌握著所需的資源,沒有什麼事情是辦不到的。他們這些人就是這等膚淺,毫無政治九九藏書嗅覺。一個人必須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這條人生哲理奧唐奈每天至少要對自己重複十遍。講什麼「民主自由」?只有弄清楚敵人在哪裡,你才可能去對付他們,做他們的工作,與他們達成妥協,將他們拉入自己的陣營,把他們徹底地收買過來。
「我在倫敦已待了三年了,」默里說,「不時地要去光顧這裏的快餐店,以便不要忘記自己是個美國人。這裏的羊肉吃久了你就會感到膩,不過當地的啤酒還是蠻好喝的。我本想給你帶點過來,又怕——我想你知道這家醫院還是管得很嚴的。」
「您也早啊,先生,」丹尼斯站起來招呼老客戶。他那一口地道的倫敦音,誰聽了都會相信他是個老倫敦了。「您星期一要的笛福寫的書昨天剛到,還是第一版的舊書呢。」
「北愛爾蘭解放組織,」默里放下手中的奶昔繼續道,「據說規模不大,總共可能還不到三十人。其中一部分估計是去年夏天從朗凱施監獄越獄出去的那些人。這些越獄逃脫的人中,有十一個是臨時派的骨幹,兩天後北愛爾蘭皇家警署抓到了其中的一個,才知道十一個人里有六個去了愛爾蘭,很可能是去投奔凱文了。為此凱文十分得意,按理說這些人越獄后應回到共和軍臨時派里去才對,然而他們卻想換換環境,跑到凱文這裏來了。在北愛解放組織里,有不少是問題青年——其成員中至少十五個人有過殺人的犯罪記錄。你那天幹掉的那個就是去年越獄后第一次露面。」
默里笑了笑道:「去過一兩次。我也是搞反恐的,只是我們那裡的辦公條件要好多了。你在那裡所做的研究將有助於他們籌建一個公關部,不知你是否清楚?」默里學著倫敦的腔調說道。「我讀過你的報告,寫得相當不錯。全是你自己做的嗎?」
「你的猜測倒也合情合理,」默里點頭道,「若想名揚四海,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我剛才說過,對這些人,我們的了解仍然非常有限,我們掌握的資料都是共和軍臨時派提供的,是二手貨。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會參与到這個案子里來的部分原因。我們對這些人的動機弄不大清楚。他們的行動似乎有一種固定的模式,但是我們卻理不清這種模式到底是什麼。他們目前的行動似乎並不是針對美國的,但這並不等於我們可以置身事外,」他繼續道:「要弄明白恐怖分子的心態,實在不容易。」
要實現愛爾蘭的解放事業,說起來也並不難。首先,你得要有明確的政治目標,還要有一些忠於事業的戰士,還要有一些朋友——一些有內線情報渠道的朋友。有了這些,實現目標就有了可能性。為什麼要與美國人搞得不開心呢?看看另一個公開的政治派別——新芬黨吧,走什麼議會道路,還到英國議會裡去當什麼議員,簡直是胡扯!他們是等著、期待著英帝國主義分子來收買他們。真正有價值的政治目標不是輕易可以讓你接觸得到的。人們不禁要問,為什麼共和軍臨時派搞了這麼長時間居然毫無進展?那是因為他們的思想腐朽了,他們的組織裏面魚龍混雜,人數雖多,兵卻不精,將也不強。一旦被英國人逮住幾個,就必然會有人出賣組織,告發同夥。做革命工作需要有無私奉獻的精神,這隻有少數精英才能做得到。奧唐奈的北愛爾蘭解放組織里就有這樣的人。有了這樣的人,再加上思路對頭的計劃,還怕事情辦不成嗎?想到這裏,他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奧唐奈有他自己既定的計劃,這個計劃決不會因為那個瑞安而改變,他提醒自己道。
「絕大部分是我自己做的,其實做起來並不複雜。我只是從一個新的視角來看待這個問題罷了。」
「什麼局?」瑞安從未聽到過有這麼一個單位。
「現在還說不上來……」書封皮開裂了,有好些頁也都折角了,原來的裝訂線也散了。
默里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苦笑。「你說得不錯,要不的話,我怎麼會告訴你這麼多的情況?不管怎麼說,那是人家英國人在查的案子,我們不可能什麼都知道。我剛才說了,那確有巧合的成份,但在最重要的問題上,你的猜測恐怕沒錯,親王是臨時被召進宮來聽彙報的,有人把這消息傳了出去,才促成了這麼一次伏擊,現在也只有這麼一種可能性。你可以認為這是秘密情報,只在我們兩人中間說說,對別人咱們就不說了。」默里為人隨和,但涉及到工作上的事,他倒是非常認真的。
默里搖了搖頭道:「這不太可能,英方已採取了嚴密的防範措施。你知不知道他們派了什麼人在陪伴你的太太和女兒?」
「您說的也沒錯,」提問者笑了,「都準備好了沒有?」
「我早就料到了。」默里解開了扎在盒子上的紅綢帶,打開了盒子。「來個漢堡包,來點炸薯條怎麼樣啊?另外還有香草冰淇淋和巧克力奶昔,您要哪一樣?」
「你已經很夠朋友的了,默里先生,儘管今天喝不成啤酒。」
那個叫瑞安的傢伙還在電視上與白痴記者們侃侃而談。多麼了不起的大英雄!你為什麼要來管這樁閑事呢?大概是打抱不平的本能反應,奧唐奈心裏這麼想。多管閑事的大蠢貨,甚至都弄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幹什麼。你們這些人怎麼能懂呢?
「我們還可以設法對付這小子的啊,老大。」
「也算不了什麼大功夫吧,」默里把吸管插|進了巧克力奶昔杯里。「順便說一句,我過來時,大使先生要我代他向你問候。他原打算親自過來,可是今晚他們有個宴會,所以就來不了啦。使館里的另外幾個朋友也要我代他們向你致意。」
庫利先生在店堂里放了一張與書店格調十分相稱的古老柚木寫字檯和一把硬木轉椅,以便向客戶顯示店裡沒有一樣東西是現代化的。即使賬目也是手工登記,從來不用電子計算器。櫃檯上擱著一本已發黃的舊賬冊,記錄著自三十年代以來店裡所做的每一筆交易,旁邊還有兩隻木盒,裏面放著書目卡片,一隻是按書名首字母排序的,另一隻是按作者名字的首字母排序的。記賬也罷,登記書目也好,全是用自來水鋼筆手寫的,只有一塊「請勿吸煙」告示牌算是給人一點「現代」的感覺。香煙的氣味會毀壞商店的獨特的風味,書店用的信紙信封上面,印著王室家族特約書店的飾章。從白金漢宮出來,上坡走不到十分鐘就到這裏了。書店玻璃門上方還掛著一個有一百年歷史的銀鈴。這時,銀鈴響了,有客人來了。
「但是,事發那天您顯然知道該怎麼干,」《泰晤士報》的記者緊追不放。瑞安只是聳了聳肩。
「也可算是有過些接觸吧。我曾參与過一些審訊——當然,我的意思是坐在單向透明玻璃鏡后聽審訊。我看到過一個傢伙,審了他整整一周,可他就是不開口,連他的名字都不肯報!坐在那裡,就像一座塑像,一動也不動。干我們這一行的什麼沒見過?我抓過綁架犯、銀行搶劫犯、暴亂參与者、外國間諜以及其他的罪犯,只要你說得出名字的,我差不多都見過。可就是沒有一個會像那傢伙一樣地死硬。在共和軍臨時派里,像這樣的死硬分子也許不九-九-藏-書下五百名,北愛爾蘭皇家警署、當地的警察一年能判十來個已經算運氣很好的了。他們在組織內部所實施的規則恐怕連義大利黑手黨都會望塵莫及了。好在警方對這些傢伙的情況還是掌握的。北愛爾蘭皇家警署給了我們十來個人的名字,還有些照片,我們所掌握的情況就這麼多了。這些人與伊斯蘭聖戰組織的成員十分相似,他們所做的事情你根本無法預料,往往會讓你大吃一驚。」
局長覺得這個說法不無道理。對於詹姆斯·格里爾,有一件事局長深信不疑,那就是他有看穿人或事情本質的本領。
「可是,他本人並不一定這麼想啊。」
「要不然的話,您怎麼解釋把書弄成這個樣子呢?」那人邊說邊聳了聳肩。
「一點不錯,沒有準確的情報,就難以打開局面。光埋頭苦幹,盼望上帝能給個機會,那肯定是不行的。只要我們拿到過硬的東西,我們就要他們好看了。這好比是要推倒一面牆一樣,最困難的工作就是找出第一塊可鬆動的磚。」
「那麼他們都幹些什麼事情呢?」
這位客戶一向是用現金付款的,他從大衣口袋裡取出錢夾,數了五十英鎊的鈔票,交給了庫利,後者又點了一遍,再將要修補的那本書放到了一隻堅實的紙盒裡,用繩子捆紮好,交易就此完成。雙方熱烈握手之後,客戶走出店門,朝南向皮卡迪利廣場走去,然後拐向右邊往西通過格林公園,再一路下坡直奔白金漢宮而來,最後轉進了皇宮。
「我知道此人十分精明,詹姆斯,他似乎知道如何對付記者,不過總還顯得有些毛躁。」阿瑟·穆爾局長答道。
傑克一看,高興得忍不住笑出聲來,伸手將漢堡包和冰淇淋抓了過去。
「對,他們在三樓給我準備了一間小辦公室,放了一張書桌,桌上有台電腦,旁邊還放了一疊列印紙。你去過那裡嗎?」
「我叫丹·默里,是駐英使館法律參贊,聯邦調查局的成員,」他自我介紹道。「沒能早些來看望您,我覺得很抱歉,不過也實在是走不開。」他向坐在一旁的警員出示了證件——托尼·威爾遜當天正好休息。看過了來者的證件之後,警察就悄悄地退了出去。默里便在那張空椅子上坐了下來。
「你剛才說他們幹完事情后從來不向外界作公開的表示。有沒有這種可能性,即在幹完這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之後,他們將打破沉默,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既是公開的宣告,那自然得干件轟動性的大事不可。」瑞安說出了他內心的猜測。
「成交了。」來者坐了下來,打開他的公文包,「還有件事,我想拜託您。這是一本早期的《威克斐牧師傳》,我是上個月在康沃爾郡的一家小書店裡買到的。」他將書交給了庫利,後者略略打量了一下。
「這個狡猾的狗東西,」凱文·約瑟夫·奧唐奈嘟噥著。他給自己倒了一杯吉尼斯黑啤。他的大本營,與人們的估計相反,竟然遠離邊界。愛爾蘭是個小國家,距離的遠近相對來說並不是個問題——特別是當你擁有所需的一切資源之後,情況更是如此。他原先的那些共和軍臨時派的同仁沿著邊境線建立了許多藏身之所,使他們來往英國與愛爾蘭時十分方便。不過奧唐奈決不會將藏身之所建在邊境線上,因為英國人在邊境線上安置了許多眼線,還有英國的特空部隊,只要你一不小心在邊境上多露了幾次面,特空部隊就會向你撲過來。再說共和軍臨時派對他也是個威脅,他們把邊境看作是自己的地盤。儘管他離開共和軍臨時派已經四年了,但他還是十分小心地整了容,還改變了頭髮的顏色,生怕被先前的同夥認出來。所以他不會將大本營放在邊境上。對於長寬都不超過三百英里的愛爾蘭來說,開車一會兒就到邊界了,把大本營放在愛爾蘭是最安全的。
「聽你的口音,像是新英格蘭人,難道你也是波士頓大學畢業的?」
「這得視情況而定了,如果有嚴格的司法程序的話,我是主張恢復死刑判決的。接著你大概要問我這個案子是否會被判死刑了吧?這是個有爭議性的問題。不管怎麼說,我不是刑事審判專家,我的父親倒是個警察,而我只不過是個史學工作者。」
「除了華盛頓,還能有誰?其實是誰捅出去的並不重要,是不是?有些大人物或者他們的助手口風不是太緊,常常不知不覺中就透露出來了。他們讓我告訴你,中情局總部對此深表歉意。昨天的電視採訪我也看了,你處理得蠻妥當的。」
傑克點頭表示同意。「這個我也懂,你盡可放心。他們是想綁架親王夫婦吧?」
「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了?」
「他會來找我們要北愛爾蘭解放組織那些人的情況資料的,」格里爾說。
「不。這本書原先是約翰·克拉格特爵士的私人藏書,我是從劍橋舊書商霍斯特德那兒發現的。」
「我看我們盡量想辦法就是了。不過您最好別要求修書人創造奇迹,您說是吧?」真有這麼重要嗎?
「這本書我要了,多少錢?」
「初步情況已經查過了,不過依我看他肯定不會有問題的,我可以同你打個賭,一瓶你最愛喝的波旁威士忌酒怎麼樣?」
「他們有這麼厲害嗎?」瑞安問。
「這蠢貨還在那裡自鳴得意呢!」
這家專營珍罕版本的舊書店坐落在伯林頓拱廊街,離皮卡迪利最時尚的街區一箭之遙。伯林頓的拱廊街可以遮風擋雨,這是一條有百年歷史的商業步行街,也是外國遊客經常光顧的地方。這家書店夾在一家專為遊客服務的西服店和一家珠寶店之間,一進門就能聞到一股舊書的紙張和封皮特有的霉味,然而恰恰就是這股特殊的氣味吸引著眾多書籍愛好者。與書店的氣氛完全不同的是,該店的店主兼夥計卻是個年輕人,他穿著整齊的西服,肩上灑落著少許灰塵,這可能與他每天早晨一到店裡就要用羽毛撣帚打掃書及書架有關——書舊了,灰塵也特別多。書店的營業額雖然不大,利潤倒是不菲。經常光顧該店的與其說是遊客,倒不如說是倫敦上流社會的部分書籍愛好者和收藏者。書店的主人叫丹尼斯·庫利,為了擴大書源,他經常東奔西走。一得到消息,就立即飛往某地參加私人圖書館的拍賣會。在這種時候,他會將書店交給他的女幫手打理。這位女幫手叫比阿特麗克斯,不太注意打扮,但頗有幾分姿色。今天,她正好休息。
「您可以將花放在那邊的桌子上。」瑞安指著那頭的桌子說。儘管他已關照護士將花分送給其他病房,但他們還在不斷地往這裏送花。
「他會這麼想的,」格里爾將軍語氣非常肯定。
要不是斯科特大夫極力阻撓的話,情況恐怕會更糟。大夫斬釘截鐵地告訴這些媒體,他的病人需要好好休息,身體才能得以恢復,基蒂韋克護士對這些闖入者更是怒目以視。於是被允許進入病房採訪瑞安的只是一小部分人,其中包括電視台的工作人員。這已經是傑克所能達到的最好協議了。電視台的攝像師及音響師擺開了架勢,佔了病房相當大的空間,這倒也好,不然的話,讓更多問個沒完的記者進來豈不更糟?
「這個問題英國警方正在調查。有意思的是親王夫婦這次回宮倒真是個巧合。親王與女王一樣,經常要聽取關於英國政治及安全方面的彙報。最近愛爾蘭那邊發生了一些情況,關係到倫敦與都柏林之間的談判,親王是趕來白九九藏書金漢宮聽彙報的。我能講的恐怕就是這麼多了。」
「聽說該消息來源於相當高級的渠道,」《郵報》記者說。
「我們美國自己的問題已經多得令人頭痛了,哪裡還有精力來顧及你們英國的問題呢?」
「這並不重要,是不是?終歸是有人說了,我才知道的。他們是怎麼知道親王夫婦要進宮去的?」
「醫院里的飯菜還能好到哪裡去啊?」
「嗨!瑞安博士。」瑞安一聽,是美國老鄉的聲音。那波士頓南灣的口音令他回想起在大學里讀書的日子。這種感覺給他帶來了欣慰。來者看上去四十來歲,運動員的身架,頭髮剪得短短的,腋下夾著一盒子的鮮花。他是什麼人並不清楚,但從在門口站崗的警察彬彬有禮地為他開門這一點來看,他肯定不是普通人。
「我說的是真話——毫無掩飾。我做研究的報酬也是邁特公司給的,你可以到公司里去查,簽的就是諮詢合同。」
「我們一定會儘力的,請放心好了,先生。」庫利打開寫字檯的抽屜,拿出了銀箱。
「作為一個愛爾蘭裔美國人,我們想讓您談談對愛爾蘭問題的看法,好嗎?」英國《每日電訊報》記者想知道瑞安的觀點。
「他有點好表現自己,不過人倒是挺聰明的。他是五局的人。」
「這倒不急。我還要對他的背景作個徹底的核查——誰知道呢?說不定他會先來找我們的。」
「好吧,我也這麼想。這裏的飯菜怎麼樣啊?」
「那您肯定有些什麼好的建議,多數美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加入中情局的消息是你有意散布出去的?」
當有線新聞電視網播完了採訪瑞安的新聞報道后,詹姆斯·格里爾將軍用遙控器關掉了電視機。「你覺得怎麼樣,法官?」格里爾將軍問。坐在一旁的中央情報局局長沒有馬上回答,他從嘴上取下了雪茄,在玻璃煙灰缸里彈去雪茄上的煙灰。
「那麼,阿什利呢?」
「是特空部隊的人,我問過了。」
想到這兒,他又將頭轉了過來,望著壁爐里燒得正旺的火焰。壁爐上方是寬敞的大理石壁爐飾面。剛買下房子的時候,壁爐上方還掛著一副鹿角和一把獵槍,那大概是原來房主的得意之作。這位貴族,他自忖道,想必是生下來便能享受榮華富貴的人。在他那空空的腦袋裡,絕不會有「理想」兩字。他只會坐在壁爐旁,手裡端著威士忌,腳邊躺著一條狗,望著爐火與鄰居貴族聊著當天打獵的情形,籌劃著次日打獵的安排。明天是獵天上飛的呢,還是獵地上跑的,伯迪男爵?好久沒有打到狐狸了,該是打狐狸的時候了,對吧?奧唐奈幾乎可以肯定,他們談的就是這些事情。而現在的房主決不會去獵飛禽走獸,這些動物既不會傷害你,又不可能危及到你的事業,去獵它們算什麼英雄?這樣的事只有英國人會去干,當地的愛爾蘭貴族也會。不過他從來不打當地貴族的主意,他們這些人不值得他去花這個力氣。至少目前他們還不是他的打擊目標。你不會去憎恨樹木吧?他自言自語道,你不會在意這些樹木,除非你的確想把它們統統砍倒。想到這兒,他又把視線轉回到電視屏幕上。
「一切準備就緒,」燈光師說。不一會兒,他開亮了三盞聚光燈,照得傑克差點沒掉下眼淚來。
「所以,英國警察也知道了。」
「他們的行動因我而失敗,他們會不會因此而對我和我的家人……」
「我們說的是恐怖分子,傑克,打擊恐怖分子是不分國界的。我們天天與倫敦警方交換情報。不管如何,手頭有個活口,他們總會設法讓他開口的。他們已經給他下了鉤。從某種程度上看,北愛爾蘭解放組織扮演了被遺棄者的角色,那些在共和軍臨時派及愛爾蘭民族解放陣線里的同仁絕不會來保護他。將他關到一座戒備森嚴的監獄里去,比如懷特島上的某個重犯監獄,裏面關著不少殺人不眨眼的罪犯,他們多為搶劫犯和殺人犯,而不是政治犯。我們發現,這些傢伙雖然犯下種種罪行,但在國家觀念上卻很不含糊,常常會有一種愛國心。所以把當間諜的與他們關在一起,他的日子就非常難過了。這個傢伙想打王室家族成員的主意,而王室成員在英國是深受每個人的愛戴的,這麼一來他在監獄里的處境就可想而知了。你或許以為獄警會儘力保護他,那你就錯了。他得要在監獄里重新學習如何生存下來的本事,否則必死無疑。在他嘗夠了種種滋味之後,就會有人再找他談,到那時他就不得不作出選擇了,是繼續忠於他的事業,還是救自己出地獄,免受無可言狀的磨難。他也可能不再這麼強硬了。不少人在這種情況下屈服了。這就是我們對他所下的鉤。一旦他犯個錯誤,那我們就有了機會,就可以乘勝追擊。」
「我想我是教歷史的,建議還是讓別人去提吧,提建議倒像是記者們乾的事了,」說到這裏,瑞安笑了一笑。「我多半是在事情發生好長一段時間之後才會發表評論。這並不意味著我知道今天的事情該怎麼辦。」
「因此,您是支持英國恢復死刑的啰?」《泰晤士報》的記者追問。
「我看不見得吧,」穆爾局長半開玩笑地說。
「您認為英國應該恢復死刑嗎?」
「是啊,當時的情況,我也是無可奈何,」瑞安在電視屏幕上說。
「我懂您的意思,但我還是希望你們能修復此書。」那是自然,既然情報如此重要。
「那可是你的母校啊!」
「你說的也許沒錯,」傑克答道。不知是哪位,在他的睡袍上夾了一個雙向麥克風。
「別打什麼賭了,詹姆斯。」其實穆爾局長早就看過傑克在海軍陸戰隊里的檔案資料了。只是上次他們邀請傑克加入中情局時,後者婉言謝絕了。「你覺得他能應付得了我們的工作嗎?」
「沒錯,那些報道的來源一定有問題。我在安納波利斯的海軍軍官學校教歷史,這應該是件非常容易查證的事,上周我還剛剛給學生進行了一次考核,你們可以去問問我的學生。」傑克邊說邊用他的左手再次向著鏡頭招手示意。
「關於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資料不是太多。為首的傢伙叫凱文·奧唐奈。他原是愛爾蘭共和軍臨時派的成員。後來大概是幹得不錯,爬了上去,負責該組織的反情報工作。臨時派的反情報工作做得相當出色,當然這也是出於無奈,因為英國人正千方百計地想打入到該組織中去。據說,他借純潔組織之名,行排除異己之實,幹掉了臨時派中不少頭面人物。後來,組織發覺了他的不良意圖,正準備懲罰他時,他卻成功地逃脫了。自那以後便不見了去向。有報告說,他在利比亞待了一段時間。也有人說他整了容,又回到了北愛爾蘭。還有消息說,他弄到了大筆的錢財,到處亂花。不管消息的來源是否可靠,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這傢伙確實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
「那就這麼辦吧。」
「你那件事使有些人感到好奇並不奇怪。一個為中央情報局寫研究報告的人居然會捲入到恐怖分子的謀殺行動中去,所以阿什利也想過來了解情況,」默里搖著頭說,「常言道,無巧不成書,因為要查你的來歷,我們才得以認識。」
「英國警方對我說了,你已發覺了這裏面的問題,」九_九_藏_書默里笑著說。
「我?散布?」格里爾將軍發出了得意的笑聲。「不過,看到他不慌不忙地與那些記者們周旋,我的心裏就特別高興。他能巧妙地、不假思索地回答記者們提出的各種問題,而且不違反保密原則。再說——」格里爾拿起倫敦發過來的傳真,繼續道:「他能抓住要害問題。聯邦調查局的埃米爾也告訴我說,他的屬下默里也去拜訪過這個年輕人,也給他留下了頗為深刻的印象。讓他在那兒教歷史,這實在是糟蹋人才了。」
「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您說這話可要小心。要是我太太在電視上看到了可能會不高興。」此話引來了一片笑聲。「對她而言,我大概還是很帥的。對我來說,有這一點就足夠了。女士們,先生們,我誠心誠意地告訴大家,我十分希望能夠重新回到平靜的生活中去。」
「哦?」這份情報有那麼重要嗎?庫利抬起頭來說:「那倒是糟蹋了這本書了。」
聯邦調查局的特工露出不可思議的苦澀表情。「我處理過不少的綁架案,每次都能圓滿結案。只有一次,人質第一天就被殺了,兩個綁匪最終也坐上了電椅,我還親眼目睹了行刑過程。」他不動聲色地敘述著:「綁架是風險很高的犯罪,他們得指定一處交款的地點,那常常就是他們被抓的地方。我們有令人難以想象的跟蹤辦法,會布下天羅地網。而眼前這個案子,若真是綁架案的話,那討價還價的籌碼可大了,他們顯然不是為了錢,最大的可能是要求公開釋放某些『政治犯』。現場的情況倒是支持這種說法,只是這些人過去還從未乾過這一類的事。你知道,要綁架王室成員,對退路的安排就會更加複雜,不過這些傢伙總是能夠在事先把退路安排得妥妥帖帖。你的想法或許沒錯,當然還有待於事態的發展來加以證實。歐文斯和泰勒對他們的動機尚不能完全肯定,那個活口到目前為止還不肯開口,因此案情仍然顯得撲朔迷離。」
「他們攔下親王和王妃的車,這決不是偶發事件,沒有人給他們遞送確切的情報,他們怎麼能逮得住臨時決定出行的移動目標呢?」
「就是您那天提到的在科克拍賣會上看到的那本書?」
「嘿,這共和軍臨時派可是當今世界上搞恐怖主義的行家裡手了,能與他們相提並論的恐怕也只有黎巴嫩的那些恐怖主義分子了。黎巴嫩的恐怖組織多半是家族性質的。談到恐怖分子,聽了會覺得不太好受,是不是?然而他們的確是搞恐怖主義的高手,他們有嚴密的組織,受過良好的訓練,他們還有自己的理想,你懂我的意思嗎?他們對自己事業十分地在意,他們的獻身精神你只有看到之後才會相信。」
格里爾笑了笑道:「是啊,對海軍軍官學校來說是個損失。現在的問題是我想要這個人,阿瑟。我要親自對他進行調|教,他就是干我們這一行的人才!」
「確是第一版的嗎?」
「沒錯,」庫利點頭道。兩人對書的裝訂都有愛好,因為一張好的書封皮可以增加書的魅力。「您瞧,皮封面還如此挺括呢。」來訪者點頭表示同意。
「你放心好了,他一定會來的。當然,我們得要等一段時間,因為駐英使館的人說,他要等到審判結束后才能回來。我估計,回美國后的兩周之內,他必然會到我們這裏來要研究資料,他想進一步了解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那些人。如果他來了,我會再次向他提出入局的邀請——假如你批准的話,阿瑟。與此同時,我也準備到聯邦調查局找埃米爾·雅各布斯,與他核對一下那些北愛爾蘭解放組織頭面人物的情況。」
「叫我丹好了。」
「您喜歡當公眾人物嗎?」英國電視台的一位記者問。
想到這兒,他滿意地笑了。接下來他就等著下一次情報的到來。
「那要看我的運氣如何了,女士,還要看你們讓不讓我過這種安靜的日子。」
說到這兒,默里透了口氣,然後接著道:「不過事情總是由兩方面構成的,有些新教徒也是夠狂夠壞的。前個時期共和軍臨時派幹掉過一個新教徒,於是北愛爾蘭志願軍開著一輛車,衝進天主教徒的居住區,隨意槍殺無辜者。兩派斗得你死我活,難於調和。北愛爾蘭皇家警察——據我所知裡邊也有些不三不四的人——不得不出來阻止這場流血鬧劇。法律和秩序是要的,問題是這裏的人法治觀念太薄弱了。你也許還記得,六十年代我們密西西比河地區種族主義分子的所作所為吧?今天北愛爾蘭所面臨的正是當時密西西比河地區的情況。他們是想把皇家警隊建成一支有專業水平的警察部隊,可是舊時代留下的老人太多了,要改變這支隊伍確實不容易,他們倒也在努力,當然他們不得不這麼做。要維持秩序,警察也常有傷亡,兩派的人都會向警察開槍。最近就有一名新教徒用凝固汽油彈襲擊了一個警員的住所,造成了該警員的死亡。」默里不可思議地搖著頭,繼續道:「我兩周前剛從那裡回來,那裡的人們情緒激昂,特別是年輕人可以說是鬥志高漲。我不知道這些人為什麼會這樣,大概是各有使命吧。警察和法院得要設法重建秩序,人們也將希望寄托在警察和法院上面。當然也希望教會的負責人能為恢復秩序盡上一份力量。也許到某一天,人們會恢復理智,但這需要一段漫長的時間,我們得耐心地等待這一天的到來。」
記者們先問了一些例行的問題。攝像機的鏡頭先停留在他的胳膊上,然後慢慢往上沿著石膏一直照到傑克頭上面的支架上。與此同時,電視台的播音員在做背景介紹,無非是瑞安如何救人、如何中槍什麼的,說得有聲有色。就像他被預先告知的,猶如一場小型舞台劇,別無其他。在說到醫院里的手術時,還讓他伸了伸石膏外面的手指頭。
「瑞安博士,美國和英國的報紙上都有報道說,您是中央情報局的工作人員。」
瑞安聽到這裏點了點頭。「是啊,這要靠準確的情報。」
「我早就猜到他是諸如此類部門的。另外那兩個就不一樣了,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從基層提升上來的警察。」
「那小子會不會是美國中央情報局派來的?他們是不是在我們中間布置眼線了?」
總有一天,他們這些人會統統消失的,就像那些航行在海上的船一樣,或遲或早會從地平線上消失。歷史是門科學,是不可阻擋的進程。奧唐奈對此充滿了信心。
攝影師和燈光師都回說準備就緒。
他們接著又討論起別的問題來了。
「我們?」瑞安好奇地問,「這好像不關我們的事。」
「那位青年是奧運會英國手槍射擊隊的,我還聽說他有很多外界並不知道的實戰經驗。為外交人員保駕護航的也是他們。隨便他們走到哪兒,都會有車在後面跟著。現在,你們的安全已成了頭等大事了,我想對你和你的家人的保護措施可以說是萬無一失了。等你回國之後,那就更沒什麼好擔心的了,據我所知,這些傢伙從來不到美國去開展活動。美國對他們來說太重要了,他們從美國得到的不僅僅是資金方面的支持,更重要的是心理方面的支持。他們不會到波士頓來,如果他們真的來了,將會成為九*九*藏*書不受歡迎的人。我看他們恐怕冒不起這個險。這大概就是共和軍臨時派以及其他類似組織的弱點所在。不幸的是,我們也很難從感情上下得了決心去利用他們的弱點。我們現在已不再供應他們武器,但他們照樣可以從另一邊獲得所需的武器。他們也能夠自行製造諸如炸藥之類的東西,只要有一袋散發阿摩尼亞味的肥料,就可製造出一枚當量可觀的炸彈來。至於槍械及更厲害的傢伙,那就更容易弄了,比如AK-47自動步槍及火箭筒,只要有錢哪兒弄不到呢?其實,他們希望從美國人那兒得到的是道義上的支持。在美國還是有些人願意支持他們,比如在國會裡就有這樣的人。真是讓人想不通,為什麼要支持這些殺人不眨眼的傢伙。」
「您覺得應該如何處理那個叫肖恩·米勒的恐怖分子?」《泰晤士報》記者問。
電視台的燈光師們擺弄著聚光燈,瑞安盡量避開令他眼花繚亂的藍色光點。他納悶這些報社記者為什麼不等聚光燈架好后再拍照,不過他也並不想去弄清楚。進病房來的人看上去都非常關心他,都要問候他的病情,可誰也不願意離開病房讓他好好地休息。
「他們的情報是從哪裡來的呢?」
「嗨,正是巧了,原來還是同學。我倒是從小就想當聯邦調查局的特工。當時我有兩條路可走:一是上大學,畢業後進聯邦調查局;另一條路是進神學院,一輩子當個教士。」默里笑著說道。這個在聯邦調查局裡流傳了兩代人的玩笑話,不能說沒有道理,畢竟調查局和教會都是為了拯救人嘛。瑞安往後一靠,又吃起了冰淇淋來。冰淇淋一入口,使他覺得渾身舒暢。
「您好,請問您是哪一位?」
「您太謙虛了,瑞安博士,」一位女性記者這麼說。
「他是軍情五處的人,軍情五處負責國家和軍隊的安全工作。我們叫慣了,就稱他們為五局,只有業內人士才一聽就懂,」默里笑著解釋。
「如果你熟悉一點歷史的話,你就會知道渠道再高級,犯錯誤也是難免的。我想現在發生的情況或許就是這樣。我教書,寫作,偶爾也做些專題演講——哦,對啦,我的確到中央情報局作過一次演講,不過那次演講與我在海軍戰爭學院以及在另一次研討會上所講的內容完全一樣,都是公開的。也許這就是報道所謂的根據吧,他們把事情搞錯了。我說過了,歡迎你們前去查證,我的辦公室就在海軍軍官學校的萊希樓。關於這條消息,我看一定是有人搞錯了。」有人搞錯了,就這麼說。「我還保留著當時演講的底稿,如果哪位有興趣,我可以給你一份。裡邊的確沒有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此書還能修復嗎?」
「大概原來放書的閣樓頂上有點漏雨,」顧客漫不經心地說。
「你真該見見這個年輕人,老大。他去年七月來這裏時,在見到他后的最初十分鐘里,我就喜歡上這傢伙了。」
書商沒有回答,而是從卡片盒裡取出一張卡片,遞了過去。客戶心不在焉地朝卡片看了一眼。
「噢,」傑克咽下了一口炸薯條。「是誰把這個情況給捅出去了?」
「他們似乎對高度冒險、政治上敏感的問題特有興趣。警方花了一年多的時間才弄清楚有這麼一個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存在。我們原以為這些人是共和軍臨時派中的一支特別行動部隊。但他們與共和軍臨時派不同的是,他們干過事情之後從不公開承認,也不將自己在公眾中的信用當一回事。他們幹完事情之後,往往會將痕迹掩蓋得十分完美,不給你留下任何破案的蛛絲馬跡。要做到這一點,全靠手頭有各種各樣可供使用的資源。肯定是有人在用大把大把的鈔票支援他們。現已查明,自去年以來,已有九件案子與他們有關,或許還有兩件案子也是他們乾的。做了這麼多案子,只有三次失敗,他們的成功率可不低啊。他們企圖謀殺倫敦德里的一個法官,後來因為RPG火箭筒發了個啞彈而使整個行動失敗,不過法官貼身的衛士還是被打死了。去年二月,他們又企圖襲擊一處警所。有人看到他們在警所外鬼鬼祟祟,就打電話報了警。看來這些傢伙定有監聽警用電話波段的手段,於是在大批警員到達之前就溜走了。現場還留下了一門八十二毫米口徑的迫擊炮及一箱炮彈——全是高爆性的燃燒彈。他們最近的一次行動,就是因為你的干預,而失敗了。話又得說回來,這次我們的收穫也不小,至少我們還逮著了一個活口。」
「您早,庫利先生。」
穆爾局長聽著副局長的話,面帶微笑地抽著雪茄。副局長的辦公室在七樓,從辦公室往外看,遠處的波托馬克山谷山巒起伏。對面山坡上的建築群在朦朧細雨中隱約可見。那邊的景色遠比樓下停車場顯得更有一番情趣。
「您看上去相當不錯。」
「您覺得這可能嗎?」
不可以惹惱美國佬,他又一次自忖道,會產生這樣的想法讓他自己都感到奇怪。我怎麼啦?美國佬不也是我們的敵人嗎?暫且把帕特里克這小子與共和軍臨時派里的白痴們一樣對待吧。要有耐心,耐心是真正的革命者所必備的最最重要的品質。我們必須耐心地等待時機,機會一到,就讓你刮目相看!
「今天上午,我也在報上看到了這樣的報道。我與各位一樣,也感到非常驚異,」瑞安笑著答道。「一定是什麼人給搞錯了,我還沒帥到能當間諜的份上。」
瑞安啜了一口茶,確信煙灰缸已從鏡頭前挪開。旁邊一位記者還與同仁開了個玩笑。瑞安在一群人中還發現了一位美國全國廣播公司的電視記者,身旁站著的是《華盛頓郵報》駐倫敦的記者,其餘都是英國新聞媒體的工作人員了。他們好像已達成了共識,所採訪到的資料將會與外面沒法進來的記者們共享。病房實在太小,否則可以開新聞發布會了。這時,攝像機開始轉動。
這些美國佬,愛爾蘭共和軍臨時派的那些傻瓜們就是喜歡與他們打交道,並謊稱自己就是愛爾蘭的代表。美國佬懂什麼?噢,我們惹不起美國佬,共和軍臨時派的人還在這麼說。這些自以為是的美國佬,他們有的是錢,但他們自大傲慢,天真單純,對愛爾蘭的前途抱著幼稚的看法。他們的資助也是微不足道的,奧唐奈心中清楚,共和軍臨時派在過去的三年中總共才從美國老鄉那兒獲得不到一百萬美元的資金,而且英國人還在那裡不斷地發牢騷。這些美國佬對愛爾蘭的了解僅僅局限於幾部電影上看到的一些鏡頭,或是幾首老祖宗傳下來的愛爾蘭歌曲,要不就是偶爾喝上一杯愛爾蘭威士忌酒。他們對北愛爾蘭同胞的遭遇又知道多少呢?不光是北愛爾蘭人受到了壓迫,就是整個愛爾蘭共和國今天還不是在英帝國主義的淫|威下過日子嗎?而英帝國主義又得看美帝國主義的眼色行事。所以,美國佬怎能理解我們愛爾蘭的問題啊?但是,我們不能得罪美國人。這位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頭頭仰天一聲長嘆,一口喝完了杯里的啤酒,將杯子重重地擱在茶几上。
「聽你這麼說,似乎你與他們有過接觸?」
「你的這份報告還傳給了英國人——我的意思是,兩個月前他們將報告傳給了英國的秘密情報機構。據我所知,英國方面也很欣賞你的這份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