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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審訊與麻煩

6、審訊與麻煩

預審持續了兩個小時,期間瑞安只好坐在倫敦中央刑事法院第二審判庭外面等候。他坐在大理石長凳上,打開筆記本電腦,想利用等待的時間做點工作,卻發現怎麼也沒法集中思想。於是他乾脆東張西望地打量起這幢有一百六十年歷史的古老建築來了。
傑克對此說法並不感到吃驚。
「我完全相信,」傑克一口氣喝完了半杯啤酒。「即使有些人能混進大門,這些壞蛋還得擔心你們這些人。」
「是啊,不過卡茜看了很多地方,我看了很多電視。」
瑞安過去從未上過法庭,就連一張違章駕駛的傳票都沒有收到過。他的生活一向平靜如水,不想到了英國,這平靜的水面上竟然會掀起了波瀾,使他覺得十分好笑。大理石的地板……周圍的一切幾乎都是大理石的……使大廳看上去有點像教堂,牆上掛著名人的警句,比如西塞羅的名言:人民的福利是法律的最高準則,這話倒是道出了法律的真諦。他想:要是讓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人看到了西塞羅的這句話,他們會怎麼想啊?或許他們會根據自己對「人民的福利」的理解來為他們的行動作辯護吧。誰不為自己的行動作辯護呢?他自問道。歷史上哪個暴君或獨裁者不為自己的罪惡行徑找點冠冕堂皇的理由呢?坐在一起的還有五六個其他證人。傑克沒有跟他們說話,因為來之前已向他們明確過了:出庭的證人不準交換意見,以免讓被告方律師看到了說控方證人串供。控方已盡了一切努力,要使這樁案子的審理成為標準法律程序的典範。
「大概是時候了。」默里小聲地說。
「這位是伯特,是我剛才提到的兩個陸戰隊兄弟中的一個,」埃文斯解釋道。
「是啊,」瑞安點頭表示同意。「你們是否擔心有人進來扔炸彈?」
「另一個叫丹尼爾·默里,是美國聯邦調查局駐倫敦的代表。」奧唐奈的一位情報官員答道。
「是的,你說得不錯。」
「打板球還要有規則?」瑞安不解地問道,「有了規則這球還能打得好嗎?」
埃文斯的介紹簡明扼要,在過去的四年裡,他每天都要做好幾次這樣的介紹。這是我到英國看到的第一個城堡,傑克暗自思道,目不轉睛地打量著城堡外的石牆。
傑克與卡茜同眾人握手道別,然後在休斯和默里的陪同下走出了大門。
你不必對此耿耿於懷,我只是路見不平才卷了進來,才傷了你,殺了你的同夥,才攪了你們的局。你想對付我,以便把事情扯平,是不是?受傷的野獸總想弄明白是誰讓它受了傷,傑克暗自思道。這頭野獸的非同尋常之處是有思維、有記憶。想到這兒,傑克的手上驚出了冷汗。趁別人不注意,他用手在自己的褲子上擦了擦。這頭野獸此時定在考慮如何才能達到他的目的。
「據我了解,你曾是美國海軍陸戰隊的中尉?」
「過去還不曾見過此人,他看上去就像是干這種工作的。我敢打賭,他們準是為這位打著石膏的英雄喝慶功酒去了。可惜的是我沒法事先埋伏好一個火箭筒手……」他們曾經偵察過詹姆斯的行蹤,想暗殺他,卻發現他的後面總跟著一輛車,而且他的行蹤每次都不一樣。他的住所也總是有人警衛。殺歐文斯還是辦得到的,然而行動完成之後如何安全撤離卻成了大問題,要搞自殺性襲擊,奧唐奈是不幹的。「這個瑞安明後天就要回美國去了。」
「那麼,瑞安博士,您能否給我們指認一下,事發當天被您先打倒的那個人是誰?」理查茲最後問。
「可見他對她用心良苦,」卡茜扮了個鬼臉道,「真也不容易。」
「是啊,我們的車速差一點就要趕上超音速了。我可不可以問一聲,你們所說的驚喜是什麼?」
「證人若有新的內容,可以回答此問題,」惠勒法官用權威的口氣說。沒人能說這樣的庭審不公正。
「這個我知道。」那麼你為什麼還要對此人念念不忘呢?傑克暗自問道。讓這件事情見鬼去吧!讓米勒見鬼去吧!「這裏的啤酒真好喝!」
不過這並沒有關係。從媒體報道的情況看,審判看上去將會是密不透風的,整個過程也不讓錄像。就連卡茜都不讓來作證,大概也是出於這個原因。除了前一天幾個法醫已作了證之外,王室方面還有八個證人,其中瑞安是第二位證人。審判估計最長要持續四天。歐文斯在醫院里早就說過了,對這個小青年是不能隨隨便便地放過去的。
可是真相併非如此,大家都知道這一點。不過瑞安也清楚,一旦上了法庭,律師往往對事實真相併不太感興趣,審理過程中所使用的手段和技巧才更加重要。因此,在該案的審理中,官方不會提及犯罪的動機,也不可能涉及到王室家族的任何成員。在這種情況下,所作的證詞自然難以揭露犯罪的性質,也不可能提出有力的證據。
「約翰爵士,我們原先都是准尉副官,其中兩人原先是兩級准尉,我退休時是一級准尉。我等了四年才得到來此地工作的機會。你可以想象得出來,這項工作很有吸引力,想來此地的人很多,競爭十分激烈。」
「我接受過基層領導技巧的訓練,比如怎麼在戰場上帶領好自己的一排人,」瑞安答道,「如何對某個特定的戰術情況作出反應,如何配備及使用排里的各種武器,有時候也會學習使用步兵連的武器,以及在需要時如何請求炮兵及空中支援——」
「上帝保佑安妮女王!」
典獄長走上台階,轉進屋裡,放好鑰匙,其他人也都散開了,儀式宣告結束。
「你們都是軍人吧?」
「噢,恭喜,恭喜!」哈爾斯頓邊說邊走向吧台,拿了兩杯飲料過來,一杯啤酒給傑克,一杯汽水給瑞安太太。「為你倆及未來的孩子乾杯!」
「你們中間也有從海軍陸戰隊來的吧?」
傑克聽到前面不遠處傳來關大門的聲音。天太黑而沒法看得清,少數幾處亮著的燈光反而影響了夜間的能見度。一會兒,他聽到一串鑰匙的叮噹聲,從聲音的頻率聽起來,彷彿有人提著鈴鐺踏著步子一步步地向他們走過來。接著他看到了一點燈光,隨著光亮慢慢地靠近,他看出來了,那是湯姆·休斯典獄長手裡提著的一盞燈籠,燈籠裏面點著一根蠟燭。當他靠近時,瑞安發現他的腳步聲猶如打節拍那樣地準確而有規律,他的背挺得筆直,沒有一輩子的練習是根本做不到的。一會兒,四名站在那兒的衛兵圍到了典獄長的四周,組成了一個五人方隊后,又正步走了回去。隨著叮噹鑰匙聲及皮鞋踏在青石板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五人方隊重新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了在「血腥堡」門口站崗的哨兵。
「你們兩位一定很渴了吧,」哈爾斯頓說。
「好吧,」瑞安邊說邊用右手一指道,「那人就是坐在那邊的本庭被告。」
「這些城堡都有弔橋搭在護城河上,對吧?」傑克問。
「你指的是『越界進攻』和『起跑犯規』是不是?」警方外事保衛組的護衛說。
瑞安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恐懼是什麼滋味。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提醒自己,米勒由四個法警看著,陪審團會判他有罪,他的餘生將會在監獄里度過,獄中生活或許會改變他的性格和信仰。
過來的人立刻停住了腳步,湯姆·休斯的聲音回答了對方的問話:「是鑰匙!」
「亨利國王還是蠻體貼的,是不是?哦,這裡是『叛逆之門』。你們或許想知道此門原先的名字為什麼叫『水門』。」
「可是就在那時你卻發現他並沒有拿著自動步槍,對不對?」
「您說得沒錯。」
「請原諒,你剛才說什麼?」
「我聽說您是個醫生?」
「所以你剛開始捲入這場衝突時是按陸戰隊的訓練原則作出反應,過不了一會兒你的行動又違反了這些原則。你覺得這種說法是否有道理?怎麼能讓我們信服?」
「你很肯定嗎?」
「如何避免挨槍子兒。下次再發生這樣的事,我會先躲起來再去開槍。」
「你說什麼?」被告律師讓傑克的這句話給弄糊塗了。
「那只是諸多理由中的一個。」哈爾斯頓喝完啤酒說。「時間差不多了。」
「眼外科大夫。」
對這個案子的處理有點讓人看不懂。事件發生到現在才不過四個星期,審判居然已經開始了——即使拿英國人的標準來看,速度也是夠快的了。法庭周圍戒備森嚴,就連法庭公眾旁聽席上的人數也受到了嚴格的限制。與此同時這個案子卻只被當作刑事案件來處理,別說「北愛爾蘭解放組織」這幾個字了,就連「恐怖分子」這四個字,在檢察官的訴狀中也找不到。看來警方似乎有意避開這案子的政治層面。兩人被打死了,受審的犯人被控犯了蓄意謀殺罪。甚至連新聞界也配合得很默契,只將其稱為兇犯,而沒有將其跟政治問題聯繫在一起。傑克覺得這麼處理有政治和情報方面的考慮,因此沒人會提及那些方面的事情。這麼一來,被告律師自然也就沒法將他作為恐怖集團的成員,沒法為其作更有力的辯護了。所以,不管是新聞界還是法學界,都把這個案子稱為謀殺案。
站在身後的號兵吹響了熄燈號,委婉的號音在夜空中回蕩著,宣告了一天的結束——必要時它也可以表示生命的結束,就像一塊石頭扔進水裡會激起一陣陣向外擴散的漣漪,熄燈號最後一個凄涼的音符在人們的耳邊縈迴,然後慢慢地消失在茫茫黑夜中。瑞安俯身吻妻子,這真是個令人難忘的夜晚!
傑克從凳子上站起來,轉身走下證人席時,又朝米勒掃了一眼,發現他那副冷冷的笑容仍舊掛在嘴角邊。
卡茜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懷孕的女士就是與眾不同,傑克暗想,她現在真可謂是容光煥發、美麗動人。
「好吧,我非常抱歉地告訴大家,如果現在你們還不離開的話,那你們今晚就走不了啦。到夜裡十二點鐘,所有的大門將被鎖上,這可是多少年來的規矩。」
read•99csw.com是的,先生。這個說法基本正確。」
「一九六八年我也打了一個和你差不多的石膏,那是在訓練中發生的事故,」埃文斯帶著幾分同情心說。「在跳傘降落時,我撞上了石圍欄,傷得還不輕,休息了好幾個星期,日子很不好過。」
米勒坐在一張直背木凳上,兩臂交叉擱在胸前,頭微微側向左邊,嘴角邊浮現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這是專門做給瑞安看的。他離傑克約有三十英尺的距離,但他那灰色眼睛死死地盯著傑克。瑞安也直視米勒,但臉上卻不露聲色。法庭的書記官正忙著記錄傑克的證詞,旁聽席上的來賓交頭接耳,瑞安與米勒繼續對視著,彷彿是在進行一場意志力的較量。在這雙灰眼睛的背後,他到底在謀划著什麼呢?瑞安暗自問道。這種眼神決不是懦弱的表示,瑞安可以肯定,那隻不過是米勒玩的一種遊戲罷了,他坐在那兒,鎮靜自若,這番功夫米勒過去一定練過好些回了。他的眼神給瑞安的感覺彷彿是食肉動物遇到了獵物,這種表情會讓你聯想到要撕碎對方的意志和力量,一種缺乏道德和良知的意志和力量。好在他周圍還有四個警察看著他,他只是關在籠子里的狼,只能在籠子里打量著瑞安。西裝和領帶只是披在這頭野獸身上的偽裝,先前對旁聽席上朋友的微笑同樣也是裝出來的。他現在已不在乎他們了,也不在乎法庭會怎麼判決,不在乎將會坐牢,他現在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有個叫瑞安的傢伙,一個他看得見卻抓不到的傢伙。這種感覺讓坐在證人席上的瑞安毛骨悚然,他的右手下意識地抓了一把自己的膝蓋,彷彿抓到了放在幾英尺外證物桌上的手槍似的。
「傳統是不可缺少的,」埃文斯說,「對軍人來說,其他事情可以先放一放,但傳統必須要發揚,它是一種超乎一切的精神力量。這種東西不光軍人必須具備,其他行當的人也應該具備。」
「我提醒你,你發過誓,在法庭上所講的每句話都必須是真的。你有沒有在任何方面欺騙法庭,瑞安博士?」
瑞安藉此機會擤了擤鼻涕,因為上周末不小心得了鼻傷風。
「您的手臂方便嗎,爵士先生?」
「那你怎麼跟薩莉交代啊?」
默里搖頭道:「不會的,審判只是走走形式,這個案子早已是鐵證如山、不可推翻了。」
「所以,槍可能是汽車裡其他人掉在地上的,我的當事人可能是撿到了這支槍,我再重複一遍,他有可能像你一樣想幫助勞斯萊斯車裡的人——這不是不可能,你現在沒法弄清楚這一點,是不是?」
「這四周的護城河起過作用嗎?」
「記錄在案,」主持庭審的法官一字一句地向書記官宣佈道,「證人已指認了被告肖恩·米勒。」
「這得由陪審團來決定,」律師毫不客氣地說。「你沒見他開過一槍,是吧?」
「所以,當爆炸發生時,你在證詞里說了,你正朝著另一個方向,是不是?」
瑞安的回答在旁聽席中引發了一陣笑聲,阿特金森在笑聲中轉過身來,瞪著瑞安,臉上霎時浮現出一絲陰險的奸笑。去他媽的用詞及技巧,瑞安自忖道。他也回敬了律師一個笑臉。你有什麼問題就提吧,我才不怕你這狗屎……
「美國還太年輕,不是嗎?」
「所以,你不是中情局的工作人員?我可要提醒你,在上法庭時你是發過誓的。」
「是這樣的嗎?你為什麼不讓陪審團來作出判斷?」
第二審判庭裏面是典型的十九世紀木結構裝飾。一進去他就發現房間的四周都鑲著堅固的橡木板,地下鋪的也是橡木地板,真可謂是英國木匠的精巧傑作。這樣的木結構裝飾若在美國的話,由於使用了這麼多的橡木,必然會引起「山巒俱樂」的抗議。該庭是階梯形的建築,雖然看上去寬敞,但其實際面積卻小得驚人,最多也就與他家裡的餐廳差不多大小,中間還放了一張橡木桌子。桌子的後面有一排法官就座的席位,旁邊是證人席。在法官席的後面還有五張高靠背的木椅,中間一張椅子上坐著當庭法官尊敬的惠勒先生,他穿著一襲帶著飾帶的深紅色法袍,頭上一頂用馬毛製成的白色假髮一直披到他那不太寬的雙肩上,使他看上去簡直就像好幾百年前的人。陪審團坐在瑞安的左邊,共有八位女士和四位先生,分坐在兩排,每個人的臉上都有一種期待。在他們的上面就是旁聽席,席座一階一階地往上排,就好像是教堂里的唱詩班,瑞安也沒法看清坐在那裡的是些什麼人。將要出庭的律師坐在瑞安的右邊,也穿著十八世紀的黑袍,戴著較小的假髮,整個場面有一種肅穆的宗教氣氛,他在宣誓時簡直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沒有欺騙法庭,法官大人,絕對沒有。」
這是瑞安第一次有機會正視此人。他的名字叫肖恩·米勒,對瑞安來說,這個名字並不是典型的愛爾蘭姓名。此人個子不高,身材瘦小,穿著一身乾淨的西服,系著領帶。瑞安指著他時,此人正對著旁聽席上的某個人點頭微笑,或許是他的家人吧。接著,他將頭轉了過來,瑞安終於可以審視此人的臉了。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瑞安自忖道,竟敢策劃並實施當街暗殺的行動?在他的身上到底缺少了什麼,或者說是什麼可怕的動機讓他干下了文明人怎麼也不敢幹的事情?他的臉顯得平平常常,上面還有粉刺留下的疤痕,看上去蠻像美林證券公司或其他什麼公司的實習生。傑克的警察父親一輩子與罪犯打交道,但是對瑞安來說,這些犯罪分子永遠是個謎。你們為什麼與別人都不一樣呢?到底是什麼東西讓你們淪為罪犯了呢?瑞安真想問一問對面那個人,不過他心裏明白,即使對方肯回答,眼前也沒有機會提問。接著他將視線投向那人的雙眼,想尋找一點兒生活的慾望,一點兒人性——一丁點兒能說明此人與他一樣也是一個人的證據。兩人目光相交最多也不過兩秒鐘的時間,但是對於瑞安來說,這一瞬間就好像有好幾分鐘這麼長。他看到的是……
「足球在此地已相當受歡迎,我指的是美式足球。去年吉米·歐文斯還拉著我給他解釋越位與犯規的不同之處。」
「你又在自做結論了,約翰爵士,」阿特金森說。
「我看你說錯了,約翰爵士。我以為你自始至終都在魯莽行事,你不問青紅皂白地卷進了你自己都搞不清楚的環境里,向一個無辜者發起了攻擊,在他失去知覺的情況下還試圖射殺他。接著你又冷酷無情地殺死了另一個人,而不像先前那樣只是讓他喪失抵抗的能力。你當時沒有意識到,現在也還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是吧?」
「你也注意到了?」默里笑著問。「恭喜你也進入到這個美妙無比的國際恐怖主義的天地里來了。是的,他是恐怖分子中的死硬派。他們這些人開始時往往都又臭又硬。」
「一九四○年德國對倫敦實施大空襲期間,這個儀式停過一段時間。當時儀式正在進行,一顆炸彈掉落在堡內的場地上,典獄長被爆炸的氣浪震翻在地,燈籠里的蠟燭也給震滅了,他爬起來之後,立即重新點燃了蠟燭,將儀式繼續下去,」埃文斯說。人員傷亡並不重要,有些事情比人員安危更重要。「讓我們回到酒吧間吧。」
「那樣的話,你必定知道這裏行刑時用的都是斧子,但安妮王后是個例外,亨利國王專門從法國請來了一位劊子手,用的是劍,而沒有用斧子。」
「關於這個問題,我想你得要去問那些寫報道的記者了。我實在弄不清那些捕風捉影的資料是從哪裡來的。我教的是歷史,我的辦公室在海軍軍官學校萊希大樓的二樓。這地方離蘭利還遠得很呢。」
「你搞錯了,阿特金森先生,那不是海軍陸戰隊乾的,」瑞安馬上頂了一句。
「能把你弄出來,我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了,差點就要用槍頂著人家了,」默里從駕駛座上回過頭來說。他開的是自己的私車,駕駛座旁坐的是警方外事保衛組派來的護送人員,後面還跟著一輛警方反恐小組的護送車。
「對。這個儀式與恐怖分子毫無關係,它是真正的儀式,」默里說,「是這樣的吧,鮑勃?」
理查茲抬起頭來望著瑞安,用眼神向他傳遞警告。事先他也多次提醒傑克不要與「紅查利」你來我往地正面交鋒。
「不錯,先生。」瑞安覺得自己快要中埋伏了。
「那太好了,請待他們好一些,我自己就曾是個陸戰隊員。」
「對沒見到過的事,我是沒法作證的,先生。不過,對當時的交通、行人及街上的情況,我的確看得很清楚。如果你的當事人像你所說是前來營救的話,那他是從哪裡鑽出來的呢?」
「開槍射殺,律師先生。」
「您是教歷史的,爵士先生?」
「是這樣的嗎?」被告律師聳了聳肩說,「那麼中央情報局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那又怎麼樣呢?難道其他人事先就不可能用過此槍?你沒見他開過槍,對不對?」
「法警,給證人拿張凳子,」法官下達了命令。
「太好了,你們美國也教英國歷史?」埃文斯問。
「我是想說那個叫米勒的年輕人。很可惜,你們不能將他帶到這裏,給他一個乾脆了斷。」
「這個儀式自一二四○年以來每天晚上都舉行?」傑克問。
「我的名字叫傑克,你就叫我傑克好了。我的手臂沒什麼問題。」
「是啊,先生。這是其中的一項內容。」他放慢了回答的語速,在用詞上也十分小心,還特意使用了平穩友好的語調,顯示出他願意回答一切問題的誠懇態度。「我還從未參加過任何實戰行動……除非你把這次林陰大道上的行動看作實戰的話……不過我們的教官明白無誤地告訴我們:當子彈在空中飛舞時,你就不會有很多時間來考慮如何行動。你必須事先想明白應該如何行動,而且還要迅速採取行動,要不就會遭受人員的傷亡和損失。」
傑克花了十分鐘時間,一口氣講完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在整個敘述的過程中,他總是半邊臉向著陪審團,但卻不敢正視陪審席上一張張望著他的臉。在這種場合下出現「舞台恐懼症」實在有點怪,然而當時他確實有點這種感覺。九*九*藏*書他一邊定神望著陪審團席位上方的橡木護牆板,一邊敘述著事件的經過,彷彿這些事情又在他眼前重現,等敘述完畢時,他發現自己已激動得連心都快要跳出來了。
「那你為什麼要向一個已經失去知覺、毫無抵抗能力的人開槍射擊?」
「我看你在撒謊,約翰爵士,」阿特金森說。
阿特金森這會兒算是逮到了傑克的一個破綻,並立即抓住了它。「你剛才對法庭說你只想讓我的當事人喪失抵抗能力,而實際上你卻試圖殺死他。接著在對付第二個人時,你原本也可以先讓他喪失反抗能力,而結果你卻將他們射殺了。這前後如此矛盾,怎麼叫我們相信你呢?」
「是安妮女王的鑰匙?放行!」哨兵邊說邊行了舉槍禮。
「人不可能一點缺點都沒有,」哈爾斯頓同情地說。
「那麼,對報紙上的那些報道你怎麼說呢?」
一片空白,在那對眼珠里居然是一片空白。傑克開始悟出了一點道理。
「你是要我們相信,在這短短的幾秒鐘內,你會考慮這麼多的事情?」阿特金森臉朝著陪審團問傑克。
「先生,你說的那件事是這樣的,去年夏天學期快結束的時候,我應邀為一家私人公司做協議諮詢。該公司的名字叫邁特公司,是為政府服務的。他們讓我做一項研究,其內容是不公開的,不過這份報告與我們今天審理的案子可以說是風馬牛不相及。」
「這倒真是件少有的事情,」傑克大聲笑著說,「歷史上最後一個因保持沉默而丟掉性命的女人!」
「希望法官大人允許我向證人提問,」他以莊重的語氣說,然後慢慢向瑞安走了過來,手裡還拿著一疊筆記。
「一點不錯,你弄不清楚,是不是?」阿特金森果真是反應敏捷。
默里點點頭。「司法實踐證明,陪審團制度還是很管用的。歐文斯處長,我們請他去喝啤酒如何?」
「哦,我明白了!」阿特金森得意地喊了起來。「你是學著牛仔的樣子,在這裏殺人,」他邊說邊抬起的雙手,彷彿是要舉槍射擊。「那真是道奇城在倫敦重現了!」
但米勒畢竟不是關在籠子里的野獸,他受過教育,看上去也不笨。他與其他人一樣能思考,會計劃。但是當他採取行動時,他就不願意受人性的制約了。傑克為中情局做關於恐怖分子的調查報告時,他所涉及到的都是些抽象的、機械的人,對於那些對象,傑克可以毫不費力地採取這種或那種辦法來加以處理,那只是紙上談兵。傑克完全沒有想到這個活生生的恐怖分子竟會以那麼可怕的眼神瞧著他。此人難道不清楚,傑克只是在履行一個公民的義務?
「安妮·博林,」卡茜答道。
「請我喝酒的人,我是決不會說他的壞話的,」瑞安對伯特打趣道。
「我在軍隊里待了三十一年啦,我想我還不至於蠢到會去管夫婦之間的爭論與是非,」埃文斯笑著答道。
「說的也是。那麼你們是在這裏當導遊啦?」
「我可以肯定,大人。」
「你是說我們可以在這裏的電視節目中看到美式足球比賽?怎麼事先沒人告訴我啊?」
「不過這種事情我們無法斷言,你剛才也說過,沒看見的事情誰也說不準。你的反應過分輕率,你承認不承認?按美國海軍陸戰隊訓練原則,你在瞬間便作出了反應,根本沒有去評估當時的情景,不顧一切地向我的當事人發起了攻擊,將其打昏在地,還試圖將他殺死。」
「這麼說來,你是指揮過攻擊部隊的啦?」
「你在電視上看些什麼?」
「那麼,當你抬起頭來時,你並沒有看到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倒是發生過一次,說來慚愧,那是十年前發生在『白堡』的事,是恐怖分子乾的。自那以後,防範大大加強了,」埃文斯解釋道。
「瑞安博士——或許我該稱你為約翰爵士?」
「這自然非常明智。你是個中尉,沒有騙我們?」
「謝謝您,法官大人。」檢察官理查茲說完后便退下庭去。
「我沒有,先生。」
「那是運氣不好,才發生了訓練事故,」埃文斯說,「飛機終歸要比地面作戰危險得多。」
「是的,先生,你說的沒錯,」瑞安非常肯定地答道,「我就是這麼考慮的。」
「沒有,先生。」好吧,查利,你到底想打什麼主意,你就說出來吧。
「那是流動崗哨,」休斯看了一眼后解釋道。「每次儀式后,兄弟們就會脫下制服,換上迷彩服。」在「血腥堡」,他們看到了身穿迷彩服,手提步槍,背著子彈夾的哨兵。
「您覺得還可以嗎,瑞安博士?」法官問道。傑克發現自己這時正靠在木欄杆上。
「不對,阿特金森先生,我不認為事情像你所說的那樣。按你說來,對這第二個人,我該怎麼處理?」
「那麼下次再到倫敦來時,我們這個小酒吧準會為你們開放的,」湯姆·休斯說。這位典獄長此時又換上了一身便裝,手裡還拿著剛才儀式時所戴的帽子,這是頂起碼有三四百年傳統的老式軍帽。「也許你會在家中找到一個放置此帽的地方。約翰爵士,我代表大家對你們的光臨表示感謝。」
阿特金森皺了皺眉頭,覺得事態的發展不像他所預料的那樣。
「對的,『獅堡』和『中堡』實際上被二十來英尺深的臭水所環繞,你還會注意到,通向城堡場院的小道都是直角轉彎的,這種設計當然是為了讓使用攻城槌更困難。」
「是的,沒錯。」
「好極了,約翰爵士。你受過迅速作出反應的訓練,不錯吧?」
「沒錯,我們這裏共有三十九人,我們是皇家儀仗衛兵,今天請你們到此,是想感謝您代我們履行了本該由我們履行的職責,同時也想請你們參加我們晚上舉行的一個儀式。」
「傑克,卡茜,這位是鮑勃·哈爾斯頓。」
被告辯護律師以略帶誇張的優雅姿勢站起身來。這位律師名叫查爾斯·阿特金森,很多人都叫他「紅查利」,因為他就是喜歡打最棘手的官司,喜歡為最極端的罪犯進行辯護。他最近宣布脫離英國工黨,讓工黨出了一次丑。他的體重顯然超過了他的年齡,肥胖的身軀上面長著一顆紅光滿面的小腦袋,頭上歪歪斜斜地戴著一頂假髮。給恐怖分子當辯護律師一定收入頗豐,這可是歐文斯應該去查一查的問題,瑞安自忖道,你的鈔票是從何而來的,阿特金森先生?
理查茲又站起來說:「法官大人,證人已經回答過——」
阿特金森這會兒總算把傑克給搞糊塗了。他看不清律師到底要將他往哪個方向引。
「我九歲時來參觀過,」卡茜說,「不過我的記憶已經很淡薄了。」
「你怎麼知道陪審團喜歡我的?」
「你在部隊里擔當的就是我們美國人稱之謂『軍士長』的角色,對不對啊?」
「法官大人,當時我並不知道他已失去了知覺,也不知道他是否會馬上爬起來。所以我向他的下身開了一槍,目的是讓他暫時不要站起來對付我。」
「看了不少板球錦標賽。」傑克笑道。
「這是你個人的臆斷吧,」阿特金森打斷了瑞安的話,「好像什麼?那會有各種各樣的可能性。你怎麼知道他在那裡幹什麼呀?你沒有看見他從車裡出來,車後來也開走了。他完全可能是另外一個行人,見此情景前來營救,就像你所做的那樣,你能說沒有這種可能性嗎?」
律師看了看手中的筆記,又看了看陪審團。「美國的海軍陸戰隊是一夥嗜血如命的暴徒,」他悄聲抱怨。
「沒有,我從未接受過你所說的那種訓練。」他是有意想激怒你,傑克。瑞安拿出手帕,又一次擤了擤鼻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請原諒,這裏的天氣讓我覺得不習慣,我有點傷風。你剛才說我們陸戰隊員受過那種針對手無寸鐵的老百姓的訓練,假如真是這樣的話,報紙早就會刊登這樣的消息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阿特金森先生,拋開道德問題不談,海軍陸戰隊一向很重視自己的形象建設以及與各方面的關係。」
「阿特金森先生,剛才那會兒你說我企圖射殺你的當事人,當時我與他的距離簡直伸手可及,但是我卻沒有殺死他,因此按照你的看法我是個沒準頭的槍手。而現在,你又要我在十五至二十英尺的距離上一槍打掉他手中的槍。先生,你不覺得你的說法前後很矛盾嗎?按你的思維邏輯,我要麼是個神槍手,要麼是個沒準頭的槍手,我到底該是哪種槍手呢?再說啦,要將對方的槍從手裡打下來,那只是電視節目里編造出來的情節,在現實生活中是沒有的。手槍射擊,你只是瞄準靶心,我就是這麼乾的。我從車後轉出來,手槍早已有了明確的目標。假如麥克羅里不將手槍指向我的話,或許我就不一定會朝他開槍。然而他的確轉過了身來,向我開了槍,讓我的左臂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當然我也回敬了一槍。當時我或許會有其他不同的選擇,不幸的是,我沒有時間來考慮。我只是採納了當時最好的選擇。那傢伙死了,我心裏也不好受,但那是他自己的選擇。看到我的槍對著他,他轉過身來就開了槍——是他先開的槍,律師先生。」
「那就請問吧。」
「那麼,你也從來未為政府寫過一篇名為《人員與機構》的官方報道?」
「沒有任何關聯,法官大人。」
「那麼,你是在告訴我們,你違背了所接受的訓練原則?」
「我想也許其中有關聯,法官大人,我覺得證人企圖欺騙法庭。」
「對不起,法官大人,站久了我那打了石膏的手臂讓我覺得有點累。」每回薩莉遇上她老爸,便會情不自禁地唱起「我是一把小水壺……」來打趣他那前伸的手臂。
「我從來未見到過這樣的人。」
問得夠漂亮,瑞安暗自說道,沒想到他會採取這種策略。是啊,他總得嘗試某種新策略,不是嗎?「沒有,先生。我看到他時,他正從車前轉到車后的拐角處,背對著我,右手舉槍,直指著車門,好像是——」
「法官大人,」檢察官理查茲站起來說,「這個問題我們已經問過了。」
「是我個人的臆斷?不,完全不是,那是我的判斷。假如他如同你所說的那樣,是前來營救的話,那他得要從街對面過來。我想恐怕沒人能這https://read.99csw.com麼快就趕到勞斯萊斯車後來,再說前面還站著個拿自動槍的傢伙,若是從前面拐過來營救,怎麼能不引起前面那傢伙的注意呢?他手上有槍,怎麼會不先向前面那傢伙開槍呢?律師先生,在我當時的考慮中,根本不存在你所說的那種可能性;而從現在的角度來看,更不像有這種可能性了。」
在這座十四世紀的石頭建築中,居然還有一個現代化的小酒吧。牆上掛滿了英國軍隊各個團送來的禮物與紀念品。這時丹·默里又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手裡還拿著一隻酒杯。
「你沒有機會好好看看,這太可惜了。」
「阿門!」眾士兵附和道。
「你這麼問也不奇怪。你過去沒有上過法庭,是吧?第一次上法庭自然注意不到陪審團的反應。就在你敘述事情的經過時,陪審團成員個個都豎起耳朵,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他們顯然十分相信你的話,特別當你敘述心中的想法及擔憂的那一段。在他們的眼裡,你是個誠實的人。」
「除了海軍陸戰隊隊員之外,我沒當過其他機構的工作人員。」
「那你也應該開口說句話什麼的,你說過沒有?」
卡茜對這樣的談話很不習慣。「先生們,你們不可以這樣狠心地殺人。」
「這個想法太好了,默里。」歐文斯拉著瑞安的胳膊來到了樓梯口。
「埃文斯軍士長,你瞧瞧女人們一下子都站在同一條戰線上啦。」
「旁邊那個是我們的老朋友歐文斯,另一個是誰啊?」奧唐奈問。
「我還以為你上次說他不值得我們去對付這話是認真的呢,」邁克·麥肯尼說。
「那是什麼?」他指著外牆那邊問。一個幽靈似的身影在那邊晃動。
「瑞安博士,你說你開槍打我的當事人是為了不讓他再站起來。美國陸戰隊教其成員開槍射殺還是開槍讓人站不起來?」
「不想喝點啤酒什麼的?」哈爾斯頓問。
「是的,律師先生,我曾在那裡做過一次演講,這是有案可查的。上個月,在羅得島的海軍戰爭學院我又做了同樣內容的演講。其內容是關於戰爭時期的戰術決策問題。我從未為中央情報局工作過,然而我的確在那兒做過一次演講。也許這就是引起報道的原因吧。」
「的確是件我們都很想做的事,」埃文斯附和道,「幫助教育年輕軍官的成長,我們這些老傢伙總有自己的長處可以發揮。」
「是啊,」哈爾斯頓笑著說,「我們還不曾忘記過去在部隊里學過的基本技能。我原是英國特空部隊的,曾在北非沙漠中與納粹元帥隆美爾玩過犬兔追逐的遊戲。這沙漠真是要命的地方,今天想起來還會讓你感到唇焦舌燥。」
「不,先生,我不是中情局的,也從來沒有干過中情局的工作——當然,在證交所里當股票經紀人時倒也玩過經濟情報,反正我不是中央情報局的。」
被告律師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我想你們這些傢伙大概受過這方面的訓練,並且還知道幹了壞事不能聲張。也許你本人就接受過這種訓練……」
「囚犯坐船從這道門去西敏寺接受審判。」
「綠堡」當時雖是刑場,如今看上去卻綠草如茵、相當優雅。甚至連草地上豎著的告示牌上都用了個「請」字。左右兩排是都鐸王朝風格的建築,北邊頂頭便是原來的刑場,那裡還豎著一副木製的斷頭台。埃文斯介紹了當時行刑的經過,其中包括有些犯人受刑前會向劊子手行賄,希望他們行刑時能做得乾淨利索些。
「他們說打板球是有規則的,不過我也弄不清到底有哪些規則。我們與英國人算是扯平了。」
「我倒從未覺得當個中尉便無用武之地了。」傑克笑著說。
卡茜對著丈夫嫣然一笑道:「傑克,你要不要將方才的話再說一遍?我想你是準備把另一隻手臂也打上石膏了,是吧?」
趁此機會,瑞安又觀察了一下法庭。被告席與檢察官席在同一排座位上,中間只相隔十來英尺的距離。兩邊的凳子上都鋪有綠皮羽毛墊子。沒過多久,法警拿著一張凳子過來了,瑞安謝過後就坐在了凳子上。其實他真正需要的倒是個抓鉤,可將他的左臂吊起來,不過他已經慢慢地習慣石膏的重量了。倒是石膏裏面常常會發癢,讓他覺得難以忍受,當然啦,這個問題是誰也沒法幫得了的。
「當然起過作用。在都鐸王朝,沒有它還不行呢。不過到後來,卻起了反作用。你們或許看得出來,這條護城河設計時是要讓河裡的水每天自然流動,這樣便可保持河水的清潔。不幸的是,工程師的計算出了偏差,水進得來出不去。更糟糕的是,附近的居民將垃圾和污水都倒在這條河裡,垃圾在水中腐爛發酵,光是這條河裡散發出來的臭味,就足以將一般的冒險分子熏得不敢靠近。一八四三年,他們將進水源頭截斷,這條河便乾涸了。現在此河又有了用武之地——孩子們不僅可以在那裡踢足球,在河的另一頭還設置了一些遊樂設施,孩子們可以在那兒盪鞦韆、攀岩,他們最喜歡這些地方了。你有孩子嗎?」
瑞安開玩笑道:「這麼說來你們都是些住得起大飯店的幸運客了。」
「隔了多久你才轉向了爆炸發生的方向?」
不全是,查利,這要看你從什麼角度來審視這個問題了。「你愛怎麼想,我沒辦法干涉,律師先生,我能做的就是如實地回答你的問題。」
「典獄長湯姆·休斯向我介紹了今天晚上他所做的準備,我看要欣賞今晚的節目沒有我這個老手的陪同是不行的。」
「既然你一槍便能射穿對方的心臟,那你為什麼不射落他手中的槍呢,約翰爵士?」
要超車得向右邊走,當他們試圖從左邊超越一輛大卡車時,瑞安暗自思道。我實在是給搞糊塗了,到底該從哪邊超車才是正確的呢?他們超車時小車離卡車的尾燈只有半步之遙。英國的道路就是這麼窄。
「他在監獄里出不來,」卡茜提醒道。
「那不是太糟糕了嗎?要是能送他一口棺材,讓他躺著回美國去豈不是更好,邁克爾?」
「你覺得套住我會影響對米勒的判決嗎?」
傑克也一口喝完了杯里的啤酒。埃文斯這時也回來了,他已換下軍裝,穿上了便服。他領著他們從後門走出小酒吧,外面有點涼,藍色的夜空中掛著一輪明亮的弦月,將城堡的陰影柔和地投射到堡外的石頭城牆上。遠處的黑暗中點綴著幾盞閃閃發亮的燈光。傑克沒想到,在倫敦這個大都會的中心,居然還有這麼一處寧靜的地方。他挽起了妻子的手,默默地跟著埃文斯往西邊的「血腥堡」走去。在「叛逆者之門」旁,已聚集了一小群人,一個獄警正在向大家傳達「保持安靜,不準拍照」的指令。一位提著自動步槍的哨兵在那兒站崗,附近還有四個荷槍實彈的衛兵站成了一個方隊。藍白相間的泛光燈照得他們的胸脯一起一伏,這在黑暗中恐怕是惟一可見的生命跡象了,要不然,你會以為站在那兒的是石像。
「是的,我猜您也在這裏工作。」
「且慢,你剛才說作出反應?」
埃文斯搖搖頭道:「從來沒有人嘗試過攻佔此堡,即使是今天也不會有人試圖攻下這樣的城堡。」
我又被打敗了,瑞安自忖道。他們花了大約二十分鐘的時間,參觀完其餘地方。埃文斯領著他們走下坡來,穿過了「白堡」,再向左拐進了一片不對參觀者開放的地方。進門之後,瑞安和太太才發現人們想要到這裏來工作的其他理由。
「這個嘛,說來話長。早在一二四○年的一天,監獄負責鎖門的傢伙遭到了流氓的襲擊,於是提出如果沒有士兵的護衛,他將拒絕單獨執行鎖門任務。自那之後直到現在,每晚都由典獄長自己去鎖上三道大門,然後再將鑰匙放到『綠堡』的女王府里。在這個過程中,有那麼一點點儀式。我們覺得您和您的太太或許願意觀看這個儀式。」哈爾斯頓喝了一口啤酒繼續道:「據我所知,你今天上過法庭。審判進行得如何啊?」
「我本來就是個誠實的人,」瑞安說,「那又怎麼樣?」
「你怎麼解釋報紙上關於你為中央情報局幹活的報道?」
「我想這該是他第一次犯罪。」
「要是我們也有這樣的儀式就好了,也許可以在邦克山或其他什麼地方舉行,」傑克也輕聲答道。
「是瑞安博士嗎?庭上有請,請您隨我過來好嗎?」瑞安的貴賓待遇在這裏也沒有變化。一位身穿短袖制服、系著領帶的法警走了過來,帶他到一扇邊門,從這裏可以進入審判庭。另一個警官為他開了門,並請瑞安將筆記本電腦交給他代為保管。戲該上演了,瑞安暗自說道。
「你瞧,他們學得有多快。」
傑克揮了揮手道:「只要你覺得方便,隨便怎麼叫都可以。」他們事先曾警告過傑克要當心這個阿特金森,特別要當心他提問時的用詞及技巧。他是個極端聰明的混蛋,他們這麼說。在紐約做股票經紀人時,瑞安也認識過好幾個十分聰明的混蛋。
「總算熬過去了,默里說我的表現還可以。」瑞安邊說邊聳了聳肩。「剛才埃文斯先生帶我們看了斷頭台上的墊頭木,我不知道這斷頭台及墊頭木是不是還可以用?」瑞安若有所思地說道,法庭上被告的那張臉又重新回到了他的眼前。米勒此刻是否正坐在監房裡?是否正在考慮著如何來對付我?瑞安喝乾了杯里的啤酒,我可以打賭,他肯定是在考慮如何來對付我。
「是啊,這話我們已經說過多少遍了,」伯特補充道。「可惜的是有不少人就是聽不進去。唉,還是算了吧,在這位女士的面前,我們這些糟老頭們還是少啰唆幾句為好。鮑勃告訴我說你懷孕了。兩個月後我也要第一次當外公了。」
瑞安瞄了一眼埃文斯身上的服裝,與其說那是套軍裝,倒不如說更像套禮服,不過瑞安覺得還是不發表評論為好。那上面的幾條杠說明他在部隊里的幾年沒有白混。不難想象被派到這裏來的其他人肯定也有幾下子。埃文斯哪裡像是在走路,他昂首挺胸,跨著大步,這或許是三十年軍旅生活讓他養成的一種習慣。
「那要看你怎麼看待這個問題了,」伯特說,「不過從你在倫敦林陰大道上所顯示的身手看來,你在陸戰隊可能會九九藏書有較好的發展。」
「好,我們到了。」默裡邊說邊踩了踩煞車,然後拐下坡朝著河邊的方向開去。傑克發覺默里好像把方向弄錯了,那是一條單行道,好在現在他的車速不太快。不久,車停了,外面已經一片漆黑,每年這個時候太陽很早就落山了。
傑克回到大廳時,第三名證人正好進入法庭。他發現駐英使館的丹·默里正在那兒等他。
「約翰爵士,爵士夫人,歡迎你們來到女王陛下的倫敦塔監獄。我叫托馬斯·休斯,那一位是約瑟夫·埃文斯。丹還是讓你們準時趕到了此地。」接著大家相互握手致意。
「歷史課可沒講得這麼細,那是『午夜劇場』,」卡茜笑著解釋,「我在午夜劇場里看到過這麼一齣戲。」
傑克沒聽到關門聲,過不了一會兒,鑰匙的叮噹聲又響了起來,在黑暗中他隱約看見燭光及幾條人影在那裡晃動。不知為什麼,瑞安覺得此情此景有種令人難忘的浪漫情調。他伸手摟住了卡茜的腰,輕輕地將她擁在懷裡,她也仰起頭來看著他。
「在陸戰隊里也強調人的精神,」傑克附和道,「只是我們沒有像你們這樣的表現形式罷了。」
「是的,先生,他當時沒拿著自動步槍。如果他拿著的話,我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也許我就不會從車後面轉出去了,或許我會躲在車後向他射擊。」
「我想知道,在這種情況下,你覺得我該怎麼做?」傑克略帶氣憤地問。
除了典獄官外,一路上瑞安還看到穿制服的衛兵,他們的打扮與那天在林陰|道上遇到的禁衛軍一樣,都穿著紅色緊身短上衣,戴著熊皮帽,拿著同樣的現代化武器——自動步槍。他們的打扮與埃文斯身上的那套中世紀軍裝形成了一種怪怪的對照,不過他們大概早已習慣了。
我愛你!他用嘴唇默默地說,她用眼神作了回答,此時叮噹鑰匙聲越來越近了。
「陸戰隊是從事兩棲攻擊的輕裝步兵部隊。陸戰隊員都受過良好的訓練,與其他兵種人員也沒有多大的差別,惟一不同之處是他們的訓練更為艱苦,」瑞安答道。他說了這麼多,無非是想讓對手覺得在這個問題上處於下風。有人覺得陸戰隊隊員非常霸道,不過那都是從影片裏面看到的。在匡蒂科訓練基地,教官們對他說:如果你真行,那你根本不需要霸道。你只要說你是陸戰隊隊員,那就夠了。
「就像我剛才說過的那樣,當時我最關心的事是讓我的太太和女兒趴在樹叢後面,然後我才抬起頭來。中間隔了多久?」瑞安仰頭作思考狀,「起碼有一秒鐘吧,先生,也許是三秒鐘。要回憶這種事情,實在有點勉為其難,除非我的身邊帶著一隻秒錶。」
「會判他幾年呢?」
「接著你又爬到汽車的拐角處,看到了車前的那個人。這一次你不是讓他也站不起來,而是在不加任何警告的情況下開槍將他射殺。這次你又明顯地按照訓練原則行事了,你不覺得這兩者之間有矛盾嗎?」
「哦?」他的情報官大吃一驚。凱文是從哪裡得到這種特殊的消息的呢……?
「是的,先生。那是因為我們並不是在戰場上,而是在倫敦的街頭,我根本沒有要殺死你的當事人的想法。」我倒是希望當時就將他斃了,這樣倒可以省掉現在這些麻煩了,他自忖道,不過在他內心的深處卻還在納悶:我是真想幹掉那傢伙嗎?
「在美國就看不到這樣的儀式,」卡茜輕聲說。
「男的還是女的,那倒不要緊。男的能婚,女的可嫁,都一樣可將生命延續下去。」在這個問題上,大家的意見沒有分歧。瑞安喝完了當晚第三杯啤酒。這啤酒的酒性蠻強,他有點飄飄悠悠。「先生們,如果有機會去美國,有機會到華盛頓地區的話,我相信你們一定會讓我知道的。」
「先生,你提問,我據實回答,並沒有什麼結論。」
「敬我們的陸戰隊兄弟一杯,」一位獄警給瑞安遞上一杯啤酒。「你跟隨著這個臭傘兵半天,一定聽夠了他的啰唆話了。」
「我沒有問題了,」阿特金森說。
「蘭利?那麼你知道中情局總部的地點啦?」
「沒錯,」卡茜若有所悟,「任何像樣的醫學院從一開始就會向學生們灌輸某種精神。約翰斯·霍普金斯肯定是這麼做的。」
檢察官威廉·理查茲的年齡、個子和身材都與瑞安差不多。作證一開始,他先問些例行的問題,諸如姓名,居住地,職業,何時來到英國,來英國幹什麼等。理查茲的提問顯得十分在行,等他問到開槍射擊時,整個大廳的聽眾都顯得非常激動,充滿了期待。
「此話怎講?」
「你現在或者過去是美國政府的一名情報或安全部門的工作人員嗎?」
「當然不是,先生。非常對不起,我並不想給你這麼個印象,不過陸戰隊員的確不是一群咄咄逼人的野蠻人。在陸戰隊里,我的工作就是執行上級命令,在必要情況下,發揮戰鬥力,做出判斷和決定,其他軍官亦是如此。但是我在那兒只待了三個月,就在學習如何當好排長的當兒,我就受了傷。軍官當然會發號施令,但是我只是個中尉,是指揮官中最低的一級。在這種崗位上,執行命令的多,指揮別人的少。我猜你大概從未在部隊里待過吧。」瑞安說到最後話里還帶了點刺兒。
「沒有,我想我沒有說過什麼話,」傑克承認。
「那些步槍里的子彈都上了膛?」傑克忍不住問。
他們沿著長廊一路走去,四周一片寂靜,這夜空的確讓人覺得有些涼意。傑克心中有點兒發毛,眼前的一切死一樣寂靜,不知道這古堡到了半夜會不會有幽魂來遊盪。
「好吧,這次我們設法給你們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象,」埃文斯做了個手勢,讓他們跟著他。
「瑞安博士,您能否給我們描述一下,接著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當然知道,這些設施多少年來曾起過多種作用。這裏曾是皇家監獄,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這裏還關押過德國納粹黨副黨魁魯道夫·赫斯。你是否曉得第一個在這裏被處決的英國王后是誰嗎?」
「約翰爵士,什麼樣的人才能擔當指揮陸戰隊的職務?有旺盛鬥志者?有決策能力者?膽大心細者?我猜他必須要有更多諸如此類的品質吧?」
「我想你也許不知道,我的當事人從來沒有被捕過,也沒有任何犯罪記錄。」
「當時我的確不是正對著爆炸的方向,先生。」
「那真是太不幸了,傑克,」卡茜插話道。
「這就是為什麼他們都願意來此工作的一個原因,」默里得意地說。
「子彈不上膛,拿槍又有什麼用?當然,這裏還是個非常安全的地方,」休斯答道。
很高興知道至少有些地方還很安全,瑞安暗想,但願我不是多此一舉。
「先生,《陸戰隊軍官手冊》上說,陸戰隊軍官最最重要的品質是剛正不阿,」瑞安笑著說。阿特金森在這個問題上準備得不夠好。「我只指揮一個排,剛任職時,連長對我解釋道,我的主要任務是執行他的命令,在具體執行的過程中,我還可以依賴副排長的實際經驗。我這個工作,與其說是個領導崗位,倒不如說是個積累經驗的機會。剛剛上任便想有驚人之舉是很不現實的。」
「得奧斯卡獎還輪不上,不過陪審團還是很喜歡他的,」默里答道。
「律師先生,我首次看到麥克羅里——就是那第二個槍手——時,他手中正握著一把AK-47攻擊性自動步槍。在當時的情況下,讓我用一支手槍去對付一支輕機槍——」
「是啊,約翰爵士,照你這麼說,你這陸戰隊的中尉排長倒成了童子軍的頭頭了。我想你肯定不是這個意思吧?」他以諷刺挖苦的語氣反問。
「可並不是每個上法庭的人都很誠實,」歐文斯指正道,「陪審團實際上很善於分辨真假,當然並不是每次都能成功。」
我曾是海軍陸戰隊隊員,傑克暗自說道,是不會怕你的。我有辦法對付你這個小流氓。我制服過你一次,不是嗎?想到這裏,他情不自禁地回敬了米勒一個只掛在嘴角邊的微笑。你不是一隻狼,而是一隻黃鼠狼罷了。你會讓人覺得討厭,卻不值得讓人過分擔憂,他自忖道。就像在動物園裡看夠了某種動物之後的感覺一樣,他把眼光從米勒身上移開,心中自問道:不知米勒是否已看出了他平靜表情後面那毫不畏懼的氣魄。
「沒有,先生。不過他槍的彈夾里可裝八發子彈,我撿起槍來時,裏面只有三發子彈了。當我打完第三槍后,槍里已沒有子彈了。」
「這時若有啤酒可喝,那真是太美了,」傑克說出了心裡話。「卡茜,你呢?」
「有兩個,」哈爾斯頓答道,「我們儘力不讓他們感到孤獨。」
「然後送回這兒來砍腦袋?」
「表現還不錯,」這位聯邦調查局的特工讚許道,「面對如此刁鑽的律師,你不得不加以防備。他差一點要套住你了。」
向他們走來的是警局的反恐處負責人詹姆斯·歐文斯。「我們的證人在法庭上的表現如何?」
「證人在法庭上的表現充滿了自信,」電視評論員說,「瑞安博士面對被告律師阿特金森的無情攻擊表現得十分完美,當庭有力地指認被告即為倫敦街頭凶殺案的兇手。」電視畫面顯示瑞安從法庭里走出來,在其他兩人的陪同下,一路走下坡來。經過攝像機鏡頭時,他正在打手勢,然後哈哈一笑。
這些人的軍人素質是不會消退的,瑞安自忖道。年齡會增長,身體會發福,人會變得更成熟老練,他們就是與普通人不一樣:他們有嚴格的紀律,有不屈的意志,有源於過去工作經歷的自信心和自豪感,他們一般不會輕易表露感情,除非是與熟人在一起。
「最後一位在這裏被送上斷頭台的女士,」埃文斯繼續道,「是女伯爵簡·羅克福特。她的行刑日期是一五四二年二月十三日。」
「因此,你並沒有親眼看到我的當事人開槍射擊,也沒有看到他扔過手榴彈,對吧?」
「實際上她什麼事情也沒有做。英王亨利八世的第五個妻子凱瑟琳·霍華德與別的男人約會,女伯爵知道了,但卻沒向國王報告,亨利一氣之下,將她送上了斷頭台。」埃文斯當著卡茜的面講這段故事,用字語氣都顯得十分謹慎。
「喝點不帶酒精的飲料就可以了。」
「不過,你沒有停止跳傘。」你還用一隻手做俯卧撐,是不是?
「證人可以退席了,」惠勒法官宣布。
「那好吧,」法官轉而問傑克,「瑞安博士,你所涉及的九-九-藏-書該項工作是否與本庭正在審理的謀殺案或與本案的任何一位涉案人員有任何的關聯?」
「你弄得清楚板球賽的規則嗎?」默里回過頭來問。
當他們來到城堡外圍的院子時,傑克特別留意護城河的寬度及石圍牆的高度。「看這些嚴密的防範,恐怕沒有人攻佔過這個城堡?」
兩個身穿紅藍相間的都鐸王朝軍服的人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前面那位五十多歲,直接向著瑞安走了過來。
被告律師此時定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怨氣,瑞安自忖道,但他不讓這種怨氣顯露在臉上。瑞安想知道,是不是法官事先也已了解過這一段的情況了?
「你是不是希望事情還有別的解決方式?」
「我們已有了一又九分之一個孩子。」卡茜打趣地答道。
「是啊,他簡直快等不及了,」埃文斯打趣地說。「這次是個男孩還是個女孩啊?」
請注意你前面的路好嗎?瑞安心中十分擔憂。直到如今,他對倫敦的交通仍然非常生疏,剛剛才知道這裏的駕駛員對行車的速度限制根本不當一回事,即使是逆向行駛,也不會減速。
「她會理解的,」妻子滿有把握地說。
「我看到你的當事人時,他正從前頭那輛停著的汽車的方向跑過來,」傑克指著桌子上的模型比劃著說道。「在這麼短的時間里,要他從人行道上跑下來,撿起槍,再來到我看到他的地方,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他是奧林匹克級的短跑選手。」
「誰的鑰匙?」哨兵大聲盤問。
「也並不儘是導遊工作,」另一位獄警插話道,「退役之後還能發揮一技之長,可以幫助教育某些年輕軍官,總算是件開心事。上星期我還開導過一個威爾士衛隊的小夥子,他碰上了些問題,我給了些建議。」
「您剛才想說什麼?」
「一點不錯。一到晚上,當我們鎖上大門后,這地方可是全英國最最安全的地方了。」
「你以前不曾來過倫敦塔監獄吧?」埃文斯問。傑克搖了搖頭。
默里點頭表示贊同。「是得要有些事情來提醒我們,自己到底是怎麼走過來的。」
「你說你向我的當事人開槍,僅僅是為了不讓他再站起來?」
「謝謝你,瑞安博士。我想這個問題現在可以結束了。」惠勒法官把臉轉向右側說道:「請提下一個問題,阿特金森先生。」
「中尉也只當了三個月,」傑克向伯特介紹了直升機墜毀的情況。
「不,不是這樣的,先生。我沒有想殺死你的當事人。我已經——」
「是啊,不過這傢伙實在太狂妄了一點,是不是?你看他與我們的老朋友查利律師你來我往地較量,趾高氣揚地走出法庭去喝慶功酒的那副樣子多叫人生氣。這該死的美國佬,這麼自以為是。」要是現在便能……那該多稱心如意……凱文·奧唐奈搖了搖頭道:「我還有其他事情需要計劃。約翰爵士可以等一等,我們並不著急。」
「真的嗎?」埃文斯的臉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他的聲音卻充滿了喜悅。「那太好了。那將是個在英國懷上的美國孩子,多少總與英國有點關係。我們有兩個孩子,都是在海外生的。請看,這是『比沃德堡』。」
傑克搖頭道:「一點也不矛盾,先生,那是兩種不同的情況,需要採取不同的手段,但我總體上只使用了必要的武力。」
「你剛才說陸戰隊是攻擊部隊?」
「安妮女王的鑰匙!」
「噢,我懂你的意思了,」瑞安發現阿特金森犯了個錯誤,他搖著頭笑道:「我希望你不要後悔。」
「我說不準,伯特,扛著『英雄』頭銜的中尉在部隊里的日子會有多難過?請告訴我,瑞安中尉,經過林陰大道上的事件之後,你學到了什麼?」
「那個叫米勒的傢伙的樣子的確叫人害怕,你們覺得他怎麼樣?」瑞安問。他想聽聽兩位專業人士的想法。
「請原諒,約翰爵士,我只是用了個比喻罷了。我的意思是美國海軍陸戰隊的好戰性是出了名的。這大概不假吧?」
「只有那些重要的犯人才會被送回來行刑。如果是公開的,在哪兒執行都行。只有那些不公開的死刑才會在『綠堡』執行。」埃文斯領著他們來到了「血腥堡」的大門口,向他們解釋了有關的歷史。瑞安心想,若有人將這些地方的相關歷史編成一套書的話,那這套書起碼得有好幾冊。
「自然沒有停止跳傘。」埃文斯停住了步子說,「請看左邊那幢樓,它叫『中堡』。原先中堡的外圍還有些建築,現在都成了出售紀念品的商店了。當時他們將這些外圍建築稱為『獅堡』,因為在一八三四年以前,那裡是皇家動物園。」
「你們瞧,這是在美萊屠殺越南村民的美國大兵的邏輯。」
「我一定好好保存這頂帽子。」瑞安雙手接過帽子,霎時間,他產生了想戴一戴這頂帽子的衝動,不過還是忍住了。儘管他現在擁有了這頂帽子,可並沒有資格戴它。
四個衛兵與休斯繼續踏著正步,轉向左側,向著山坡上的綠堡前進。瑞安及妻子緊跟其後。在坡端的台階處,有一隊持槍士兵等在那兒。五人方隊停下了腳步,台階上的士兵一聲號令,整齊劃一地行了舉槍禮,典獄長跟著脫下了軍帽。
「我考慮問題的方法與你的不一樣,先生,不過你說的也並沒有錯,」傑克說,「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的。」
「恐怕你還得通過抽籤的方式決定人選,鮑勃,看來志願者還不止一個呢!」默裡邊說邊給瑞安又端了一杯啤酒。「你對這小子還有些擔心,是不是,傑克?」
從他們的右邊傳來了哨兵的聲音:「站住!什麼人?」哨兵的聲音在這古老的石廊中回蕩著。
「她幹了什麼事要被處死?」卡茜問。
「現在說出來,那就沒有驚喜可言了,」休斯說,「我本打算親自帶你們走一走,然而現在有些事非要我去辦不可。我只好請約瑟夫來照顧你們了,過一會兒我就會回來的。」典獄長說完就與默里一起離開了。
「那麼,你們所說的重要儀式到底是什麼呀?」
「說得太好了,」鮑勃·哈爾斯頓不知什麼時候也參加了進來。「而且千萬別在你的屁股後面留下活口,」他又加上了一句。英國的特空部隊干起活來從不在自己的身後留下活口。
「對不起,先生,你說什麼?嗜血如命?」瑞安反問,「不對吧,先生?據我所知,大多數陸戰隊員都嗜啤酒如命。」
「阿特金森先生,」惠勒法官聽得有些疲憊。「你的意思是說證人所做的那項工作與我們今天要審理的案子有直接的關聯?」
「我們在這方面的經驗更多些吧,」埃文斯推開酒吧的門。「還是再喝點啤酒為我們的討論助助興。」
「一年以後他可能就會不一樣了。請注意,死硬派往往比較脆弱,」歐文斯說,「他們有時會受不住壓力。時間因素對我們很有利,傑克,即使他不變,關在監獄里也不必再讓我們擔心了。」
瑞安沒有馬上作出反應。你是從哪裡得來這個消息的,查利?回答這個問題,他必須十分小心。
法院周圍戒備極為森嚴,許多穿著制服的警察荷槍實彈地站在顯眼處,可謂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崗。周圍的樓頂上也站著持槍的人,就像是獵鷹隨時準備飛襲野兔那樣,只不過野兔是不會攜帶機槍和RPG-7火箭筒的,瑞安暗想。每個進入法院的人都須經過金屬探測器的檢查,那傢伙靈敏得連一包香煙里的包裝錫紙都探得出來。這還不算,進入的人都要受到從上到下輕拍搜身,連瑞安也不能例外。這種搜法令瑞安覺得很不習慣。整幢大樓的入口處已被封住了,與此案子無關的人員一律不準入內,其他十九個審判庭的案子審理不是改期就是換了地方,當天這裏就審「王室訴米勒」案。
「這麼說來,你到底受過些什麼訓練?」阿特金森幾乎用上了審訊的口氣,他大概有些惱羞成怒了,或者是想以怒遮羞。
「這個儀式自一二四○年來每天晚上都舉行,」默里補充道。
「阿特金森先生,我的薪水都是在海軍部里開支的,第一次的薪水是海軍陸戰隊發給我的,後來——也就是現在——是由美國海軍軍官學校發給我的。除此之外,我從未被任何其他政府機構僱用過。」
哈爾斯頓冷笑一聲道:「我敢打賭,這裏不會有任何人反對您的想法,我甚至敢說,還會有人自願前去充當揮斧頭的劊子手的。」
「終身監禁。在英國『終身監禁』通常並不像在美國那麼長,最多也就是六至八年的時間吧。可是對這個傢伙,『終身監禁』卻是貨真價實的終身監禁了。噢,是你啊,吉米!」
「我不是個禁酒主義者,我只是因為懷孕而不喝酒,」卡茜解釋道。
「你的中尉丈夫這次運氣有多好,你恐怕還不知道吧?這種運氣不是每個人能遇上的。下次如果再發生這樣的事——當然啦,這種事是不會再發生了——你丈夫只有兩條路可走:要麼像警察一樣行動,要麼像老兵一樣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年輕人,你是運氣好才活下來的,那隻手臂會提醒你你是多麼幸運。勇敢精神是可嘉的,中尉,最好還得多用用你的腦袋,這樣你周圍的人便可少受些痛苦,」埃文斯說。他低頭看了一下杯里的啤酒。「我的天!這話我已經說過多少遍了!」
「你是說自一二四○年開始一直到現在,每天晚上都舉行?」卡茜問。
「阿特金森先生,如果你覺得這樣可以讓你好受一些的話,那麼我就告訴你,在過去的四個星期里,我曾反覆考慮過這個問題。如果當時給我足夠時間考慮的話,或許我會想到別的辦法。只是在事發當時不允許我考慮。」說到這裏傑克停了一下。「我看要是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沒發生的話,那豈不就好啦,所以問題的關鍵是發生了這件事情。而引發這件事情的並不是我,律師先生,而是他!」傑克抬起頭來對著米勒看了一眼。
「倘若法官大人允許我問下一個問題,你們就會知道我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了,」阿特金森不慌不忙地打斷了檢察官的話。
「我們要給你個驚喜。」默里跳下車來,為瑞安開了車門,後者又當眾表演一次像螃蟹一樣橫著轉出車門來。「你好,湯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