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12、回歸

12、回歸

「家裡的人都好嗎?」默里換了個話題。
「謝謝你,我來過此地。」
「咱們應該考慮這個計劃能給我們帶來的效果。共和軍臨時派要去美國,要宣稱他們是無辜的,然而——」
「這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凱文,」米勒平靜地答道。
外頭疾風驟雨,在山崖上的那幢臨海別墅里,米勒和奧唐奈站在玻璃窗前,望著波濤洶湧的大西洋,風暴捲起陣陣海浪,衝擊著房子下邊的懸崖峭壁。隆隆的浪濤聲夾雜著怒吼的狂風,豆大的雨點打著玻璃窗發出「噠、噠」的響聲,彷彿是一組大自然交響曲。
這堆資料足足有九英寸高,一疊疊都放在卷宗袋裡,每隻牛皮紙袋上都有粗體的英文字母和數字組成的混合代碼。他拆開最上面的一隻牛皮紙袋,抽出了裡頭的檔案,這檔案夾四周都貼著紅色膠帶,以示文件的重要性。這樣的文件必須每天鎖在保密櫃里過夜,不可隨便丟在辦公桌上,以免讓未經授權的人看到。這些文件都打了孔裝訂起來,每份都編有代號。第一份文件封面上有張紙標籤,上面整整齊齊地打著兩個字:忠誠,是這份文件的代號。瑞安知道,代號都是由電腦隨機抽樣選取的。他暗自問道:該有多少文件和多少代號啊。在這個大樓的柜子里,秘密文件何止成千上萬,要給每份文件找個不重複的代號,恐怕也只有電腦做得到了。他猶豫了半天才打開文件,彷彿文件一打開就不可挽回地得投身於中情局了,彷彿在通向中情局的道路上這第一步才剛剛邁出……
「那麼傑克對這些問題是怎麼看的呢?」
「我覺得共和軍臨時派里有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人。」
「是的,這也就是我為什麼會在這裏的原因!你讓我提高了警惕,丹。這方面你還有什麼別的要提醒我嗎?」
「那可能是因為我的手臂舉槍時間過久的緣故,」瑞安解釋道。這槍差不多有四十磅重,平時舉槍射擊你不會覺得它重,但舉著它瞄了一個小時之後,手臂的承受力還是夠大的。
「所有手續都已辦妥了,跟我來吧。」
肖恩沒有再說什麼,他從椅子背後的網兜里抽出一本雜誌,坐在那裡讀了起來。這副裝出來的耐心讓老大看了很滿意。這個年輕人能滿腔熱情地投入到這次復訓中去,表現得相當不錯,體重也減了不少,進一步熟悉了各類武器的性能和特點,恢復了最佳用槍水準,還與其他白膚金髮的外國情報專家進行了商榷和諮詢,總結了他們上次倫敦行動失敗的教訓。這些「外國朋友」並不覺得行動失敗是運氣不好,他們說如果事先安排兩輛車子,那麼勝利就有保障了。在商榷與諮詢的過程中,肖恩表現得心平氣和,極有禮貌地聽完了對方的分析。而現在他又十分耐心地等待著奧唐奈對他所提出的行動方案作最後的裁決。也許在英國監獄里的這段經歷真讓這位年輕人學到了不少東西,使他變得更加成熟了。
九毫米勃朗寧自動手槍很容易瞄準,瑞安對著環形靶,按照槍把子的要求,打出了第一發子彈,只見槍口火光一閃,一聲巨響讓他嚇了一跳。手槍自動退殼后,第二發子彈又上了膛,后坐力將傑克握槍的手抬了起來,他又重新瞄準,重複了前面的動作,連打了四發子彈。他將槍擱在旁邊的桌上,取下套在頭上的護耳罩,他的耳朵已被捂出了汗來。
聽到有人在開密碼門鎖,瑞安回過頭來。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馬蒂·坎托。
奧唐奈瞧著面前的年輕人,心裏十分明白這個計劃是怎麼訂出來的。他不得不承認,這的確是個行之有效的好計劃。它既體現出大胆,又顯示出智慧與才華。不過肖恩明顯地把個人的感情因素加進去了,這讓奧唐奈覺得有幾分不安。
「副局長,我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是否過分,不過我的確很想看看局裡關於北愛爾蘭解放組織那些傢伙的資料。」
在這幢樓里,每個人走起路來都像幽靈似的,步子既輕又快,所以在大多數轉角上都裝了反射鏡,免得轉彎時兩個間諜同事會相撞,也可以讓你看到拐角處有沒有人躲在那兒偷聽你的談話。
「瑞安博士,」一個人向他走來,他覺得來人有點面熟,一時卻想不起他的名字來。「我是馬蒂·坎托,我是來接你的。」
傑克無可奈何地說:「好吧,是不是又得再簽個保密協議什麼的?」
坎托露齒一笑道:「等你悟出什麼道道時再告訴我吧。」
「嗯,都看過了,」坎托點頭道。「老闆讓我利用周末時間把這些資料過了一遍。你覺得怎麼樣?有收穫嗎?」
有沒有專人對他們進行軍事訓練?瑞安在筆記本上寫道,沒有正規的軍事訓練怎麼能達到這樣的水準?他們到底是如何達到這種水準的?是誰給他們提供了這方面的資源?他翻開第二份報告,內容是關於該組織成立後幾個月里的事,很有意思。在過去的七個月里,中情局已開始留意北愛爾蘭解放組織了。正好是我離開這兒之後,傑克心中暗想,大概只是個巧合吧。
「這方面沒有問題,我們可以放心。一份核查報告上說,幾年前他在股票市場玩過一陣子,思維十分敏捷。當然,像他這樣的人才,幹什麼都會很靈光的。」
「我也發覺這槍比較好瞄,」傑克覺得很不好意思,但也只好這麼說上一句。
這人真會利用時機,籠絡人心。傑克暗忖道。當然,他也不會放過這個送上門來的機會。「關於我的家人嘛,說心裡話,她們有點緊張。昨天夜裡我將英國那邊發生的事對卡茜說了,她聽了之後比較擔心,我也很著急。」讓我們馬上進入主題吧,將軍。
「我看這個叫奧唐奈的傢伙不好對付。他對手下的每個人都非常了解,並已將那些人組織、訓練得像一支軍隊一樣。這個組織雖然人數不多,卻齊心協力,有很強的戰鬥力。從他的背景上看,奧唐奈很重視組織內部的思想建設,下面的人對他有著超乎尋常的高度信任。他雖是個搞政治的人,然而他又像個軍人那樣善於思考,精於謀划。他到底是在哪兒受過這種特殊的訓練?是誰把他調|教成這個樣子的?」
「我還讓坎托給他辦了張持槍許可證,」格里爾補充了一句。
大學里攻讀政治學,重點學習過馬克思主義課程。大學畢業后整整一年奇怪地失蹤,又在「流血星期日」災難發生時突然重新露面,還當上了據說是共和軍臨時派內專門負責安全問題的頭頭。若單憑他在大學里的優異成績,怎麼也不可能讓他負責組織內部的安全工作;若不是他工作「勤奮」、表現「出色」,怎麼也不可能得到這麼重要的職位。恐怖主義,與其他各行各業一樣,也有自己的一套升遷制度。然而,這個凱文·約瑟夫·奧唐奈不知什麼緣故,居然能夠黃袍加身,身居要職。你到底是怎麼實現自己的目標的呢?你是不是「流血星期日」慘劇幕後策劃者之一?如果是的話,你這種手段又是從哪裡學來的?你那失蹤的一年與這件事有沒有關係?你是不是在克里米亞接受過有關城市暴動戰略戰術的訓練?……
「我什麼時候可以開始?」
「那是肯定的,」傑克點頭表示同意。「只有他認識的人才可靠。不過我們也知道,他在臨時派里,是專門搞反情報工作的,沒錯吧?」
「只知道他和一幫子人往南邊去了,」坎托略帶歉意地笑著說,「當然,南邊這個概念太籠統了,恐怕這條消息幫不上太多的忙。」
「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你怎麼知道我要——」
「這別人指的是誰——我得先弄清這個問題之後才能回答你。」
「我不需要再到來賓登記室去登記了吧?」傑克指著左邊的一間房間問。
「恐怕還沒有人知道這個答案,」坎托答道。「不過,你倒可以研究一下,看看能不能有些什麼新發現。」
「每個人都想置他于死地——」
「有些是從英國佬那兒得來的,他們也是從愛爾蘭共和軍臨時派那裡得來的信息。一些最新的消息是從義大利人那兒得來的——」
奧唐奈出生於一個工人家庭,他父親是個貨車司機,母親在他九歲時便去世了。他從小上的是天主教學校,受的是天主教教育九-九-藏-書。資料上還附了一份他在大學里的成績單,從學習成績上看,此人是相當聰明的。奧唐奈以優異的成績從大學畢業,不過他主修的課目全是政治學。大學期間,他幾乎選修了所有學校里開設的馬克思主義的課程,並參加過六十年代末到七十年代初剛剛興起的民權運動的有關活動,這自然引起了皇家北愛爾蘭警署及英國情報機關的注意。大學畢業后,他失蹤了整整一年時間,直到一九七二年發生了「流血的星期日事件」時,他才重新露面。在那次事件中,被派往北愛爾蘭平息騷亂的英國陸軍傘兵部隊未能控制局面,竟然朝著手無寸鐵的示威群眾開槍射擊,打死了十四個平民百姓。
「他的看法與雅各布斯及聯邦調查局的判斷類同:奧唐奈是個訓練有素的反情報老手。共和軍臨時派想要知道他的藏身之處,因此對他來說最安全的辦法便是將他的心腹埋藏在臨時派里,一旦出現危險信號,便有人來給他通風報信。」
這是典型的軍隊做法。這說明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人很有自信,對組織的安全也很有信心。傑克開始做筆記了,報告里例舉的證據並不多,他數了一下,一共只有六處,然而報告中的分析卻耐人尋味。北愛爾蘭解放組織在行動的籌劃和執行方面顯示出極高的專業水平,他們的水平明顯要比共和軍臨時派高出許多,儘管後者也不是省油的燈。在北愛爾蘭解放組織里,算得上是行家裡手的人可能還不多,然而其成員對武器的使用知識卻有相當高的水準。這種普遍掌握武器使用知識的情況令人刮目相看。
「誰構成了對他的主要威脅?」
「謝謝你讓我看這些資料,將軍。」
「孩子,了解情況是我的工作職責啊,」老人眯著眼睛朝他笑笑。在這種情況下,瑞安實在笑不出來,不過他彷彿覺得自己已經山窮水盡,看樣子只能聽任對方擺布了。
這份情報的主要內容是講凱文·奧唐奈,據報告研判,他便是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頭頭。瑞安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張好幾年前英國情報機關偷|拍下來的照片,照片上的人個子相當高,其他方面略顯一般。資料接著說此人後來又做了臉部整形手術,現在的面目可能會與照片上的不盡相同。傑克好奇地打量著照片上的那個人,當時他正在參加共和軍臨時派一個成員的葬禮,死者是被北愛爾蘭臨時政府衛隊所殺,前來參加葬禮的全是臨時派的頭面人物。人群中的這張臉顯得十分嚴肅,眼睛里露著冷酷無情的神色。瑞安拚命想從那張悼念死者的臉上看出更多的東西。過了一會兒,他放下凱文的相片,又繼續讀起他的生平介紹來。
「我同意你的說法,不過數量不會太多,」默里答道。「通過這種方式進來的人數量越多,就意味著臨時派滲透進他的組織並毀掉他的可能性越大。傑克,請記著,他們想要奧唐奈的腦袋,這可一點也不假啊!」默里差點沒把大衛·阿什利與共和軍臨時派頭頭在都柏林的談話說出來。中央情報局還不知道這一檔子的事呢。
瑞安掐滅了煙頭道:「我太太看到我這副樣子也會嚇一跳。這一疊資料你都看過了嗎?」
傑克站起身來,又一次握了副局長的手道:「謝謝你,將軍。」
進了電梯之後,傑克努力地想擺脫剛才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坎托撳了下七樓的按鈕,一會兒電梯的門開了,面前是一條不甚起眼的走廊。瑞安依稀覺得這地方有點眼熟。坎托拐向左邊,接著又轉向右邊,瑞安跟在後頭,看著那些人走路都像奧運會上的競走運動員似的,他想要笑出聲來,不過還是忍住了,因為來往的人中沒有一個在笑。中央情報局可真是個嚴肅的地方。
格里爾目送著兩人出了辦公室,然後才回到自己的辦公桌上。他在那兒坐了一會兒,等瑞安和坎托走遠之後,他才從自己的辦公室里出來,進了拐角處的局長辦公室。
「反常行為,」瑞安記得,這是默里曾經用過的詞。報告第一段毫不隱諱地明示,文件後面密密麻麻的三十頁紙所涉及的情況,與其說是事實,不如說是推測。這些推測的主要依據是被監禁的愛爾蘭共和軍臨時派成員的口供,特別是從他們的矢口否認中推測出來的。那不是我們乾的!有些被捕的臨時派成員會這麼說。瑞安皺了皺眉頭,怎麼能把推測當成證據?即使僅供參考,可信度也會受到質疑。不過撰寫報告的兩位情報人員顯然很有經驗,他們對犯人的口供作了非常出色的參照與引證。如果有四個不同的來源異口同聲地說某樁你覺得完全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那就意味著你得換個思路重新考慮這個問題了。既然愛爾蘭共和軍臨時派也算是個專業性的組織,其成員說的不一定是假話。傑克自己也清楚,去年他所做的那份研究報告也涉及到愛爾蘭共和軍臨時派,也知道他們是個嚴密的組織,其構成與情報機構十分相似,除了那些負責全局工作的頭頭,任何一次行動的具體細節都是劃分給不同的小組或個人來執行,執行者只知道分給自己的這一部分工作,對於行動的其他方面幾乎是一概不知,這就叫「只了解自己需要了解的事,不打聽與己無關的事」,這是情報機構里最流行的行話。
「先生,來訪者的停車場在左側,然後到第二個路口右轉彎——」
「嗨,我都忘了玩勃朗寧該是多麼有趣了,」他取下彈夾,又重新裝了五發子彈。「這槍真是好瞄極了!」
「除了計劃上說的之外,你是不是另有動機?」奧唐奈追問,他覺得還是把事情攤開來說清楚更好。
中情局頭頭們的辦公室在七樓東邊,這裏的走廊總算是鋪上了地毯。像去年那次上七樓來時一樣,總有幾個崗哨站在那兒。他們檢查過傑克的通行卡,就讓他過去了,坎托領他來到一間辦公室門口,替他推開了門。
「阿爾斯特解放組織,」報告的標題如斯說,「一個有反常行為的組織。」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他轉過頭去看著窗外,三萬英尺下方的法國鄉間看上去全是黑沉沉的一片,人們這時都已進入了夢鄉。他們這回乘的是紅眼航班,飛機上總共沒多少旅客,就連女乘務員也在後面找個空位打盹兒,周圍根本沒人,所以他們可以放心地討論問題。噴氣發動機發出的轟鳴聲不絕於耳,就算有人在附近裝了電子竊聽裝置也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奧唐奈對他們的行蹤十分小心,並作了種種掩護。比如他們乘機直飛羅馬尼亞的布加勒斯特,接著便轉機到匈牙利的布拉格,然後再轉道飛往巴黎。現在他們正在巴黎飛往愛爾蘭的回家途中,這樣一來,護照上只留下了進出法國的簽證了。辦事小心的奧唐奈甚至還帶了一份假會議記錄,以證明他到法國是來開會的,至於過愛爾蘭海關,他覺得蠻有把握。這是今天夜裡的最後一個航班,海關人員整整一天累下來,這時心裏都盼著早點回家休息,這最後一班旅客的檢查往往是比較馬虎的。
你今天到這兒到底是幹什麼來啦?
看了十分鐘,他總算悟出了一點道理。北愛爾蘭解放組織,比起共和軍臨時派來,更像是個軍事組織。儘管它人數不多,獨立行事,但它卻很像一支典型的軍事部隊,在城市裡開展恐怖活動。臨時派開展暗殺行動靠的是「西部牛仔」式的單打獨鬥,而不是靠有組織的集體行動。瑞安就知道好幾起這樣的案子:一個被指定的「任務執行者」——去年這一稱呼在中情局裡頗為流行——持槍固守在某個地點,就如同樹林里的獵鹿人那樣,等待著目標的出現,然後一槍將他幹掉。可是,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做法卻完全不同。首先,他們一般不會對個人目標下手。其次,他們如若採取行動,看上去往往由兩方面的人員參与:一支偵察隊伍和一支攻擊隊伍,兩支隊伍相互之間密切配合。這裏很關鍵的一個詞是「看上去」,報告分析道,因為這種看法是推測出來的,並沒有實實在在的證據。每當他們做完一件事後,就會撤離得乾乾淨淨,不會給你留下任何線索或把柄。他們能做到這種read•99csw•com程度,一是靠周密的計劃,二是靠擁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
坎托抬頭看了一下格里爾,後者點了點頭。
他想知道卡茜現在是不是按昨天叮囑她的要求去做了,問題是去巴爾的摩的路總共沒幾條,她還得送薩莉去里奇公路的一家幼兒園。通往幼兒園的路只有一條,她別無選擇。不過反過來看,里奇公路也是條擁擠不堪的高速公路,要在這種路上攔截她也不太容易。到了巴爾的摩,可選擇去醫院的路線就多了,她已答應每天走不同的路線。瑞安看著前面那擁擠的車隊,一排排的長龍,忍不住罵出聲來。儘管昨天對卡茜說了半天,可他並不過分擔心家人的安全。捲入那次事件,阻礙恐怖分子實現計劃的是他,假如那些傢伙的動機是想找他報復的話,那麼他應該是惟一的目標,而不是他的家人。車子最終駛過波托馬克河,前面已看到了標著喬治·華盛頓公園街的標牌。十五分鐘后,又見到了通往中央情報局的標牌,他拐進了岔道,離開了高速公路。
一陣沉默之後,傑克開口道:「是啊,你說得對,那樣的話他將會冒被臨時派滲透進來的風險。」
「因為我要讓你養成想打哪兒就打到哪兒的習慣,」槍把子解釋道。「我們得先在基本功上下功夫,以後再練別的,你今天看上去有點不對勁,中尉。」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那麼我們是否可以為你做些什麼事?」格里爾就這麼善變,一下子便從一位和藹可親的老人變成了職業情報官員。
「好吧,你說的也有道理,」瑞安承認。「不過,我方才所說的那些話也決不是憑空設想出來的,請想想如果真有個『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話,我說的那些情形就成立了。」
「他的確機靈得很,問的問題都在點子上。」
「得了,阿瑟,你是不是因為輸給我一瓶波旁威士忌而耿耿於懷啊?」
「我以為你已經戒煙了呢,」坎托指著傑克的香煙說。
「我的意思是誰最想要殺他?」傑克換了一種問法。「英國人已廢除了死刑——但愛爾蘭共和軍卻不管這一套。」
「我看有這種可能性。三個月前,吉米也說起過這樣的想法。調查局也傾向於這麼一種看法,只是現在還找不到客觀的證據。每個人都覺得這種想法合情合理——我的意思是,如果可能的話,凱文一定會這麼做的。不過也不要忘記,共和軍臨時派對內部的安全也極為重視,傑克。」
「比爾·肖說他上周找你談過……」默里說。
「聽起來有點道理,」坎托若有所思地說。
「好吧,咱們就按照計劃進行!」奧唐奈終於下定了決心。
「讓我來做個安排,」傑克小心翼翼地答道,「星期二上午我可以來此,也許每周可以工作一個整天,再加上兩個半天,半天最好安排在上午,我在學校里的課大多安排在下午。學期行將結束,等學生考完試后,我可以輕鬆一陣子,到那時一個星期五天都可在此地工作。」
坎托領著他來到了第一個安檢點,他從脖子上取下通行卡,將其塞進槽口,一扇漆有紅黃相間條紋的小門開了一下又關上了,與此同時地下室里的一台電腦正在處理卡上的電子密碼信息,並給出了放行的指令,門再次打開,這表示瑞安可以進去了。不過這時瑞安已經覺得渾身不舒服了。與以前一模一樣,他自忖道,到了這裏簡直就像是進了監獄——不,監獄里的安全措施也沒法與這裏的相比!這裏的緊張氣氛讓傑克覺得壓抑,使他神經過敏。
「三個星期後。時間不算充裕,你還是覺得要去干那件事,對嗎?」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頭頭考慮的是執行肖恩計劃所需的時間。
「是你呀,教授,近來還好嗎?」
他肯定是說服了某個人,使那人肯用大量的資金、訓練來支持這個剛剛誕生的組織。他自己的、剛剛誕生的組織,瑞安自忖道。這個組織到底是從哪裡跑出來的呢?有人在後面給他撐腰,這個人會是誰呢?從他第二次失蹤,到據認為是北愛爾蘭解放組織所犯下的第一樁案子之間,有兩年的間隔,整整兩年的時間!英國情報機關判斷奧唐奈在此期間做了整容手術,那麼這個手術又是在哪裡做的呢?是誰給他支付了手術費用呢?他絕對不會在某個第三世界的小國里做這種手術,瑞安自言道。他想到了卡茜,或許她的同事能告訴他在什麼地方可以做這麼出色的整容手術。僅僅只用了兩年時間,換了張面孔,籌集到了大量的財力支援,招集起一支自己的隊伍,建立了一個開展恐怖行動的良好基礎,漂漂亮亮地幹完了他的第一件案子……這樣的業績的確讓人刮目相看!想到這裏,瑞安情不自禁地欽佩起這小子來了。
「你肯定那是個好主意?」
「參与機密工作的許可手續辦了沒有?」
「哦,是這樣,今天我與向我提出警告的聯邦調查局的官員通了一次話,他說他可能是反應過頭了,也許我也有點反應過頭了。」
「你怎麼不多想一想,他會這麼做嗎?」默里立刻回了一句。瑞安馬上意識到自己問了個愚蠢的問題。
「會不會是想打知名度,以便在臨時派里招募他的新成員?」瑞安問。
「兩發九環,三發十環,十環中兩發打在正中心上,」布雷肯里奇看著觀察鏡說,「比剛才那一次還差了一點。」
「這倒不急,在你離開之前簽就可以了。回頭我們會把局裡所有的相關資料都給你拿來,但你得了解,這些東西都是屬於超級機密的情報資料。」
這倒是件很有意思的事……瑞安走出房間,下了樓梯,來到拐角處的售貨亭,買了包香煙。沒幾分鐘他又來到了辦公室門口,撳了半天按鈕,才打開剛才自動關上的密碼門鎖。
「這真是太巧了,」瑞安自言自語道。傘兵部隊指揮官事後一直堅持說,當時因為有人先朝他們開槍,他們才進行自衛還擊的。一份政府的正式報告也證實了這一點,當然,政府也只能這麼說了,還能說什麼呢?瑞安聳了聳肩。其實情況可能真是這樣,但英國人犯的最大錯誤便是派部隊到北愛爾蘭去。那裡真正需要的不是部隊,而是警察,只有警察才能幫助恢復那裡的法治和秩序。不幸的是北愛爾蘭皇家警署根本無法控制當時的局面,因此英國政府才將軍隊派到那裡去處理他們並不熟悉的群眾騷亂場面,結果惹出了更大的麻煩。
「那又怎麼樣?」
「你這用的是循環論證法,」坎托一下便抓住了傑克的要害。「奧唐奈是從臨時派里出來的,因此他一定會從那裡招募他的人員,因此他也一定會在臨時派內部安置眼線等等。你的基本論點是合乎邏輯的,然而你不要忘記,你的論點是建立在不太堅實的基礎之上的。假如北愛爾蘭解放組織僅僅只是共和軍臨時派里的一支特別行動小組,那又怎麼辦?臨時派難道就不可以有這麼一支特別行動小組嗎?」坎托真是個為爭辯而故意唱反調的人,或許就是因為有這個特點,他才當上了格里爾的行政助理呢。
「噢,關於這個問題,我們還不清楚。」這也正是讓默里以及詹姆斯·歐文斯傷腦筋的事,不過警察遇上來源不明的情報也不會輕易放過。
「但是作為起步,他一定得從臨時派里招募人員,否則他怎麼開展工作啊。」瑞安頗不甘心地又補了一句。他怪自己太遲鈍,不過話又得說回來,默里在這個問題上畢竟是多年的老手了。
新一代的偵察衛星用的是電視攝像機那樣的掃描式攝像鏡頭,而不再使用照相膠捲。這一改進的最大好處是可以在高空進行持續拍攝,而不必像過去那樣只能重點保證在蘇聯及其衛星國家上空拍攝。這樣一來,國家空中偵察辦公室就可以建立起一個更加完整的全球性資料庫,並向成百上千的專業分析人員提供圖片,讓他們進行各種項目的分析和研究——這就是為什麼要在中情局大樓後面建這麼一幢附屬樓的原因。
「你先不要謝我,瑞安博士,我們這麼做並不是要大發慈悲,」將軍指出,「我希望你能從中發現一些有用的線索,你自然也要為此付出一點代價。如果你願意https://read.99csw.com加入的話,你今天就可以成為中情局的僱員。我們甚至還可以為你弄一張聯邦政府的持槍許可證。」
「就在共和軍臨時派的負責人要找他算賬時,他逃走了。兩年後他又回來了,而且有了他自己的組織。他的人是從哪兒來的呢?」
「成了,他已經答應了,」格里爾副局長答道。
「噢,將軍,那是因為去年夏天來此上班時路上擁堵的情況讓我記憶猶新,所以今天出來得比較早。」馬蒂給各人倒了一杯咖啡,三人於是圍著一張小圓桌坐了下來。格里爾的一大特點就是他總預備著高質量的咖啡招待客人。
「那太好了,怎麼沒人告訴我啊?」
「我指的是駐倫敦使館里的法律參贊——丹·默里先生,」瑞安說,「他好像也有了解這些資料的密級許可,是不是?」
「星期三上午。我們得抓緊時間,即使那兒有人接應,我們還是不可大意!」
兩人握手時瑞安想起來了,坎托是副局長格里爾將軍的行政助理,耶魯大學的畢業生。他給了傑克一張可以掛在脖子上的安全許可通行卡。
這一頭的瑞安仍抓緊時間看材料,一晃已臨近晌午。中午他得回去,下午還有課。資料管理員推著車子回來了,把這些資料又推了回去,傑克的筆記也被打上了密級,一起被收了回去。幾分鐘后,他離開了中情局辦公大樓,可心裏還在考慮著剛看過的材料的內容。
「他還提到了訓練的事。他現在尚未看完全部材料,我想我們應該給他一點時間。不過您說的沒錯,將軍,這傢伙確實非常精明。」
「嗯,我想這也不奇怪。」瑞安嘆了口氣。超級機密情報的級別要比絕密情報還高一個等級。接觸這類情報資料的人,得經過特殊密級的甄別。這類情報資料都有個特別的代碼,就連這個代碼本身也是個機密,這樣的敏感資料瑞安過去一共只接觸過兩次。可現在他們竟然肯把這類資料全數拿來給我看,這也真難得,他瞅著坎托心中暗想道。格里爾肯給我開這扇門,看來他真想把我吸收進中央情報局了。「不過,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你的信息是從哪裡得來的?」
他繼續翻閱著關於奧唐奈的資料,讀到了他第二次失蹤的事。這一次英國人搜集的資料就完整得多了。奧唐奈作為組織內部的安全主管,其工作相當稱職。他所幹掉的那些人中,有一大半的確是警方的通風報信者,做這種工作能達到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那真是非常不簡單的了。傑克在報告的最後發現了幾頁新補上去的資料,上面說的情況與大衛·阿什利在都柏林搜集到的情況是一致的……奧唐奈的成功使他有些忘乎所以……他開始利用自己的職權來排除異己,後來被發現了,於是他第二次失蹤了。這裏報告的撰寫者又採用了推測——只是這個推測與默里在倫敦對他說的內容不謀而合了——奧唐奈又去了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
「我可以與別人討論這件事嗎?」
「他問的問題與埃米爾·雅各布斯局長及他的小組所提出的問題差不多:奧唐奈的意圖何在?他是不是在共和軍臨時派內部安插了眼線?如果是的話,他的目的何在?」
一台電腦將衛星獲得的數字信號貯存起來,技術員將各個訓練營地用編碼標出,然後再將營地中每一幢發出熱量的建築用數字標出來,再將這些資料製作成一個文件。如訓練營11-5-18,位於北緯28°32′47″ ,東經19°07′52″,共有六幢建築,其中一幢為車庫,裡邊至少有兩輛汽車,儘管車庫此時沒有加熱現象,但兩台內燃發動機的熱效應特徵從照片上仍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楚。技術員發現,在其他五幢建築中,只有一幢有發熱現象,而在上周他卻發現有三幢都有發熱現象。現在這幢發熱的建築,資料上顯示,裏面住著一組警衛和維修人員,大約有五個人。這幢建築明顯有個廚房,因為建築的某個部分總是比其他部分散發著更大的熱量。另外一幢建築八成是個大飯廳,不過目前飯廳和宿舍都空無一人。技術員在上面作了些標註,電腦又將這些資料及說明做成了簡單的曲線圖,當屋內人多熱量高時曲線就上升,屋內人少沒有活動時曲線就下降。技術員沒有時間細細地對比多少天來曲線的變化情況,因為他估計會有別人專門來做這項工作,可惜他的估計完全錯了。
「謝謝!」
「有沒有什麼經濟上的違法事情?」穆爾局長問。中情局可不想拉一個可能會受到證券交易委員會調查的人進來。格里爾聽了搖了搖頭。
「你好,瑞安博士。」將軍起身走了過來,「你非常準時。」
「什麼?」默里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嗨,棒小子,請等一下——」他看了看他的電話機。這條線路是——「你怎麼會用上這條保密專線的?」
「有些人就是從共和軍臨時派里出來的,這是最明顯不過的了,」坎托說。
「這方面的資料不是很多,」坎托接過話頭,「那些小子很注意隱蔽自己,另外有人向他們提供大量的資金,這當然只是一種猜測,不過這一猜測合情合理。」
肖恩弄了一本全新的護照,上面的簽證和記載都符合現在的新身份。他戴上了棕色的隱形鏡片,所以他的眼睛也變成棕色的了。他頭髮的顏色與式樣也變了,修理得整整齊齊的絡腮鬍子讓他完全成了另一個人。肖恩最不喜歡這絡腮鬍子了,因為這東西讓他感到癢得要命。奧唐奈滿意地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是啊,米勒必須得適應這一切。
「接下來的問題是,這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政治目標是什麼?」
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們,就眼前這位年輕分析師的情況看,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位技術員,他每天搜集並整理圖片資料,並不做什麼認真的分析,等搜集整理完之後,再交由別人分析研究。眼前他除了搜集整理衛星傳回來的資料,還得用紅外線處理每一幅照片。他每天監視的訓練營地有兩百多處,大部分在沙漠里,這算他運氣好。大家都知道沙漠白天受陽光照射氣溫特別高,但很少人知道沙漠到夜裡會變得相當的冷,氣溫常常會下降到零度以下。所以技術人員可以從那些夜裡還在釋放熱量的建築來判斷哪些訓練營里有人在受訓。在紅外線的作用下,這種情況會在照片上顯示得十分清楚:在寒冷黑暗的背景下,你可以發現一些白色的亮點。
「還不錯吧。是這樣,我有點事想與你商量。」
「這樣吧,假如你是奧唐奈,你不斷地在臨時派里挖牆腳招募自己的人員,你也知道臨時派千方百計地要你的腦袋,那你會不會在臨時派里安置你自己的眼線,以便一旦有什麼要緊的事,可以給你及時地通通風、報個信?」
在那些分析人員之中,有位年輕的分析師,他負責研判據認為是恐怖分子訓練營地的照片。他的項目尚未做出明顯的成績,因此沒有引起更高的重視,儘管有關資料和照片都已被送往反恐特別委員會。反恐特別委員會也沒覺得這些偵察的衛星照片有什麼特別,於是將它們與其他文件一樣對待,大家傳來傳去,偶爾工作人員會讚歎某張照片竟然拍得如此清晰,人們會被告知那是因為衛星上面裝了新的電荷耦合器件,使衛星上的鏡頭能排除大氣層的干擾,獲得高清晰度的照片。儘管渲染得很厲害,但要辨別出下面的車牌號還是很困難的,於是僅僅作為可能是恐怖分子訓練營地的照片,很快就被人們遺忘了。對偵察衛星照片的研究與判讀是一門少數專家所從事的專業工作,有著極高的技術要求。
將軍聽了點點頭,接著又將視線轉向窗外,沉默了片刻。這隻是答案的一部分,他的本能告訴他,完整的答案應該有更多的內容。「他還說了些什麼?」https://read.99csw.com
「我們幹嗎要打環形靶呢?」傑克問。
到這個季節,樹上的樹葉都掉光了。中情局總部建在波托馬克山谷的斜坡上,那裡原來是一片翠綠的樹林。建總部時,大部分樹木都被保留了下來,這樣,現在總部的建築便能隱蔽在鬱鬱蔥蔥的樹林之中,不會太引人注目。傑克往左拐彎,沿著蜿蜒的車道往坡上的停車場駛去。來客停車場有一名女警衛,她招手讓瑞安停到一個空車位上,並又重新檢查了一遍他的會客證,然後朝大樓入口處指了指。下車后瑞安便往入口處走去,右邊是座圓頂建築,看上去很像是劇場,一條地道將該建築與主樓連在了一起。上次來時,他曾在那圓頂建築里做過一次關於海軍戰略問題的報告。面前那中情局的主樓是幢七層白色防震水泥建築。一進大樓,一股古怪陰森的氣氛向他襲來,只見八個保安人員分立兩邊,他們雖都穿著便裝,上衣的扣子都沒扣上,給瑞安的感覺是衣服裏面都藏著槍。其實,放在衣服裏面的是報話機,傑克可以肯定,附近還有帶了槍的人。門廳的牆上裝著攝像鏡頭,坐在中央監控室里的人能將這裏的情況看得一清二楚。瑞安不知道那間監控室在什麼地方,其實對這幢大樓他知道得也很少,惟一熟悉的地方便是一條通向他用過的那間小辦公室的通道,從辦公室到男廁所的路以及去飯廳的那條路。他曾經有幾次到過頂樓,但每次都有別人陪同,因為他的密級許可還沒有高到可以在這幢樓里隨意走動的程度。
「你可以練一下手腕的力量,那能幫你增強前臂及腕部的肌肉。」布雷肯里奇在瑞安的勃朗寧槍的彈夾里裝上了五發子彈,拿著槍走到靶台前,對著另一隻環靶瞄了起來。軍士長用了不到三秒鐘時間,將五發子彈全打完了。瑞安在觀察鏡里看了看,五發子彈全打在環靶的中心點上,五個洞竟然像一朵花的五片花瓣,緊緊地圍著環靶的中心點。
「能說一說你這些信息的來源嗎?」
「你是指將他們的意圖告訴共和軍臨時派?說實在的,我們也想不通,要是你有什麼見解的話,我很願意聽聽。」
「我知道,」瑞安點頭道。「我正在尋找……他行事的一種風格或者叫特點。我正試圖去體驗他的一些感覺。如果能夠弄清是誰在幕後給他提供大把大把的資金,那倒也是個不錯的收穫。」說到這兒,瑞安停了下來,一個新的念頭突然在他的腦海中浮現。「有沒有這樣的可能性,即在共和軍臨時派里有他的人?」
「中情局副局長親自做招募工作,這可是破天荒頭一回!」局長指出。
默里拿起聽筒,按了一下接聽鍵,並沒留意電話是從哪裡打來的。
因此,如果一次行動的細節人人都知道的話,報告分析道,那只有一種可能,這個行動肯定不是共和軍臨時派這樣的專業恐怖團體所組織並實施的。反過來說,如果是他們乾的話,他們也不可能了解所有的細節,也就不可能會在他們之間議論這些細節了。這就叫做「逆向思維」,傑克自忖道,倒也有些說服力。這種邏輯推理也同樣適用於臨時派的對立面——愛爾蘭民族解放陣線,儘管後者的組織機構不像共和軍臨時派那麼嚴密。民族解放陣線曾經暗殺過路易斯·蒙巴頓勛爵,其行動方式或多或少與共和軍臨時派類同。這兩個組織之間你爭我斗相當尖銳,儘管民族解放陣線內部團結稍差,組織比較鬆散,在製造恐怖活動方面,影響不及共和軍臨時派那麼大。
「那得看你的安排了,你什麼時候能抽出空來?」
「你的意思是……?」坎托還弄不清傑克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
「你記著,中尉,」布雷肯里奇說,「先深深地吸口氣,再慢慢地吐到一半時輕扣扳機。」
瑞安簽了字,收下一小車的情報資料。他又重新回到了去年夏天待過的那間小辦公室,這是一間位於中情局主樓三樓、沒有窗戶的密室大小的房間。面前的辦公桌也是他所見過的最小的那一號,很可能是聯邦監獄里的犯人製作的,那張轉椅也是最便宜的,反正都是典型的中情局辦公用具。
「那好。不過在他的接密許可手續辦好之前,你們只能讓他看有關恐怖分子的資料。」
推著小車的檔案管理員將這些文件往瑞安辦公桌上一擱,厚厚地堆了一大疊,轉身推著空車回去了。傑克立刻開始工作,先將剛才從售貨亭買來的紙杯咖啡的蓋子打開,倒入奶精並加上兩小包糖,再習慣性地用一支鉛筆進行攪拌。他的太太對他用鉛筆攪拌咖啡的習慣幾乎是恨之入骨。
「沒錯,邏輯上講得通,但卻缺乏有力的證據。」
「對不起,給你潑了冷水,不過幾個月前我們也有過這樣的想法,只是後來又否決了這種可能性。」
「好吧,丹,我倒是沒想到這一點,謝謝了。」
五分鐘后,坎托端坐在格里爾將軍辦公桌對面的椅子上。
讀到這兒,瑞安眼前突然一亮。
「是丹嗎?我是傑克·瑞安,」電話那頭說。
這裏頭有太多的巧合,傑克暗自思道。關於蘇聯人為共和軍臨時派及愛爾蘭民族解放陣線訓練骨幹一事的說法早已傳得沸沸揚揚,但是缺少證據,難以令人信服。再說就這兩個恐怖集團所乾的事,恐怕也用不著如此引人注目地把蘇聯給扯進來,他們自己就完全可能制定出適當的策略來,或者可以從書本里找到這些策略。關於如何開展城市游擊戰的書多得很,傑克自己就讀過好幾本。
「好,再見,傑克。」默里掛上電話,重新開始他自己的工作。
傑克取回通行卡,瞄了一眼之後又重新掛回脖子上。卡上有一張他的彩照,那是去年來做分析時在這兒拍的,卡上還有一串數字,卻沒有名字。中情局工作人員的安全通行卡上都沒有名字。坎托領著他快步走向右側過道,然後又拐向左側,來到了電梯口。過來的時候瑞安又看到了那間小售貨亭,去年他曾在那兒買過可樂和點心。售貨亭是由幾個盲人經營的,這是中情局裡的另一樁怪事,他猜盲人可能不會對中情局構成什麼安全威脅吧,不過他還是弄不明白他們每天是怎麼開車來這兒上班的。整個樓都顯得很陳舊,鋪在地上的地磚已髒得失去了光澤,牆上到處黃跡斑斑,就連掛著的畫也是次等的。中情局似乎不大在意他們的這些外表裝飾會給人留下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去年夏天傑克在這裏時曾了解到,中情局的人對他們在環境上不鋪張浪費反而持一種有悖常情的自豪感。
「你曾對我說起過,我們對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了解絕大部分來自共和軍臨時派,那麼他們是怎麼得到關於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信息的?」瑞安語速飛快地問。
「那太好了,先生,請吧!」警衛朝他揮揮手,放行了。
「我沒有這麼做,但是那兩位撰寫報告的工作人員已經成功地將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辦事模式與這幾件案子的特點聯繫了起來。他們作案有他們自己的風格,馬蒂!我們可以從案子發生的情形中找到那些風格,不是嗎?」
「我問的是共和軍臨時派怎麼會知道北愛爾蘭解放組織要乾的事情?」
「我們掌握的情況也會通報聯邦調查局的,另外英國情報機關也會曉得的,」格里爾說,「這算不上什麼關鍵性的東西,不過我們倒是有個小組正在追蹤這件事情。」
「怎麼樣?」中情局局長阿瑟·穆爾法官問。
夠了,夠了,他暗自言道,打開文件。這是一份一年前搜集到的資料,也是中央情報局關於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第一份情報。
「那麼這事就這麼定了?」米勒平靜地問。
「你手臂恢復得還可以嗎,孩子?」將軍問。
有件事傑克還不清楚,中情局辦公大樓旁邊有幢新的附屬大樓,那是美國國家空中偵察辦公室總部,是中情局與美國空軍的一個聯合機構,其主要任務是處理偵察衛星搜集到的資料,同時也管理高空偵察飛機的偵察作業。
「你說得不錯,這些情況他的確都知道,他還在這個問題上與我們的人有合作。好吧,你可以與他商量,他與我們是一家人。」
「幾乎正常了,將軍。不過什麼時候要下雨,它倒可以提前告訴你。九-九-藏-書醫生說這種感覺最終會徹底消失,不過現在的感覺就像是患了關節炎。」
「博士,在我們進一步了解有關的情況之前,我們得先說說資料的密級問題。」
傑克點了點頭,可是在內心他並不認同這一點。他今天的收穫應該不小,上午他所看到的資料告訴他許多關於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情況,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跡象表明他們在美國做過任何案子。共和軍臨時派在美國有不少關係,然而沒人相信北愛爾蘭解放組織在美國有任何關係。即使他們打算在美國干點什麼事,瑞安可以斷定,若沒有在美國的關係提供協助,他們也是很難做得成的。也許奧唐奈會動用他原來在臨時派里時的老關係,不過細想起來這也不大可能。他是個危險人物,然而那也只是在他所控制的地盤上,而美國根本不屬於他的地盤,上午看過的資料也是這麼說的。當然,傑克也曉得,看了一天的資料便得出結論還顯得早了些,他會繼續保持警覺。從現在的情況看,對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調查了解還得持續兩到三周,下一步他該了解奧唐奈與共和軍臨時派的關係了。他有一種預感,這種關係一定很不正常,什麼地方肯定出了毛病。他想仔仔細細地把有關的資料過一遍,希望能找到一種說得通的理由。中情局對他這麼客氣,他也得為其作點貢獻才行。
他在有警衛站崗的大門口停了下來,一位身穿制服的警官手裡拿著一張電腦列印的單子,對過了他的車牌號,接著又問過了他的姓名。瑞安將駕照交給這位警官,後者又對著駕照上的照片打量了他半天,然後才給了他一張會客通行證。
「他現在在何處,我們不知道?」
「我是丹·默里,請講。」
穆爾法官聽了之後笑出聲來。就在米勒被恐怖分子劫走的第二天,兩人就為傑克打了賭。傑克的來到,宣告穆爾賭輸了。穆爾是不大習慣當輸家的,他過去一直是出庭律師,後來又當上了法官,難怪對輸贏頗為計較,不過這一回是輸給自己的副手,想到格里爾看人頗准,他也就心甘情願了。
「好,說吧。」
「沒法知道?別給我瞎扯了,馬蒂!」瑞安大聲說。「這些文件里的資料絕大部分都是來自於共和軍臨時派成員之口,對不對?這些人是怎麼知道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打算的呢?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機密怎麼會跑到臨時派那裡去的呢?」
「別擔心,」傑克答道,「我看咱們就談到這兒,回頭再聯絡吧。」
「我想是的。」
這次輪到默里不知所措了。「我越想這件事,就越覺得我是神經過敏、無事生非了。迄今為止,一點證據也沒有,那僅僅是我的一點直覺,也許我太婆婆媽媽了,對不起,傑克。是我聽了吉米的話后產生了過敏反應吧,希望我沒有擾得你寢食不安。」
「你不必有自愧不如的感覺,中尉,」布雷肯里奇說,「要知道當你還在兜尿布時,我就開始玩這玩意兒了。」說完他又打了五槍,五十碼外的環靶中心完全脫落了。
「義大利人?」瑞安聽了先是一愣,不過跟著便想通了。「好吧,義大利人,是啊,他們在沙漠國家那邊有不少人,是不是?」
「那很好,關於細節問題,你可以與馬蒂一塊商量,那你就好好乾吧。又一次見到你真讓我感到高興,傑克。」
「你是不是在推理上走過頭了,傑克,」坎托不以為然地說。「這些資料我也都看過了,裡頭多半是一些否定用語。提供情況的那些共和軍臨時派只是說那些案子不是他們作的。至於說不是他們作的,便是北愛爾蘭解放組織作的,那只是一種推測,只能作為參考,而不是證據。我並不覺得從這些資料里你可以得出什麼結論來。」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干?」
「我們沒法知道這個答案。」
「都很好。」
「知道了,阿瑟!」
瑞安早上七點不到就出發了。上了五十號公路,他向西直駛華盛頓特區。公路像往常一樣,十分擁擠,開車走這條路的絕大多數是去華府聯邦政府機構的上班族。這些政府機構已將哥倫比亞特區這塊原本風景如畫的別墅區變成了公務員的世界。快到華盛頓時,他下了五十號公路,拐進了四百九十五號環城公路,向北駛去。這條公路上的車流比五十號公路更加擁擠,前方不遠處有架本地電台的直升機在半空中盤旋,向下面那川流不息的車隊報告最新路況,這倒也好,讓大家知道為什麼這條設計上定為每小時七十英里的高速公路現在每小時只能走十五英里。
「這麼說吧,我已重新回到政府部門裡來工作了,」瑞安有點不好意思。
每次行動投入更多的人手,他點燃一支香煙。這不違反恐怖組織通常的操作原則了嗎?每一次行動參与的人越多,暴露的風險也就越大。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瑞安查看了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犯下的三樁案子,想從中找出點蛛絲馬跡來。
接著又過了一年,這個恐怖組織再一次露面,在倫敦犯下了那樁……
「你說得不錯,小子。如果奧唐奈曉得要滲透到臨時派里去就能保護他自己的話,他怎麼可能會請那些要他命的人到自己的組織中來呢?假如你想結果自己,那會有很多別的辦法,你用不著去這麼做,傑克。」默里禁不住笑出聲來。他能感覺出來,電話那頭的瑞安就像個泄了氣的皮球。
「我們臨時派的同仁們什麼時候去美國?」
詹姆斯·格里爾將軍像往常一樣穿著便服,端坐在一張高背轉椅上,正在閱讀文件夾里的文件,手裡端著一杯香濃的咖啡。這文件夾和咖啡已成了這位副局長標誌性的東西了,每次來時,傑克總見到他手裡一杯咖啡,前面放著一大堆文件,除此之外,實在想不起來他還有什麼別的樣子了。格里爾將軍六十來歲,高高的個子,東北部緬因州的口音,看上去十分莊重,說起話來時而溫文爾雅,時而冷漠嚴厲。關於他的經歷,瑞安也知道一些:他父親是務農的,他自己卻是行伍出身,從當水兵開始,後來考入了海軍軍官學校,畢業后當上了一名潛艇指揮官,後來就到中央情報局做專職情報工作。四十年的軍旅生活造就了這麼一個人才。格里爾是瑞安遇到過的人里思維反應最快的一個,也是最足智多謀的一個。與他接觸的經驗告訴傑克,這個頭髮花白的老頭能看穿人的內心想法,這也許就是中情局副局長工作的部分特點吧。通過諜報人員、衛星,以及只有上帝才知道的其他辦法所搜集到的情報與信息,都得由他一一過目,因此他沒有什麼不知道的事情。看完一段文件后,他抬起頭來。
「所以,這便是我們推理出來的關於這些傢伙的第一個邏輯結論。依你看它還有其他方面的意義嗎?」
「這樣的天出海可不行,肖恩,」奧唐奈品嘗了一口杯中的威士忌后說。
「上周在辦入境登記時,義大利海關人員發現了你的老朋友肖恩·米勒,他是從某條船上下來的,非常巧的是,聖誕節那天那條船剛好在英吉利海峽,」格里爾插話道。
「好吧,我知道,這是個好機會。你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你的家人都好嗎?」
布雷肯里奇聳了聳肩道:「你大概從來沒有上過戰場,中尉。我是參加過戰鬥的,在戰爭中有一件事你必須要牢牢記住:你在心靈上產生的第一個感覺往往是最準確的,你記住我的這句話吧!」
「沒有任何違法事情,這小子精明得很,不會去干那種傻事。」
「哦?他問了些什麼問題?」將軍問。
至於北愛爾蘭解放組織,它引起人們的注意還不到一年,期間犯了幾樁案子。起先英國警方還以為他們只是共和軍臨時派中的一個特別行動小組。後來,一位共和軍臨時派要員落網,此人矢口否認那幾件案子是臨時派乾的,從他的口裡英國警方才第一次知道,那幾件凶殺案竟是一個叫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恐怖集團乾的。報告的作者接著說,從那時開始,他們便注意跟蹤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行動,想破解出該組織的行動模式,終於看出了一點門道。對於每一次行動,北愛爾蘭解放組織都會投入比共和軍臨時派要多得多的人力和物力,對於這一點,瑞安頗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