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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考驗與過關

19、考驗與過關

「也許是吧,不過,只要他們落到我的手裡,我一定要給他們好好上一堂革命正義的課。」瑞安的心頭總算舒暢了一些,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把自己的刻骨仇恨在大庭廣眾公開發泄一次。
然後有一天,他的父母突然死於一場車禍。
「薩琪·尼庫列伊奇,」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一邊瓮聲瓮氣響起。「戲弄可憐無助的青年作者的虛榮心,實非君子之為。」說話的人是蒂摩西·賴利神父,他是一個耶穌會牧師,個頭不高,有些發胖,瑞安在喬治城大學歷史系攻讀博士學位時,時任該繫系主任的正是他。他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學者,著作等身,其中包括兩本研究馬克思主義的歷史淵源的著述——但是傑克十分有把握,沒有一本進入伏龍芝軍事學院的圖書館。「家人怎麼樣了,傑克?」
「對不起,博士。」瑞安急忙轉過身來,只見面前站著一個男子,身材比自己略矮。他的臉色紅潤,身上穿的西裝一看便知道是便宜的劣質貨。兩隻藍眼睛閃爍有光,煞是有趣。他的講話帶有濃重的口音。「你喜歡那個講演嗎?」
「我們就沒有一點東西可查?」瑞安不滿地問了一句。
「哦。我明白了,資本主義同樣也可以滿口謊言。」那個人說完就朗聲大笑起來,他得意洋洋,目空一切。但是,瑞安怎麼都覺得他的眼睛里閃爍的不是興趣,而是其他什麼東西。那是一雙打量人、探測深淺的眼睛,它們在玩的又是另外一種遊戲,在倫敦的時候他已經有所領教。瑞安發覺自己已經討厭他了。
「你瞧,你的人怎麼安排不關我的屁事。但是,只要牽涉到了我的人,我都要管。上次我們與你們踢的是『乙級聯盟的比賽』,肖恩。」
「是的,」阿什利回答說,「至少它告訴我們,傑弗里和他第一次是在什麼地方遇見的——他所在的團是首批被派到北愛爾蘭去的英軍的幾個團中的一個,他當時是中尉。說不定有過一兩次,他閑逛著就進了書店。你知道傑弗里·沃特金斯那張嘴多麼能說會道。保不准他們兩人一說起書來就不可收拾了——不太可能還有其他什麼事讓他們接上頭的。我懷疑除了書以外,庫利還有什麼其他的興趣。」
「確實如此,」歐文斯應聲道。聽人把他們的下一任國王稱作「夥計」,他真的很不舒服,但是,對於美國人的那套胡亂的稱呼他早已習慣了。「讓我們的工作一點也輕鬆不了。」
「還差得很遠——」傑克猛然醒悟趕緊剎車,但已為時太晚。「你的這一手太厲害了。」
「那是在艱難時世說的話,親愛的神父,」普拉圖諾夫圓滑地搪塞了過去。「我的國家與那些愛爾蘭共和軍的瘋子沒有任何瓜葛。不論他們如何裝腔作勢,他們決不是革命者。他們根本沒有革命的道德準則。他們所做的儘是些瘋事。各國的工人階級應該聯合起來,結成同盟,一起反對剝削他們的共同敵人,而不是互相殺戮。衝突的雙方都是老闆們的犧牲品,老闆們在雙方之間挑撥離間,製造事端,以便從中漁利,但是他們非但不能識破這種陰謀詭計,反而上當受騙,瘋狗一樣互相殘殺,絲毫沒有任何意義。他們是匪徒,而非革命者。」他說得振振有辭,更覺得最後下的結論恰當無比,因此臉上露出了一副頗為得意的樣子。然而,他的兩位聽眾卻是一頭霧水。
「好極了。兩位要是能原諒的話,我想過去與亨特教授說說話。」這位外交官跟他們兩人又握了握手,這才離開,加入到那一夥圍在亨特教授身邊——恭恭敬敬地聆聽著他的每一句話,惟恐漏掉了一個字的歷史學家中間。
給歐文斯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在當時的情況下,他們兩人死得極為平凡。一輛卡車的剎車失靈,在一個星期六的下午,把他們駕駛的小型汽車撞了個稀巴爛,老兩口頃刻之間就死於非命。而在當時的北愛爾蘭,大家很少記得有人是「正常地」死去的,人們往往都死於炸彈爆炸或冷槍黑彈,這些都是慣於在夜間出來游弋肆虐的恐怖分子所為。在當地的教堂舉行過簡單低調的、參加的人也不多的葬禮,料理完二老的後事后,丹尼斯·庫利從保險公司領到了保險賠償金。之後,就重新回到那家書店,一如既往繼續它原來的經營。但幾年後,庫利變賣了全部資產,遷移到了倫敦,先在騎士橋那裡開了一家小店,此後不久,就買進拱廊街的一家店面,在那裡重操舊業,一直至今。
「你一定是認錯人了,普拉圖諾夫先生。我是一名歷史老師。我在安納波利斯的海軍軍官學校教書。我今天被邀請來聽這次演講是因為我在這裏得到過學位。」
「你已經有進展了。你看出了其他人都沒有發現的事。你可能發現了弗朗絲娃·西露。現在,假如法國特工人員發現任何他們認為對我們有用的東西,他們也許也會轉送給我們。你以前是不會知道的,情報業務就與老式的以貨易貨的經濟差不多。你給他們一點,他們回敬你一點,要不我們就再也不會給他們了。假如這一次你淘出來的真的是金子,他們欠我們的人情就大了。他們確實很想把那個姑娘緝拿歸案。她幹掉了他們總統的一位密友,總統在親自督辦這件事。
「我們以前見過嗎?」
「有的時候你不得不以退為進。你看上去已經脫了形,你太累了,疲勞會出差錯,我們不希望錯誤發生。不要再加班了,傑克,那也是格里爾親自關照的。六點鐘以前,你必須離開這裏。」坎特說完就起身走了,不留一點反對的機會給傑克。
「具體的我還說不上來,」歐文斯說,「但是,也許已經小有突破。我們現在正在努力判斷它是一個真的突破還是假的突破。上面說的是個好消息,至於說不好的消息嘛,親王殿下今夏就要出訪美國。他的預定行程已經告知了若干人,包括六名在我們的榜上有名的可能的嫌疑犯。」
「很有意思,」瑞安不置可否地回答說。
「哦。」傑克努力不使自己表現出受寵若驚的樣子,但實在也有點勉為其難。因為他知道,伏龍芝軍事學院是蘇聯的高級參謀學院,是有望晉陞將軍的年輕校官摘取將軍的星星之前的最後一級鍍金台階。而格列契科海軍學院的聲望與其相比,也稍遜一籌。
「我不是有意的,」蒂姆神父非常誠懇地說,「要是這幫害人蟲都從街頭銷聲匿跡了的話,我們這個世界就會變得更加美好。他們腦子裡的思維方式一定是出錯了,否則,很難理解,任何一個人怎麼可能蓄意去殺害一個孩子呢。」
「周末,夠快了吧?」
「是的,但是沒有人記得他們是否相識。事實上,他們的住處不過隔了幾條馬路,但是,再說一遍,沒有人記得奧唐奈是否經常光顧那家書店。」說到這裏阿什利無奈地聳了聳肩。「當然,那些陳年舊事都發生在奧唐奈引起人們認真的注意之前,記得嗎?所以,即使當時有人發現了什麼線索,它也沒有進入到任何檔案記錄里去。給他們兩人教授經濟學的教師倒是同一個人。本來,那或許是一條有用的線索,但是那個傢伙兩年前就死了——自然死亡。他們的同窗學友畢業后早已天涯海角,各奔東西,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找到一個與兩人都相熟相識的。」
瑞安心中的疑問再也按捺不住了,所以他顧不得神父還沒把話說完就打斷了他。「神父,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
「我們有幾個月的時間計劃準備,」米勒回答。
「卡茜已經回醫院上班了,神父。小薩莉也已經轉院到霍普金斯醫院去了。運氣好的話,下周初我們就能接她回家了。」
「要是世界上大家都能更加和平地相處共事就好了。」普拉圖諾夫顯然對傑克的含沙射影採取了迴避的辦法。「但是,各個國家都是在血與火之中誕生的,這是一個歷史的事實,甚至包括貴國。國家的日趨成熟,使其超脫了這樣的行為。這並不容易,但是我想,和平共處的價值是有目共睹的。至於我自己,瑞安博士,我能夠同情您,與您有同感。我有兩個可愛的兒子。我曾經也有過一個女兒,叫娜迪婭。她很早就死了,只有七歲,死於白血病。我知道看著自己的孩子遭罪的痛苦滋味,但是,您總歸比我要幸運。您的女兒會活下去的。」說到這裏他讓自己的九_九_藏_書聲音柔和了許多。「我們在許多問題上的見解不同,但是沒有一個父親會不愛他的孩子。」
「好啦,下一次當你聽到有人問,中情局是怎樣對付恐怖主義時——你也是講不出個所以然來的。」坎特說話時確實還對他笑了笑。「我們在尋找的那些人都不是笨蛋傻瓜。他們知道一旦被捕的下場是什麼。即使我們自己不動手——也許我們也不願意動手——隨便什麼時候我們都可以給以色列一點暗示,這就行了。恐怖分子是兇狠難纏,卑鄙無恥之徒,但是,他們到底抗不住真正的軍隊,這一點他們是清楚的。
傑克再一次轉過身朝著玻璃窗。他目不斜視地盯著自己的身影,卻不知道看見的是何物。「神父,你是一個大好人,但是,你從未有過自己的親生骨肉。要是有人是衝著我來的,我可以原諒他;但是,我決不能原諒任何企圖傷害我的孩子的人。要是我真的發現了他——見鬼去吧,我不會的。不過,毫無疑問,我肯定要親自把他揪出來,」傑克默默告訴玻璃窗上自己的身影。沒錯,它表示同意。
根據前後的意思,米勒猜出了「乙級聯盟的比賽」是什麼意思。「但是,那次行動在政治上無懈可擊,你是知道的。或許你忘了,目的永遠是政治的。政治上,那次行動是一個全勝。」
「你們這裏的邊境安全檢查簡直就是開玩笑。」
「你們對他們沒有一點同情,是嗎,你們兩個?」普拉圖諾夫拋出了魚餌。「終究,你們倆還都是與英帝國主義的受害者們沾親帶故的嘛。你們兩人的家庭不都是為了逃離它才來到美國的嗎?」
「哦。」瑞安不得不笑了起來。他竟然忘記了關於耶穌會的最基本的事實:他們認得每一個人,因此幾乎沒有一件事情是他們打探不出來的。喬治城大學的校長就既是教會的四海一傢俱樂部又是大學俱樂部的成員,通過這兩個渠道,他們既能打聽到華盛頓的大多數重要人物的想法,又能把要說的話送到他們的耳朵里去。事情一般就是這樣起頭的。偶爾,一個人需要聽聽對於某件事的建議忠告,而他又不便與身邊一起工作的人商討請教的話,或許他就會試著去與一位牧師討論。這時,沒有比耶穌會的教士更合適的人了,他們全都受過一絲不苟的嚴謹教育,精通人情世故,但又不為其腐蝕敗壞——大多數情況下是這樣的。而且,與任何牧師一樣,他們中的每一個都擅長於傾聽他人的意見。由於耶穌會收集情報資料的效率如此之高,以至於國務院的密碼破譯專家曾經接到任務,破譯耶穌會內部的密碼系統;結果這項任務在「黑衣教士」圈子裡掀起一場小小的風波……直至他們發現,經過一番曲折他們收攏來的情報資料是些什麼后,事情才告收場。
「你好,亞歷克斯,」米勒一頭鑽進他的車裡說。
「仇恨,不是個好東西。它可能讓你做出後悔的事來,做出使你改變人生軌跡的事情來。」
「真是可怕,」普拉圖諾夫用似乎是深惡痛絕的樣子搖著他的腦袋。「毫無理由的肆意加害無辜,多麼可怕。」
傑克細看手中的照片,看不出她有任何危險的樣子——她的長相就是每一個男人幻想之中的那種。「瞧她的樣子,就像我們在大學里常說的,是決不會把她踢下床去的那種。天哪,我們生活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啊,馬蒂?」
「確實如此,薩琪,」賴利神父話中有話,語帶尖刻。對於神父尖銳刻薄的語言,瑞安是再熟悉不過的了。他知道,只要他願意,「蒂姆神父」的那張鐵嘴足以致敵于死地。「我好像記得,弗·伊·列寧說過,恐怖主義的目的是使人心惶惶,一個革命者身上的同情心是應該受到指責的,就如同在戰場上的貪生怕死一樣。」
但在他畢業后的兩年,除了他的納稅記錄外,他們手中掌握到的他的資料可以說是空白。儘管他們知道他在父親的店裡工作,但就警方的記錄而言,這段時間是一片空白,沒有片言隻字存在。歐文斯想,那就是警方工作的不是了——你的眼中只有罪犯。雖然他們小心翼翼地在貝爾法斯特做了一些打探,但也沒有抖摟出任何東西來。然而,在那段時間里,到他父親的那家書店裡去的人卻絡繹不絕,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就連英國軍隊的大兵也是常客。英軍就是在庫利大學畢業的前後被派到那裡去的。那期間有過一兩次,這家書店的櫥窗被一股股四處打劫的新教徒的散兵游勇砸得粉碎——招英國軍隊來愛爾蘭的主要理由,也就出於諸如此類的原因——但更嚴重的情況倒也沒出現過。而小丹尼斯本人也很潔身自好,既不常去光顧當地的酒館,成為眾人的焦點,也不參加任何教會組織,或任何政治俱樂部,甚至任何體育協會。「一天到晚只見他在閱讀什麼,」有人是這樣對前來調查的一位警方人員說的。這裏面大有文章,歐文斯心想。書店老闆讀……
神父微微笑了一笑。「我也這麼想的。你在他們那兒的工作已經在身居要職的人身上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要是我的推測沒錯的話,他們是想把你當作一顆好苗子來重點栽培。」賴利從經過身邊的侍者手裡換過一杯香檳。「要是我對格里爾的了解沒有錯的話,他多半只會讓你在不知不覺之中,心甘情願地就陷入進去。你明白,是什麼讓他們對你這麼感興趣,全是『金絲鳥陷阱』那回事惹下的禍,它給有些人的印象太深刻了。」
幾周前,瑞安已經放棄衛星照片方面的研究了。現在,他正致力於尋找恐怖主義網路內部的活動模式。哪些組織之間互有聯繫?他們的武器是從哪兒搞到的?他們的訓練基地在哪裡?誰幫助他們訓練?誰向他們提供的資金?他們的旅行證件的來路?他們利用哪幾個國家作為安全轉移的通道?
「那還用說。」坎特說完把照片收進口袋裡,換了個話題。「你的資料搞得怎麼樣?」
「沒有新的進展。那個黑小子——任何人都可以把他當作根本就不存在。他們手中只有一張他幾年前糟糕透頂的老照片,除了綽號外,連個可以追查的真名和指紋都沒有。他們手中還有的十來行文字說明,無非就是說,此人很精,寡言少語。聯邦調查局正對曾經參加過激進組織的人挨個摸底——說來奇怪,他們大多數都已太平安靜下來了——所以,迄今也毫無進展。」
「真的?」傑克又一次大吃一驚,並且這一次再也無法掩飾了。「我的出版商和我本人謝謝你,先生。」
「也許吧,但是,我是來報喜的,你有一件事完成得很漂亮,」坎特回答他說。
「神父,你實在沒有必要去理解他們,你只要知道到哪裡去把他們挖出來就行了。」
坎特的身子斜靠在門框上說,「比方說,X先生飛到歐洲去了——一個去歐洲度假的美國人——每個月,我們所講的度假人數就達到數以萬計。他在大洋彼岸與某個人接觸后,他們就會給他妥當安排其餘的一切行程,完全繞開通常的出入境管理程序。這個容易得很,聯邦調查局也一向這麼干。要是知道名字,我們還可以查一查,他是否就在那個時候出了國。那樣我們就可以有個起頭了——但是,我們沒有一個名字可查。」
「不管怎樣,將軍和法國情報機構海外安全局都認為你幹了一件漂亮的活兒。順便說一下,老闆放下話來了,要你善待自己,弦不能綳得太緊。」
「你為什麼不去問問國務院?那個問題不屬於我研究的領域,你沒忘了吧?我是教海軍史的。不過,要是你想要了解的是我個人的看法的話,我倒是不太明白,我們如何可能鼓勵那裡的人起來造反,假如說你們的國家有了什麼反應,而我們就根本沒有想到要去直接幫助他們。」
「唔,你是知道的,你們將得到你們所需要的全部合作,特工處、聯邦調查局、地方警察,一切的一切。我們會替你們照顧好他的,」默里向他保證,「他和他的王妃在我的國內也是深得人心的呀!他們會不會帶小寶貝一起去?」
「不,在這件事情上,我們倒是說服了他。」
「真是一個怪人,」歐文斯說。他手中拿著一份檔案,這是三個星期以來他們一伙人辛勤工作的成果。當然,他們本來還可以進行得更https://read.99csw.com快一些,但是,考慮到為了不讓正在調查的消息泄漏到被調查對象本人的耳中,必須分外謹慎小心。
「傑克,你想你最早的時候是怎麼會去那裡的?是誰給你弄到那份戰略和國際研究中心研究員的職位的?那裡的人對你的工作也是讚歎有加。正因為有了我的推薦和他們的評語,所以去年夏天,馬蒂才認為值得對你考察一下,而你也不負眾望,幹得比大家預期的都好。在這個城裡,我的意見在有些人那裡還是能夠得到尊重的。」
亞歷克斯把存摺收進口袋。「這才像話。好吧,我們又有活了。希望你不打算還和上次一樣,急著趕場子似的。」
「沒錯,我相信他就是美國人稱作『痴』的那種人,一個書痴。或者,至少那是他在刻意塑造的一種形象。那麼,他的父母親怎樣?」
「你他媽的腦袋成糨糊了嗎?」米勒才說完他馬上就開口。
講演結束后,瑞安飛快轉移到了招待會會場。下班後為了準時趕來聽講演,他都沒有吃晚飯。招待會會場上有一張寬大的長桌,各種開胃小吃琳琅滿目。他耐著性子把手中的盤子裝得滿滿的,這才無聲無息地一個人溜到電梯邊一個安靜的角落。任憑亨特教授的周圍已經形成好幾個圈子,討論正在熱烈地進行,瑞安只顧自己一人默默地享用盤中的美餐。總的來說,這次回到母校故地重遊,仍然是一樁令人賞心悅目的快事,儘管時間短了點,只有幾個小時。與中情局那幢沉悶單調的建築物相比,喬治城大學文化交流中心的「玻璃棚屋」則顯得新穎活潑,生機盎然,二者形成十分鮮明的對比。語言中心的四層樓高的中庭,四周一溜都是燈光閃閃的辦公室玻璃窗,中庭中間兩棵盆栽的大樹直指雲天,幾乎就要碰到玻璃屋頂了。大樓外是一個磚鋪的廣場,學生們稱之為「紅場」。廣場的西邊是一座古老的四方形建築,以及安息了近兩百年以來在這裏任教的牧師的墓地。除了從下游幾英裡外不時傳來的國家機場的噴氣飛機尖利刺耳的呼嘯聲,這裏的環境是多麼的文明祥和,寧靜安謐。就在他盤中的美食即將被消滅光時,傑克突然覺得有人在後面輕輕推了自己一把。
「那好,我明天就給華盛頓打電話,先準備起來。我們的朋友內德·克拉克怎麼樣了?」
俄國人——瑞安竭力使自己不要顯得太吃驚——他還知道我在為中情局工作。三等秘書很可能就意味著他是克格勃的人,或許是一名外交情報專家,或者也有可能就是蘇聯外交部的一名工作人員——幾個想法飛快掠過他的頭腦,好像它們還會有什麼區別似的。但是,不管怎樣,站在面前的是一個有外交身份掩護的「合法」情報官員。我現在該怎麼辦?有一樁事情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了,明天他必須交給中情局一份接觸報告,把他們是如何碰到的,談了些什麼,原原本本寫清楚,或許花一個小時就夠了。他定了定神,努力保持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
這個宗教團體,當初是羅耀拉的聖依納爵創建的。創建之初,這位原先的士兵就給它指定了一條道路,只做兩件事:派出傳教士和建立學校。這兩件事他們都完成得極其出色。他們把力氣花在辦學校之上確實是明智之舉,這種努力是決不會白白付之東流的,因為通過學校教育所傳播的影響,在學生畢業后將陪伴、指引他們一生。這不是狡詐的、不擇手段的馬基雅維利主義,真的不是。他們在創辦的學院和綜合性大學里,拚命向學生灌輸哲學、倫理學和神學——這三門是必修課——以此達到抑惡揚善的目的,消除他們內心卑微陰暗的傾向,磨礪他們的心智。幾個世紀以來,耶穌會已經建立起它的「聖職隊伍」,並在世俗世界中發揮某種無形的力量,主要是發揮正面作用。至於賴利神父本人,他的學識聲望享譽甚廣,有人向他請教垂詢原本平常,就像任何一個學術名人一樣,何況作為一個神學研究人員他更享有道德方面的權威。
「那就不用我解釋了。你正在為中情局工作。要是我的猜測沒錯的話,格里爾將軍希望你成為他的幕僚。馬蒂·坎特明年將去得克薩斯大學就職,你是接替他工作的候選人之一。我不清楚薩琪知不知道這件事,但是在這間房間里,你或許看上去是有可乘之機的最好目標。他想與你過過招,摸點兒底。司空見慣的事嘛。」
「他真是一本地道的、令人難以參透的天書,一個零,」歐文斯說。
「那個問題就讓我去費心吧,」亞歷克斯面帶微笑地回答他。
丹尼斯·庫利是貝爾法斯特土生土長的居民,出生於一個信仰天主教的中產階級家庭,但是他已故的雙親沒有一個是按時去教堂做禮拜的,這在一個每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都受到宗教嚴格控制的地區里,實在是件咄咄怪事。但是,丹尼斯本人小的時候倒是定時去教堂,從不脫班——不過這也是每個在教區學校上課的學生的必修課——並一直堅持到他上大學才突然停止了,而且從此再也沒有吃過回頭草。檔案顯示,他無任何刑事記錄在案。一點都沒有。甚至在那些與他相交,並受到警方嫌疑的人的案卷中,都沒有出現過他的名字。在他上大學時,他曾徘徊于幾個活躍分子團體的邊緣,但從未真正參加過其中的任何一個,顯然他更醉心於文學研究。果然,他以最優異的成績結束學業,順利地畢業離校。歐文斯發現,在校時他選修過幾門馬克思主義的課程,以及幾門經濟學的課程,他所選擇的導師的政治傾向絕對都是偏左的,無一例外。看到這裏,那位警方負責人不由自主地哼了一聲。不說別的,光在那所赫赫有名的倫敦經濟管理學院里,那樣的人就夠多的了,不是嗎?
「那個旅行計劃已經敲定了多少?」默里又言歸正傳,接著問歐文斯。
「我們也是這樣想的。除了脾臟被切除以外,她身上似乎沒留下其他永久性的傷害。醫生們說,她的康復情況良好。由於轉到霍普金斯醫院,現在卡茜就能每天都去看她了。」其實,在瑞安的心中,遠沒有他嘴上那麼樂觀。薩莉已不是她原來的那個孩子了。不僅她的兩條斷腿尚未完全長好,最令人心焦的還是他那原本無憂無慮,終日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已經變了,變成了一個心事重重、憂鬱壓抑的小東西。她已經過早地學會了人生的一課——世界是一個充滿了危險的場所,即使你有一個爸爸和一個媽媽在無微不至地呵護你。而按照瑞安原來的打算,至少還要推遲十年,才給她上這一課的。對於一個幼小的孩子,這一課實在是過於沉重了,而對於作為孩子父親的他來說,這一課則格外沉重。慶幸的是她還活著,傑克告訴自己,絲毫沒有覺察到自己臉上的表情已在變化。只要人不死,只要有了時間和愛,人世間的任何東西都是能失而復得的。霍普金斯醫院的醫生護士們待她就如同自己的孩子一樣。家裡有一個醫生,這也算是一件看得見摸得著的實惠吧。
「那倒不太好辦,記得它的位置嗎?不過,我們或許可以試試安置我們的一個人受聘到附近哪一家商店去打工。」
「當然,我會到他的店裡和家裡安上竊聽器,把他所有的電話都記錄下來。他要是出門,我還會替他找個伴侶,不離他的左右。」
「你真的相信?」
「坎特的工作?但是——沒有人跟我說過呀!」
「我們當然有。我們有這麼一大堆。」——他舉手指指瑞安桌上的文件—— 「還有更多的要送來。在這裏面的某個地方,就藏著我們的答案。」
「我們不會跟他讀憲法規定的他的權力的,」坎特說,「言歸正傳,找到什麼聯繫了沒有?」
「尼古拉斯·里梅爾父子商店,」阿什利點了點頭。「一個老闆和兩個夥計。」
「到現在為止,仍然顆粒無收。真不知成天干這活兒的人……」
「沒錯,沒錯。」那個俄國人使勁搖搖頭。「我是根據你那本書的護封上的照片read.99csw.com認出您來的。您瞧,去年夏天,那本書我一下就買了十本。」
稅務記錄表明他的收入頗豐。警方曾偷偷溜進他住的公寓檢查,發現他的生活優裕,並無入不敷出的跡象。同行之中,他的口碑甚好。他的手下只有一名僱員,比阿特麗克斯,她顯然很喜歡在他這裏的兼職工作。庫利不結交朋友,仍然極少光顧當地的酒吧——幾乎從不沾酒,好像是這樣的——單身獨居,在性方面沒有被了解到有什麼特別的偏好,但經常出門跑生意。
「這才是令人泄氣無奈之處。我的妹夫是陸軍少校,屬於布拉格堡的三角洲特種部隊。我見到過他們的作戰演習。你剛才在看的那個營地,他們不消兩分鐘就能把它攻下來,把裏面的人殺得一個不留,然後在硝煙未滅,迴音未絕之時,撤退得無影無蹤。制敵于死地,他們可以做到所向披靡,快速有效,但是他們苦於沒有準確的情報,不知道向著哪裡去所向披靡,對著誰去快速有效。我們的警察也一樣。假如我們的警察確切地知道,黑手黨何時何地在幹些什麼勾當,你想他們還會有藏身之處嗎?假如我們的反恐特警組就藏身在銀行的大門后,有幾個搶銀行的劫匪會得逞?問題的關鍵是,你必須對這些壞蛋的行蹤了如指掌。這就有賴於情報,但是說到底,情報又是一群不露面的人和面前堆積如山的資料。而且,這些資料魚目混珠,龍蛇混雜,要靠他們反覆地篩選組合,簡直比沙裡淘金、海底撈針還難。外面的人千辛萬苦收集來情報,送到我們的手上,交給我們處理,然後才能再交給行動分隊去執行。所以,這裏也是戰場,傑克。就在這幢房子里,這場戰爭是由GS-9和GS-10這夥人打的,儘管他們每天晚上都回家。」
米勒用勁點了點頭。「隨存隨取。但你要提供訓練方便,幫助製備旅行文件,一攬子全包。你上一回幫助我們時的高超技能,令人刮目相看。我們的朋友希望看到在美國有一個活躍的革命細胞。」如果他們真的想與你們做交易,這是他們自己的問題。「現在你說說,多快能搞到情報?」
「我寧願看到像你這樣的人,而不是我所認識的其他人去那裡履職。傑克,你這個人精明能幹。你懂得如何決策判斷,但更為重要的是,你的為人很好,很得人心。我知道你也是雄心勃勃,但是,你能夠用道德和價值觀約束自己。有人相信那仍然是世界上極其重要的一件事,我就是其中之一,不管世事變得怎樣卑鄙齷齪。」
「我不期望有奇迹發生,但總該期望有所進展吧,」傑克平靜地說,在他的思想深處,對於這個問題的浩瀚艱巨的認識終於紮下根來了。
「那是警察和法院,還有陪審團乾的事。我們所以要制定法律,道理也在於此,傑克,」賴利平聲靜氣地說。
「我也不知道,」瑞安看著玻璃窗上自己的身影。「這將意味著有更多的時間要丟下家庭。你知道,今年夏天我們又要新添寶寶了。」
「我是一個歷史學家,不是占卜算命的。在這個小市鎮里,他們都替《華盛頓郵報》打工。去問問他們。」
「沒有人來問過我,丹,」歐文斯酸溜溜地回答道,「有的情況下,該知道情況的人不被告知,這不是等於告訴他們,他們身上的情況有異常嗎——你根本就不能胡來,說不相信某人就停止對他的信任,是嗎?在其他情況下,則純粹是管理混亂所致。某個秘書按常規,照著名單就將計劃發出去了,忘了徵求安全官員的意見。」其實,對於這兩種人,這樣的做法都不是什麼新鮮事。不聽招呼的人總是有的嘛。
「旅途怎麼樣?」亞歷克斯發現他仍然留著一把大鬍子。哼,又沒人真正看清楚過他的尊容,亞歷克斯覺得有些不屑。這一次米勒是先飛到墨西哥,接著乘汽車進入美國,再改乘國內航班抵達華盛頓的。亞歷克斯在華盛頓機場接他。
「您怎麼什麼事情都知道?」傑克問,神父剛才說的話讓他真的吃驚不小。
瑞安轉身過來,身邊的賴利神父一邊呷著杯中的香檳,一邊默默旁觀他們的唇槍舌戰。
「好極了,大衛,你下一步的打算是什麼?」
「等我找到那狗娘養的,我會善待自己的,」瑞安回答說。
「一個殺手,」馬蒂說。他手中拿了一張較近距離拍攝的放大照片,他隨手遞給了傑克。「而且是一個高明的殺手。人們懷疑她手上有三條人命,兩個政治家,一個工業家,全都是用手槍近距離射殺的。你想象一下她是怎麼乾的:你是一個中年男子,正漫步走在大街上;你看到一個漂亮的姑娘迎面走來,她朝你露出了微笑,或許是想向你問個路什麼的;你當然就停了下來,但是,接下去你所知道的就是,她手中握有一支手槍。再見,笨蛋。」
「它們已經變得十分卑鄙齷齪了,神父,」瑞安停了一會才說出這話。
「我用不著你告訴我那個!」亞歷克斯厲聲回了過去,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上去更加咄咄逼人。米勒是個傲慢、自以為是的卑鄙小人,但是亞歷克斯估摸著,只要真的捉到要害使點力氣,還是能夠把他捏在自己的手掌心中的。「你們損失了一個戰士,就是因為你們憑感情用事,而不是以職業精神辦事——我知道你們肚子里打的什麼主意。這是我們的第一次登台大亮相,對嗎?反正,小子你也知道,我們證明了自己,我們臨危不懼,方寸不亂,你說是嗎?而且,我在很早以前就警告過你,你的人太過張揚了。要是你聽了我的話,也不會落到一個手下被他們關到裏面去的地步。我知道你是有來歷的,而且在那邊名聲顯赫,但這裡是我的地盤,只有我了解它。」
「我們方面的安全風險是不用顧慮的,傑克,」賴利慈祥地說,「你能想象我們中間會出一個共產黨人嗎?所以,言歸正傳,你對接手這份工作有沒有興趣?」
「那護照記錄呢?」
默里點了點頭。世上這樣的人是有的,這個他知道。
「那麼,那個姑娘到底是誰?」
「不管怎麼說,我對他們的目的之同情,我們可不可以說,是受他們所選擇的手段的制約。人類是不可能在謀殺的基礎上建立起一個文明國家的,」傑克下結論說,「儘管有人不遺餘力地試驗過。」
「這個叫比阿特麗克斯的姑娘怎樣?」
但是,這場戰爭正在走向失敗,傑克心中暗想。確確實實正在失敗。
「為什麼?」
「殿下不會這樣做的。在這個問題上他已經變得十分固執己見了。他絕不會讓一次恐怖主義的威脅,以任何方式影響他的生活。」
研究這些問題的困難不在於信息不夠,而在於信息過剩。事實上,中央情報局有成千上萬的實地情報官員散布在世界各地,他們的手下還有特務眼線,再加上每一個西方國家的情報機構也都有自己的相應的人員,這些人滲透到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無孔不入,無隙不鑽,都在挖空心思搜集這樣一類情報。許多特務——中央情報局出錢招募的外國國民——更是不遺餘力地將他們所見到的芝麻綠豆的小事情都寫成報告,一一報送上來,以期搶得頭功,成為一舉端掉國際恐怖主義組織阿布·尼達爾,或者伊斯蘭聖戰組織,或者其他任何一個臭名昭著、罪惡累累的恐怖組織的獨家情報的提供者,這樣他們就能撈到一大筆酬金了。其結果是,成千上萬份的情況通報滿天飛,它們大多數都是些一文不值的垃圾,偶爾一兩粒真正有情報價值的閃光的金子反而被湮沒掉了。事前,傑克根本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雖然局裡分派擔任這項工作的分析員個個都很有天分,但是面對汪洋大海一般的原始情報資料,他們必須首先分類、校核並互相參照,然後才有可能進入正確的分析過程。因此,這項工作恰如大海撈針,長此以往,任何人都無法堪此重負。而要發現任何一個單獨組織的活動模式和規律更難,且其難度又與該組織的規模成反比,組織越小越難發現。這些組織中,有一些只有區區幾個人——在極端的情況下還全是一個家庭的成員。
「你還九九藏書差多遠就能發現他們了?」
「薩琪·普拉圖諾夫。」瑞安將盤子放到一邊的桌子上,他們倆握了握手。「我是蘇聯大使館的三等秘書。也許我在蘭利的照片與我不像。」
面前這個人,瑞安看得出是個精於此道的高手,但是他也絕非等閑,對於此道他早已久經磨礪,駕輕就熟。「我不會將鼓勵人們起來爭取他們自己的自由視為一種侵略,普拉圖諾夫先生。在獲得歷史學學位之前,我是做股票經紀生意的,不過,那也不至於使我成為同情你們政治觀點的多好的候選人。我現在說的是,你們的國家使用了軍事力量去粉碎捷克斯洛伐克和匈牙利的民主情緒。鼓勵人們走自殺滅亡的道路,既不道德又必然事與願違。」
「是呀,有一段時間,他們都是二十四小時連軸轉。我們不得不讓他們停下來,他們是在燃燒生命。計算機化處理幫了點忙。有一次,我們發現一個組織的頭頭一天時間里出現在六個機場,我們知道這些送來的情報完全是一堆垃圾,但是,隔三岔五我們還是碰得到燙手貨的。去年三月份,在貝魯特城外,我們就差了三十分鐘,結果讓那個傢伙溜之大吉了。就他媽的三十分鐘,」坎特忿忿說,「不過,你會習慣的。」
「她會完全康復的,是您的小女兒吧?」普拉圖諾夫問。「我在報上讀到過對您家人遭受襲擊事件的報道。」
「此話當真?」
「那麼,」普拉圖諾夫輕而易舉地就轉移了話題。「您到底對亨特教授短小的講演有什麼看法?美國應不應該試圖在歐洲的社會主義國家中煽動反革命?」
傑克把照片遞迴給他。「可惜了。」
「時間仍然那麼急,但不能引起任何注意,能不能做到?」
米勒遞給他一本銀行存摺。「不記名的編號賬戶,巴哈馬銀行。我想你一定會發現賬戶里的金額正確無誤。」
歐文斯走到自己的辦公室的一角,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個有馬克思主義背景的傢伙,與奧唐奈同一時間上的同一個學校。儘管手中尚無他與恐怖主義組織有聯繫的任何實據,單憑這一點,就有足夠的理由窮追到底了。假如他們真能找出點什麼證據來,證明庫利跟奧唐奈是老相識,那麼,庫利很可能就是沃特金斯和北愛爾蘭解放組織之間的聯繫人。那倒不是說,他們已經有什麼指出這種聯繫的真實性的證據,而是因為幾個月來,他們還沒有發現任何接近於能構成證據的東西來。
「他們沒說,但是,也許你可以想到,法國人在查德有駐軍,離那裡不過就四百英里左右。空降部隊,用直升飛機。」
「你們到底怎麼搞的,竟會讓這樣的事發生,吉米?」
你不是志高氣傲,還有一個完整的組織可以調遣嗎?米勒心想。「我們另有一樁活請你干。」
「那個本地嫌疑犯有用嗎?」
「他們準備對她下手?」
「當然,行程上的有幾項安排還是初步的,但是大部分都已經敲定下來,不會變了。我們的安全人員即將去華盛頓與你們的人一起會商。他們下周就要飛過去了。」
「世界本來就充滿了意外。他們或許還沒有完成對你的全面的背景調查,在沒有完成以前,他們不會貿然向你提出的。我猜想他們給你看的資料還是極其有限的,是嗎?」
「不能算多,」默里回答說,「物證取到不少,惟一的目擊證人也只看清一個人的臉,而且她無法提供他的真正身份。」
「當然,只要價錢合適。你是否需要我們參与行動?」
歐文斯想了一會。「我可以找到一個經驗老到的反入室盜竊方面的偵探,一個行家,精通……」
「馬蒂,」傑克把目光從桌上的資料移向對方,「這是我見到過的最接近於不可能完成的事了。」
「那沒問題,夏天什麼時候給我來一個電話。」你是在開玩笑吧,傑克?
「那是我的問題。」
默里嘟噥了幾聲。「那個夥計的勇氣倒是可嘉,你不得不敬佩,但是——」
「那倒不是個問題,肖恩。問題是要安排你們的人進進出出。那件事,我根本就無能為力。」
「你說什麼?」
「您可知道世界上有多少國家在根據蘇聯的設計製造武器?令人可悲的是,它們中總有一些不可避免地會落入非人之手中。」
「你這樣認為嗎?」我還沒有把整個世界都點上熊熊大火哩。
「你認為你們就能搞定了嗎?」自他這次到達以來,米勒第一次在亞歷克斯的話中聽到了些微的讚許之意。「萬無一失,這個我可以給你們保證。我說的是萬無一失。現在,我們就談談價錢吧。」
「要是逮到了,你們會怎麼處置他?」
「我們的海軍武官對此書的印象深刻,瑞安博士。他認為它應該得到伏龍芝軍事學院,以及,我認為,列寧格勒的格列契科海軍學院的關注。」普拉圖諾夫的臉上又堆上了他的十分迷人的微笑。雖然微笑後面藏著的是什麼,瑞安心知肚明,但是……「說實話,我本人只是浮光掠影地掃了一遍。我的感覺是全書的組織嚴密周詳,但是我們的武官說,您對激戰時刻的決策方式的分析準確極了。」
「那個話題我不能討論,神父。」
「或者說不定還是蘇聯帝國主義的直接受害者,」傑克把自己的眼光也投向了對方,作為回擊。「倫敦那兩個傢伙使的是卡拉什尼科夫步槍,那幾個攻擊我妻子的人使的也是,」他故意撒了個謊。「那種重型傢伙在我們這裏的商店裡是買不到的。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那邊的恐怖主義者都自稱是馬克思主義者。所以說他們是你的盟友,而不是我的盟友,這樣看來,他們使用蘇聯的武器似乎也不是巧合了。」
「我肯定喜歡把賬戶開在你們的銀行里,兄弟。」
「怎麼樣,讓他們改一改你才樂意?」亞歷克斯反問,「我們還是閑話少說談談正事吧。」他唐突的語氣著實是米勒所始料未及的。
傑克無論如何都料不到會聽到這樣的一番話。世界上還會有誰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似乎太不可思議了,回過神來,他突然看到對方正盯著自己等待自己的反應,這才恍然大悟。
傑克重又轉回身來,腦子裡仍在思念剛才在玻璃窗里看到的那個人。「也許他已經變了。」
「還記得那張衛星照片嗎,一個身穿比基尼泳裝的姑娘?法國人認為他們已經查出她的身份了:弗朗絲娃·西露。高個,黑髮,身段一流,他們認為拍到那張照相時,她不在國內。這就證實了,這個營地可能就是她所屬的『直接行動』這個組織的。」
「廢話!要是需要我的人卷進去,也就是我的問題了。假如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克拉克讓警察撬開了嘴,我們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包括我在內。」
「好極了,那就把它取消了。到時候就說他得了流感什麼的。」默里提了個建議。
「我們需要的情報收集有多難?」
這是一個開端。他的良心開始神遊起來,假如法國人找到了那個漂亮的姑娘,他們會對她怎樣,要是發現了法國人的處置后,他的心中會有什麼感覺。最後,他決定,恐怖分子最好一個一個都長得猙獰醜陋。但是,長得猙獰醜惡也罷,標緻漂亮也罷,受害者總歸還是一樣地死了。他暗自下決心,他決不會有犯常規,專門去打探是否有人將此姑娘緝拿歸案了。於是,傑克又埋頭到自己的文件堆里,去尋找那一條不容置疑的硬情報。他所要尋找的那些人就躲在這堆資料的哪一個角落,他一定要將他們挖出來,非要把事情搞一個水落石出不可。
「現在還為時尚早。但是,我們所希望的安排實際上是非常簡單的……」
見他著急的模樣,賴利樂得咯咯笑了起來。「有人在調查你呀,傑克。」
「那麼說,我們找到了一個經營古稀書籍的書商,雖然出身在一個馬克思主義背景的家庭里,但是沒有人知道他與任何恐怖主義組織有絲毫的瓜葛,」歐文斯簡單做了總結。「他是與我們的朋友,奧唐奈,差不多同一時間上的大學,是嗎?」
「上一次的活還沒有付錢呢,兄弟。」
「這個你可比我更清楚了。反正,他們已經要求我們留意那個營地。假如你再發現她在那裡出現,法國人要求我們把照片即時傳送給他們。」
肖恩拿出一張紙,在上面寫了一個數字后遞給亞歷克斯。「夠公平的吧?」他的心裏卻在想,鑽在錢眼裡的人九*九*藏*書是不難讓他們心動的。
「如果這次行動成功,一切照辦。」
「以後的幾個月里,我的計劃是好好待在家裡,陪陪我的家人。我的女兒也有一陣子需要我在身邊。」
米勒知道,亞歷克斯的冷言冷語和倚老賣老,是他不得不強迫自己忍受的。他竭力裝出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亞歷克斯,要是我們有任何不滿意的話,我們也不會重新找上你的門來了。是的,你說得對,你們是臨危不懼,方寸不亂。」去他媽的黑鬼,雖然他肚子里咬牙切齒,但不敢罵出口,反而仍然裝出一副笑臉,繼續討好地對著他說:「現在你說,你能搞到我們需要的情報嗎?」
「恭喜你了,這可是個好消息。我知道你是一個顧家的人,傑克。當然這份工作肯定意味著某種犧牲,但是,你確實是一個合適的人選。」
歐文斯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那些事都是他所無能為力的,因為法律不容許,但是特工部門則完全是兩碼事了,他們可不按倫敦警察局的規矩辦事。「監視他的書店怎麼安排?」
那麼,他對著牆壁說,至少我還做出點有用的事了。他還記得,這事其實出於偶然,真正做出聯想的是馬蒂;但是不管怎樣,他做了一個分析員應該做的事,找出事情異樣的蛛絲馬跡,引起了有關人員的注意,也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他可以為此慶祝高興,他也許發現了一個恐怖分子。當然,此人不是那個人,他要找的並不是這一個。
「你那頭有沒有新的消息?」歐文斯問。
「還是隻字未吐。他的同夥顯然沒有給他好日子過,但是他太傻了,就是想不開,死不開口。」
「我們尚不清楚,」米勒據實相告。當然,這裏惟一的問題就是錢。貪得無厭的美國佬,見錢眼開。
「啊,那麼你們的政府又怎麼看?」那個俄國人問,又一次開口大笑起來。
但是,這位外交官既然盯上了你,就不是那麼好擺脫的。「倒也是,我能理解。那麼就只能另選時間了,大概?」
「你注意到了沒有,我們竟然連一張他們在班加西的照片都沒有,對嗎?我們的特工給他們抓了——那些可怕的事故之一。因此,我們失去了照片,他失去了腦袋。幸虧,他們從未發現他是替我們工作的。去那兒的人的名字,我們知道幾個,但不是全部。」
三十分鐘,傑克心想。假如那天我早離開辦公室三十分鐘,早已魂歸西天了。我該怎麼來習慣它呢?
「聯邦調查局那面怎樣?」他問。
「啊,太好了。您理解我們是必須有所行動,保護我們的友好的社會主義兄弟國家免遭侵略的。」
「總之,她接受的是我們公立學校的教育,未進過大學,但自學了文學和出版史。家中還有一個老邁的父親——一個退休的皇家空軍中士,兩人相依為命共同生活。她是一個完全沒有社交生活的人。每天傍晚,恐怕就是靠吃零食和看電視打發時間。她對愛爾蘭人可以說達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但這並不妨礙她與『丹尼斯先生』共事,因為她很佩服庫利是這一行的專家。反正,這條線對我們一無所用。」
「那正是我們幾乎查出了身份的人,但目前尚無任何定論。也許,他們已經跟著北愛爾蘭解放組織學乖了,不發公報,不向外宣布邀功。我們有內線埋伏在一些其他的激進組織中——也就是說,那些仍然存在的組織——但是,他們毫無收穫,給了我們一個大零蛋。我們仍在不懈努力,我們花了很大的本錢上街取證調查,但是,迄今仍未發現任何可以拿得出手的東西。」稍停片刻之後,默里才接著說下去,「那種情況就會變的。比爾·肖是一個人物,我們局裡的幾個真正的腦袋瓜子之一。幾年前,他們將他從反情報處調過來主持反恐,確實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你那頭有什麼新的消息?」
「那麼,兩年前飛到那邊去的那伙人又怎樣?」他指的是,不久前有幾個激進的美國團體的成員飛到利比亞,與第三世界的「進步分子」會面的事。那件事在反恐領域里仍然餘音未絕。
「我洗耳恭聽。」亞歷克斯端坐在那裡足有十分鐘,靜聽米勒的介紹。
「每次破解一個艱難的謎,我們都會發現,所有的謎底其實幾個月前早就放在我們的眼皮底下了。國會的那幾個追究過失的委員會也老拿這個攻擊我們。就在那一大堆資料裏面,傑克,有一條關鍵的線索。統計學上,這已經是一個不容置疑的結論了。但是,或許你面前堆的兩三百份這樣的報告,只有一份是有用的。」
嗯,他們不是希望我早點離開辦公室嗎,瑞安心想。他決定接受喬治城大學的邀請,去那裡聽一堂講演。但是不幸的是,講演的內容著實讓他有點失望。在哥倫比亞大學,大衛·亨特教授以標新立異、直言不諱而著稱,他也是美國的東歐政治事務方面的頂尖權威。去年他出了一本書《推遲的革命》,對搖搖欲墜的蘇維埃帝國的政治和經濟問題作了深刻的分析研究。像其他所有的人一樣,瑞安是衝著想聽聽這個問題上的新信息、新見解的目的來的。但是,結果證明,與那本書的相比,教授的講演無非就是新瓶裝陳酒,老調重彈,了無新意。而在講演的結尾部分,他更是意外地提出了一個驚人的建議,說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國家應該更加賣力地推行進攻性的政策,設法使蘇聯與其屬國分離。瑞安認為那樣做簡直就是發瘋,即使它能活躍講演后的招待會上的討論氣氛。
「他對面的一家是珠寶店,對嗎?」
「早安,傑克,」坎特說。
「不管怎樣,」外國人繼續不依不饒地說,「我們的海軍武官很希望能與您見上一面,共同切磋一下您的大作。我們大使館下個月的十二日有一個招待會,同時有幸請到了這位德高望重的神父大人光臨,所以您用不著擔心無人照看您的靈魂。您和您的夫人能夠不吝光臨嗎?」
瑞安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但是沒有馬上坐下,而是站在那裡呆望著牆壁有好幾分鐘。坎特說的一點沒錯,這段時間來,他每天工作得很晚,以致有一半的日子,他都來不及驅車去巴爾的摩,看看他的小薩莉恢復得怎麼樣了。傑克的自我安慰是,他的妻子每天都去陪孩子,還常常留在那裡過夜,以便更多地待在孩子的身邊。卡茜有她的工作,我有我的工作。
「你好,馬蒂。」
「但是他的嘴沒有被撬開,不是嗎?我們所以選中他,道理全在這上面。」
「如果要我們參与行動,我也要參与計劃。第一,我要曉得你們是如何進進出出的。我或許不得不與你們一起遠走他鄉。這次,你們要是再對我的好心規勸置若罔聞的話,那我就走人,帶著我的一幫兄弟一起走人。」
「薩琪是個有趣的傢伙,」賴利說,「他就喜歡給你一拳,再看看你如何反應。我真搞不明白,他是真的相信他們的制度,還是把它當作遊戲在玩,搶出風頭……」
瑞安喪氣地搖了搖頭。「這個北愛爾蘭解放組織,它的機構實在太小了。我在愛爾蘭共和軍和其他組織之間,已經發現了十六個可疑的聯繫人。其中一些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人,但是你又怎麼判斷?這些報告都沒有附照片,文字描述又看誰都像。即使我們收到一份報告,說愛爾蘭共和軍的聯繫人與一夥他們不應該對話的人——一個很可能是真正的北愛爾蘭解放組織的人——接觸,那麼,第一,很可能的是,我們的地下情報本身就是錯的;第二,也可能是他們與愛爾蘭共和軍的第一次對話!馬蒂,我們到底怎麼才能從這些垃圾中理出點頭緒來呢?」
阿什利笑了笑。「在人們的記憶中,他們兩人參加了本地的共產黨。倒不是說他們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但他們的思想左傾激進是絕對肯定的,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一九五六年匈牙利造反。那件事對他們似乎是一貼好葯,使他們清醒過來了。雖然口頭上他們仍是直言不諱的左派,但從那時起,他們的政治活動實際上停止了。事實上,在人們的記憶中,他倆都是非常友善親切的人,就是有一點古怪。人們都還很清楚記得,他們不遺餘力地鼓勵當地的孩子讀書——如果不是另有企圖的話,從生意角度看,倒也無可厚非,可以多做生意嘛。他倆的商業信譽頗佳,從不拖欠賬款。除了以上這些,我們就一無所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