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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天衣有縫

14、天衣有縫

不過倒挺會打扮的,他暗自承認。她像在莫斯科的大多數美國女人一樣,真的是鶴立雞群——想到這裏,他鄙夷地哼了一聲。美國人不就是多花了點錢在衣著打扮上嗎?衣著跟一個人有多少關係?從我的望遠鏡里看過去,她像個沒有頭腦的白痴……但在這些照片上卻不像——這是為什麼?
瑪麗·帕特·福利心想,這件事她將在看冰上曲棍球比賽時完成。樞機主教會到那裡去的,因為一個從公用電話亭打的、撥錯號碼的電話就是給他的警示。她將親自完成這次任務。她的手袋裡有三盒膠捲,只要握一下手,任務就能完成。她的兒子跟菲利托夫的侄孫都將參加這場少年組比賽。她是每場比賽必到的。如果她不到場,那反倒不正常了,況且俄國人比較相信按常規辦事的人。有人跟蹤她,這她知道。顯然俄國人已經加強了監視行動,不過她覺得跟蹤她的這個人並不高明——至少他們用來跟蹤她的總是同一個人。只要在一天之中第二次見到同一張面孔,她馬上就知道了。
「謝謝你這麼說。」我真希望他把你們這些人都踢回莫斯科去。她不能容忍別人對她以恩人自居。「艾迪今天晚上進了兩個球,可是那個叫伊凡什麼的一個球都沒進。」

「你看見什麼了嗎?」
神箭手又干起自己的工作來。雖然他不能再當導彈發射手了,不過他已經把阿卜杜爾培養出來了。現在他將擔當起領導的責任。這是他當之無愧的,而更重要的是,他的手下都認為他會帶來好運。這對鼓舞士氣很有幫助。他一生中從來沒有讀過軍事理論著作,但他覺得自己很明白其中的道理。
「實際上我是元帥。你兒子是十二號?」
「這個老蠢貨!他連跟蹤一個小孩上學校都會被人當成壞蛋抓起來。看看這裏,中尉竟然當了二十三年!」
「想一想你剛才說的話,同志。」那個負責的軍官輕聲說道。他的語氣突然嚴厲起來。想一想他剛才說的那句話,那軍官心想。她丈夫福利被美國報界說成笨蛋,缺乏當記者應有的睿智,在《紐約時報》當記者就更不夠格了。問題是,儘管新聞記者是真正搞間諜活動的人夢寐以求的掩護身份,但也是世界各國政府中的笨蛋們所共有的美差。這一點他很清楚,他的堂兄就像個白痴,但卻在外交部工作!
「在那邊,瘦瘦的那個——我們見過她,記得嗎?」雅佐夫說道。
這場比賽從一開始就很精彩。客隊的一線中鋒像鼬鼠一樣靈活,傳球技巧十分嫻熟,溜冰的功夫也十分了得。第一局的大部分時間里,主隊——其中有那個小美國人,還有菲利托夫的侄孫——都被壓在自己的半場內,不過小米沙是個很有攻擊力的防守球員,那個美國男孩攔截到一球,衝過中場到達底線,結果遭到對方一個驚險撲救,這個漂亮的球博得雙方支持者的喝彩。雖然俄國人也像世界上其他民族一樣好爭鬥,但他們同時重視體育精神的培養。第一局結果是○比○。
「能幹點別的事換換胃口也挺好。」雅佐夫以略帶譏諷的嚴肅語氣表示讓步。「可是明天還得去辦公室。你知道吧,我小時候也玩過冰上曲棍球。」
「派輛車過來接我。」
「我打防守,別的孩子都發牢騷說我防得太緊了。」國防部長咯咯地笑起來,接著揮手示意他的警衛人員繼續朝前走。
他覺得那樣也不算太壞。然而,如果格拉西莫夫得手……自己也許能弄個二處處長噹噹?這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嘛!
國防部長也是個負有使命的人。在總書記提出「重建」的口號之下,雅佐夫希望藉助他對軍官隊伍的了解來改造蘇聯軍隊——據說是希望使整個軍隊職業化。納爾莫諾夫說他想拯救蘇聯的經濟,而且他本人在馬克思列寧主義方面的權威性不在亞歷山德羅夫之下,而亞歷山德羅夫這個權威卻說他正在破壞黨的純潔性。雅佐夫想從根本上重整軍隊。瓦圖京想,這也將起到使軍隊效忠於納爾莫諾夫的效果。
這個克格勃軍官在用放大鏡仔細看他所感興趣的人物,過幾秒鐘就換一張。當福利太太進入系列照片之後,他的速度放慢了。他盯著她的衣裳和首飾看了較長時間,然後又仔細看了看她的臉。從她的微笑看,她是個典型沒頭腦的人,就像西方電視廣告中的那種女人一樣。他還想到她在大庭廣眾之下高聲喊叫的情景。美國人怎麼他媽的這麼喜歡大聲喧嘩?
「我認為那是一艘波蘭船。」那名中尉說道。「是的,我看見煙囪了。米爾斯克公司的船。」
「她把一些東西交給了他。」
這實際上很有意思,他思忖道。不過他也知道,如果格拉西莫夫失算,就不那麼有意思了——不過最大的諷刺在於:如果克格勃主席敗下陣來,那麼由納爾莫諾夫一手搞起來的自由化影響,將對他瓦圖京起到保護作用,因為他只是做了他的合法上司交辦的工作。他認為自己不會被監禁,更不會被槍斃——那都是以前的做法了。不過他的晉陞之路也就走到了盡頭。他會被降職,降到鄂木斯克的克格勃地方機關去,或者到他們能找到的最沒有人願意去的地方,永遠失去返回莫斯科中央機關的機會。
「阿爾圖寧案是個無頭案。」少校答道。「還有五六件事有待我們去查,但是看來不可能有任何重大突破。」他稍事停頓後接著說道,「上校同志……」
瑪麗·帕特的眼睛頓時瞪得老大,想讓雅佐夫相信儘管她在床上可能很難對付,但的確是個沒有多少頭腦的西方女人。太可惜了,這一點我是永遠也不會知道了。
「你真的那麼好勝,就連對孩子們的比賽也這樣?」雅佐夫問道。
「那個女人是誰?」
「我說了你們能帶來好運。」
一架姍姍來遲的巴基斯坦F-16戰鬥機從天上呼嘯而過,不過此刻俄國人早已飛越了邊界。這架F-16在難民營上空盤旋了兩圈后飛回了基地。
「我也很少看,但我妻子的妹妹說這場比賽很重要,而且小米沙一定要我到場。」菲利托夫笑了笑。「他們覺得我可以給他們帶來好運——也許你也可以,元帥同志。」
他一邊翻看照片一邊想:福利夫婦還沒有被這樣審查過呢。這兩個人的檔案都比較薄。他們被第二處看成是無足輕重的人物。他覺得這種看法有問題,但這隻是頭腦中隱隱約約的感覺而已。還剩下最後一批照片時,他看了看表。天哪,已經凌晨三點了!他嘴裏咕噥著,又倒了一杯茶。

你真的相信不「搞政治」也能陞官。但是,他已經是身不由己了。如果他想抽身退出,就會顏面掃地。他現在是騎虎難下,他對此一清二楚。唯一的解脫辦read•99csw•com法就是儘力做好自己的工作。
曼庫索在艦橋上坐鎮。下面的艙里,領航員的助理在操縱潛望鏡,大聲報告各種地標的方位,領航員則伏在海圖桌上不停地標示。他們連雷達導航設備都不能使用,但潛望鏡上有一台微光放大器。它雖然沒有使黑夜看起來如同白晝,但至少使一顆星星也沒有的黑夜看起來像黎明前的朦朧景象。天空雲幕低垂,還下著雨雪。能見度很低,從陸上很難看見這艘六八八級潛艇的黑色輪廓。丹麥海軍知道這艘潛艇要通過海峽,派出了幾架小型快艇驅逐可能出現的不速之客——但沒有發現任何跡象。除此而外,「達拉斯」號完全是在獨立行動。
「也許我們身邊應該多幾個美國人,」雅佐夫採取了守勢。我老婆要是能像她這麼活潑該多好!「你的兒子真行。如果他到奧林匹克運動會上和我國球隊比賽,我就原諒他。」他看見對方開心地笑了。
「我們過去跟她打個招呼。」人們讓路給他們過去,雅佐夫側過身走到她左邊。
「也許——是一個信息,也許是其他什麼東西。」
「這我才不在乎呢。」
如果納爾莫諾夫下台,國防部長最多只能回去當蘇軍的幹部部部長;而更大的可能是,當他的恩主下台之後,他也得灰溜溜地退休。即使總書記能渡過這場危機,雅佐夫也會像索科洛夫一樣,成為替罪的羔羊。雅佐夫還能有什麼選擇呢?
「是……是,艇長。」黑暗中一位下級軍官咯咯地笑著回答道。要他做到這一點很難,因為他是個黑人。「我們的朋友在慢慢改變方位,但我可以斷定他沒有改變航向,長官。看——」
對於潛艇來說,穿越卡特加特海峽的技術難度很高,在需要進行隱蔽作業時就更加困難。那兒的水位太淺,無法潛航。即使在白天,那兒的航道也很複雜,夜晚就更難辨認,沒有領水員簡直寸步難行。由於「達拉斯」號要秘密通過海峽,所以不可能讓領水員上艦。
接著發生的事簡直是突如其來,沒有任何警報。神箭手聽見炮彈的爆炸聲后,猛然回過頭,看見擊劍者式殲擊轟炸機飛鏢狀的機身,高度最多只有一百米。他還沒來得及伸手抓步槍,就看見炸彈從彈射架上落了下來。那些黑糊糊的東西搖搖晃晃地向下墜落,接著鰭板張開,彈頭慢慢轉向下方。這時才傳來蘇-24殲擊轟炸機發動機的響聲。他轉身盯著這些飛機,手中的步槍已抵在肩頭。但它們飛得太快。現在除了就地卧倒外,別無選擇。一切都顯得異常緩慢。他覺得自己幾乎是在空中懸著,半天也沒有落到地面上。他現在是背對著炸彈,不過他心裏很清楚:這些炸彈正在下落。他眼睛朝上看了一下,人們正在拚命奔跑,那名步槍手正在用自己的身體保護幼小的兒子。神箭手抬頭一看,頓時大驚失色,因為一顆炸彈似乎正衝著他下墜。在早晨晴朗的天空中,那炸彈就像個黑色的圓圈。他連呼喚真主都沒有來得及,那炸彈就從他頭頂上呼嘯而下,接著便是大地的猛烈震動。
「六名。」神箭手說道。他說的不是非戰鬥人員的傷亡。
「傳中!」他母親高聲尖叫著。他沒聽見,而且也無需聽見。中鋒此時已經到位,艾迪立即把球傳給他。年輕的中鋒用冰鞋接住球,向後退了一步,飛快地射門——球從對方守門員兩腿中間鑽進球門。球門后的燈亮起來,接著就是孩子們高舉球棍的歡呼聲。
「我也是這麼想的,上校同志。很可能他們倆都在替中情局工作。」
「都用於監視錯誤的目標了。」瓦圖京走到窗口。「不能再這樣了!她丈夫也是。」他補充說。
「一點也不假。」
少校把材料遞了過去。瓦圖京很快翻到了他要找的那一頁。
瓦圖京坐下來揉了揉眼睛。「幹得很好,少校同志。」
奧爾蒂斯這時無話可說了,因為安慰的話他已經說完。他最擔憂的是,他支持阿富汗人的行動會收到當年支持寮國苗族人那樣的效果。雖然苗族人跟自己的敵人越南人作戰時很英勇,而且也得到西方的支持,但最後還是被消滅了。奧爾蒂斯心想,這裏的情況不同,而且從客觀角度看來,這也是事實。這些人離開營地時,個個全副武裝,可是每當他看見他們返回后清點人數時,心裏一股難受的感覺便油然而生。美國真的是在幫助阿富汗人收回自己的領土,還是在鼓勵他們儘可能多殺死一些俄國人,然後自己也被消滅呢?
「是啊,也許過幾年他能參加奧林匹克比賽呢。」她半開玩笑似的狡黠一笑。雅佐夫哈哈地笑起來。她感到吃驚,因為這老傢伙應當穩重、嚴肅才是。
「是的,你看見那守門員是怎麼搶他的球的!」
「我快成了少年組的媽媽了。」瑪麗·帕特承認道。接著她不得不解釋一下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是不是美國的球迷都像你這樣?」菲利托夫問道。

進了電梯后,瑪麗·帕特在想,事情真有點令人傷感。艾迪在莫斯科還確實交了不少好朋友,可是跟這裏的人關係太密切是一種錯誤,因為你可能會忘記他們是敵人。她擔心艾迪就像當年的她一樣,一股腦兒地接受思想灌輸,不過這是一種錯誤思想的灌輸。可是她又覺得這個問題不難解決。在家裡,她珍藏著一張阿列克賽王儲的照片,那是王儲親筆簽名後送給他喜歡的馬術教師的。實際上她只要說明他是怎麼死的就行了。
「偽裝得很巧妙啊。」瓦圖京沒好氣地說。剛才電話鈴響的時候,他才睡了一個鐘頭的覺。他仍然在適應怎樣在不喝酒的情況下睡覺——更確切地說是力圖適應,他進行了自我糾正。上校抬起頭。
瓦圖京點點頭。即使是最嚴密的監視也有一定的限度。
「得分!」瑪麗·帕特大喊了一聲,隨即像拉拉隊隊長那樣跳了起來。她一把抱住雅佐夫,這個動作把那幾個警衛人員嚇壞了。國防部長的興緻頓時蕩然無存,因為他立即想到明天他得寫一份報告,說明今天上午與外國人接觸的情況。好在有菲利托夫作證,他們沒有談及任何不適當的內容。接著她又一把抱住菲利托夫。
「唔,如果她是間諜,我就把這個照相機吞下去。」
「說下去。」
「這個傳中球打得真漂亮。」雅佐夫讚歎道。接著他以嚴肅的口吻說道:「你知道吧,你兒子現在掌握了國家機密,我們不能讓他離開這個國家。」
「我想你是福利太太吧?」
福利夫婦到這裏多久了?他的大腦太疲勞,怎麼也想不起來。少說也有兩年了吧——可是我們渾然不知,甚至不曾懷疑過……如果只有她是呢?這是一種假設——如果她是個間諜,而她丈read.99csw.com夫卻不是怎麼辦?他立即推翻了這種假設。他的想法沒錯,不過理由不對。他抓起電話,撥了瓦圖京家裡的電話號碼。
瓦圖京停止了胡思亂想,將精力集中到報告上來。他認為邦達連科上校是清白的。他的檔案被反覆審查過,沒有發現任何能說明他是叛徒或者平庸軍官的材料。他覺得菲利托夫是。這個獲得過勳章的英雄是個叛徒;當然,從表面上看,這種結論似乎很荒唐。
另一名軍官打開筆記本。「我們不知道他被殺之前去過什麼地方。也許他單獨躲在某個地方,也許他得到朋友的保護,我們目前還不知道那些人是誰。我們沒有發現他的死亡與那些外國人的行動有什麼關係。他身上除了一些看來出自業餘之手的假文書證件之外,沒有攜帶任何違法犯罪的東西。不過那些假證件在偏遠的加盟共和國內可能有用。如果他是被中情局的人幹掉的,那麼這一次他們幹得十分利落。沒有留下任何痕迹。一點也沒有。」
「我剛才也是這麼想的!」她這話說得連她自己也不大相信。接著她又轉身看起比賽來。「好吧,我們再來一個!」
「兩個小時。」
「你沒事吧?」問話的是奧爾蒂斯。他的臉上被什麼東西給劃破了,他的聲音恍若在夢中。
瓦圖京內心感到苦悶:如果這是個理想的世界,他們就可以把自己的擔心向國防部長彙報,而部長則會全面配合克格勃的調查。可惜這個世界並不理想。機構內部存在著意料之中的明爭暗鬥,而雅佐夫又是總書記的人,對格拉西莫夫與納爾莫諾夫之間的政見不和心知肚明。不行!國防部長會通過自己的安全部門把整個案件的調查接過去,或是利用自己政治上的權力把整個案子凍結起來,以免克格勃利用他有個叛徒當助手的事使他顏面掃地,進而危及納爾莫諾夫的地位。
究竟什麼才是正確的政策?他捫心自問道。他承認自己不知道答案。
瑪麗·帕特一時覺得無言以對,她還沒等腦子反應過來,就脫口而出說:「誰輸了不生氣,誰就是真正的輸家。」她頓住了,趕緊改口糾正,「這是美國著名橄欖球教練萬斯·隆巴迪說的。對不起,你一定認為我沒有教養。還是你說得對,這不過是一場孩子們的比賽。」她十分開心地笑了。當著你的面做成了!
他向四周看了看。他的隊員中已經有人把家眷轉移到這個安全地帶,難民營里擁擠不堪、人聲嘈雜,但與他們那些被俄國人的炸彈夷為平地的沙漠村鎮相比,這裏簡直是福地洞天了。這裡有許多兒童。孩子們只要在父母身邊,有吃的,有小朋友作伴,就會很高興。小男孩們早就開始舞弄玩具槍了——那些再大一些的男孩,手上的可就不是玩具槍了。看見這種情景,他不禁覺得遺憾,但每來一次,這種遺憾就會減少幾分。游擊隊里的人員損失需要得到補充,而最年輕的隊員往往是最勇敢的。如果自由需要他們獻出生命——他們是為了神聖的事業而獻身的,真主對於那些為他獻身的人會很仁慈。這個世界真是凄慘,不過至少在這裏,人們還能得到一些消遣和歇息。他看見手下一名步槍手正在教兒子學走路。那小傢伙自己還走不穩,他每邁出一小步,都要看看那張留著鬍子的笑臉——這個爸爸他出世以來才看見過兩次。身為游擊隊的新領導人,他記得自己以前也是這樣教兒子的——現在他自己正由別人教著去走一條不同的道路……

瑪麗·帕特里夏·卡明斯基·福利具有典型的美國人血統的那種複雜性,不過有些資料沒有寫在她的護照上。她的祖父曾經擔任過羅曼諾夫王朝的馬廄總管,教過阿列克賽王儲騎馬——這個功勞可不小,因為王儲是個血友病患者,所以需要倍加小心。如果沒有這項功勞,他的一生就會默默無聞了。他是一名不稱職的軍官,可是他在朝中的朋友們卻讓他晉陞到上校軍銜。結果,他的團在坦能堡森林一戰中全軍覆沒,他自己也成了德國人的俘虜——然而他熬過了一九二〇年。他聽說自己的妻子死於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國內發生的革命動蕩,從此就再也沒有回過俄國——他一直稱它為俄國,最後他漂泊到美國,在紐約的郊區安頓下來,做起小生意,後來又結了婚。他一直活到九十七歲高齡,比他小二十歲的第二任妻子還比他先去世。瑪麗·帕特永遠也不會忘記祖父那些冗長的故事。進了大學后,她主修歷史,自然也懂得更多了。她了解到,羅曼諾夫家族的人十分無能,朝政腐敗的程度令人難以想象。但是,她將永遠不會忘記祖父揮淚講述年輕、勇敢、堅定的阿列克賽,以及他的整個家族像豬狗一樣被布爾什維克槍殺的情景。這段歷史她聽過上百遍,她對蘇聯的看法已經根深蒂固,無論經過多長時間,無論什麼樣的學術觀點或政治現實,都無法將其磨滅。尼古拉二世、他的皇后和他們的五個孩子慘遭殺害的事實,完全影響了她對這個統治她祖父祖國的政府的情感。有時細想起來,她經常對自己說,理智與人的情感沒有多大關係。
唔,那一定是進第二個球的時候。她像瞪羚似的跳了起來。這雙腿真漂亮,這是他第一次注意到。他們隱蔽在椽子上的時候,他的同事曾經說過,她在床上大概是很有魅力的。再看幾張照片就是球賽結束的時候了……對,她在擁抱雅佐夫,這個老色鬼!接著又擁抱菲利托夫上校——
「達拉斯」號的航行燈是打開的——丹麥人堅持要他們這樣做。桅燈上方不斷旋轉的琥珀色信號燈表明它無疑是一艘潛艇。一名水兵取下艦尾的美國旗,換上了丹麥旗。
他也不知道神箭手此時已經作出了自己的政策決定。他那與自己年齡不相稱的老成面孔轉向西方,然後轉向北方。他暗暗發誓,既然敵人的攻擊已經越過了邊界,那麼真主的旨意也就不再受邊界協議的約束了。
「那就讓他去搶別人的吧!」她說道。這時客隊開始攻入艾迪這一邊。
這個停車場不太大,裏面的車停放得很擠。在蘇聯,冰上曲棍球就像解禁后的宗教一樣熱門。這場比賽將是聯賽中的冠亞軍決戰,前來觀戰的人很多。這對瑪麗·帕特來說是天賜良機。她剛拉起手剎,艾迪就迫不及待地推開門下了車,拿起行李袋,不耐煩地等著母親把車鎖好。他盡量把步履放慢,以便母親能夠跟得上他。她才挪步向球場走去,他就一溜煙地跑進了球員更衣室。
他們再度回去尋找傷者的時候,看見了阿卜杜爾。小夥子手裡拿著已經裝上毒刺導彈的發射器。他哭著承認自己剛才睡著了。神箭手拍拍他的肩膀九_九_藏_書說,這不怪他。蘇聯和巴基斯坦之間原本就有一項禁止越界襲擊的協議。可是協議畢竟不過一紙空文。一個法國電視新聞採訪組來到現場。奧爾蒂斯趕緊把神箭手領到一個別人看不見的地方。

「我認為這是一種巧合。我覺得阿爾圖寧是一樁普通殺人案的受害者。他選擇了錯誤的時間和錯誤的車廂。我現在還沒有證據,但是我有這種感覺。」
他還記得,她的眼睛是湛藍的。可是照片上的這雙眼睛卻總是在看著某個東西。他注意到,她的面孔隱隱約約有斯拉夫人高顴骨的特徵。他知道,福利是愛爾蘭人的姓,並認為她的祖先可能也是愛爾蘭人。美國是個移民之邦,移民之間會打破種族界限相互通婚,然而這種概念卻是俄國人所不熟悉的。只要再增加幾公斤體重,改變一下髮型和服飾,她就會跟莫斯科……或列寧格勒大街上遇到的人沒什麼兩樣了。也許更像後者,他想。她看起來更像列寧格勒市人。她臉上透著一股那個城市的人特有的傲氣。不知道她的祖先到底是哪裡人。
「還有別的事嗎?」瓦圖京問道。在場的人搖搖頭。「那好吧,同志們,回各人的單位去吧。」
「部長同志一定是在和你開玩笑嘛。」菲利托夫過了一會兒才說這句話。
「你有多大把握?」

「我發現一些重要情況。」這位軍官直截了當地報告說。
瓦圖京在考慮他的意見。一個二處軍官敢說他正在辦的案子不是反間諜案,這是需要很大勇氣的。
「你看見什麼了?」留下沒走的那個問他的上司道。
艾迪只剩下四十秒鐘的機會。一名後衛擋住了他從這個位置射門,球被傳回中場。中鋒將球向右一撥,整個戰局起了變化。客隊守門員正在後撤,可是還沒等他到位,艾迪已將傳來的球接住,飛快地從守門員左邊鑽了過去。小艾迪突然一個轉身,從守門員身後向球門猛射一球。球當地一聲打在球門柱上,但正好掉到球門線上,滾進了球門。
「太可惜了。」菲利托夫說道。這時人們都趕緊把握時間去上廁所。
「你覺得他想吸收她嗎?」拿著照相機的那人說著隨手拍了一張照片。
「哦,對了,有一件事很怪。」少校報告說。「是昨天才知道的。大約每個星期有一次,菲利托夫要親自把待銷毀的文件袋拿到焚化爐那邊去。這已經成了慣例,所以文件銷毀室的工作人員昨天才把這件事告訴我們。他是個年輕人,是親自來向我們報告的——是下班以後,而且穿著便服。小夥子很機靈。原來菲利托夫多年前曾負責過這一系統的安裝。我親自檢查了那些計劃,沒有什麼疑點,設施完全正常,跟我們這裏的一樣。情況就這些。實際上,監控對象只有一點不太正常,那就是他怎麼現在還不退休。」
比賽進入第三局之後,終於出現了轉機。對方的一次射門被擋住,球被守門員打出去。中鋒接到球后迅速轉身,直接向對方的球門發起衝擊,這時艾迪的位置在他右邊二十英尺處。中鋒剛要遭到攔截,就把球傳了出去。這時艾迪快速繞到角上,但也沒有機會射門,因為對方一名後衛衝上來擋住了他的去路。
這時他突然頓住了。照片捕捉到一些他當時從望遠鏡中沒有看見的東西。她在擁抱菲利托夫的時候,兩隻眼睛一直盯著四名警衛中那個唯一沒看比賽的。她的手——那隻左手——根本沒有抱著菲利托夫,而是和他那隻下垂著的右手靠得很近,可惜照片上看不見他們的手。他又翻看了剛才看過的幾張照片。她在擁抱這兩個人之前,曾把手伸進自己的外套口袋裡。在擁抱國防部長的時候,那隻手呈拳頭狀握著。可是在擁抱了菲利托夫之後,它卻張開了,不過她的眼睛仍然盯著那名警衛。她臉上的微笑有典型的俄羅斯色彩,是掛在嘴角上的——可是在下一張照片上,她又恢復了正常情況下那種神經兮兮的樣子。現在他已經確信無疑。
「這個婊子養的。」他輕聲罵道。
一個小時以後,他們進入了波羅的海。「達拉斯」號潛入深水向東航行,航向0—6—5。曼庫索把領航員帶進自己的寢室。兩人共同研究了接近蘇聯海岸的最佳航線和停留的最安全地點。他們選定之後,克拉克先生進來了。接著他們三個人一起討論了這次任務中最需要謹慎處理的部分。
「左舷艦首方向發現一艘船。」瞭望哨報告說。
「我小時候住的地方根本沒有什麼比賽場地——說實話,我小的時候有點兒笨手笨腳。當時對我來說,坦克是最好的東西——你可以用它們來摧毀許多東西。」菲利托夫哈哈大笑起來。
在莫斯科工作,從事反對這樣一個政府的工作,是她一生中最感到振奮的事。她對這項工作的熱愛程度超過了她對自己丈夫的感情。她是在哥倫比亞大學上學的時候認識福利的。福利之所以參加中情局的工作,是因為她早有此心。丈夫幹得很出色,這瑪麗·帕特知道。他具有敏銳的直覺,也有管理才幹,但對工作缺乏她那樣的熱忱。他還缺少她那樣的遺傳基因。她的俄語是從小跟祖父學的——這種語意豐富、高雅的語言已經被蘇聯人糟蹋了,變成了現在的大白話。更重要的是她對這個民族的了解,這是任何書本上的敘述所望塵莫及的。她了解俄羅斯人性格中流露出的民族憂傷,了解那種只有在私下場合才袒露心扉的矛盾心態,只對親密朋友才傾訴衷腸的性格特徵,而這都是莫斯科人在公開場合所摒棄的。憑著這份才幹,瑪麗·帕特已經吸收了五個有社會地位的人,其中只有一個人沒有出色的成績。在中情局行動處里,人們偶爾會稱她為女強人,不過她並不在乎這個稱號。她畢竟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她身上的妊娠紋可以為證。瑪麗·帕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孩子,你都干成了。她的祖父會為她感到自豪的。
有一點使瓦圖京感到不安。從歷史上看,黨一直在利用克格勃控制軍隊。畢竟軍隊是掌握槍杆子的。如果軍隊意識到自身的力量,感覺到黨的控制在放鬆……這一點真令人痛心。使瓦圖京感到更加痛心的是,如果軍隊不是效忠於黨,而是全心全意地效忠於總書記,那麼這將從整體上改變克格勃和蘇聯社會的關係。這樣就沒有能制約總書記的東西了。有軍隊的支持,他就可以根據自己的意願來制服克格勃,並利用它來「重建」整個黨。到時候他就會具有斯大林那麼大的權力。
神箭手沒有用語言來回答。他只是用步槍指了指眼前的情景:一個剛剛失去親人的女人正在號啕大哭。神箭手和奧爾蒂斯開始搜尋還有救的傷者。所幸的是,難民九-九-藏-書營的醫務所安然無恙。他們一共送了六個人到醫務所接受一位法國醫生的治療。醫生對這種事已司空見慣,他嘴裏不停地詛咒著,手上已經血跡斑斑。
出人意料的是,比賽在中場變成了防禦拉鋸戰。孩子們顯然缺乏蘇聯冰上曲棍球隊的準確傳球技巧。兩個隊的教練都不希望隊員過於拼體力。即使戴著護具,他們也畢竟還是孩子,骨骼正處於發育階段,不能亂來。瑪麗·帕特心想,在這方面俄國人倒是給美國人上了一課。俄國人歷來重視保護青少年的成長。儘管成年人的生活很艱苦,他們卻盡量讓孩子們少受些苦。
「唔,她也是個球迷。」菲利托夫說了一句。這時他看見激戰已經移到了球場的另一端。部長同志,請你去跟她打個招呼吧……他的願望實現了。
貨輪和潛艇正以每分鐘半海里的速度相互接近。曼庫索轉過身,通過微光望遠鏡觀察那艘船的駕駛台。他沒有發現上面有異常活動。現在是凌晨三點。船上駕駛台的人員正在艱難地向前航行。他們對這艘潛艇的興趣和他對他們那艘貨輪的興趣也許差不多——可別撞到我,白痴。真是說時遲,那時快,現在他看見的已經是那艘船的尾燈了。曼庫索心想,也許把燈光打開是個好主意。如果他們實行燈火管制,一旦被發現,反倒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他的聽覺正在慢慢恢復,開始時只能聽見像在夢中的那種非常遙遠的聲音。但這絕不是夢。那個步槍手和他兒子剛才所在的地方現在已經成了一個大彈坑,他們兩個人都不見了蹤影。他想他們肯定已經問心無愧地到了真主的身邊,但是他依然無法抑制內心的震驚和憤慨。他想起自己當時還很可憐那個俄國人,對他的死還感到惋惜。再也不會了!他絕不會再同情任何異教徒。他緊緊握著步槍的手指都泛白了。

「只損失了幾支步槍。其餘的早都不在營地里。」
在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邊境,此刻已是黎明時分。神箭手正準備重返戰場。他的部下已經把新得到的武器收拾停當,他們的領導人——神箭手心想這倒是個新名詞——正在審查未來幾周的行動計劃。奧爾蒂斯給了他不少東西,其中包括一套完整的戰術地圖。這些地圖是根據衛星照片繪製的,上面標有蘇軍最新據點狀況和巡邏活動頻繁的地區。現在他還有了一台長波無線電收音機,可以用來收聽氣象預報——包括蘇聯人的。他們要等到夜色降臨后才能動身。
「我們派了最優秀的人去跟蹤他。」一名中級軍官回答說。「六個人晝夜輪流。我們的安排是輪換的,這樣,萬一他看見了某個人,也不可能經常看見同一張臉。我們已經在他的公寓四周布置了連續的電視監視,每天晚上都有六個人去審看錄製的錄像帶。對可疑的美國和英國間諜,我們加強了監控,並加強了對他們外交機構的監視。我們已經感到人手不夠,而且有被對方發現的可能,不過這是不可避免的。目前我只有一個新情況要報告:菲利托夫睡眠時偶爾說幾句夢話——跟一個叫羅曼諾夫的人說話,聽起來是這個名字。那些話說得含糊不清,很難聽懂,不過我請了一位言語病理學家對他的夢話進行研究,可能會搞出點名堂來。不管怎麼說,菲利托夫即使放個屁,我們也不會不知道。問題是,如果我們的人不靠得很近,就無法做到持續直接監視。每天他只要拐個彎,或者走進一家商店,我們就有五到十五秒的時間無法監視他——這就足以進行擦身而過的交接或定點投放。如果你不希望我們驚動他,我對這種情況就無能為力了。」
她的座位當然是事先排定的。雖然在公眾場合中俄國人不願和外國人過於接近,但在冰上曲棍球比賽時情況又有所不同。有幾位家長跟她打招呼,她也朝他們揮揮手,不過笑得太厲害了點兒。她看了看表。
「菲利托夫案進展如何?」他問道。
「攻擊有婦女和兒童的難民營罪不可赦!」
「這你放心,上校同志。還要四到六天時間。」
「你們的看法呢?」
「我看見了。」曼庫索立即回答。他握著一架像手槍似的微光望遠鏡,看見了一艘中型集裝箱貨輪。這可能是一艘東歐集團的船,他心想。不到一分鐘,那艘船的航線和航速均已被標出——最近點七百碼。艇長一邊詛咒一邊下達命令。
「武器方面有損失嗎?」當然,在俄國人眼裡,這裡是游擊隊的營地,但奧爾蒂斯不想費口舌去談對方的觀點。他在這裏的時間久了,很難客觀地看待這些事情。
她迅速轉過身來,朝他匆匆一笑,然後又回過身去看比賽。「哦,你好,將軍——」
「一個傻乎乎的女人,激動得過了頭。」負責攝影的那位答道。

「我們從來沒懷疑過她。」他說這話的時候,上校正用放大鏡仔細地看那幾張照片。
「你肯定膠捲夠用嗎?」
「是啊,我們就可能會那麼做。這一點說得很好。不過你還是把所有的線索都查一遍。」
球場周圍的看台上空座位已經不多——再說真正的球迷還要什麼座位!菲利托夫上校和雅佐夫元帥在靠近幾位家長的地方找了兩個座位。他們的軍大衣和閃閃發亮的肩章使他們找到一個既可以觀看、人又不擁擠的地方。四名警衛人員在附近走動,有時也偷看一下比賽。他們對球賽並不特別感興趣,因為來看比賽的決定是部長一時心血來潮。
「上校同志,與美國大使館有關係的美國人有七百個。」少校說道。「我們真正頂用的人就這麼多——」
她再次轉過身,有點發窘地說:「太放肆了,是吧?父母親應當——」「有父母親的樣子?」雅佐夫笑道。
「你能相信嗎?當著國防部長和四名警衛人員的面!這個女人真有膽量!經常跟蹤她的是誰?」
「我們教你兒子打好側翼,這已經夠了。」
「你們俄國人為什麼都那麼冷冰冰的?你們就不知道怎麼過得開心一點兒?」
「快去吧。」那個資深一點的人說。
「他們這樣做是懦弱的表現,我的朋友。」奧爾蒂斯說道。
「與真正的成人聯隊相比,少年組更討我喜歡。」菲利托夫上校答道。「更加——更加充滿活力。我看見孩子們玩得開心,我就很高興。」

「你認為他們在談什麼呢?」那個年紀大一點的克格勃軍官問道。他與另外兩個人躲在冰球場照明燈旁邊的椽子上。
「你多快能把膠捲衝出來?」
這正好夾在克格勃主席和黨的總書記權力鬥爭的中心。
「對阿爾圖寧的調查呢?」瓦圖京接著問道。
「那是個精彩的救球。」雅佐夫說道。
「加油啊,艾迪!」第二局開始的時候,瑪麗·帕特高九九藏書聲喊道。她兒子窘迫地抬起頭看了看。他覺得媽媽在這些事情上總是過分激動。
二十五分鐘后瓦圖京到了。他沒有刮臉,而且臉色很難看。少校只把關鍵的幾張照片拿了出來。

我怎麼會按這個思路想問題呢?瓦圖京暗自問道。我是個反間諜官員,不是黨的理論家。瓦圖京上校這一輩子還從來沒有去想過真正的國家大事呢。他過去一直深信自己的上級會處理好重大決策問題,自己只要處理好那些細節問題就行了。但是現在不同了。如今他受到格拉西莫夫主席的信任,已然成了他的心腹。這一切的發生竟是如此簡單!實際上只是在一夜之間——要想當將軍,你首先要得到上級的青睞。想到這裏,他的臉上露出了譏諷的微笑。你一直想得到上司垂青。唔,克萊門蒂·弗拉基米洛維奇,你終於如願以償了!現在要明白自己的處境!
「喂?」電話鈴聲剛響,對方就接了。
「這我可不知道。你玩得好嗎?」
他覺得問題在她那雙眼睛。與他對她的直接觀察相比,在這些靜止的照片上,她的眼睛里閃爍著異樣的光。為什麼會這樣?
「美國人。丈夫是新聞參贊。兒子是這個球隊的。夫婦倆的檔案我們都有,沒什麼特殊的地方。」
驅車前往比賽場的過程與往常一樣,但隨著比賽時間的臨近,艾迪變得越來越激動、緊張。他的得分在聯隊中排名第三,只比今晚的客隊中鋒主攻手落後六分。艾迪想讓那個叫伊凡什麼的傢伙瞧瞧,就在蘇聯人自己的比賽中,美國人也可以打敗他們。
「天哪,是不是美國的球迷們都是這樣?」菲利托夫邊說邊掙脫身子。她的手跟他的手只接觸了大約半秒鐘時間,可是三盒膠捲已經被塞進他的手套里。他感覺到它們滑到了手心,對她的熟練技巧感到不可思議。難道她是個職業魔術師?
人們回頭朝後看了看,覺得有點好笑。有這樣一個美國人在看球賽,經常能爆出一點笑料。俄國人覺得美國人這種活躍的性格很有意思。
爆炸聲震耳欲聾,他被震得暈頭轉向。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感到奇怪的是:他能看見也感覺到有聲音,但卻一點也聽不見。他在四下觀望尋找下一架飛機的同時,本能地打開了步槍的保險。看見了!他舉起步槍,瞄準后射擊,但似乎沒有用。另一架殲擊轟炸機在一百米外投下炸彈,接著它拖著一道長長的黑煙飛走了。現在一架飛機也沒有了。
「這個隊怎麼樣啊?」
「那是誰?」坐在五米外的菲利托夫問道。
奇怪的是,他沒有想到,他的這些問題都是因為這位有政治野心的克格勃主席。瓦圖京通知手下的高級軍官前來開會,他們很快就到齊了。
「你是在開玩笑吧?」她平心靜氣地問道。這一問惹得這兩個軍人哈哈大笑起來。

「沒錯,我看見它們了。」兩艘丹麥快艇迅速駛到集裝箱貨輪和「達拉斯」號之間。曼庫索覺得這很有幫助。黑暗中所有的貓看起來都是灰色的,而在水面航行的潛艇看上去就像……就像一艘在水面航行的潛艇,它那帶圍殼的黑色輪廓,絕對錯不了。
「沒有。我們監視她已經快兩個小時了,她的舉動具有典型美國家長的那種特點,在體育比賽中很容易激動,這一來正好吸引了國防部長以及那個叛國案主要嫌犯的注意。我想這就夠了,同志,你呢?」這場球賽還真刺|激呢……
誰也沒有對她的真實身份產生過半點懷疑,這是再妙不過的了。她最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在莫斯科的西方婦女應當比她們的男同胞更加註意衣著打扮。她在這方面總是更講究一些。她展示在公眾面前的形象都是經過精心設計的,而且被完美地表現了出來:有教養但層次不高;很漂亮但僅止於外表;是個好母親但還不僅如此;有西方人那種迅速的情感外露,但又不會讓人覺得她過於認真。她四處奔波,有時去孩子的學校替人代課,有時參加各種社會活動,像個永遠閑不住的旅遊者,總是到處閑逛,完全符合蘇聯人意想中那種神經兮兮的美國女人的樣子。她又對著鏡子笑了笑:這幫混蛋怎麼會知道呢!
可是我們怎樣才能證明這一點呢?在沒有國防部長配合的情況下,我們怎樣才能進行適當的調查呢?這也是一樁棘手的事。如果他調查不出結果,那麼格拉西莫夫主席就不會重用他提拔他;而這次調查又受到這位主席規定的政治方面的限制。瓦圖京清楚地記得當年他差點沒能晉陞少校,而且意識到,在軍銜晉陞委員會突然改變主意之前,他是多麼的不幸。
「那不關我們的事。」年紀大的那個人打斷他的話頭。他們的對話也到此結束。
「那個帶球突破太漂亮了,可是那個球也救得令人叫絕。」雅佐夫說道。「我要讓他們把那個孩子的名字記下來,將來送到中央軍區去。米沙,謝謝你邀請我來看比賽。學校的比賽也可能很精彩,這一點我已經忘了。」
「大家都拿出一點斯堪的納維亞人的樣子來。」曼庫索諷刺地說了一句。
「真漂亮。我還不知道雅佐夫喜歡向女人獻殷勤呢。」
「我看這主意未必不好,」第三個人說道。「主席……」
艾迪早就等得不耐煩了。他站在客廳那土褐色的地毯上,手中的球棍不時地上下戳著。福利打開了電視。他與妻子吻別,並要兒子猛打猛衝——福利還沒有上學之前就是個「遊騎兵」迷了。
「我有兩年沒看少年組的比賽了。」雅佐夫走出他們乘坐的汽車時說道。

「這我們永遠也無法確定,上校同志,不過,如果這人是中情局幹掉的,那麼他們為什麼不把屍體處理掉?如果他們想利用他的死來保護一個高級間諜,那為什麼不留下一些證據來證明這是一樁完全獨立的案件呢?他們並沒有留下任何假證據,儘管這上面是可以做手腳的。」
兩小時后,一千多張黑白照片放到了這個克格勃軍官的辦公桌上。每張照片下方都記錄了時間——這些都是用一架日本照相機拍的,而且這名克格勃攝影師的技術水準絲毫不亞於新聞記者。他當時幾乎在連續不斷地拍,只有在給那架自動照相機更換超大型膠捲時才停拍。他原先希望用攜帶型電視攝像機,可是攝影師勸他不要用,因為那樣拍攝的圖像解析度和感光度都比不上照片。一架拍攝靜態照片的照相機仍然是捕捉快速運動和細微動作的最佳選擇,當然,對照片不能進行唇讀,而對錄像則可以。
「他們大概都是球迷。」帶照相機的那個人答道。「媽的,聽聲音我們好像錯過了一場精彩比賽。你看看,連那幾個警衛人員——他媽的幾個白痴都在看球賽。如果我想殺雅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