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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七

第一部

「是啊,是綠色的。草綠色。怎麼?什麼事讓你這樣操心?」
「現在就去吧。按我說的做。去吧,麥肯。」
「你說那是綠色的?肯定是綠色的?」
對奶娃來講,是鎖門的聲響。他很想感覺到非醫生街上那扇沉重的白色大門在他背後關上,知道這或許是他最後一次聽到插銷落進槽子的聲音。
瑟絲咬著舌頭在想詞兒,「你發瘋了嗎?你說你看到了殺害他的人。你以為他們沒看到你嗎?要是他們殺死一個大人,你想他們會把你怎麼樣?要明智一點。我們得好好計劃一下把這件事安排好。」
一天早晨,瑟絲端著一盤玉米肉餅,上面還罩著蓋,一路爬上三樓。她看到兩間屋子空無一人,他們連一條毯子都沒帶,只拿走了一把刀和一隻白鐵杯子。
麥肯迅速地眨著眼睛,可他控制住了自己,說:「我這一輩子都沒邁進過派拉特的門檻,有一次我往裡邊瞄了一眼,那時天已經黑了,沒看見有什麼東西從屋頂上弔下來。你最後一次是什麼時候看見的?」
「你認為現在還在那兒嗎?」
「才十點半,爹。」
「讓我現在就用一部分吧,我現在需要。不要學派拉特的樣子,把錢放在一隻綠口袋裡,吊在樑上,誰也夠不著。別讓我等到——」
「你吃過午飯沒有?」
麥肯由於猛刺老頭兒的肋骨已經筋疲力竭,氣喘吁吁。他跑到裡邊去拿那人睡覺用的毯子。他想把死人滅跡,掩蓋、隱藏或是弄走。他拽起毯子,隨手抖摟出來一大塊油布。他看到三塊木板架在像是一個淺水窪上面。他頓了頓,然後把三塊木板一腳踢開,底下露出了一些灰色的小口袋,袋口都用鐵絲纏著,放在一堆,就像鳥巢里的蛋。麥肯撿起了一袋,那重量讓他吃驚。
「什麼?不拿它?你丟了魂啦?」
從胸扉背後的心靈深處,他感到自己被利用了。不知怎麼回事,大家都在為了某個目的利用他,或是把他當作某種工具。他們在他身上施展某些計謀,把他弄成了他們夢想的錢財、愛情或犧牲的工具。他們的所作所為似乎都與他有關,可是他不想捲入其中的任何一部分。曾經有一次,他和父親作了一次長談,結果使他同母親進一步疏遠了。現在他已同母親進行了一次十分機密的談話,從中發現:在他出生之前,當他還在母腹內形成第一個神經末梢之前,就成了一次巨大的爭論和衝突的內容。可現在,那個宣稱愛他勝過她自己生命的女人,實際是愛他勝過他的生命,因為她曾花費半年時間,試圖結束他的生命。還有吉他,這個據他所知是一個健全、理智和堅持不懈的人,現在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以赤膊上陣、犯傻殺人代替了談話。他對於「紐約州」來講,倒是個合適的夥伴。所以,吉他現在懷著好奇而毫無激動或希望,等候著最新聲明。
他把整個臉轉向兒子,舔了舔嘴唇,「麥肯,拿到藏金,你可分到一半;隨便你到哪兒去。拿吧。為我們父子倆。請你去拿吧,兒子。拿那金子吧。」
「幹嗎不呢?」
那天夜裡,她一個勁兒地哭她的櫻桃,於是九-九-藏-書兄妹倆決定等她耳朵一好,馬上就走。不管怎麼說,讓他們倆留在宅第里,瑟絲是太費事了,要是白人主人發現了他們,她會被解僱的。
生活、安全、奢侈,孔雀開屏般地在他面前呈扇形展現出來,當他站在那裡試圖辨別這些五顏六色時,他看到他父親就站在淺水窪的另一側,腳上穿著布滿灰塵的靴子。
「到瑪麗酒家去。吃兩份烤肉。在慈善醫院對面的公園裡等我。我們到那兒去吃午飯。」
真正的內陸人知道自己是內陸人。他們知道流過懷俄明的比塔河或波德河是不可多得的;知道猶他州的大鹽湖是他們絕無僅有的海,應該為那堤岸、湖濱、沙灘而知足,因為他們不可能再要求海岸了。他們沒有經歷過逃亡,所以連做夢也想不到要外逃。可是居住在大湖區的人們卻為他們這塊地處國境的土地感到困惑不解——明明是國界,可又不是海岸線。他們似乎得住很長時間才能像海邊居民那樣相信,他們是住在邊境,再往前跨越就成了驅逐出境和徹底外逃了。然而,由聖·勞倫斯河用對海洋的回憶養育出來的五大湖本身卻是由陸地包圍著的,只不過有那條迂迴曲折的河流把它們同大西洋溝通。而大湖區的居民一旦發現了這一點,離開的渴望就會加劇,因此,衝出這個地區就必然成了夢魂所系,倒也順理成章。就像是要換換口味,搬到別的街道,改變一下光線,或者渴望置身於陌生人中間,甚至可能是希冀聽到身後咔嗒一聲關門落鎖的聲音。
「我們不能拿那個。」她指著油布包說。
「派拉特,」他叫道,「派拉特。」
「油布是綠色的。」麥肯·戴德搓著兩手說,「派拉特是一九三○年來到這個城市的。兩年後,她們取回了全部金子。我曾推測她在同我會面以來,從她到這兒像個可憐蟲那樣過日子以來的二十多年中花掉了全部藏金。對我來說,自然相信她已經全部脫手了。可現在你告訴我,她有個綠色口袋,裝滿了硬東西,足以把你的頭碰出個包。那就是金子了,孩子,那就是那藏金!」
「爹……」
「我懂,爹,我懂。可我還是要走。我並不想離開這個國家;我只是想自食其力。自己找個工作,靠自己生活。你十六歲時就獨立謀生了。吉他是十七歲。人人都這樣。可我還待在家裡,給你幹活——不是因為我為這工作出過力,而是因為我是你兒子。我已三十齣頭了。」
「咱們走吧,派拉特。咱們離開這裏。」
「問題不在錢。而是要你留在這兒,照管這兒的事務,照管這一切我要留給你的東西。學會這些事務,懂得怎麼處理這些事務。」
「就走一年。一年。資助我一年,讓我走。等我回來,我就一年不拿工資,還你錢。」
「金子。」他悄聲說,緊接著,猶如一個竊賊首次作案,他站在那裡尿了褲子。
麥肯和派拉特在那地方待了兩星期,一天都不多。他從五六歲起就在地里幹活,而她也是從生下來就野慣了。他們受不了那種無處可去,無事可干,在四堵牆壁的包圍之中,凈等吃喝拉九九藏書撒的煩人勁兒。沒有比整天在地毯上走來走去,吃些鬆軟乏味的白人食品,只能從牙色窗帘後面偷偷瞅著天空更糟糕的事了。
「聽我說。就這樣一邊吃著你那份肉,一邊聽我說。不要打斷我的話,因為那樣可能會打斷我的思路。
整整一天他等著她出來。整整一天她待在裡邊。入夜了,他坐在一棵樹根處,大睜著雙眼,等著她把毛茸茸的腦袋伸出洞來,原來令人悚然的夜現在一點不可怕了。從她那方向一點聲音也沒傳來,他就這樣等了一夜。天亮了,他一英尺一英尺地向前爬,指望在她沒醒時抓到她。就在這時他聽到狗叫,知道獵人就在附近走動。他飛快地穿過叢林奔跑,直到再也聽不到狗叫。
那天早晨,瑟絲端來白麵包和櫻桃醬給他們倆當早點,派拉特開始哭起來了。她想要她自己的櫻桃,從她自己的櫻桃樹上摘下來的櫻桃;而不是這種搗成一團的甜得過分的軟塊。她覺得要是她不能把自己的嘴湊到她那頭名叫「尤利西斯·S.格蘭特」的乳牛的奶頭上,讓那溫暖的牛奶噴到她嘴裏,或者從蔓上掰下一顆西紅柿,當場站在那裡吃掉,她就會死的。要吃某種食物的渴望幾乎把她壓垮了。這一點,再加上她把自己的耳垂弄得發炎疼痛,簡直搞得她發狂。在他們離開農場之前,她先把一張寫著她那取自《聖經》的名字的褐色小紙頭捏在手裡,接著又長時間地拿不定主意到底拿鼻煙盒還是那頂綴藍色緞帶的遮涼帽,最後還是拿了媽媽留下的那個小銅盒。她把在宅第里的不幸日子用來琢磨怎樣把銅盒做成一隻耳墜,裡邊裝進她的名字。她找到一根金屬線,可是穿不進去。最後,經過一再懇求和央告,瑟絲找來一個黑人鐵匠,在盒子上焊了一條金絲。派拉特把耳朵揉搓麻木,然後把那根金絲的一頭燒熱,猛地戳進耳垂,麥肯再把金絲的兩端繞成一個扣。可是耳垂腫了,流出了膿。按照瑟絲的辦法,她用蛛網堵在上面,擠出膿水,止住了血。
天快黑的時候,太陽也拋棄了他們倆,讓他們孤零零地從一個小叢林里走出來,朝四周尋找著目力所及的山巔、穀場,也許是一所棄置不用的棚屋——他們可以過夜的任何地方——他們看到了一個山洞,洞口站著他們的父親。這次他示意他們跟著他。面對著無邊無際的莽莽黑夜和一個看著像父親的人,他們選擇了後者。歸根結底,如果那真是他們的父親,他就不會傷害他們,是吧?
「不是的。她沒說過;是哈格爾說的。有一天,我在穿過房間走向……嗯……走向另一頭,我的個子高,口袋擋路碰了我的頭,撞了個包。我問哈格爾那是什麼,她說:『派拉特的遺產。』」
奶娃對父親的衝動很好奇,只是沒有吃驚。以往的事情太多了,變化也太多了。再說,他心裏明白,不管是什麼使他父親心神不定,經常四處觀望,看看是否有人來到近旁,這事總和父親的所求有關而與他自己的希望無涉。既然他已在那次列車上聽過母親哀傷的衷曲,現在面對著父親也就能冷靜https://read.99csw.com了。她的話還在他頭腦中縈繞:「我跪在那裡對你幹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第三天早晨他們一睜眼,看到一個人坐在不到五十碼遠的一根樹樁上,模樣就像他們的父親。他沒有看他們,就在那裡坐著。他們本來要向他高喊一聲或者沖他跑過去,可他的目光越過他們,望著遠處,把他們倆嚇了一跳。於是他們就跑開了。整整一天,在許多場合他們都看到他:低頭盯著鴨池;坐在梧桐樹杈上;在陽光下眯起眼,瞅著他腳下一個寬谷底里的一塊石頭。每次他們一看到他,就扭頭朝相反方向走去。這下子,他們唯一熟悉並且倍感親切的土地本身,開始讓他們覺得可怕了。烈日炎炎,空氣香甜;可是微風吹拂的一片樹葉,黑麥草叢中雌雉的每一聲瑟瑟抖翎,都會引起他們全身血管里穿針般的恐怖。紅花半邊蓮、灰色的老鼠、花園裡的蛇、蝴蝶、土撥鼠和兔子——這些自他們有生以來就司空見慣、吸引人的生物,都成了搜索他們、追隨他們的不祥徵兆。甚至潺潺流水聽起來就像一張濕乎乎的大嘴張得大大的在等著他們。那還是在白天。在夜間又要可怕多少倍啊。
「這一切都歸你。所有這一切。你會自由的。金錢就是自由,麥肯。裡邊有真正的自由。」
「那是偷。我們殺了一個人。他們會到處追捕我們的。要是我們拿了他的錢,那他們就會認為我們圖財害命。我們得放下錢,麥肯。我們不能讓人連人帶贓一起抓住。」
「她對你說那是她的遺產,嗯?」麥肯微笑著,可是十分狡猾,奶娃很難看出來他在微笑。
他們往洞里探頭一看,只見一團漆黑,什麼也瞧不見。連父親也不見了。他們心想,離洞口不遠的地方,倒是一個不壞的宿處;也許他也正是出來找他們,指示他們該幹什麼和到哪兒去。有一大堆齊臀部那麼高的石頭,上面伸出一塊,他們往上一躺,讓自己盡量舒服些。他們看不到身後有什麼東西,只知道肯定有蝙蝠在驚擾。比起洞外那種黑暗,洞里的一切就不算什麼了。
第二天直到夜裡,他一直在想悄悄返回山洞而不讓獵人發覺,他們可能還在周圍。最後他回到那裡時,已是三天兩夜之後的事了。洞里,那死人仍然平靜地朝上望著他,可油布和金子不見了。
「是啊,覺得裡邊裝的像是磚頭。你打算幹什麼?控告她嗎?」
麥肯邁步回去,一隻手伸向背後,不斷想著他父親的身體怎麼在泥濘中抽搐。他摸到了洞壁,一塊石頭觸手而落,他緊緊抓在手中,朝那露齒微笑的人的頭部扔去,一下打中眉骨上面。登時血流如注,蒼白的臉上笑意不見了,可那人腳下仍在步步逼近,邊走邊把臉上的血抹掉,擦到襯衫上。麥肯又抓住一塊石頭,這次沒扔准。那人還是朝他走來。
第二天也還是興緻勃勃,只是不那麼激動人心了。他們在薩斯奎哈納河的一個彎道里洗澡,然後朝偏南的方向,總是在田野里、小樹林里、小河灘上和人跡罕到的小路上游遊逛逛,他們認為是在向弗吉尼亞前進,麥肯相信他們在那兒read.99csw.com可以找到親戚。
「真是爸爸!」派拉特說。他深深嘆了一口氣,似乎是對她認出他來的一種回答;他把目光收回,用低沉的語調說:「唱,唱。」然後就消散了。
麥肯問,他們能不能在那兒干點活;她的女主人會不會答應他們在廚房打雜或者干點掃院子之類的活?
「不,不是這話。是那句派拉特和口袋的話。」
出來的第一天,他們倆興高采烈。他們吃木莓和蘋果;他們脫掉鞋,讓露水打濕的草和太陽曬暖的泥撫慰著他們的腳。夜裡,他們在一個乾草垛里睡覺,在露天地里可真開心,甚至地鼠和扁虱來做伴都歡迎。
麥肯伸出手掌揍她,那小小的銅盒子在她耳垂下搖晃。她用雙手攏住那耳墜呆了一會兒,然後像只羚羊似的朝她哥哥跳過來。兩人就在死人大睜著的眼前打了起來。派拉特幾乎和麥肯同樣健壯有力,可到底不是他的對手,要不是她把他的刀子拿到了手裡,他完全可以把她打昏。刀子上面的老頭兒的血還沒幹,她握著刀子對準他的頭。
他們在慈善醫院街對面的小公園裡碰了頭。公園裡到處是鴿子、學生、醉鬼、狗、松鼠、小孩、樹木、秘書。父子兩個黑人坐在一條長鐵椅上,遠離最熱鬧的地方,但是還沒到圍牆。他們的衣著,對於從盒子里吃烤肉來講,未免考究得過分;不過,在那個溫暖的九月的日子里,倒顯得很自然;公園中瀰漫著醇香,這種服裝是極盡增輝添色之能的。
派拉特在洞里竄來竄去,叫著他,找著他。這時,麥肯已把裝金子的口袋都放到了油布里。
「這不是錢,這是金子。可以幫我們過日子,派拉特。我們可以給自己再弄個農場。我們能——」
「我這兒需要你,麥肯。要是你打算走,你五年前就該走了。這會兒,我有點要靠你了。」讓他開口乞求是困難的,但他在盡量接近這一點。
「你說什麼?」像一條老狗嗅到一塊生肉就扔掉一隻鞋一樣突然,麥肯·戴德放棄了他的乞求神情,而是懷著一種新的興趣乍開了他的鼻翼。
可是她站在那裡,好像腳下生了根,大張著嘴,眼睛瞪著死人。麥肯只好拉著她的胳膊來到放口袋的小洞。他費了不少勁(最後不得不用牙咬),才解開了袋口的鐵絲,把袋裡裝的天然金塊抖出來,落在洞底的樹葉細枝上。
「對。她的口袋。你見過那口袋,是不是?她那隻從屋頂吊下來的綠口袋?她管那口袋叫她的遺產。要從她屋子這頭走到那頭,腦袋非碰上那口袋不可。你記得那口袋?」
「我剛才說給我一點——」
奶娃眼前那份烤肉幾乎紋絲未動。他在看著父親的臉:由於出汗和回憶的激|情而閃閃發光。
「放下,麥肯!放下!讓他們在原地找到它吧!」接著她高喊,「爸爸!爸爸!」
天快亮的時候,麥肯從輕微的似睡非睡中驚醒,他讓大便憋急了,這是三天來光吃野菜造成的。他沒驚動他妹妹,從石檐上爬下來,想到在旭日東升時蹲在山頂上不好意思,他就往洞深處走去。大便之後,洞里已經透亮,這時他看到,在他前面差不多十五英尺的地方,一個男九*九*藏*書人正在睡夢中微動。麥肯挺想繫上褲子走開而不驚動他,可是腳下樹葉細枝嘎吱作響,一路走去還是把他鬧醒了。他抬起頭,轉過臉來微微一笑。麥肯看出他年紀很大,渾身煞白,他的微笑讓人害怕。
「還把你腦袋碰起了包?」
尖利的叫聲陣陣傳來,在洞穴中轟鳴,驚動了蝙蝠。這時麥肯心想自己就剩最後一口氣了。那流血的人朝尖叫聲轉過身去,看了派拉特好長時間。麥肯趁機拔出了刀子,朝老頭兒的背部狠刺下去。他往前一撲,還回過頭來朝上看著他們。他的嘴翕動著,咕噥了一句,聽著像是「何必呢」。麥肯用刀子戳了一下又一下,直到他的嘴不動為止。他再也不能說話了,也不會跳起來或是在地上扭動了。
第一代麥肯·戴德死後六天,他的兩個孩子,十二歲的派拉特和十六歲的麥肯·戴德,發現自己已無家可歸。在艱難與悲痛之中,他們倆來到熟識的黑人中住得最近一家的房子里,那就是瑟絲的家,這位接生婆曾給他們兄妹二人接過生,在他們的母親咽氣時,在給派拉特起名字時,她都在場。她在一家大府邸——一座大宅第——里幫工,就在丹維爾城外,主人當時被稱作農場主紳士。一天早晨,在剛剛看到廚房的爐灶冒煙的時候,兩個孤兒來到菜圃,從那兒叫著瑟絲。瑟絲讓他們進了屋,難過得把兩手緊緊攥在一起,對他們說,她能見到他們活下來真高興。她不知道老人遇害后他們倆的遭遇。麥肯解釋說他獨自一人把父親葬到了「林肯天堂」上的河邊,他們過去在那兒釣過魚,他曾抓到過九磅重的一條鱒魚。墳墓挖得比較淺,可他在上面壘了一堆石頭。
他們的父親一邊招手,一邊偶爾回頭看。他們跟著他,慢慢接近洞口。
一隻紅球滾到他腳邊,麥肯撿起來擲還給一個小女孩。他看清小姑娘平安地返回她母親的視線之內,然後開始講他的故事。
瑟絲把他們留在自己身邊,下一步他們再考慮幹些什麼,去哪兒。她把他們倆很容易地藏在了這座大房子里。有不少屋子是主人很少進去的,要是還不安全,她已安排好讓他們住到她自己的房間(那是這住宅里任何人都不去的地方)。當然,那地方窄了些,於是他們同意在三層樓的一個雙間里住下,那裡平常只用來當貯藏室。瑟絲可以給他們送吃的,打洗澡水,倒髒水。
「你怎麼會知道?你並沒有親眼看見她拿。」奶娃說。
「可能是九或十個月以前。幹嗎呀?」
「很久以前,我告訴過你我小時候在農莊的事。關於派拉特和我的事。關於我父親被殺的事。我那故事一直沒得機會講完;我始終沒告訴你事情的前前後後。我漏掉沒講的部分是有關我和派拉特的。我竭力使你不去接近她,還對你說過她是條蛇。現在我就告訴你原委。」
「她拿了那金子,麥肯。經過那一切之後,她拿了那金子。」
秘書們都走了。孩子們和狗也走了。只有鴿子、醉鬼和樹木仍然留在小公園裡。
麥肯一動不動地站著,盯著她的眼睛。他開始用種種醜話罵她,可她一聲不吭。他退出了山洞,走了一小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