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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第十一節

第二部

第十一節

「這一帶的橋沒有我不知道的。可誰也不住在橋上。橋下也沒人住。她跟塞絲住了多久了?」
「嗬,現在她可長成一條母狗了。」
「別說了。」
「耶穌啊。」
「我來告訴你我的名字是怎麼來的。」扣和結都緊緊地系好了。「他們叫我約書亞。」他說,「我給自己重新起了個名字,」他說,「我要告訴你我為什麼這樣做。」於是,他對他講起了瓦施蒂。「那段時間我從來沒碰過她。一次也沒有。幾乎有一年。那事開始的時候我們還在播種,結束時已經在收割了。覺著還要長一些似的。我本該殺了他。她說不行,可我真該殺了他。我沒有現在這麼有耐心,可我估計別人也不會這麼有耐心——他自己的媳婦呀。我在心裏憋著,看她是不是比我還能忍。白天,瓦施蒂和我一起在田裡幹活兒,可時不常地,她就會一整夜不在。我從來不碰她,一天里我對她說不上三個字,他媽的。我利用所有靠近大房子的機會去見她,那小主人的妻子。他還只不過是個男孩。十七歲吧,可能二十。我終於看見了她,站在後院的籬笆下面,端著一杯水。她一邊喝,一邊盯著院子外面。我走過去。保持一段距離,摘下帽子。我說:『對不起,小姐。對不起。』她轉過身來看。我笑了。『對不起。你見到瓦施蒂了嗎?我媳婦瓦施蒂?』她是個小不點兒。黑頭髮。臉還沒我的巴掌大。她說:『什麼?瓦施蒂?』我說:『是的,太太,瓦施蒂。我媳婦。她說她欠你們一些雞蛋。你知道她帶來了嗎?你見過她就會認得她。脖子上系一條黑綢帶。』當時她就臉紅起來,於是我知道她知道了。是他給瓦施蒂戴的那個。黑綢帶上拴個貝殼。她每次到他那裡去總戴著它。我又戴上帽子。『你見到她就告訴她我需要她。謝謝你。謝謝你,太太。』我在她開口之前退了回去。直到我走到幾棵樹後面,我才敢回頭看上一眼。她還像我離開時那樣站著,盯著她的水杯。我以為事情會比實際上更讓我滿意。我以為瓦施蒂會停下來,可她接著去。直到有一天早上,她走進來,坐在窗前。一個星期天。我們星期天在我們自己的園子里幹活兒。她坐在窗前往外眺望。『我回來了,』她說,『我回來了,約什。』我看著她的后脖子。她的脖子真細。我決定扭斷它。你知道,像撅斷根樹枝——就嘎巴一下。我一直沒情緒,可那是我最沒情緒的一次。」https://read.99csw.com九九藏書
「噢,老兄。繫上另一隻鞋!」
「能受多少受多少,」斯坦普·沛德說,「能受多少受多少。」
「不早說?哼。是在母鹿溪邊被一個白人鎖在房子里的那個姑娘。去年夏天有人發現他死了,姑娘不見了。說不定就是她。人們都說,她還是只小狗崽的時候就被他關在那裡了。」
保羅·D猛一激靈。一陣寒徹骨髓的抽搐使他抱住了膝蓋。他不知道那是因為劣等威士忌、在地下室里過夜、豬瘟、鐵嚼子、微笑的公雞、火燒的雙腳、大笑的死人、噝噝作響的草地、雨水、蘋果花、項鏈、屠宰場的朱蒂、渾身牛油的黑爾、鬼一樣慘白的樓梯、苦櫻桃樹、帶浮雕的貝殼別針、白楊樹、保羅·A的臉、香腸,還是因為失去了一顆紅紅read•99csw.com的心。
「不。」保羅·D把瓶子扔在地上,盯著它商標上的金戰車。沒有馬。只有一輛掛著藍旗的金色戰車。
「她沒瘋。她愛那些孩子。她是想讓那些害人的傢伙加倍償還。」
「你問誰呢?」
「普朗克路上的?」
「塞絲。」
「在那個院子里。她下手的時候。」
「我誰都認識。」
「塞絲讓我害怕。我讓我害怕。而她房子里的那個姑娘最讓我害怕。」
「什麼樣的橋?」
「那會讓你好受些嗎?」
「她不知道,她說她不知道。我只聽她說起過偷衣服和住在一座橋上的事。」
「那個姑娘是誰?她是從哪兒來的?」
「睡在廚房地板上。我往裡偷看來著。」
「我說了我有兩件事要告訴你。我才說了一件。我得告訴你另一件。」
「朱蒂絲。我誰都認識。」
「你不怕塞絲。我不相信你。」
「哦。看來在一百二十四號外面只有你和我見過她。」
「她哪兒也不去。你是在哪兒見的她?」
「斯坦普,饒了我吧。她還是小姑娘那會兒我就認識她。她讓我害怕,可她還是小姑娘的時候我就認識她。」
「這要看看https://read.99csw.com了。你想什麼呢?」
「告訴我,斯坦普。」保羅·D的眼睛潮濕了。「就告訴我這一件事。一個黑鬼到底該受多少罪?告訴我。多少?」
「我會去的。」斯坦普回了她的問候。「還有一個人,」他轉身對保羅·D說道,「斯克瑞普切·伍德拉夫,埃保的姐姐。在刷子和油燭工廠做工。你會認識的。在這兒附近待久了,你就會知道沒有比這兒的這幫黑人更親切的了。驕傲,呃,那有點讓他們難受。他們要是覺得誰太驕傲了,就可能說長道短,不過說到底,他們是好人,誰都會收留你。」
「朱蒂?」
「你在哪兒?」
「你幹了?嘎巴一下?」
「我不知道。有一天就一下子冒了出來,坐在樹樁上了。」
「去年八月來的。狂歡節那天。」
「坐船。從密西西比河逆流而上到孟菲斯。從孟菲斯步行到坎伯蘭。」
「你認識朱蒂?」
「不是你想的那麼回事。」
「朱蒂呢?她會收留我嗎?」
「是嗎?她會收留我嗎?」
「我不想聽。我什麼都不想聽。你就告訴我朱蒂會還是不會收留我吧。」
「是她把你趕跑的嗎?不是我告訴你的塞絲的read.99csw.com事?」
「她從來沒說過她從哪裡來?她家裡人在哪兒?」
「不是。我們回來的時候,她就出現了——睡在一個樹墩子上。綢緞裙。新鞋子。油黑油黑的。」
「呃不。我改了個名字。」
「什麼?」
「那是個壞兆頭。她也在狂歡節上?」
一個女人帶著四個孩子,打路的另一邊走過。她笑著揮揮手。「嗨——我就不停了。會上再見。」
斯坦普彎腰解開鞋帶。十二個黑絆鉤在底下,一邊六個;頂頭是四對鞋眼。他把鞋帶全都解開,小心地安頓好鞋舌頭,又把鞋帶穿回去。穿進鞋眼之前,他用手指頭捻了捻鞋帶頭。
「你不知道我想的是什麼。」
「我頭一眼看見她就不想靠近她。她有點怪。說話怪。動作怪。」保羅·D把手指伸進帽子里,揉了揉太陽穴上面的頭皮,「她讓我想起了什麼,好像是我該記得的什麼事。」
「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而且讓大家都記住。」
「繫上你那隻該死的鞋!它就在你跟前!繫上!」
「瓦施蒂也是嗎?」
「你怎麼從那兒出來的?你怎麼來的這兒?」
「我就在那兒,保羅·D。」
「不。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