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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婚禮之前

21、婚禮之前

揪心的孤寂化作焦灼的思念,又彷彿帶著難以排遣的快|感。
「是嗎?別把鋼琴賣了。」朝子立刻得寸進尺。
敬子驚愕于自己不留神脫口說出這句話,慌忙補充說:「儘管朝子平時一天到晚不在家,可真一走,還是覺得寂寞冷清。」
「弓子愛她的爸爸,喜歡媽媽,從一開始就這樣,一心一意。因為不是親生母親,她更傾慕媽媽你的魅力。媽媽的優點她身上都有。所以當我聽她說田部大夫長得像爸爸時,感到吃驚。」
「醫院的一個朋友在裏面司鼓。我是外行。」
可她立刻被天空吸去
狂言結束后,他們走出能樂堂。
「不願意去淺草。」
「那是島木先生給我買的。」
這四五天沒有聯繫,也不關心地問一句「怎麼樣」,也不客氣一句「前些日子弓子請我吃飯……」。
「我起先覺得太素,不過是閃光色,很漂亮。」朝子說,「塔夫綢的顏色配上珍珠戒指,交映生輝。」
「去銀座吧。」

「我一進門就談吃什麼,像個家庭主婦……」敬子說,但一轉口又說,「對不起,讓弓子親自去買……我已經買來了雜煮的原料。」
「一共二千二百日元。」

「解剖?是解剖屍體嗎?」
敬子最近忙忙碌碌,很少進廚房,只是發號施令,而且經常不在家。
這也是造成弓子潔癖的一個原因。
「等很長時間了?」敬子嫵媚地莞爾一笑,看著昭男。
一會兒,敬子說「有點熱」,把一隻腳輕輕伸出去,吊在床邊。
「有兩張能樂票。去看嗎?」
「雖說總有這一天,我也沒想到朝子會這麼快結婚。」

昭男翻開一本薄薄的謠曲譜,攤在兩個人的膝蓋之間。
「今天做吧,一起去。」
弓子像冷不丁被人從背後緊緊抱住一樣悚栗。
「回來得正好。媽媽,今晚吃什麼?」
昭男想說「我要上班,你帶弓子去吧」,但弓子的名字畢竟說不出口。
「我不覺得田部大夫長得像爸爸,不過倒認為他和弓子有相似之處,兩人般配相稱。這不很好嗎?雖然哥哥很可憐……」
弓子有一種死去的人好像躲在家裡什麼地方的錯覺,有時覺得這樣不由自主地想念父親,是否也是神經疲勞的緣故。
朝子什麼時候能來搬鋼琴呢?
「……」
翻譯小說里,有的地方弓子還無法理解,戀愛和情慾的人生百態,使她覺得這個世界就是由錯綜複雜的男女關係構成的。
敬子覺得兩腳發麻。
如昨日 消失得無影無蹤
「田部大夫一定不喜歡我這種類型的女人。」

外面秋高氣爽、陽光燦爛。敬子對滿面春風的朝子說:「清和弓子筒井筒式的戀愛再一成功,我也就成了賦閑在家的老人了。」
朝子現在是纖腰一把,顯得細瘦,也可能是出於新娘子敏銳挑剔的感覺。
「不賣。把鋼琴搬到麻布去,弓子還要彈呢。」
「沒錯,是你的東西。」
前些日子,弓子夢中感覺到清冰涼的嘴唇,猶如犯下大罪般的羞恥和驚懼嚇得她醒過來。
「染井的能樂堂。我在巢鴨車站等你。一點以前能來嗎?」
敬子想到昭男這雙手接觸過屍體,一股冷氣穿過全身,但緊接著又一股熱浪從心底噴湧上來:無所謂,只要你活著……
來染井能樂堂看能樂的觀眾就使敬子大開眼界。這裡是她毫無所知的另一個世界。
敬子覺得髮型和妝容都不合己意,明天要和昭男去看能樂,因此今天就想修飾一新。
「沒想到的結婚還結成了。」清自言自語。
「哥哥,你還知道這事兒?」朝子和顏悅色地說。「孩子長大以後,女人又會漂亮起來。」她不失時機地恭維母親一句。
「成天用甲酚水擦榻榻米,都擦出神經衰弱來了。」
「我九九藏書想明天做美容。」
「真及時,明天就穿這件去。」
朝子還沒來。敬子躺在做美容的躺椅上,臉上抹著攙有荷爾蒙的酸奶,然後用帶有橡皮吸盤的器械抽吸面部皮膚,享受著任人擺布的舒心快|感。敬子覺得這個小房間如同女人的避難所。
桌子上擺著煤氣爐。熱騰騰的白汽、雜煮的味道、咕嘟咕嘟沸騰的聲音,都顯得歡快。
如果自己和敬子結婚,大概就作為新娘子年輕的繼父和敬子並排坐在主桌上了吧。
「什麼時候?」
「怎麼?要為藝術獻身?」
昭男考慮不再接近弓子,也是因為聽她傾訴過對清的態度深感不安。
朝子是一時心迷,委身於他,對小山還不十分了解,肉體相親,心靈還不親密。
但是,當孩子還只是剛剛抓著敬子腰間的時候,她日夜盼望孩子快快長大。
「我好去敲一點呀。」
她大概就是以這種髮型去結婚吧。
敬子有時覺得,人生在世,只有孩子才是自己未來最忠實可靠的親人。但如今看著清和朝子一次也沒有成為自己最可靠的親人,就即將失去。
「那種氣味才能讓弓子的情緒安定。」
只要注視著他,昭男探望弓子、帶清遊樂、對自己不聞不問……這一切都忘到九霄雲外,她反而抱歉似的說:「店鋪施工、朝子的結婚準備,忙得一直沒空打電話。對不起。」
「對,一定的。」敬子點頭表示贊同。
弓子則應付上門的推銷員,幫助女傭幹活。以前做飯是一種樂趣,現在成了負擔,多半是和清兩個人像小孩子過家家似的吃晚飯。
五色彩虹架在小河流水上空
「我一出解剖室,你使用的香奈兒五號香水味彷彿撲鼻而來。」
當弓子心慌意亂六神無主的時候,有時一想起昭男,便會豁然開朗,但每當此時,敬子巨大的身影就堵在眼前,讓弓子十分彆扭。
這麼一想,朝子有時惴惴不安。
「去淺草吧?」
敬子已經準備好了明天和昭男相會。她忽然火辣辣地思念起昭男。
另外,上一次又順便定做了一件布料手感輕柔的深青灰色和服,底襟和領子下面都織有兩寸寬的灰色和鐵鏽色條紋,款式十分時髦,也已經做好送來。和服後背是素色,如果配上華麗鮮艷一點的中國綢緞的雙層筒狀腰帶,一定顯得光彩照人。
清和朝子出生不久,都病歪歪的,上小學以後變得結實起來。那個時候,小孩子都病不起。敬子也沒怎麼管,他們都還茁壯成長。
「明年可熱鬧了。」清避開朝子的旁敲側擊,「喬遷新居,弓子畢業,身體健康,我聽醫生說有的人內臟要虛弱到二十四五歲。朝子大概會抱著小寶寶來玩。」
做完美容后,她到另一個房間,坐在鏡子前面。
「我睡得昏頭昏腦,什麼也不知道。不過,我相信你。」昭男的腦海里浮現出弓子的臉龐,他自己也產生沒有對不起弓子,而是對不起敬子的錯覺。
「弓子說一想到田部大夫像死去的父親,就覺得連他的聲音都很像。」「聲音哪兒像呀?」敬子予以否定。
雖然非常清楚敬子仍然關心惦念自己,但自從和昭男過從甚密后,就不能像以前那樣伸手依賴敬子了。弓子不會長久地懷疑嫉恨別人,這固然是她稟性如此,同時也是在這個家庭里的位置所致。
不知道弓子和敬子是否心靈相通,敬子說:「好像少一個人似的。」
「朝子婚宴的請帖收到了嗎?」
「他比哥哥溫存多了,雙眼皮下那雙明亮的眼睛簡直會勾人,又有經濟收入……連我都覺得他比小山更可靠放心。」
敬子不在身邊,弓子難以安眠。半夜忽然醒來,一片窸窣落葉,也會以為是秋雨潺潺或者人聲響動,嚇得心驚肉跳。
昭男的反應過於冷淡,敬子有點慌神,便用粉臂溫柔地勾摟他的肩膀。此時read.99csw.com此刻,不知道他肚子里想些什麼。
「至少敬子想讓我高高興興地參加她女兒的婚禮。」昭男把請柬放進上衣內袋裡。
但是,敬子隻字不提弓子,昭男對女人這種本能感到悒鬱壓抑。
從電車路往右拐,是一條相當長的柏油路,兩旁排列著深宅大院的圍牆和沒有被戰火毀壞的老房子。
怎麼辦?叫人進退兩難、束手無策。弓子木然呆然。
「馬上就要結婚了,其他男人不喜歡你,不是更好嗎?」
昭男和清在女招待的房間過夜以後,敬子很不高興,心想昭男不來找我,我也不見他。
敬子容光煥發。她想到明天又能和昭男約會了。
「對。」
看能樂的第二天,醫院收發員交給昭男的一疊信件中夾著朝子婚宴的請柬。
演出的劇目是《棄老》。
一想到這些,朝子就失去做新娘子那種羞答答的春心激動的情緒。
走到銀座,只見裝扮漂亮、穿著時髦的姑娘與翩翩瀟洒的小夥子來來往往。敬子彷彿被這些人卷裹進另一個世界。
放學以後先去打針,然後再回家。有時候醫生出診,她只好跟其他病人一起等醫生回來。即使如此,弓子還是不願意去昭男的醫院。
「婚禮以前,最好也帶弓子來做一次美容。」朝子說。
「明天可以。」敬子的聲音掩飾不住高興的心情。
「你們長大成人,我也成老太婆了。」
敬子敏感地發覺,在昭男、自己和弓子之間已經存在著淡雲薄霧般,卻似有電流的感測,說不定什麼時候會衝撞出火花。她感到害怕。
敬子說後面頭髮剪短,前面做成鬆軟的鬈髮裝飾在額頭上。
「錢花得太多,媽媽以後日子不好過吧?」
「哦?」
充分表演吧!
朝子笑著打岔:「他不想要小孩。」
「說不定沒意思。」
期中考試結束后,學校照常每天上課。弓子為了寫一篇讀書心得的作文,翻看父親遺留下來的文學書籍,順便整理了一下。
在店裡,敬子除了接待要求在聖誕節或者正月以前交貨的顧客外,還承接了把玳瑁加工成西式飾物的活兒。
敬子在銀座被弓子撞見過,俊三失蹤前在淺草與美根子遊逛過。
「結婚以後,就來不了了。」
「睡覺的時候,也想像小孩子一樣在你懷抱的溫柔鄉里寧靜舒適地歇息……」
「來年春天,弓子畢業,一定出落得更加漂亮。可是我到這兒來,不會帶著小孩來呀。」朝子說。
「不,我也想看看能樂。我設計寶石款式的工作好像不過全憑一點靈感和悟性,但接觸吸收其他美好的事物和不同的感覺,可以拓新思路。」敬子風姿秀逸地抬頭看著昭男的臉。
朝子出嫁以後,自己就要在敬子和清的夾縫中生活,恐怕比現在還難受,還是朝子在家裡好。
這時,剛好綢緞莊來人了。
那天晚上,弓子表現出異乎尋常的好意,令人回味,讓昭男陶醉於美夢之中。
她覺得用不了多長時間,自己還會做人流,心裏憂鬱不堪。
「家裡的氣味就跟病房的一樣。」
如同被眾神追逐以致變成花卉的希臘神話中的少女,弓子如果被逼過甚,也會隱匿行蹤或者變幻成其他什麼東西。更何況自己與弓子的媽媽如此關係,再去追求弓子,天理難容。

弓子一點也不認為朝子的婚姻令人羡慕。她覺得愛情應該更加美好。

「無底筒?」昭男感覺到弓子下意識的不滿。
「哥哥會不會是一廂情願?」朝子輕蔑地微微一笑,「哥哥太寵著弓子,而且笨嘴拙舌。一塊兒長大的,不好辦。」
「你的氣味已經滲透進我的身體裏面。」
「也有這個因素……」朝子含糊其詞,低頭動著筷子。
敬子和朝子剛剛梳整、噴上髮膠的頭髮油光鋥亮。吃飯的時候,一家人團團圍坐。好久沒這樣其樂融融地團聚。弓子給大家盛飯,但read.99csw.com總覺得少了個誰。
「弓子很純潔,不能玷污了她。」昭男對清說。這句話也是說給自己聽的。他想不再接近弓子。弓子親切自然的言談舉止、表情神態,卻帶著巨大的魅力遽然湧上心頭。
死者的頭皮被剝開,用鋸子鋸開白色的頭骨。
「要是有了好房子,我就把鋼琴搬過去。」
「最近她變得有點潔癖,白內衣、手絹有一點點臟都不行。我總覺得不太正常。」
「那我們一起走吧。先送你的裙子,再去松坂屋的美容院。」
「新娘子只管放心,這事我自有安排。」
「我的西服裙子,總覺得要掉下來。我不滿意。」
「把鍋拿出來,邊煮邊吃。」
「拿去改一改,完全來得及。」
「到熱鬧的地方走一走。」敬子提議說。
淡黃、乳白
她自己都懷疑這樣驚慌不安、心情浮躁是不是由於這場病引起的?
她在店裡考慮著怎麼加工玳瑁,但一出草野店,乘進百貨公司的電梯,就盡量不動這個腦筋,什麼也不想。
昭男覺得無法探索在幾個小時前還是活蹦亂跳、喜怒哀樂、敏銳思考的人的生命不可思議的魔力。他感到手腳乏力。
取下像碗一樣的顱骨,流出粉紅色的腦漿。
如果為了讓女兒女婿抱有能住進可以放鋼琴的家的希望,把鋼琴放在麻布的小家裡也未嘗不可。
「有那種跡象嗎?」敬子控制著感情,不動聲色地刺探。
「婚禮辦完后,我就能輕鬆點。」
粉紅、淺綠、淡紫
兩人在池袋吃了稍早的晚飯,然後到新近形成的繁華街道稍稍轉了轉,便自然而然地乘計程車去昭男的房間。
朝子是否必須認為這是小山對自己的關心愛護呢?
那天夜晚,醉醺醺的清向昭男坦言自己愛弓子。第二天吃早飯時,他說:「田部大夫,就因為我愛弓子,才保持一身乾淨。儘管被那個女人笑話,我也沒有干後悔莫及的事。也許會有那麼一天,田部大夫,請您給我作證。」
「爸爸怎麼躲著不出來呢?」
「不想做爸爸嗎?」朝子問小山時,他明確回答:「與其說我不想做爸爸,不如說不想讓你做媽媽。」
朝子去服裝店,敬子去草野店,兩人說好在美容院會合。
其實,昭男未必對敬子冷淡。他覺得朝子的婚禮結束后,如果自己和敬子一起去旅行,弓子怎麼辦?想起來都覺得可怕。即使敬子一個人去旅行,昭男也仍然放心不下弓子。
誰也沒有答腔。
「這就是我嗎?這不是在家裡時的我。你打我掐我,讓我知道這就是現在的我。」敬子撫摸著昭男的臉頰,「你啊你!」
昭男處在很尷尬的位置,不想參加婚宴,但似乎太拘泥於這種顧慮,所以才覺得尷尬。
雖然多次解剖過屍體,一旦工作結束,摘下口罩、脫下大褂,第一次看到解剖屍體時那種異常的刺|激總是強烈地襲上心頭。
這種扭曲的不滿對別人無法訴說,只能自己默默忍受。所以新嫁娘潔白的婚紗、禮服和緞鞋都是虛飾其表,婚禮和新婚旅行不過是一場戲。
可是,昭男兩三天沒有音信,敬子想「這個人沒有我也居然心平氣和……」,對他無所謂的態度忍無可忍。
朝子有時看著自己扮演的角色。
昭男不能不紛擾悲惜。
「我從解剖屍體中看到的全是污穢骯髒、慘不忍睹的東西。」昭男的眼皮抵在敬子渾圓豐|滿的胸脯上。
我去參加好嗎?我作為敬子的情人坐在她女兒的婚宴席上,這算什麼呀?再說,我又幫著給朝子做人流,也不適合應邀參加。
小山不是不喜歡小孩,好像從心裡頭害怕自己有小孩。是否因為一心期望朝子成為名演員呢?
夢見的是兩小無猜時嘴唇的觸感,但從一起逛新宿回來后,有一次夢見的卻是最近的接吻。
兩個人走在一起,最近甚至有人說read.99csw.com她們像姐妹。敬子當然心裏美滋滋的,覺得特別激動。這固然因為敬子長得年輕,又駐顏有術,同時也是孩子都大了,不用操心的緣故。
莫不是朝子知道昭男的事才故意那麼說的?敬子越想心裏越發毛。
昭男的聲音就像剛剛還見過面似的親熱,敬子懸著的心放下來,同時又覺得他滑頭。
美麗的小彩虹
「女人的本能就是願意得到男人的喜歡。我不算是強烈型的……我這個人,生來不會討男人喜歡,所以也就死了這條心。弓子可不一樣。」
「想去旅行,輕鬆一下。這十年凈為別人的旅行準備行裝來著。」
隨著朝子的婚期臨近,家裡的氣氛活躍充實。敬子精力充沛地一手張羅操辦。
但是,敬子從不提結婚二字。昭男也不說。
第二天,敬子比約定時間稍晚一點到巢鴨車站和昭男會合。
敬子聽起來,朝子這句話好像也是責怪她。
「應該是我想這樣……」
「你壞,就像巴不得把討厭鬼趕走似的。」
「老有這種感覺,而且想得到你的溫存。」
「我這個醫生做手術還不熟練,就像做手術時精神緊張一樣,解剖的時候也很難做到鎮定自如。所以做完解剖后就非常渴望洋溢著青春活力的豐潤的生命,總覺得聞到你的香奈兒香水的氣味。」
「馬上就要做新娘子了,說話也要像個新娘子的樣子。」
「池袋行。那一帶不熟悉,去看看吧。」
「弓子的塔夫綢衣服顏色不錯吧?是我挑的。」
「五天沒見,還有這種味道?」
信到此結束。可以想象出弓子是慎之又慎,才寫這樣的簡訊。
筋骨帶肉被剔除下來,然後仔細察看心臟、胃、肺。
敬子不滿意昭男這種淡漠,但她馬上就要和朝子一起去美容院,又想著明天看能樂穿的和服和腰帶如何搭配。
謝謝您前來探望我。那一天,我說了很多,事後想起來都覺得臉紅。現在我知道,我不善於把心裏想的用準確的語言表達出來,覺得窩心,也好像做了一件對不起哥哥的事。請您不要把我說的話告訴媽媽。請給無底筒的筒底塞緊塞子。要是媽媽知道我說了那些話,會多麼傷心。拜託您了。
「去吧,願意去哪兒就去哪兒。」
人生在世,哪怕自己和最理想的女性有緣相識,卻也無緣結髮。
「我可受不了。」
也許世上根本就不存在弓子如痴如醉地茫然等待的那種愛情。
「俏點好,這樣才有風度儀態。」朝子坦率親切地說。
朝子把今天一家四口人吃團圓飯看作這場戲的序幕,努力過得愉快。
「明天下午一點,晚去一會兒沒關係。」
即將完工的麻布店鋪的裝潢布置,古色古香的玳瑁飾物款式,垂在臉旁的精心修飾的髮型,據說是今年巴黎流行的花瓣形鬈髮……各種思緒在腦子裡漫無邊際地飄來飄去。其實這些不過是暫時排遣紛亂不寧的心情。
雖然父親和敬子沒有結婚,但在他們的共同生活中,開頭幾年的確有愛情。弓子正是在這愛情中享受和睦的寧靜。但是,她從銷聲匿跡的父親和此後的敬子身上感受到棄兒的寂寞凄楚。
昭男知道有人光戀愛不結婚,自己也想試試,沒料到如澆油烈焰、熊熊燃燒。
敬子最近無所顧忌地買和服,打扮得整整齊齊。綢緞莊的人一走,朝子就進來,像客人一樣坐在屋子的正當中,說「媽媽最近也俏起來了」,好奇地看著露出包裝紙的和服和腰帶。
「本來就那麼回事。做十年規劃的結婚最後不也一個樣?」
然而,雖是精彩名劇,敬子還是感到《棄老》過於蒼涼凄苦。
似乎一伸手就能摸著
「媽媽,你不該讓田部大夫折騰得家裡天翻地覆。」
「那就這樣,再見。」說完,昭男掛上電話。
「又來了。以後會經常這read.99csw.com樣的。」
只有弓子感到孤獨。為什麼自己對朝子的婚事不能從心底表示祝賀呢?難道就因為不是親姐妹嗎,還是由於自己心地齷齪呢?
「還沒有。」
可是,昭男也不能無所顧忌地關心「弓子怎麼樣了」。
敬子一天到晚忙得團團轉,終於忍住沒先給昭男打電話。
「媽媽,預祝您的店獲得成功。」
「你喜歡能樂嗎?」
手術前的緊張、縫合后的挂念,尤其要求外科醫生高度的沉著冷靜和一絲不苟。
「你瞎說什麼?!」
今天也百無聊賴,不知道做什麼好,思來想去,打算和女傭一起上街買菜,便叫「芙美子、芙美子」。這時,敬子帶著朝子忽然回來了。
「我覺得弓子喜歡田部大夫那種類型的人。」
「銀座不行。」
「行。」
朝子已經新做了結婚禮服、新婚旅行穿的一套紅黑色西服和束腰風衣,不用再做了。敬子定做了底襟帶花的黑色外罩和腰帶,準備參加朝子婚禮時穿。今天綢緞莊特地把做好的衣服和腰帶送上門來。
「女人生孩子以後會變得漂亮起來。」清說。
昭男說他的一個朋友司鼓,敬子就覺得清脆響亮的鼓聲激動人心,回蕩在她的胸間。
「那池袋怎麼樣?離這兒也近。」
「我自己也沒想到。」朝子說。
弓子在街頭募捐時看見敬子和昭男結伴同行,身心深受刺|激,以致病倒。她病中極力自我開脫,以為自己聽風便是雨,思慮過度。但心中的陰影無論如何也無法拭凈。
她也沒把身體出現的異常變化告訴小山。雖然她聽說人流后經期有時會提早,但每次房事並不是感覺到作為女人的樂趣,而是首先意識到女人月經的沉重負擔。
「沒那回事,媽媽年輕得很。」
「頭髮怎麼梳?」年輕的美容師問,又補充說,「香月老師出去了……」
「我怎麼不該了?」敬子只好裝糊塗。
「真的?」
昭男叼著煙,心情愉快地眺望著生機勃勃的街景。
朝子的高跟鞋發出咔嗒咔嗒的硬邦邦的聲音。
朝子在門外等敬子付款后出來,附到她耳邊低聲問:「多少錢?」
敬子埋頭在昭男懷裡的時候,充滿幸福和寧靜。
「不是今天的。」
「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我陪朝子看了一場《船弁慶》。看能樂就那麼一次。」敬子說,「你請我看戲,我很高興。」
朝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坐在敬子附近,正在吹頭。她把頭髮燙成大|波浪,也不剪短。
最初那一陣子,他從肉店前面經過時,都是扭頭疾步逃離而去。
清對弓子做的飯菜讚不絕口。但這反而使弓子增加負罪意識,心頭沉重抑鬱。
「別人的事,你心裏倒挺明白的。」
十月底的黃道吉日。麻布店的施工順利上樑。預定明年一月中旬開張。
「不行呀,現在太忙……」敬子心口不一地拒絕。
「好,希望你早日住上好房子。」
信件的最底下是一個沒寫寄信人姓名的淡藍色信封。拆開一看,是弓子寄來的,實在出人意外。
這四五天沒見面成了敬子的原因。
「對,我也這麼想。」
「那太好了。」弓子興高采烈。
但是,信紙的空白處又用小字密密麻麻地寫著幾行詩:
「聖誕節之前還有活兒。那串珍珠,我打算設計各種款式,好好賺一筆。」
「好了,快走吧。」敬子催促朝子,「我的年輕、我的生命都是過眼煙雲,所以性急。」
如果清和弓子結合在一起,也許不會失去得一無所有。
「別凈給弓子,也給我做一副珍珠什麼的……」
朝子的話如針刺在心上。
敬子心想,以後母女一同上街的機會恐怕不多了。
「那是醫生吩咐的,殺滅榻榻米里的枯草菌。」
「我現在就送去。」
「反正多半我會去敲一點的。」朝子笑嘻嘻地說。
「你年輕,打扮的方法多得很。」
演員的結婚。
朝子的婚禮也越來越近,全家喜氣洋洋、熱氣騰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