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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蛛絲

24、蛛絲

「您工作忙嗎?」昭男問。
「我不想讓小孩毀了我們的一切。我為了尊重你、保護你,一直克制著想當父親的慾望。」
「你給弓子去個電話問問。」
拍賣會就設在上野公園的舊茶館里。敬子把一百萬日元交給川村,自己在隔著美寶堂新店和電車路的路邊茶攤上坐著。
「可能是她,今天剛把行李送去。您接電話,也許她錯以為是哥哥。」
「不是背台詞,我真想要個孩子。」朝子柔聲細語。
「就是那個女演員。」
朝子害怕這種幻滅,心想如果能當上電影明星壓倒小山,名聲大振,收入甚豐,才能心安理得。
打止血劑,縫合肩部、胸部、背部的傷口。為了止血沒打強心針。可是這個年輕的女人忽然停止了心臟跳動。
朝子已經嫁人,弓子不辭而別,清和他的三朋四友經常借酒澆愁、夜不歸宿,有點玩世不恭。敬子規勸乏力,束手無策。
「人一死,警察就把醫生剛剛縫合的傷口拆開,看來這類命案其他地方也有。」有人說。
「懷孕兩個月,刮宮。明天還要來。」醫生不慌不忙地說。
和小山的結合,雖然不是出於熱戀,但畢竟是夫婦,跟他在一起才覺得心裏踏實。婚後在新的環境里生活,她的精神狀態又恢復女性的溫柔,甚至也想生個一男半女。
朝子心想,弓子討厭清離家出走以後,現在只能想法轉移清的感情,如果昭男能和弓子結合,可能會使清更快地死了這條心,情緒穩定下來。

「啊,對。」
昭男果然猜測對了。朝子從走廊裏面出來。她穿著敬子的棉袍,有點像敬子。
昭男平靜地坐在弓子的床上,雖然弓子離開有一些日子了,花色漂亮的棉被仍然原樣放著。
「您是學文科的嗎?」
但是,敬子當然無從知道矢代姑媽把俊三起步創業的事告訴弓子,而弓子不理解「起步」是什麼意思。
「煩人!」朝子皺著眉頭要爬起來,昭男看不過去,就出去接電話。
「渾身難受。上一次也是這樣。」朝子好像站也站不住,「我先歇一會兒再跟您說話,能不能勞駕您到這兒來?媽媽很快就回來,儘管她幫不了忙……」
「不是美寶堂的小姐重建家業嗎?」
「一般冬天不犯腳氣……」昭男用醫生的語言掩飾真實的感情,「清最近怎麼樣?」
後來敬子隻字不提弓子,昭男也不便主動打聽。
不想做父親的丈夫和想做母親的妻子的結合,難道不是不幸的嗎?
「來幹什麼?」
「我總覺得人簡直不可思議,怎麼會殺人或自殺?這就證明不存在神。」
她覺得川村顯然不會參加,但心裏多少還是不踏實,便隨手翻看報紙,從內閣勢必改組的政治動態到社會新聞,忽然看到最下角有一則熟人去世的訃告。
「喂,是白井家嗎?」一聽就知道是弓子的聲音。
「可現在的孩子是現在的,跟以後的孩子不一樣。」
朝子甚至惡作劇般地想安排這兩個有情人密會。
昭男覺得自己除了外科醫生的本職工作外,在其他問題上優柔寡斷,什麼都懶得想。下了班就回家,回到家裡就等敬子。可是心情並沒有渴盼戀人的激動,為了排遣倦怠聊賴的情緒,就聽音樂、畫畫。敬子進門看見昭男這麼老實,樂不可支。昭男卻皺眉頭。
還是讓清和弓子這對夫婦安葬自己最為理想。
最近,敬子和昭男頻繁幽會。
朝子吃過葯,頭好像九_九_藏_書不疼了,坐起來拿過煙。「又想抽一支。」同時也把煙遞給昭男。
昭男也從床邊站起來。他們只在婚宴上打過一次照面,今天就像初次見面一樣,拘謹得不知道說什麼好。昭男知道朝子動手術的事,所以在小山面前顯得不太自然。
「她又不是天使,現在倒變得更像個普通的女子了。」
「放心不下,就來看看你。」
「別告訴清。」敬子叮囑昭男。昭男沒問出什麼事了。
「現在兩個人工作,收入還不到兩萬日元,再添個小孩,生活怎麼辦?你又得歇一陣子。等我們的生活稍微穩定下來再生也不晚。那時候,孩子也過得幸福。」
「不是,我在外景地偶然碰見的。但看樣子身體還好。」
敬子早就希望清和弓子成婚,這樣親上加親,她跟俊三可以和睦相處,同時也能把弓子留在身邊。朝子總認為敬子這是出於一廂情願或多愁善感,簡直無聊透頂。恐怕弓子也看破了這一點,才離家出走。
「本想找您,說是有急救病人,離不開……」
「胡思亂想些什麼?」敬子使勁搖頭。
「噢,好。」小山有點不好意思,「拿到廚房去。」


敬子一邊極力打消不吉利的念頭,一邊覺得最近清很可悲。不過,要是風度翩翩的俊俏後生昭男能給自己送終,大概就可以從容含笑而去了。
「可閑起來閑得身子發懶,看起來像自由職業者,其實一點也不自由。給不給你活兒干是人家的自由,我們受別人的擺布。說難聽一點,爹娘快咽氣了,公司職工還能請假,當演員的就歇不了。學校畢業后,能進銀行工作就好了。」
後來,敬子在昭男面前再沒提起弓子。自從弓子從敬子的掌中飛走以後,昭男頓時覺得敬子黯然失色。
這一天傍晚,整個醫院都對這起命案議論紛紛。據說這兩個人是姘居,從憐惜年輕白皙的被害女子談到男女苟合、反目成仇。
「你說的好像是什麼台詞吧。自古以來,這樣動人的語言數不勝數,但如果被這些花言巧語矇騙,我們就會自取滅亡。就像有的男人嘴上抹蜜,女人立刻上當受騙,神魂顛倒地弄出不可收拾的事情一樣。」
廣播電視在年底年初多是娛樂性節目,他們倆很可能有工作可干。想一想到時候萬一整天孕吐,叫人多麼討厭。
川村還沒回來。敬子又要了一杯紅茶。她聽父親說過,珠寶手錶拍賣會結束后,同行業的人經常聚在一起吃喝玩樂。
「是嗎?我要是弓子,就嫁給田部大夫。」
「把長年的辛苦忘掉吧,大小姐,當小夥計那會兒練的手藝還熟著呢。」川村一激動,模樣更顯得可笑。
「她說什麼?」
朝子看不慣弓子,三個人之間,她偶爾也和弓子拌嘴,但爭吵的結果自然是朝子灰頭土臉,來安慰她的又總是弓子。朝子只好哭天抹淚、忍氣吞聲,性格逐漸變得孤僻冷漠。
敬子獨自在夜深人靜之時,欣賞著逐漸積攢起來的珠寶,那五彩斑斕的珠光寶氣映得她眼睛都熠熠生輝。
昭男拉開格子門,屋裡悄無聲息,彷彿無人在家,但門口放著穿禿的木屐和深藍色的平底皮鞋。
「大夫,您真好。」朝子大胆火熱地凝視著昭男,她心裏感謝昭男理解自己從醫院回娘家的心情。
「我以為您更清楚呢。」
「我也重新起步,還是當年那個小夥計。」
第二次懷孕初read•99csw.com露徵兆,朝子就產生母性的感覺,懷著喜悅溫馨的希望。但是,小山漫不經心地說:「找上次那個大夫吧。」一句話就打發掉了。
「朝子和清長大后,都想離家飛走。」敬子曾經這樣哀嘆過,但那與弓子的出走還有點不一樣。
敬子甚至想和弓子談一次,解開她心頭的疙瘩,讓她回心轉意。
女傭進來叫他們吃飯。
從戰時到戰後近三十年裡,那個小夥子一直陪伴著比自己大十幾歲的情人,看來他們沒有結婚,但大島不顧姓氏不同的忌諱,敢於在訃告上以喪主的身份出現,實為罕見。這正是美好至上的愛情的表現。
敬子索寞孤寂、顧影自憐,只好在昭男的懷裡聊以自|慰。另外,她猶如孑然一身,無須避人耳目,兩個人隨時隨地都可以幽會。每次見面,敬子總是用同樣的話翻來覆去地纏磨昭男。
昭男站起來。他惦念著自己做手術時來醫院的朝子。今天她可能住在娘家,見到她,就能打聽到弓子的消息。
「哥哥任性,好意氣用事,像您這樣善解人意、體貼入微,恐怕才適合弓子敏感纖細的性格。」朝子一本正經地說。
「喂……」昭男略一猶豫,「對,是白井家。」
「嗯。剛剛讓芙美子買葯去了。」
朝子性格倔強,好頂撞人。本以為這樣的脾氣沒人娶自己,卻不知道因為什麼前世姻緣嫁給了小山。雖然自嘲做女人無聊,也不認為小山就是理想的男人,但感謝他不容分說硬把自己這樣刁鑽的女人娶走。不過,她絕對認為昭男比小山強,從一開始就信任昭男,從來都是言聽計從。「要是跟他在一起,我也會變得百依百順。」
十一月的最後一天,天色陰沉。一個傷勢嚴重的年輕女人被抬進了昭男的醫院。丈夫把她打傷后,慌了手腳,又把她送進醫院。她被從車上抱下來時已經奄奄一息了。
「打開看就知道了。」
朝子大吃一驚。
「什麼大小姐的……」
昭男摸不透小山說的有多少是真心話。
就說今天吧,回到娘家一看,媽媽出門、小山沒來,一個人正難受的時候,沒想到昭男來了,叫人喜出望外。孕吐止住了,這不僅僅是藥力的作用,恐怕昭男這個大夫在身旁也是一個因素。她對昭男和弓子的結合毫不嫉妒,心想能嫁給昭男,那是弓子命里有福,是她的造化。
朝子帶昭男走進以前她和弓子一起住的那個房間。
敬子的店鋪已經成型,只等牆壁、瓷磚一干,就把傢具搬進去。她每天必去一次,碰上工人歇工,就一個人邊打量店面邊在心裏描繪著珍珠寶石琳琅滿目的景象。
這時,只聽見大門砰的一聲打開,女傭和懷抱一包東西、邁著粗重急促的腳步的小山一起進來。
「那好呀。」
昭男認為弓子的出走與自己有關,不能迴避逃脫。他知道弓子在銀座街頭進行紅羽毛募捐活動時,心靈受到嚴重挫傷。即使如此,在朝子婚宴結束后,她還把插在新娘子腰間的小花束送給他,還在敬子家向他傾訴心曲。
「真是心狠手辣。」婦產科的醫生搭話說,「你認識的那個漂亮的女人中午來過。」
「我也還是當年那個美寶堂的閨女。」
「就你一個人嗎?」
接著,刑警和法醫來到醫院,拆開傷口的線,對血跡斑斑的死者進行刑事屍檢。
朝子紅著臉惶恐不安地說:「我記得在哪兒看過,夫婦間的第一個孩子是人生九*九*藏*書的慶典。肚子里你的小生命還沒見天日就葬送掉,我於心不忍。」
「什麼時候想甩掉我,事先打個招呼,好讓我死去。怕,我怕。」敬子懂得,比情夫歲數大的女人如果哀憐楚楚又糾纏不休,那就像「醜女情深」那樣心情壓抑沉重,想拚命抓住男人。正因為深知這一點,敬子顯得更加著急。
屋裡剩下兩個男人,總不能一直相對無言,於是從最不礙口的工作聊起。
朝子急急忙忙做了人流。她心裏沉悶,但並不打算和敬子商量,只是想娘家、想母親,才從醫院過來。就這個樣子,她還是離不開小山,給他打了電話。
「哎呀,是做晚飯的菜。真少見!就這麼吃嗎,還是我做?」
「聽說你去醫院了?」
「您來得真快,田部大夫來看望我了。」朝子接過小山的東西,喜形於色。
這一帶有不少外國兵來來往往。她一看見穿著羔皮大衣、戴金光閃閃的耳環的外國女人,就想要把她們的購買力吸引過來。她反覆琢磨如何布置櫥窗。「弓子學點英語,在店裡接待外國人,店鋪的感覺馬上就上去了。」
朝子疲憊憔悴,只剩下一雙眼睛格外刺目。
「我們也不能隨心所欲地說台詞呀,一句也不行。底下的觀眾哪像病人那麼老實。做大夫的萬一失手把人治死了,也不會有評論家口誅筆伐。」
昭男心想敬子一定急紅了眼,拚命四處尋找。他對清並不嫉妒,只打算尊重他的純潔,但懷疑他是否以暴力奪走了弓子的清白,這不僅僅是悲傷哀痛的問題。
敬子看得出來,弓子離家出走七分是為了擺脫清的糾纏,三分是因為受到敬子和昭男相好的刺|激。她不是沒感覺昭男和弓子之間微妙的兩情相悅。
「也許我不該這樣自私自利,但是你要讓我相信,即使你將來跟別人結婚,也不要忘記我。一定要這樣。我想趁著還沒有年老色衰被你拋棄的時候,趕緊死去。」
但是,對方把電話掛斷了。
川村被草野店趕出來后,對敬子店鋪的開張十分賣力效勞。
弓子出走後,敬子給她送行李,她來電話,朝子又見過她。昭男弄不清其中的奧妙,問:「是你去姑媽家的嗎?」
「哎呀,這事兒媽媽也瞞著您嗎?弓子去矢代姑媽家了。弓子爸爸的姐姐……」
三花洋裝店女老闆小柳靜子去世了。敬子以前在她的店裡做過兩三次洋裝。她比敬子大十歲左右。戰爭初期,移情於一個比她小許多的小夥子,跟丈夫離婚,成為轟動一時的桃色新聞,後來就無聲無息了。訃告說,小柳靜子死於十一月二十七日早晨五點四十分,定於十一月三十日在麻布教堂舉行天主教辭靈儀式,喪主是大島忠男。敬子大吃一驚,不禁熱淚潸然。她記得靜子熱戀的那個小夥子就姓大島,比敬子還小三四歲,面影依稀猶記。「死去的人該多麼心滿意足呀。」
「掛了。可能對我不便說吧。」
敬子希望昭男也用同樣的語言回敬她。當她梳妝勻臉后一走到門外,就像把倦怠和空虛留給昭男一樣,偷情的驚險快|感蕩然無存。
「現在的還不是小孩。要照你這麼說,我體內有幾億個小孩,而且每次都要葬送掉幾萬、幾十萬小孩的生命。你再能生,一年也只能生一個吧。」
聽唱片是不讓自己想念敬子,是為了喚醒對冰清玉潔的少女的渴望。自己已經遠離純潔,似乎這些少女存在於音樂之中。
雖說清是親哥哥九-九-藏-書,朝子並沒有一味偏袒。清覺得世道艱難,應當讓他再經受艱苦磨鍊,懂得人情冷暖。他不該是弓子的人生伴侶,於是她便對昭男說:「要不我跟媽媽或者弓子談一談。」
「憑感覺。」
小山把朝子視為一名演員,但她是否真有天賦和資質?這也是朝子的心病。她懷疑小山熱心於演戲,對自己的才能評價過高。如果這樣,終有一天會幻想破滅。
朝子的想法總是這樣簡單明了。
「說得對。一偷懶,心不在焉,就得到自由。而且有固定的工作單位,明天也好、明年也好,工作不變,多輕鬆舒服。這就是現實的自由。下班以後到第二天上班之前,都是自己的時間,不像我們,沒活兒乾的時候也跟有活兒乾的時候差不多。」
「是呀,想起來,你認識我的時間比我的孩子還早。說不定啊,我死的時候還要你照料呢。真是無聊的一生。」
「給我買什麼來了?」朝子要打開包裝,「打開看行嗎?」
「光頭痛嗎?」
但不管怎麼說,還是決定不生。一旦決定下來,就得儘快處理掉。
「不,不……」昭男驚慌失措,腦袋瓜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反倒讓朝子驚愕。
正因為自己有了昭男,敬子才這樣感慨良深。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昭男不會陪同自己走完一生,會是親兒子清給自己送終。
「我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怎麼回事?我不相信你愛我。」
「我可不這麼想。這叫重振旗鼓、東山再起。」
朝子沒有懷疑昭男和敬子關係曖昧。也許她覺察到了昭男暗地裡愛戀著弓子的跡象。
「不是,我是學政治經濟的。」小山微笑著說,「還是一年到頭有個固定的地方上班好。看似不自由,其實反而自由。」
「忙的時候連續幾個通宵都干不過來。」
只要一打聽到拍賣珠寶和鍾錶,川村就代替敬子參加,充分發揮精明能幹、機敏果斷的行家本領。
櫥窗還沒安上玻璃,想象不出從外面觀看的感覺。但店鋪造型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又格外顯眼。用不著做霓虹燈廣告、豎顯眼醒目的招牌,沿著漫長的石砌圍牆過來的人們,從花店、美容院方向過來的人們,走到櫥窗前都會不由自主地駐足觀看珠寶和手錶。

面對一無所知的朝子,昭男覺得自己簡直就是一個無賴的騙子。
「我覺得好像是弓子的聲音……」
「是打錯的嗎?」
說起來也正是如此,當年父親毀於戰火的店鋪就是這個店名。
「原來是田部大夫呀?」那表情好像在等待另外的什麼人來,她一邊用手攏頭髮一邊說,「我頭痛,正躺著呢。」
敬子對店鋪寄託著滿腔希望,暫時忘卻了愛情的苦惱和家庭的寂寞。房子和寶石都不會自己跑掉,這些東西要不沒有感情,要不就原封不動地體現敬子的感情。
「我到這兒來,這才是第二次,剛才見到媽媽,但沒有把這次動手術的事告訴她。」朝子目光敏銳地盯著昭男,「上兩次來,也沒見到哥哥,聽媽媽發牢騷說,哥哥喝醉回來跟她過不去。哥哥大概是失戀了。我知道他從小就愛弓子。」
後來,敬子看了設計圖紙,聽了他的說明,心想自己是外行,不提意見為佳。既然設計得細緻周到,就一切都委託給他了。
「前兩天我見過她。」
「誰?」
「不是那麼回事,藝術的評論各有所好,醫生的失誤可是科學的判斷……」
走廊上的電話鈴響了。
「也許九九藏書最重要的是起步。」敬子說。
「偷懶的自由。」昭男也笑了。
川村本來主張搭霓虹燈廣告牌,但他對風韻標緻的女老闆總是唯命是從:「打從當小夥計的時候起,我對您的話不敢說半個不字。」
「可是,你們的工作既能自我表現又能自我完善,有幹頭。」昭男敷衍著說,「我這種工作,一不小心,病人就會出危險。」
朝子雖然心裏不服,但竟覺得自己不明事理。要是硬生下來,恐怕會失去小山的愛情。
「謝謝您。」朝子也許覺得昭男是醫生,可以放心,「請坐。」她讓昭男坐在對面的床上,自己則像小貓一樣鑽進被窩裡。
當昭男聽到弓子離家出走投奔姑媽的消息時,彷彿一件貴重的東西被一雙粗糙的手野蠻地毀掉,感到震驚難過,立即意識到清做了什麼事。
這是一位年輕的大學副教授兼工學博士的設計方案。這位設計師是敬子的老主顧介紹給她的:「他是一流的少壯派設計師。」敬子一聽這話就想打退堂鼓。但介紹人很隨和地說:「他是我同學,我跟他好好商量,費用便宜一點。設計一間玲瓏雅緻的珠寶店,他也一定樂意呀。」
「婚禮結束后,弓子把插在我腰間的那束花送給您。她那麼大胆,我都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個天真爛漫的少女行動那麼勇敢果斷。」朝子目光明亮,語調親切。
昭男聽著她輕飄飄的聲音,覺得她變了一個人,不由得有些畏懼。
要是朝子向敬子提出把弓子許配給昭男,敬子準會自殺。他想起剛才縫合傷口的那具女屍,便說:「弓子不是我這個世界的人。」
不言而喻,弓子也是白璧無瑕的少女之一。
「大小姐,您真行。」
自從在自己家裡與敬子幽會後,昭男就不好再去敬子家。但朝子第二次做人流手術給了他一個很好的借口。
「哪裡?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昭男想通過清,從側面了解弓子。
昭男打算回去,走到走廊時,聞到一股誘人的臘肉香味。穿著白色圍裙的朝子從廚房探出頭來說:「大夫,您別走。我可是很少下廚房親自動手做菜的喲。是吧,小山?再說,剛才也對您說了些弓子的事……」
「讓田部大夫也一起吃,行吧?」朝子忽然動作敏捷地往外走,嘴裏模仿小山的聲調,「打開看就知道了。」
這使得敬子礙於跟弓子見面。
「謝謝您,總這麼惦念……」小山取下漂亮的圍巾,含糊其詞地打招呼。
「我想店鋪取名為美寶堂。雖然很一般、老一套,可我……」
「總是說要給女人自由,其實只要活在世上,就不會有自由。連我自己活著都沒有自由。」
女傭回來后,朝子服了止痛藥。
然而,朝子的童年絕不是歡樂的回憶。母親被島木霸佔、哥哥被弓子奪走,朝子成了「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孤獨之人,於是將滿腔的怨恨嫉妒統統發泄在哥哥身上,動不動就脾氣暴烈地和哥哥大吵大鬧。連哥哥把撫摸懂事後的弓子當作自己內心的喜悅,她都冷眼旁觀。
昭男一聽,嚇得一邊趕緊系鞋帶,一邊使勁甩掉浮現在腦子裡的弓子的面容。
「千萬別這樣。算了。」昭男大驚失色。
「給她送行李?她去哪兒了?」
「大夫,您說來看我,這就怪了。」朝子眨眨眼睛,「您怎麼知道我回到這兒來的?」
昭男終於從手術室里出來,拚命地抽煙。他看到在陰霾的天空底下,那個麻木不仁的年輕丈夫被警察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