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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短外褂

25、短外褂

「田部大夫搬到目自來住,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清冷不丁說起昭男。敬子簡直魂飛魄散。
「這個家已經賣出去了,新的家只等牆壁一干,傢具搬進去,就可以住。也就年底年初這段時間……」敬子說到這裏,忽然心血來潮,改口說,「反正是住旅館,要不到山裡的溫泉去過年。怎麼樣?小山,你也一起去,行嗎?」
敬子走進去,三人和氣融融地聊天。清正剝著麝香葡萄淺綠色的外皮,敬子輕柔地坐在他旁邊。清頭髮整齊,颳了鬍子,臉色紅潤明亮。
「給我沏一杯香香的熱茶。累了,想喝茶。」敬子對朝子說,然後一邊把錢包放進衣櫃一邊問小山:「朝子連沏粗茶都不會吧?很多事都叫你吃驚吧?」
敬子憋不住真想放聲大哭。
敬子心頭一驚。「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你設身處地想一想,不覺得媽媽心裏沒底嗎?」
「我這個人可能有經商之才,商運亨通。原先在車站開小賣店經營得也很成功,後來買賣都過得去,供你們上了好學校。」
朝子緊貼在小山身後出來。「媽媽,你回來啦。今晚我們就住在這兒。」看樣子沒病沒痛。
「媽媽,這個家賣多少錢?」
「難得你這麼認為。你一定要回鄉下去嗎?弓子不在這兒,你也待不下去嗎?」
「……」
敬子出於女人嫉妒的本能,對弓子少女懷春不是毫無覺察。與一天到晚牢騷埋怨的朝子相比,敬子一直認為一心傾慕自己的弓子才是美好的紐帶,也明白弓子與自己相互給對方造成了寂寞。
朝子用年長者懂事的口氣說:「哥哥,瞧你動不動臉色就那麼難看,你不懂得幽默……」接著考慮找一句合適的話收尾。
「你給我壓一壓背,有點不舒服。」
「其他的運氣也亨通呀。」
「哎。」
雖說賣房進了錢,但開店還欠下不少債,手頭的流動資金也沒最後落實。從中拿出十五萬、二十萬一大筆整數,真像剜了敬子的心頭肉一樣。
「那就再待些日子吧。」敬子寂寞憂鬱得連一個女傭都想拖在身邊。
他覺得和敬子一起進行家庭式的旅行能輕鬆痛快地休息,便興緻勃勃地問:「媽媽,您滑雪嗎?」
「先別考慮稅金,當務之急是周轉資金和進貨備貨問題。」敬子說。
「雖說這幫人靠不住,裏面也有點石成金的能人。就為著這寶石,他們跋山涉水四處奔走,簡直就跟古代的武士巡山修鍊一樣。要不是您救我一把,說不定我也就跑碼頭了。」
芙美子用力按摩著脊樑,敬子覺得那雙手充滿理解、深含親愛,不由得一陣孤單,顫抖著嘴唇說:「好,舒服,透到腦心裏去了。」
「聽起來還怪有意思的。」
清昨天晚上也沒回來。他在家裡待不下去,回來睡覺也是為了力圖從巨大的創傷中自拔。敬子看著他悲切痛苦,擔心他年輕的心靈會不會崩潰。
當她一眼看到一男一女的兩雙鞋時,腦神經不可思議地立刻反應是昭男和弓子的鞋。
「好,就這麼辦。」
「哦,是不是瘦了?」
「對。壓一壓……」
「嗯,有點,勞累的。明天還得再去一趟醫院。」
「這個家我們也就來不了了,覺得冷清。」小山說。
冷酷無情、自慚形穢,一切都只能責怪自己,怨恨不著別人。她只覺得滿心凄涼、不堪回首。
九-九-藏-書「不論大事小事都是您一個人親自動手,您太累了。」
清究竟探聽到什麼程度?在昭男家裡幽會偷情是不是已經被他發現了呢?敬子毛骨悚然。

「芙美子說想年底回去,所以我正考慮搬到旅館住一陣子。」
昭男今天晚上到家裡來,不等自己就走了。他的冷漠令人心寒可恨。
但是淚水一定只能讓清更加笑話自己。那麼應該對清說些什麼呢?不管說什麼,清都不會相信吧。
的確,色澤滑潤,既然川村看得上眼,敬子就沒必要用放大鏡挑毛揀刺。這比先前賣給昭男嫂子的那粒還大。接著,川村又從皮包里拿出一個放針頭的盒子大小的珠寶盒,打開一看,裏面裝著半克拉的鑽石、中間突起部分紋理清晰的貓眼石、天然紅寶石等。還有一些在拍賣市場不值錢的珊瑚、紫水晶之類的東西,但適合敬子設計加工。
哎,知人知面不知心!
「一輩子就舉著它那鋸子般的胳膊過日子。」
「其實我這個人規規矩矩安分守己,缺少綠林好漢那种放浪不羈的稟性。想一想,要是跑單幫,就可以逃稅呀。」
敬子的心在夢幻與童話的世界里輕鬆自在地徜徉。
敬子碰了一鼻子灰。「你不想去旅行嗎?就過年時陪陪媽也不行嗎?」
小山因著與朝子的婚事,雖然與敬子見面還是屈指可數,但他喜歡敬子盛年女性的容貌與嫻雅的風韻。每次見到她,心裏熨帖,似乎總想讓她寵愛,覺得她是一個生活悠閑愜意的奇異的女人。
似乎葯勁已過,朝子又開始頭痛,手指頭按著太陽穴,站起來離開內廳。敬子一直想跟兒子推心置腹地好好談一次,見朝子離開,便像驅逐小山似的說:「你去洗個澡吧。」
「可我對這方面的事一竅不通。」敬子覺得每月按時繳納固定資產稅、市民稅,就像付洗衣費一樣的感覺,但從來沒交過所得稅。從草野店拿到手的首飾款式設計費屬於私下報酬,推銷的手錶和寶石都是別人的東西,自己多半只能拿點回扣。
櫥窗的角落裡放一把黃金刀,再配一束堇菜。
敬子琢磨著穿羔皮大衣的外國婦女的耳環,能不能用黃楊木做成偶人手持的小絲柏扇的扇軸,再用黃金圈穿過去。紅色絲線映襯著粉頸雪膚不更顯得風致娟好嗎?她還想起在博物館看到的說是從朝鮮古墓中出土的金色女式耳飾,看來又大又重,可東方女人在千年前就佩戴那麼華貴艷麗的耳環。她還看過中國唐代巧奪天工的各種女式化妝器具和飾物。日本古代的玉璜有的也用好翡翠。
「一聽說運動,你就以為是赤色分子。我們是幫助調查徵兵學生的傷亡情況,然後記錄出版。」
「大小姐,您這買賣是個空當,要是內閣改組后能降低稅金就好了。不管怎麼說,我們經營的是高檔奢侈品,跟這個失業、破產的時代格格不入。」
「是呀,以前從來沒想過,現在心裏沒底。」
三個人便天南海北閑扯一通。
「不,二十多萬。夫人,您還是一位門檻不精的大小姐呀。」川村揚揚得意。
「別煞有介事的,三十萬吧?」
「這方面的事就交給你辦。這不正是掌柜的看家本領嗎?」
「打擾您了。」小山說。從他的神情中也看不出朝子有病。
「這是怎麼回事?」敬子https://read.99csw•com目瞪口呆。
比起這兩個人來,敬子的芳心柔腸更惦念乘虛而入、不待自己歸來便離去的昭男。他大概不願當著小山的面見自己吧?
敬子從不堪忍受的話題中剛剛擺脫出來,驚魂未定,只聽清說:「給我二十萬行不行?」
小山第一個贊成:「好哇,一定帶我去。」
「你是問這個家……賣多少錢?」敬子被清牽著鼻子走,而且問話總是出乎她的意料,「想賣七百萬,最後連六百五十萬都不到。」
「媽媽,弓子出走後,我懷疑她住在田部大夫那兒,就找到麴町的田部先生的家,這才知道他搬到附近來了。可是他為什麼要瞞著我?媽媽你也不告訴我,連弓子的行蹤也是今天才對我說。我想了解田部大夫,儘管我的行為很卑劣,但我暗地裡調查過。」
清蹙著眉頭,沒吱聲。敬子全神貫注地看著他。
「小山拿來的。」
敬子替川村要了一杯熱咖啡。「餓了吧?咱們一起吃點竹葉壽司去。」
敬子看清和小山開始聊天,便不失時機地站起來走上二樓。
「螳螂都不知道嗎?就是那種蟲子,一年到頭怒氣沖沖的樣子……」
「我們小組正在籌集學生運動的資金。如果媽媽你們想洗溫泉過年,我也想到農村和農民們圍著火爐過一個簡樸的新年。」
敬子無顏面對兒子,罪孽與羞恥使她無地自容、頭昏目眩。清對一切都洞察知悉嗎?不,他不會知道真相。敬子給自己打氣,但如坐針氈,目光定在矮腳桌上。
但敬子明白是朝子兩口子來了。她硬邦邦地問出來迎接的芙美子:「他們什麼時候來的?」
「怎麼樣?底價十二萬起叫的。」川村連同放大鏡一起交給敬子。
心中隱秘的愛情和偷情求歡的欲|火被清刺探,固然令她心悸,但清暗示弓子因為鍾情昭男才離家出走的說法更叫她不寒而慄。
敬子一邊捏起自己盤裡的麝香葡萄一邊問朝子:「這是哪兒來的?」
「什麼運動?」
「胖了。」朝子用右手摸著脖子,好像那一塊胖了似的。敬子的目光移到站在旁邊的小山身上,她切實感覺到閨女已經是別人家的人了。
敬子對清和弓子的事從不插嘴干預,也是希望弓子能順其自然地愛上清。她認為弓子的婚姻美滿幸福才是對死去的俊三贖罪。就是弓子出走,只要知道她的行蹤,敬子也在心底盼望她總有一天還會回到自己身邊來。
「竹葉壽司,是在新橋吧?」
作孽呀,我死都不能贖罪喲!
「嗯?」
敬子感到恐懼般的痛苦,覺得自己的兒子就像背信棄義的年輕丈夫一樣。她心如刀絞。
「店一開張,碰到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上稅。」
「我也從來沒交過稅。」敬子小聲說。
「媽媽,弓子的事不用擔心,她比我堅強。」
「哦?什麼樣的幸福?」清話裡帶氣。
敬子被清這麼一繞,摸不透兒子的真實意圖,心裏未免三分膽怯,嘴裏卻說:「幹嗎非要拿我跟他比不可?我沒有一點比他強的地方。」
「是嘛,那以後我就不|穿。」
敬子想起清參加外交部錄用考試的事,不知道結果如何。這時小山洗完澡,在浴衣外套著棉袍,滿面紅光地走進來,說:「我先洗了。」
「是嗎?」
「到農村去?去哪兒?」
清有點不樂意地說:「媽媽https://read•99csw•com,你最好甭帶我去。」
「但是,現實比我的想象更加荒誕。我也為媽媽傷透了心。弓子走後,媽媽也覺得逍遙自在。我不相信一切,我已經決定再也不愛任何女人了。」清口氣堅決地說完,對敬子發出冷漠的淺笑,一種似乎看透對方的嘲笑。
「國家還給軍人和軍屬一點傷病養老金,可是因徵兵傷亡的學生沒有任何撫恤金。戰時義務勞動中的死傷者也同樣是戰爭的犧牲者,光學生就死傷幾千幾萬人,可是沒做任何調查。我們覺得這是一個大問題,於是開展要求政府撫恤的運動。比如廣島的一個女中一下子就有六七十個學生死於原子彈轟炸。」
「我也喝不出粗茶是什麼味道。」
「朝子真幸運。」
「媽媽也覺得要是你和弓子能如願以償,那是再好不過的了,所以我根本不會把她藏起來不讓你見。弓子是自己到島木的姐姐、矢代姑媽家去的。一個未見過世面的小姑娘被男人追得太緊,心裏害怕、驚慌失措。過些日子,我準備找她好好談一談。」敬子溫和誠懇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清。
敬子猶如萬箭穿心,痛苦的淚珠都要滾出來。
敬子一邊讓芙美子按摩脊背,一邊和一無所知的她聊天,逐漸恢復了精神。
「夫人出門不久,大小姐就來了。」
「弓子喜歡田部大夫。剛開始我還以為田部大夫對我們親熱,是喜歡媽媽……」
「我暫時不考慮自己的事,談戀愛也屬於個人的事。」清說得斬釘截鐵。敬子無言以對。
到時候,店就全部交給川村管,店鋪的權利變更給清……那自己又怎麼辦呢?真沒出息,不能有半點這種念頭!
今天晚上,兒子、女兒和女婿陪著自己,敬子心神怡然,對昭男的思念也漸漸淡薄。
「啊,你回來了。」
「還要出版?」
兩人到新橋吃了竹葉壽司,算是晚飯。然後川村回家,敬子上了電車。
「聽說你身體不舒服……」
是三個孩子和昭男支撐著敬子這樣精力充沛地工作。如果這些人都一個個離開,他們再各自分道揚鑣,剩下敬子孤家寡人,她也沒有心思把店經營下去。
「小山,你也這麼說嗎?」然後她轉過身對清說:「清,你說這樣不好嗎?生活簡單一點,改變一下心情,你的情緒也會平穩下來。」
清似乎也要鼓足勇氣才能繼續說下去。他略一猶豫,又開口道:「朝子結婚那天,宴會結束大家回去的時候,弓子把朝子腰間的花束送給田部大夫,還要為他解下胸前的綢帶,我憑直覺知道他們很親密。我心裏慌亂,覺得不能這樣磨磨蹭蹭,必須爭取時間。回到家裡,就和弓子兩個人談話。談著談著,我非常興奮,控制不住。是我不好。弓子又說『父親死後,現在我非常懦弱』。我一聽,一下子掉進深淵。」
「可是,我怎麼也沒想到,就在那天夜裡她會離家出走。討厭我也沒關係,只求她留在家裡。除了這兒,弓子沒有別的家。她也是媽媽的孩子,比我們更親熱的孩子。如果我不住家裡弓子能回來,我隨時可以離開。我去田部大夫的家不光是出於卑鄙低劣的稟性,也有想把弓子拜託給他、讓他給弓子幸福的心情。」
小山從小學開始就住在哥哥嫂嫂的小家裡,和他們的孩子擠在一個被窩裡睡,窮愁潦倒。大學畢業https://read.99csw•com以後也找不到工作,自己喜歡演戲,就靠這個勉強自食其力。他看著哥哥兩口子愁眉不展、心力交瘁的樣子,對家庭望而生畏。跟朝子的結合併不是考慮到結婚與家庭,而是因為兩個人從事共同的職業。而且他認為朝子對普普通通的家庭生活不會心滿意足。另一方面,敬子也沒有給小山操勞持家的感覺,說是丈母娘,不如說像結識了一個漂亮的中年婦女做知心朋友。
如果清惱恨昭男,敬子猶能忍受,但他冷眼鄙視母親的陰私。
這又像是好事,又像是枉費金錢的事,敬子不明就裡。
川村這才從磨得發亮的皮包里拿出一個紅黑色的小綢方巾包,打開一看,是一顆蠶豆那麼大的翡翠。
敬子點點頭。「你的事怎麼辦呢?」
「有呀。所以出不來。」川村掩飾不住喜悅的心情,而且故意不把東西馬上拿出來。
「快點給我看啊。」
敬子剛剛進門,不便給昭男打電話,也不便馬上再出去。
在旅次上辭舊迎新,猶如向新生活敞開一扇新的窗戶。
「是的。都是您店裡的。」
「說是身體不舒服,從醫院來的。剛才田部大夫還來過,坐了一會兒走了。」
「這可是叫人打哆嗦的事。」川村真的哆哆嗦嗦縮著肩膀站起來,「我進過一回局子,別再讓偷稅漏稅折進去。可怕,太可怕了。」
即使見到昭男,心裏總籠罩著清和弓子的影子,也不會心情舒暢的。
清目不轉睛地盯著母親,忽然微微一笑。「我無所謂,媽媽你覺得怎麼辦好就怎麼辦吧。」那聲調既像坦率又像挖苦。
「朝子談論幽默就像螳螂發笑。」
「芙美子!」
敬子想,清也許把她看成一個水性楊花的淫盪|女人,嗤之以鼻。母子之間那種息息相通的愛和信任已經蕩然無存。
「螳螂,是什麼東西?」
「也不是非回去不可……」
敬子想起俊三的出版社虧損赤字的時候,滯納稅金高得令人咋舌。
「多少錢買下來的?」
「沒固定去哪兒,準備去陣亡學生的家庭慰問,走訪調查因徵兵而傷亡的學生的情況。」
清對敬子發脾氣、鬧彆扭,把一切不順心的事統統歸咎於母親,從不給個好臉色。敬子也覺得他在家裡就心煩意躁、不得安寧,所以對他的所作所為只好睜一眼閉一眼。可是今天聽清跟妹妹說話的聲音,感覺到一種溫暖的情意。
「先放你那兒。現在放在家裡不放心,幾乎就我和女傭兩個人,我又天天在外面跑……」敬子把翡翠等放回川村的皮包里,然後像自己的包似的喀嚓一聲扣上金屬扣。
但是,如果弓子愛上了昭男,自己的情人、自己的幸福就被她奪走了。
就是弓子,說不定也會……
「哦?謝謝。」敬子的目光和小山碰在一起,頭略略一歪,「沒想到。我很高興。最近覺得有些寂寞,心裏發慌。」其實,這些話是說給清聽的。
敬子看著這些珠寶,切切實實地感覺到不論哪一樣都是自己店裡的東西,用不著在意別人的苛求,可以匠心獨運、自由發揮才能加工設計,不由得心花怒放。
「這兒嗎?這樣行嗎?」
敬子打開二樓的燈光,床鋪映入眼帘,她像貧血引起暈眩噁心似的跪在被子邊上,彷彿坐在冰冷的地上。在漫漫黑夜中,四周沒有一堵牆壁護圍著,她獨處蒼茫荒涼的天地之間,寂寞凄涼、悲九_九_藏_書苦恥辱。
「店鋪開張以後,我認識的一些投機商也會光顧。不過,那幫人就交給我來對付。他們比拍賣市場更靠不住。」
「是嗎?」

敬子理解清悲傷的心情,為了讓他重新振作起來,他想做的事需要多少錢,敬子都在所不惜,以示深切的母愛。他想做的這件事看來不是壞事,是出於青年良心的正義感。但是,一個靠母親的供養生活的學生出這麼一大筆錢不是不合常理嗎?清就心安理得地接受嗎?還是因為清受到弓子和敬子的雙重打擊,暈頭轉向了呢?
「有好東西嗎?」
小山一出去,敬子就用充滿母愛的眼光看著清。「清,媽媽也覺得這個家快散了,心亂如麻,沒了主意。現在我最大的願望就是你能得到幸福。」
敬子走出去,重新系好腰帶,正在換和服外褂的時候,聽見清回來的聲音。
「隨便。反正我不在家。」
川村從筆記本上撕下寫有成交價的那一頁紙交給敬子。「謝謝。」敬子用高興時顯得純真無邪的眼睛看著川村,「這些,都是我的啰。」
「我要是螳螂呀,就活不到一年。」
「我就一個人,沒辦法,自己瞎琢磨著干。」
芙美子看敬子伏在床上,吃了一驚。「夫人,您怎麼啦?」她讓敬子平躺著,「是背嗎?」
「我是怕媽媽搞得太鋪張了。麻布的店鋪太洋氣太時髦了。」

「其實呢,我看媽媽也可以說很有主見。碰到什麼事,處理得有條不紊、得心應手,這一點比島木先生強多了。」
「讓您久等了。」川村滿臉通紅地站在敬子面前,「出來晚了,本想直接往您家奔。」他看著敬子的樣子,斷定她等得著急疲累,便說:「可是,今天……」
敬子聽起來覺得清諷刺她的男人運,慌忙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要錢幹什麼?」清是學生,二十萬日元對他來說,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敬子心想他可能要做什麼事錢不夠。
敬子因為俊三的遭遇,一聽「出版」,猶如談虎色變,害怕重蹈覆轍。

敬子和俊三同居時,俊三是有婦之夫,孩子們對她的做法就大不以為然。俊三失蹤還不到一年,母親就有了隱秘。清會怎麼看敬子呢?
「最好給二十萬。實在拿不出來的話,十五萬、十萬也行。」
手指和額頭冰冷,她知道精神上的刺|激引起貧血,但不想叫能聽見還在下面談話的清上來照顧自己。那孩子也是撒謊不臉紅的人。跟母親進行那一場談話后,居然若無其事地和別人談笑風生。被清敲了一筆錢,也讓敬子心裏不痛快。
進了家門,看見走廊上流瀉著明亮的燈光,廊下擺著兩雙鞋,她不禁心頭一愣。這既不是昭男的鞋,也不是弓子的鞋。
清看著上樓梯的敬子的後背說:「媽媽,你穿和服短外褂不好看。」
「……」
「你想太多了。」敬子驚慌得不知道這句話該說出口,還是只能在內心說給自己聽。
「什麼?」敬子又遭到當頭一棒,「你以為我有錢沒地方花嗎?光店鋪的建築費和進貨款兩百萬都打不住。就這麼點錢,哪能夠呀。還得借錢。」
但是清的眼睛露出怪異的神色,連談及弓子的事也聽不進去。「媽媽,其實你現在真的沒主意了吧?」
「再使點勁兒。」
「田部大夫很親切,為人真好。」朝子說。
「嘿,您猜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