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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一本正經的戲謔

26、一本正經的戲謔

弓子驚愕地看著昭男,搖搖頭。她的眼睛濕潤閃亮,可能是殘留著音樂會的激動情緒。
她在電視童話劇里扮演老妖婆的角色。一套上假鷹鉤鼻,瘦削的臉龐簡直和形銷骨立的老妖婆無異。朝子喜歡演戲,越忙越帶勁兒。身體勞累,一照鏡子看到自己氣色不好,就每天皮下注射維生素B和補肝劑,算是一種精神上的安慰。
朝子對昭男和母親的關係並沒有疑神疑鬼。她對別人的風流韻事不感興趣,不把心思花在這上面。自己在這方面也很淡泊,所以缺少風情。
「沒什麼。」
昭男用不著斜眼偷看,弓子陶醉在旋律中的嬌容玉貌便猶如一束亮光,映射在他的臉頰上。
「我累得趴下了。」
「你說什麼?」朝子大吃一驚,盯著小山,「為什麼?你怎麼說他還活著?」
小山在神仙魚餐館見過島木俊三一面,當時朝子當著小山的面叫他叔叔。所以現在朝子一說叔叔,小山就知道指的是俊三。
「你說,是不是女孩子吻電視屏幕,就說明演員叫座吃香?」
碰上小山也在外頭工作的日子,朝子這邊的事一完,就打電話找他,約定見面的時間和地點。朝子多半餓著肚子等小山一起吃晚飯,但小山往往只顧自己,不等朝子。
「您把我比作傘上的積雪呀。我就像積雪一樣,抖也抖不掉,化也化不了。」
這是弓子到矢代家后第一次聽音樂會,便輕施脂粉,而且學著敬子和朝子的樣子抹上指甲油。

「我覺得對不起媽媽。」
「你也吃點麵條什麼的,陪我行嗎?」
「心神不定……」朝子頓時心冷如冰,既失去柔情蜜意,也不想擁抱溫存。「要是這次再有了……」她孤獨地閉上眼睛。
弓子立刻來信表示感謝。說現在正在定期考試,不過星期六晚上可以去聽音樂會,很高興能和姐姐見面。
朝子受到弓子興高采烈的情緒感染,也很開心,有一種姐妹般情同手足的親切感。
朝子坐在化妝室里,化妝師正給她梳頭染髮、把象牙指甲套在手指頭上,準備上場拍電視劇。她忽然靈機一動:給田部大夫怎麼樣?
昭男不想告訴她目白的住址。「寄到醫院吧。」
她屏息凝神地專註于鋼琴家手指靈動的神情,似乎忘記了身邊的昭男。
弓子看著敬子迅速接近昭男,把自己的父親輕率地忘掉,心裏凄涼怨恨,但並沒有一蹶不振,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好,知道了。」
朝子一聽別人說她臉色不好、身體消瘦,就對小山的漠不關心感到氣憤。
「不會一直這樣乾的。」
這時,走廊的牆壁上響起開場的鈴聲。
「現在的電視迷可不得了。」一天晚上,深夜歸來的小山忽然說。
「葬禮都舉行了。」
她心頭不由自主地一陣激動,舉起老妖婆指甲長長的手做一個念咒施魔的動作,用朗讀台詞的聲調說:「用妖婆的魔法讓他們相會……」
「是聽鋼琴嗎?」
弓子的座位在二樓正中間。演奏已經開始,她旁邊連著的三個座位都還空著。姐姐怎麼還不來?她惦念著朝子。
「票用九-九-藏-書快件給您寄去。告訴我住址。」
弓子被人們推擠著登上日比谷公會堂的台階。她想起爸爸和媽媽經常帶她到這兒來的往事。那一次,聽著爸爸喜歡的西格提的匈牙利民歌和達米亞的香頌,敬子一邊悄悄抹眼淚一邊對弓子說「我累了、累了」。還和朝子一起聽過拉薩爾·萊維的鋼琴演奏。
朝子顫抖著肩膀。「說不定就是那傢伙把弓子誘走的呢。弓子就住在他姐姐家裡。」
「是嗎?」
「你是想尋找自己的生活嗎?你就是自己的生活。」
弓子毫無插足敬子和昭男之間的意圖。她崇敬和傾慕敬子,敬子喜歡昭男,她也跟著對昭男懷有好感,於是昭男的影子不知不覺就鑲嵌在弓子的心坎里。但是,弓子並沒有意識到這個矛盾,也沒有苦惱到茶飯不思的地步。
不過,儘管一次演出費含稅金還不到一千日元,但積少成多,有時能碰上一人兼兩個角色的演出,收入還算可觀。
「我不願意抹口紅。」弓子當著姑媽的面把已經抹上去的口紅又抹掉,嘴唇上殘留著口紅淡淡的明艷。
「那好,一定去。可能女的不喜歡吧?」
「真噁心。」
「我跟我母親不親,父親又早死,可你的父親……」

第一個曲目拉羅的協奏曲一結束,響起熱烈的掌聲。有人站起來往外走,遲到的聽眾開始進場。弓子回頭瞧著人上人下的通道,她立刻看見昭男一邊找座位一邊走過來。
弓子看見昭男的時候,還以為朝子會來,三個人一起聽音樂會。現在朝子不來,只有自己和昭男兩個人,感覺也就不一樣了。
「你是說媽媽把活人當死人給埋葬了嗎?」朝子怒目而視,「這不可能。」
「可能去。」
朝子迷迷糊糊地醒來,以為小山也有了「追星族」。「哦?」
昭男覺得她很美。
「你不是說自己是媽媽的孩子嗎?既然是媽媽的孩子,再重,媽媽也不嫌。俗話說,當是自家物,傘上積雪輕。」
「嗯。住在姑媽家。爸爸在的時候,沒什麼來往,所以我住到那兒覺得對不起媽媽……」
他們不再像以前那樣晚上互相關心,談論白天各自的工作情況。
「您說什麼?」
「沒時間泡在裏面,不行也好……」
「啊!怎麼會是他?」弓子一驚,卻不知道為什麼立刻心靜如水。
小山很能幹,什麼角色都演。他還極力把朝子引薦給方方面面,十分賣力地為她攬活。兩個人忙得跟名演員不差上下,卻依然默默無聞、毫無名氣。
「想不想聽卡欽的鋼琴演奏?」
「這就是現代人的生活。」這是小山的口頭禪,「我不累。」
大約十天前,弓子把頭髮剪短了。她想通過改變髮型表達開始新生活的決心。
他一邊下台階往座位上走,一邊想再談談自己,但是,兩人之間顯然擋著一個敬子,他們只好隔著敬子互相點頭致意。而且,如果昭男再深邁一步,說不定弓子就像疏遠清一樣,也會從他的身邊逃走。他感到心靈的悲哀凄涼。
他們沿著人影稀少的小路往有樂町車站走去九*九*藏*書。走到燈火明亮的巷子,朝子才在一家中餐館吃晚飯。小山無聊地隨手翻看報紙。
「我同意你姑媽的意見。」
菊池伊三郎是當今電影古裝片最走紅的年輕英俊的男影星。
「什麼為什麼……」弓子吞吞吐吐,「我也沒辦法。」
「我是孤零零一個人,到哪兒都像傍人門戶似的。姑媽說,女人外出工作時間不會長,結果什麼都沒學會。她讓我從現在起學裁縫、學茶道。可我想出去工作。」
「你為什麼要這樣?讓媽媽覺得孤單……」
她換上午後裝,穿上尼龍襪,一改平時校服的模樣,煥發出綺年少女的靈秀青春,叫姑媽都看呆了:「哎喲,都認不出來了。這不明擺一個俏媳婦嗎……」
「那是擅自舉行的。」
「是呀,他還沒有拋頭露面,但他給我的感覺不像輕生的人。」
「為什麼?您對我的事了如指掌,連我父母的事都知道……」
弓子點點頭。但昭男懷疑這是朝子耍的花招。昨天她在電話里一再叮囑一定要去,卻瞞下了弓子也去這段實情。而且上次去看望朝子的時候,她也是話裡有話、弦外有聲。
朝子懷疑自己沒有先前那樣愛小山了。「我和弓子不一樣,也許我跟誰在一起都會是這種結果。」
弓子那樣離家出走,本以為會最先與性格乾脆、近乎冷漠的朝子情斷意絕,沒想到朝子來信了,讓弓子喜出望外。
「別忍飢挨餓,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小山常說。
「這麼說,要是媽媽來接你,你就回去吧?我把你的意思告訴她,行嗎?」昭男一邊說一邊想,要是弓子回到敬子身邊,自己就必須和敬子徹底分手。每次見到弓子,他都這麼想。
「媽媽好吧?」弓子問。似乎向昭男打聽敬子的情況是理所當然的。
「回到媽媽身邊去吧。」
帷幕升起,舞台明亮。當朱利葉斯·卡欽坐在鋼琴前面,全場鴉雀無聲。從側面看過去,弓子的神情也完全融匯在音樂的氛圍里。雖然昭男很喜歡優美抒情的德彪西樂曲,但無法全神貫注地諦聽。
朝子臉色陰沉,眼皮顫動。「要是他還活著,簡直十惡不赦。我恨他。你也是!為什麼不早說?」
弓子點點頭。「明年畢業以後,我打算去工作。」
現在,弓子只是如痴如醉地沉浸在動人心弦的旋律里。她沒有評論卡欽鋼琴演奏風格的能力,也不會去評論。
幕間休息時,他們走到門外。嗆人的煙味和擁擠的人群像天花板掉落下來一樣憋氣。昭男和弓子站在出售餅乾、甜納豆、巧克力、橘子、橘汁等小食品的小賣店前。

一個拍電視劇的同事送給朝子兩張音樂會的票。她把一張送給弓子。十二月中旬的星期六晚上演出,評論界認為這位年輕的鋼琴演奏家在歐洲最具有現代派風格。弓子聽鋼琴演奏,一定很高興。
「這麼瘦,會不會有病?」別人這麼一說,朝子就杏眼圓睜,說:「我是老妖婆,瘦點好。」
「媽媽給我來了一封信。很關心我,我很高興。」
昭男笑了,他忽然意識到敬子才是自己的九-九-藏-書「傘上積雪」。不正是男女那種一抖就掉、雪融冰消的暮合朝散的關係嗎?
「她來不了,就把票給我了。」
「朝子,瞧你樂的,有什麼好事嗎?」演公主的演員問她。
「這樣吧,為了保險起見,我把票放在這兒的傳達室。在日比谷公會堂演出,反正您去也要從這附近經過。」
「我演老妖婆,人見人恨,一上電視,觀眾不給我吃拳頭就算不錯了。」
「嗯,是不行。」
自從與敬子的關係非同尋常后,對弓子的戀慕之情也只好深埋心底,但他害怕死灰復燃。
這是一部西方童話劇。朝子和山林看守人、大灰狼、馬面人等一起從昏黑的走廊向攝影棚走去。
朝子在麻將館旁邊的茶館里一直等到清客關門,小山才姍姍來遲。
「這就好,我也放心了。」
「就像挨你剋一樣。」昭男聽朝子說話還是那麼沖,不由得笑了。
在家裡的時候,朝子看不慣弓子小心謹慎、八面玲瓏的溫和做派,分開以後,反而時常懷念。
昭男覺得弓子穩重多了。
朝子自小受母親和哥哥的氣,盼望著結婚後能得到丈夫的理解與疼愛,但看來小山不知冷熱、缺乏感情。她甚至覺得同樣干演戲這一行,被一個一天到晚疲於奔命的小夥子指指點點、頤指氣使,還不如跟著一個對自己關懷備至、體貼入微的中年男子,這樣不但心情舒暢,演技也會大有長進。
還不到朝子出場的時間,她一副長眉白髮的老妖婆模樣給昭男打電話:「我是朝子,前些天謝謝您……」
「該回去的時候,我自己會回去。」弓子聲音清爽地說。
小山沒有回答。朝子忽然冒出一句:「那個死去的叔叔特能賭,真叫怪事。」
昭男只是赧著臉輕輕點頭。
「看來你身體也還好。」
「是嗎?姐姐不來了嗎?」
「不用了。浪費。」
朝子結婚的時候,弓子送給她帶蓋的筆盒做紀念。朝子現在每天都用著。一看到白色象牙蓋上鏤雕的紅薔薇,就體味到弓子的一片溫情。
昭男覺得被人監視,似乎被什麼束縛著,不能和弓子無拘無束地說話。即使不是如此,昭男也怕見弓子,內疚慚愧。他告誡自己:我不該見她。
弓子在座位上把身子扭向後面,等昭男來發現自己。她心裏想跟他打招呼。
「麻將打得怎麼樣?」
「可我想和你一起吃。一個女人去餐館,多不好意思。」
小山這才從報紙上抬起頭,說:「他沒死。」
「啊……」
「不許說可能。一定要去。」
「不感興趣嗎?」
朝子放下電話,回到後台,對著鏡子里施放魔法的妖婆微笑。
日子過得下去過不下去都不是理由,如果真想要一個孩子,怎麼也養得起。比起照片被人鑲在鏡框里的女影星,朝子對做母親更懷有朦朧的憧憬和寧靜之感。正因為嚮往「溫馨的心心相印」的生活,她的心態發生了變化。
「對,那個時候,你已經打算離家出走了吧?我要是勸你就好了。」
這一段日子沒有比收到朝子寄來的音樂會票更讓弓子高興的了。雖然定期考試還沒完,但隔著星九_九_藏_書期六、星期日兩個休息日。星期一隻剩下社會和音樂兩門考試,肩上的重擔基本卸下來了。
「聽說你現在住在爸爸的親戚家裡。」
她剪成短髮的腦袋漸漸靠攏昭男的胸脯,毫無顧忌、旁若無人。看著她耳邊晶瑩的肌膚,親熱之情油然而生。
「我們難道一直就這樣混嗎?」
「我不想成為媽媽的負擔。」弓子嘟囔著說。
但是,朝子甚至從小山的撫愛中都感覺到疲累。或者說,她漸漸地畏懼小山的愛撫,而且害怕再做手術。
「那就去吧。」
弓子並不在意身邊的昭男。她對朝子自己來不了,不叫敬子、不叫清,卻叫昭男來感到驚訝,但認為朝子是考慮到自己現在不願和敬子、和清見面。她意外地見到昭男,心頭甚至蕩漾著些微喜悅。
但是,學校曾組織他們去慰問戰爭孤兒,演出木偶戲。那些木偶都是朝子親手製作的。日復一日,她自己也像受到親切慰問似的,心情變得愉快起來。
「姐姐給我寄的票。」

「看來今年的聖誕節和正月都不會下雪。」
「我可等了你好長時間。」
朝子從小就沒有受過母親和哥哥的疼愛。嬌滴滴甜蜜蜜唱歌的只是弓子,朝子在家裡遭受冷遇,連一支歌都沒唱過。要是能經常唱唱歌,脾氣也不會這麼倔強。

「今天在攝影棚里,菊池伊三郎給我看一封女觀眾來信。信中說只要她一看見電視里有伊三郎的面部特寫,就親吻屏幕。」
住在敬子家裡的時候,經常翻閱報上的電影和戲劇預告,想看什麼想聽什麼,說去就去,自由自在。而矢代姑媽家生活簡樸,連電影都極少談論。現在弓子對這些已經死心,自然也沒有鋼琴可彈。不過,朝子的一張音樂會招待券喚起了她對昔日美好的回憶。
「一定要去。好,再見。」
弓子避開昭男的眼睛,低下頭。昭男忽然感受到弓子淡淡的哀愁般令人憐愛的情緒。
「幸虧你在等著,才散場的。」
「噢,我也是……」昭男對號入座,坐在弓子旁邊,說,「朝子給我打電話說她來不了了。」
出乎意料,大吃一驚的是昭男。他驚愕地立住。「你也……不,沒想到你來了。」他勉強說了一句,顯得很狼狽。
但是到了星期五,朝子接到通知說工作日程有所變動。這樣,星期六晚上就聽不成音樂會了。她大失所望。這一張票給誰呢?她拿不定主意,兩張票座位是挨在一起的,給媽媽?雖然也是好主意,但可能讓弓子為難。
「嗯……」
「好。」弓子溫順地回答。
「我已經不能再對媽媽撒嬌使性子了。話雖這麼說,離開家以後,心裏還是想著對媽媽撒撒嬌。」
「沒什麼事。」
「啊!」朝子貌似驚愕地皺起眉頭,其實心裏大失所望。
早早吃罷晚飯,五點半左右,弓子出了門。歲暮的東京,商店競相大甩賣,在門松與門松之間張掛著紅白相間的大橫幅。竹枝伸展,道路顯得狹窄,商店門前和櫥窗里張燈結綵,聖誕樹上五顏六色的小燈泡閃閃發光。
「學校每天照去不誤,媽媽給九*九*藏*書我來了信,朝子也見過面,還給我寄票來……當時非離家不可的那種火燒火燎的心情漸漸覺得可笑起來。」弓子縮著脖子笑了。
第二次人流手術以後,朝子的身體也很快恢復了,只是依然消瘦,纖腰一把,如風前弱柳。
「以前您在媽媽家裡也這麼說過。」
「我去不了,有一張票。」
朝子在做木偶等女孩子的手工藝方面心靈手巧,而且專心致志、一絲不苟。但後來不再模仿這些東西,也不願意做衣服和下廚房。
新髮型反而襯托出妙齡少女的姣好,裸|露的粉頸嫵媚艷美,渾圓豐腴的肩頭清晰可見。
朝子一邊懷著對分娩的畏懼、對剛剛出生的嬰兒的驚怕,一邊在心靈深處催動母愛的萌芽。有時候,她被小山抱著做|愛時,眼前會忽然出現自己抱著孩子回娘家的景象,氣得小山一把推開她:「你想什麼呢?!」
「我可以告訴媽媽說你要回去嗎?」
「不怎麼樣。」
一想到昭男和弓子並排坐著聽鋼琴演奏,她覺得很浪漫。她對昭男懷著朦朦朧朧的好感,所以在動手術的前一天昭男前來探望的時候表示:我要是弓子,就嫁給田部大夫。
「朝子可能工作上臨時有急事,脫不開身。」昭男似乎向弓子解釋自己來這兒的理由。
「噢,身體好嗎?」
「大夫,」弓子說,「我離開家后想了很多。想來想去,我覺得自己最終還是媽媽的孩子。您見到媽媽的時候,能不能把我這句話轉告給她?」
「我沒把這個問題看得那麼嚴重。只是自己悲觀厭世的時候就想起他來。」
「不為什麼,只是我有這種感覺。」
「吃飯?打麻將的時候我已經吃過了。」
「六點半開演。」
「由我轉告,不如你給她寫一封信。」
小山追求的似乎是一種缺少溫馨的心心相印的生活。
弓子不願讓朝子看見自己出了家門就變得邋遢寒磣。
「我同父異母的哥哥又當爹又當娘把我養大,嫂子也是擦皮鞋出身。這種女人,心地善良,心情溫和。哥哥嘛,可能跟你爸爸的性格截然相反。不過,他很喜歡你。你要是有什麼困難,找他,他準會熱心幫忙。」昭男故意把哥哥拉出來做話題。
「也不是。」
對於弓子的出走,昭男自責自咎。哪怕想到在街上不期而遇,他都會緊張得心跳。這大概是企圖遠離弓子的緣故。而現在,他竟然和弓子並肩而坐一起聽音樂會。
「賭博你不行。」
今天晚上,小山工作先完,就一頭扎進有樂町的麻將俱樂部里。
這位新近崛起的美國鋼琴家的演奏風格具有現代派的新鮮感,但有人批評他對樂曲的解釋過於隨意。不過,弓子聽起來生機勃發、靈動鮮活。
「好,托您的福……明天晚上您有事嗎?」
「肖邦。這首曲子我非常喜歡。」弓子把豐腴的小手輕輕地放在昭男的手背上,他的手彷彿用刷子刷洗得連一點油氣都沒有,乾乾淨淨。
「會時來運轉的。」
「妙極了。電影銀幕上無法親吻,電視屏幕上可以親吻。」
要不跑龍套要不當配角,忙得四腳朝天,幾乎每天都要晚上十二點以後才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