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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媽媽的心事

30、媽媽的心事

「田部先生旁邊擠不下,您坐這兒來。」女人也往一旁挪了挪,給昭男騰出身旁的位置。
「白井夫人和弓子。」田部的眼睛好像在說「怎麼樣,大吃一驚吧」。昭男在哥哥的視線下驚愕得啞口無言。
「弓子聽了剛才那個像是島木情婦的女人說她父親還活著以後,二話沒說,就回到媽媽身邊。你瞧,她多純樸善良,而且多有主見。」
敬子摸不透清到底是什麼想法。她現在還不死心:如果弓子答應清的求愛,我也算了了一件心事。可是,由於自己和昭男的事在弓子的心靈上留下污痕,目前尚無希望。
昭男看著她的背影,問:「她是誰?」
敬子覺得美根子這個人也很可怕。她一定明查暗訪,探聽到敬子與昭男的情事,告訴了俊三。
「附近卡巴萊夜總會的女招待。最近常來店裡吃飯,今天帶來兩個稀客,都是你以前很熟悉的女人。」田部的眼睛帶著既像咎責盤查又像善意打趣的微笑。
「你說島木還活著,就是從她那兒聽來的嗎?」
「媽媽。」
「什麼?!」
「弓子,你剪頭髮了?」
「為什麼就我一個人見?媽媽不去,我也不去。」
「多虧了您……」
「我站在這兒,門又開著,媽媽有點冷吧?」
「弓子有這麼個父親,對她的結婚非常不利呀。」田部皺起眉頭,「所以,還不能說你完全絕望。」他一邊說一邊看著昭男,「今天我仔細觀察敬子,她實在已經束手無策。要是這時候提出來要弓子,她大概會同意的。」
「好,湯都涼了吧?」敬子打開湯碗的蓋子,「不熱了。」
「我們自己去找,暗中觀察,會不會碰見爸爸?」

「……」
京橋在銀座二條街,田部就把自己開在那裡的中餐館稱為「京橋店」。因為雖然在銀座範圍內,其實離京橋更近。
「爸爸扔掉了許多許多,但絕對不會扔掉你。」
「弓子離家出走是被清逼得沒辦法。」昭男不留神滑出這一句話。
「她說爸爸還活著,他們見過面……而且讓我也去見爸爸。」弓子抑制著聲音的顫抖,一口氣說完。
但是,弓子回到敬子身邊,就得跟清住在一起。她對清的感情也已經改變了嗎?
「哦,這叫人怎麼放心呀?」敬子神色不安地說,「這麼大冷天,過那種日子,不會病也會傷,說不定這回真的會死去。」
「這個地方很好看,所以樣式還行。」敬子把手放在弓子的手上,撫摸著細嫩的脖頸。
「媽媽,爸爸太不像話,太狠心了。」弓子淚水汪汪,「我實在受不了,才想回到媽媽身旁。我害怕爸爸。」
「寒假里,一起去淺草看看吧。」
昭男不知道哥哥和這個女人是什麼朋友關係,心裏不大自在,當然在哥哥旁邊落座。
「還沒吃飯吧?你自己要點什麼。」哥哥說。
「可是爸爸一聲不吭,他到底怎麼想的?我被爸爸欺騙了、拋棄了。」
母女相對而坐,還沒有拿起筷子,弓子開口說道:「媽媽,您還記得原先在爸爸公司里工作的那個姓小林的女人吧?」
「弓子,把你聽到的詳細告訴我。」
「白井,祝賀您!」香月鏡子向她打招呼,「反映很好,連我都覺得臉上有光。」
鏡子站在敬子面前,兩個人聊了一會兒天。
毛玻璃門拉開腦袋瓜大小一道口,九_九_藏_書弓子又叫了一聲:「媽媽!」
敬子無法回答。
「一定會碰見的。」
弓子給敬子搓背的時候,手的動作越來越緩慢。
敬子聽到俊三還活著,淪落到囊空如洗、落魄飄零的慘境,彷彿遭受嚴厲的刑罰。她現在沒臉去見俊三。但是從敬子的為人來說,她不能棄之不顧。更何況弓子聽說父親還在世,不但不去見父親,反而急著要回到敬子身旁。可憐兮兮的樣子讓她心酸憐憫。敬子知道,雖然弓子生父親的氣回到自己身旁,其實她非常想念父親。
「你什麼時候來都歡迎。」
弓子從敬子家出去以後,她和敬子都是一個人洗澡,也沒有讓別人搓過背。敬子先給弓子搓背,那冰肌玉骨、細膩滑潤的身體讓她羡慕得說不出話來。
田部的中餐館附近凈是卡巴萊夜總會和飲食店,所以昭男只好在慢慢行駛等客的計程車之間穿行。
「這麼說,弓子回到敬子那兒去了?」
「那兒有毛巾。」
「嗯。」
「快進來!」
「我認識的?誰啊?」
從地鐵出來,穿過百貨商店地下銷售部。櫃檯上罩著白布,人影稀疏,只有兩三個人的腳步聲隨後而來。
昭男心裏又撲通一跳。
「她們談話的時候,我也在場。我看敬子太可憐,故意一直不走開。」
事到如今,昭男雖然覺得對俊三犯了罪,但這個罪難道不應當由俊三來承擔嗎?
「那可不行。」
「我收到朝子姐姐的明信片,說一起去新開的店看看。等不及就自己先來了。」
「什麼時候開學?」
一走出百貨商店,敬子就覺得身子疲累,回旅館泡熱水澡是再舒服不過的了。
昭男離開醫院的時候,冷風刺骨,天空星光閃爍。他佇立街頭,望著新橋站一帶的霓虹燈,不覺感嘆好久沒去銀座了。他穿過湧向銀座方向的人流,走下地鐵的台階。
川村在遠處溜來溜去,看到成交一筆,就過來瞧瞧,然後又離開。
昭男使勁點頭。
在敬子仔細化妝的時候,女招待把飯菜端來擺好。
「你出來。我在京橋。」
「弓子你可以不用暗中觀察……」敬子改口說,「可是我不便見他。」
「白井夫人不知道這店是我開的,還挺吃驚。」
「我想這對新開張的店是極好的宣傳,所以拚命說服他們同意。」
「白井老師設計的款式充滿女性的情感。」聽到熟悉的女店員的稱讚,敬子滿心高興。現在她覺得可以放心,看來生活不至於成問題。
不過,哥哥獨斷專行、自作主張的話倒解脫了昭男。
敬子舒坦自在地泡在熱水裡。這時,浴室的門打開了,她有點驚訝。
弓子看敬子臉色愴然、悶聲不樂,便說:「媽媽,吃飯吧。」
「弓子……是弓子嗎?」
「吹牛皮人家信嗎?我把您給草野珠寶店設計的作品都拿給他們看了。」
百貨商店一樓也設有耳環、飾針、項鏈的專賣部,但二樓的精品專櫃就不像下面那樣冷冷清清,而且顧客的層次也不一樣。帶著年輕女人來的外國人花兩三千日元買走了仿製品項鏈。敬子設計的款式具有女性的溫和情趣,即使素氣的式樣,也透著雅緻溫馨的柔美。金、銀或者紅色、粉紅的寶石耳環,大小、形狀及鏈子的長短都搭配得恰到好處,似乎勾動男人的心,盡可放心地買去送給read•99csw.com戀人。
如果告訴她父親還活著,敬子會怎樣震驚呀?弓子覺得父親活著的事實比讓敬子震驚更可怕。
敬子覺得這些都體現了弓子對父親牽腸掛肚的想念。
「不光是我的吧,還把人家的作品冒名頂替……」
弓子注視著敬子的眼睛。敬子點點頭,又慌忙搖頭。「最近,我從一個人那兒聽到一點風聲。」
長期以來,美根子不屈不撓,或者說執迷不悟地每天堅持不懈尋找。尋找俊三成了她的全部生活。
在這一段時間里,我都幹了些什麼?敬子覺得問心有愧、不堪回首。她匆匆忙忙辦完俊三的葬禮后,就一頭栽到與昭男偷情的慾海里。
「十一號。」
「是嗎?我剛才還在想,要是弓子回來該多好。」敬子像忽然意識到似的說,「你不進來暖和一下身子嗎?別杵著……水不錯。」
決定與敬子分手后,昭男不願跟任何人談論敬子,希望冷卻處理。他沒想到最後跟敬子那麼不愉快地分手。敬子先發制人,打開天窗說亮話,而且硬是不甘示弱,不灑一滴淚水。一旦分手,昭男像墜落無底的深淵,心靈空虛、悔恨交加。他耳邊一直縈繞著敬子的那句話:「要是第二天還跟沒事兒一樣無拘無束地見面,而不被人討厭,這樣的分手不是什麼時候都可以嗎?」
「暗中觀察?」
接著,弓子把美根子說的話統統告訴敬子。
「要過來」、「喜歡」,聽這口氣,好像田部要收弓子做養女。如果說是給弟弟找媳婦,那就根本沒把昭男和弓子的個人意願放在眼裡。
「有什麼不行的?其實,弓子心裏悄悄地喜歡你呢。」
川村一本正經地說:「夫人,您每天都要站在作品專櫃旁邊,打扮得漂漂亮亮,本身就是賞心悅目的招牌。」
「說不定爸爸不想見我們……」弓子說。
最近,清也沒有提起昭男,大概有意避而不提吧。敬子當然不便告訴清自己與昭男不再來往。真的就這樣分手了嗎?敬子難以置信,未免心存疑問。提出分手的是昭男,不是她呀。


「對。我等你。」田部叫他見面時總是這樣不容分說,昭男也習以為常了。
美容院顧客盈門,她懶得混雜在呆然排隊坐等的女人之中。「對了,叫清出來一起去看電影,高峰秀子主演的《浮雲》正在上演。」她順手拿起沙發上的報紙,在電影預告欄里尋找。
從箱根回來后,敬子就忙於工作,跟昭男分手的孤獨冷清在白天多少得到排遣。除了準備麻布店鋪的開張,還在百貨商店的首飾精品部專辟一處擺放冠以「白井敬子作品」名義的飾品。這是川村熱心奔走得以實現的,美容院的香月鏡子也從旁美言。
敬子儀容秀美、風致娟好地站在櫃檯邊。
做完美容后,敬子坐在另外的房間里,對理髮師說:「把額頭的頭髮梳上去。」她要做一個新髮型。
「對。她說她在淺草看到島木。我不信,我覺得島木住在她那兒。」
川村為了這小小的作品專櫃,在年底可是費盡心機賣力效勞。他把敬子留在草野店的作品取出來,讓她重新設計以前承接的式樣;又把本來擺在麻布新店裡的一部分作品抽出來,放在百貨商店的專櫃里。
田部的中餐館取名為「白」,名副其實,店裡面乾乾淨read.99csw.com淨、纖塵不染,給人潔白無瑕、樸實無華的感覺。只有結賬處的屏風上寫著紅色對聯。桌上擺的鮮花也是白水仙和白色香豌豆。五六張桌子已經坐上了客人。
「我沒告訴他們到媽媽這兒來。」
「初次見面,請多關照。」女人毫不拘謹,大大方方地低頭致意。昭男看出這是一個八面玲瓏的酒吧女招待。她的眼睛頗有個性,給人深刻的印象。
敬子所說的「第二天」究竟是什麼時候?昭男似乎每天都在等待這「第二天」來臨,但是不便主動跟她聯繫。難道敬子也同樣不便主動見他嗎?當昭男如饑似渴、火燒火燎地渴求敬子肉體的時候,會雙腿蜷曲起來,緊抱膝蓋頂著胸口,或者跑到寒冷的院子里做深呼吸。現在,他才深深體會到敬子是多麼愛自己,也因此才發現自己的所作所為多麼讓敬子傷心。昭男原先覺得敬子的真心誠意沉重地壓迫著自己,使他悒鬱苦惱,但如今叛離了敬子的這份真誠,只剩下自己的虛偽勢利、面目可憎,令人不寒而慄。雖然是自己要與敬子分手,卻似乎被她輕輕推走,昭男覺得自己十分窩囊。因為島木死了,敬子心裏空虛寂寞,才依賴在我身上。現在既然知道島木還活著,我離開她也在情理之中——昭男只好這樣解脫安慰自己。
昭男與敬子分手,其中也有弓子的因素。同樣,昭男極力忘記弓子,其中也有敬子的因素。
「我長得太丑。」川村盡量不靠近櫃檯。
一股冷氣從敬子的肩膀貫穿流下。
那時,昭男還沒有搬到目白。兩個人到處尋找愛巢。敬子在昭男的懷裡能盡情排遣胸中的鬱悶,使身心輕鬆愉快。
敬子一想到和昭男無緣相見,心底就燃燒起比以前更加熾烈的愛焰。曾一度覺得愚不可及的欲|火和明知與年齡很不相稱而極力抑制的思戀,又翻騰上來。
「我也知道其中複雜微妙的關係,所以剛才盡量不提你。可一說到你,白井夫人和弓子的反應都逃不過我的眼睛。這也是以前吃苦練出來的本領。弓子深藏心底的那點小小的秘密,我都覺得可愛得不行。」
「剛才那個女人在島木的公司里工作了很長時間,還愛上了島木。聽說島木失蹤那一天就和她在一起。不知道島木是沒死成還是不想死,後來又忽悠悠地回到她那兒。」
「誰?」
「我就是去見爸爸,也要她帶著。我不願意。」
敬子臉色蒼白,接著呆然若失地低聲說道:「果然活著。」她想起昭男信上的話。
昭男和單位的同事兩個人過了一個平淡乏味的年。他足不出戶、無所事事,眼前卻一幕幕不斷清晰地浮現出與敬子的風流往事,歷歷在目。
「好、好,太好了。這有什麼可怕的,這是高興的事啊。」
敬子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田部從裏面桌子的屏風后探出頭來。昭男還看見屏風後面有女人和服的色彩閃動,心想可能嫂子也來了。他大步走近前去,卻見哥哥前面坐著一個陌生的女人。
「好像過兩三天,夫人就搬到新店鋪去住。她說等搬好后再讓弓子回來。」
昭男想到剛才敬子和弓子就坐在這張桌旁,心裏忐忑不安,覺得口渴,不停地喝水,端上來的飯菜一口也沒動。
「請便。我已經用過了。」女人取出小化妝盒,又擦鼻頭又抹嘴唇,然後站起九_九_藏_書來,說一句「謝謝您的招待」便走出去。
「所以讓你進來,好久沒一起洗澡了。」
「嗯。」
她一邊望著如湛藍色的影子一樣浮現在蔚藍天空上的富士山,一邊登上四樓。
如果碰見的是敬子,昭男會主動打招呼;而如果碰見的是弓子,昭男不知如何是好。
「我想,爸爸應該主動來見我們吧。他真傻……說不定半夜三更他站在目白的家門外或者坡道下面悄悄探望過呢……」
「媽媽,我很任性,可是我想回到媽媽身邊。」
「也許我多管閑事,我勸她們說像島木這樣的男人還是不見為好,更沒必要主動去見他。」
敬子想起有天傍晚和昭男在車裡看見富士山。他們坐車離開熱鬧的地方,順著坡道爬上來。一到坡頂,只見寬闊的馬路正前方,聳立著富士山。車子朝著富士山一直駛去。
淡紫色的陰霾的天空彷彿就要紛紛揚揚地飄灑今年的初雪,但陰雲漸漸散開,到日暮時分,既沒落雪也沒降雨。
她們讓女店員把飾針和耳環拿出來,試來試去,最後挑中一對穗狀金屬項鏈。
兩個人一|絲|不|掛地泡在熱水裡,這樣的話不便說。
「你爸爸也真不幸。」敬子自言自語,凄涼酸楚的情緒湧上心頭,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他也太傻。」
「我的感覺。」
「也許你說得對。但不能這樣扔下他不管呀。」
銀座是昭男和敬子經常見面和吃飯的地方,一點細小的記憶,都會激起他對敬子痴迷焦灼的思念;而且走在充滿回憶的街道上,心裏也不好受,所以他不願意到銀座散步。
田部認為昭男和敬子是在玩火,想撲滅這種孽焰。昭男也明白哥哥的苦心,但不能同意他對弓子的打算。
如同長期出門旅行后歸來重逢般親切眷戀又不好意思。熱騰騰的水蒸氣朝弓子涌去。
「弓子,無論如何你必須去見爸爸,一個人就一個人。」
「果然活著?媽媽,您已經知道爸爸還活著了嗎?」
「今天晚上嗎?」

「我還洗嗎……」
敬子看著這母女倆,想起弓子。她離開櫃檯走到樓上,從樓梯的玻璃窗眺望富士山。整個冬天都是晴天麗日,富士山清晰可見。
敬子點點頭。
「離開了媽媽,我想應該利落一些……」弓子一隻手摸著脖頸,「剪得怎麼樣?」
「你這麼耿耿於懷,索性娶過來好了。」田部發出親切的笑聲,「我去跟敬子說,告訴她有一樁捨得一條命也得辦成的事。」
「我出來的時候,剛洗的。」弓子顯得難為情。她聽美根子說父親還活著的消息后,真想拔腳趕到敬子這兒來,但身上來例假,總覺得不方便。等例假過去,今天洗個澡就出來了。
「現在市面這麼蕭條,我居然還開珠寶店,手裡捏著一把汗。」敬子笑著說。
「記得。」
「哦?」
敬子沒有喝。
「沒有。我不能說。」
「我想告訴媽媽一件事。聽起來太可怕了,心裏發慌。」
「是爸爸把我扔下不管的……」
五點,昭男下班后依然留在醫院里整理研究筆記。這時,哥哥打來電話:「怎麼啦?正月也不露面,是不是滑雪去了?」
昭男認識敬子的時候,她正處在最痛苦錯亂的時期。昭男於心不忍,拉她一把,結果自己掉了下去。
「怎麼啦?」敬子沒有回頭。
「最可憐的還是弓子姑娘,把她要過https://read.99csw.com來吧。」
「……」
「是我不好,是我和公司的人輕率地舉行了葬禮。遺書什麼的都沒有,卻斷定他已經死了。我不知道該怎麼向你道歉。」
「媽媽。」弓子走進更衣處。毛玻璃上模模糊糊地映出她的身影。
「我對小林說了,我只有媽媽,沒有爸爸。」
「可是,島木脫離社會,避開塵世,可以說對女人已毫無興趣,於是才想到讓他和可愛的女兒見見面。這恐怕是那個女人的主意。她就跟弓子談了。弓子和白井夫人來找她,但是在夜總會裡沒法談,就帶到這兒來了。」
「……」
「我以為爸爸死了,傷心難過,我也太傻。因此,我就覺得離不開媽媽了。」
「你這張嘴,不知道胡說些什麼。是不是又吹我十歲就有設計天才,吹得天花亂墜。」
「今晚吃點好的。」
「什麼事?」
四日,開始照常上班。正月里,也沒去麴町的哥哥家拜年。他懶得聽哥哥再提起敬子和弓子的事,也不願意告訴哥哥自己與敬子分手不來往了。
敬子到地下層,給旅館打電話。清不在房間里。現在回去,恐怕又是一個人吃晚飯,可一個人看電影更寂寞無聊,思來想去,還是決定回旅館。
田部一邊將圓胖的身子挪了挪,騰出旁邊的座位,一邊隨隨便便地向雙方介紹說:「這是我弟弟。這是小林。」
「店鋪什麼時候開張?翹首以待呀。」
「島木就是成了要飯的,也沒什麼了不起。俗話不是說乞討三天、帝王不換嗎?!」
沉溺在昭男情愛里的敬子覺得自己沒有臉面責備俊三。
「被拋棄的大孩子。」敬子強顏微笑,問道,「這事告訴矢代姑父和姑媽了嗎?」
「媽媽。」
「弓子,把玻璃門拉開。」
一個像是中產階層的婦人帶著女兒在端詳陳列櫃。那十六七歲的姑娘洋溢著青春活力,一身輕便隨意的洋裝,手裡提著小皮箱和綠邊的白色冰鞋。
其實,去一兩次淺草能遇見俊三嗎?
昭男默默地低下女人般柔順秀麗的長睫毛。
「……」
敬子以充滿女性豐饒活力的通情達理、胸懷寬闊的妻子形象出現,島木這個人會不會又逃之夭夭、銷聲匿跡呢?
要不是年齡相差太大……或者如果她還是一個姑娘家……昭男懊悔之餘,想起第一次去敬子家,敬子把相冊拿出來給他看。當他翻到敬子少女時代的照片時,敬子想輕聲對他說「照片上那時候跟您現在的年齡差不多,要是能遇到您……」。這是敬子後來告訴他的。可是現在,只要昭男一想象敬子的少女形象,弓子的音容笑貌就浮現在眼前。雖然跟敬子分手,也意味著切斷與弓子聯繫的線頭……
「爸爸要是被我們發現,又會像鳥一樣逃得無影無蹤。」
敬子拿起更衣處的電話,訂了兩個人的晚飯。
「我就是喜歡那孩子。」
不久,敬子全身放鬆地躺在小房間的躺椅上。一個二十來歲的美容師一邊用酸奶抹在她的皮膚上,一邊看著敬子閉著的眼睛說:「太太,您的眼睫毛也開始掉了。」
「……」
「沒有。」
田部這個「吃苦人」的想法太簡單,他以為昭男和弓子結婚,敬子就能保住體面,後退一步,便不會失去這兩個人。也許他覺得這是對敬子的補償,然而昭男感到這種做法太卑鄙骯髒。說實在話,哥哥並不理解女人的心。
「是去找爸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