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扇了我一個耳光，說：「小孩子家少打聽，知道嗎？」

大家笑道：「舊聞了。按勞拉的做法，她會與每個男人都嘗試一次的。」

米格爾街的一大奇迹就是沒有人挨餓。如果你坐下來拿著筆和紙嘗試算一算，你就會發現那是不可能的事。但我是在米格爾街長大的，我敢保證沒有一個人挨餓。也許有人挨過餓，但你從沒聽說過。

當那個富態的理考德小姐路過時，納撒尼爾就說：「瞧那頭大母牛！」

哈特說：「這是見鬼了嗎？她不是今天早上才生了孩子嗎？」

和許多周末版上刊登的悲劇一樣，又一出悲劇上演並登報了。

哈特說：「這娘兒們真實在。」

我躲了起來，偷偷張望著。

她說：「這樣好，這樣好。這樣更好。」

納撒尼爾說：「她真的只需要拳頭，拳頭才會讓她高興。」

那是個周六，前一天晚上我還看見勞拉在院子里倚著柵欄。

勞拉趴在窗台上，嘴裏還吃著芒果，黃色的果汁沾了一臉。

當警察上門把這件事告訴勞拉時，她沒說多少話。

然後，幾個月內，發酵膨脹的過程會再次出現。

納撒尼爾正想上前與身材瘦小的埃多斯較量一下，哈特說道：「還是去和勞拉較量吧。我了解勞拉。她不是要打殘你，只是要你和她過日子。不過一旦她開始厭倦你，你最好趕緊滾，小傢伙。」

我也搞不懂他為什麼留在這兒。

整條街都聽到了勞拉的哭聲。

但我希望那不是真的。

而勞拉對待納撒尼爾越來越厲害了。

納撒尼爾怕了，他試圖與我們說話，但又很不安。

我們等候並密切留意著這個男人的出現。

勞拉說：「那是我的事。我不需要你留在這兒。你在這兒還多張嘴。如果你現在不立馬離開，我就，就去叫查爾斯警官來抓你。」

勞拉的第八個孩子如期而至，和往常一樣毫不費力。

哈特說：「我們用不著等多久了ｒeａｄ•99ｃｓｗ.ｃｏｍ，勞拉懷孕八個月了，再等一個月，納撒尼爾就得滾。」

勞拉的孩子們長大了。

總有些男人晚上騎著車慢悠悠地來到勞拉的屋前，吹口哨叫她。他們可不是來給孩子們送錢的，他們只想要勞拉。

勞拉常說：「世上沒有什麼比教育更重要，我可不想讓孩子像我這樣生活。」

就在當天晚上，哈特的預言似乎要變為現實了。傍晚，勞拉出門來到人行道上，朝納撒尼爾喊道：「喂，納撒尼爾，過來。」

最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勞拉本人，她長得不算漂亮。借用有一天博伊說的：「她那張臉像極了電動車的電瓶蓋。」而且她的身材也太過豐|滿。

這才要命！

哈特說：「真是有趣，勞拉看上去一點也不傷心。」

嬰兒是在早上八點降生的。真神奇，就在兩小時后，勞拉便隔著牆喊我母親了。

勞拉向前邁了一步，我看見她擺出了打架的氣勢。她說：「你不來？不來嗎？這是我聽到的嗎？」

埃多斯說：「與七個男人生下七個孩子，這會是個名副其實的紀錄。」

納撒尼爾當然在撒謊，出拳的並不是他，而是勞拉。有一天納撒尼爾戴著帽子試圖遮擋挨了打的眼睛時，真相終於暴露了。

這真讓人不是滋味。我們所有人都認為，理考德小姐的肥胖不該受人取笑，而是應該得到同情。

一天，我們聽見勞拉對他說：「別以為你讓我生一個孩子，就擁有了我。你聽著，這孩子是個意外。」

我猜勞拉保持了一項世界紀錄。

但是即使孩子出生后，納撒尼爾也沒有離開米格爾街。我們都煩躁起來。

等下次見著她時，她的肚子又平坦了。

我說的是她還只有六個孩子時的情況。

羅娜在卡來納吉投海自盡。

她常常抱怨上帝，數落男人的醜惡。

羅娜帶著她的孩子回到了家。街上沒有人拿這件事開玩笑。

即使我那特別https://read.99csw.com討厭嘲笑，尤其是討厭我被嘲笑的母親，也常常嘲笑勞拉。

還有：「加文，如果你不趕快回來，我就讓你火燒屁股，聽見嗎？」

然後又有幾個月見不著她。

哈特說：「老實說，雖然女人很古怪，但我不知道勞拉那樣的女人看上了納撒尼爾什麼。」

哈特說：「我認為他根本就是在吹牛。」

哈特說：「他們為什麼總是這樣游啊游，直到累得游不動為止。」

埃多斯說：「我對女人摸得最透。我認為納撒尼爾就是在撒謊，我猜他和勞拉在一起時，準是夾著尾巴的。」

但我們從沒聽到勞拉責怪羅娜一句。

我感覺勞拉現在羞於在街上露面。當我再次見著她時，難以相信她就是那個總和我笑呵呵的、還給我糖餅吃的女人。

或者：「羅娜，你這羅圈腿黑母豬，你為什麼不睜眼瞧瞧你都做了些什麼！」

他流著眼淚離開了。

這是勞拉的又一句妙語。我們都忍不住大笑起來。看見我們笑，勞拉也憋不住笑了。

她威脅著要叫警察。

但他最令我們厭惡的還是他對女人的態度。並不是因為我們有騎士精神，但他對女人的輕蔑讓人反感。他總是對路過的女人粗魯地指手畫腳。

哈特說：「要知道，一不留神，她就要和這個男人再生一個。」

我們常常聽見從那棟房子傳來打鬥聲和孩子的尖叫聲，等到我們見著納撒尼爾時，他總是說：「剛剛給那女人一點顏色。」

我想到了最壞的方式。

倒不是因為她疲倦了，也不是因為她失去了對人類的愛，更不是因為她喪失了生兒育女的熱情。事實上，勞拉似乎沒有變老，也沒有少一點快樂。我總是感覺，只要給她機會，她就會繼續生下去。

但哈特說：「不，這次是真的。那男人現在和她同居呢。今天早上我趕牛出來時看見他了。」

哈特常說：「有些人是很難滿足的。」

哈特非常生氣，抽出九_九_藏_書皮帶打了博伊。

納撒尼爾總是說：「女人就像母牛，她們和母牛一模一樣。」

八個孩子有七個父親。

搬出警察作威脅到底把納撒尼爾嚇住了。

我認為我母親說得沒錯。像勞拉這樣的女人，再怎樣也不會嫌孩子多。她愛她所有的孩子，雖然你不會相信她對他們講話是用怎樣的語言。她的喊叫和謾罵都是我聞所未聞，並且終生難忘的。

我注意到她的肚子幾個月就大了起來。

納撒尼爾還想沖我們炫耀一下，對勞拉說：「我忙著呢，不去。」

她對我母親說：「嬰兒今早出生了。」

我們祈禱發生點什麼事情，使納撒尼爾離開米格爾街。

勞拉常常喊：「奧文，你這個大嘴畜生，給我滾過來。」

這讓人忐忑。

勞拉說：「你認為我有那種福氣嗎？真是很倒霉，又是一個女孩。我只想讓你知道情況而已。好啦，我要進去了，還有些針線活兒要做。」

我母親只是問：「是男孩還是女孩？」

那是她最後一個孩子。

最大的是個女兒，叫羅娜，開始在聖克萊爾大道的一戶人家做用人，還跟著塞克維爾街的一個男人學習打字。

哈特說：「勞拉有新男人了。」

勞拉說：「你以為你是個男人？你聽著，別在我面前充什麼男子漢。對，納撒尼爾，我說的就是你，你那瘦屁股蛋，就像是褲襠里塞了兩塊爛麵包。」

如今他再也不吹噓自己如何擺布勞拉了，也不再往我們這幫人里扎了。我們倒挺開心。

但勞拉的肚子再一次大了起來。

有天晚上，大女兒羅娜學習打字回來，說：「媽，我要生孩子了。」

起初，納撒尼爾試圖讓我們相信他知道怎樣擺布勞拉，還暗示他常打勞拉。他總說：「女人這種貨就喜歡挨揍。你們聽說過那首卡里普索小調吧：

哈特說：「生活真他媽的活見鬼ｒeａｄ•９９ｃｓw.cｏｍ。你明知道麻煩要來了，可他媽的什麼事也做不了。你只能坐下來，望著等著。」

我個人也不信任他。他是個身材矮小的人，我一向認為小個子男人更可能具備邪惡和暴力的傾向。

我不知是該為誰難過——勞拉還是她女兒。

我頭一次聽到了勞拉哭。那是非同尋常的哭。她似乎把她一生儲藏的淚水都哭了出來，把以前用笑聲掩蓋的哭都發泄了出來。我聽過葬禮上的哭聲，其中有不少是裝出來的。而那天晚上勞拉的哭聲是我聽過最恐怖的。它使我感覺整個世界變得荒唐可悲，我差點要為她哭泣了。

但我不願讓你們覺得勞拉把時間都花在了生孩子和勾引男人上，而且總在可憐自己。如果鮑嘉是這條街上最百無聊賴的人，那麼勞拉就是最快活的。她總是那麼開心，而且她很喜歡我。

他放話說自己是東區皮卡迪利街的地痞，還講了許多打架鬥毆的事，到處宣稱他曾經讓兩三個人破相。

她不再對孩子們大喊大叫，也不再打他們。不知道她是不是仍舊關心孩子們，還是已經對他們失去了興趣。

哈特說：「啊，天哪！她居然和同一個男人生了兩個孩子！」

後來才知道，他也在留意並等著我們的反應。

勞拉的家變得安靜而死氣沉沉。

她經常對我說：「我不明白勞拉為什麼這麼喜歡你，好像她的孩子還不夠操心似的。」

每當有李子和芒果，她總會給我一些。如果她做了糖餅，我也能吃上幾個。

對我來說，這是周邊世界里的一大奇迹，所以常常去觀察她。她對於自己經歷的事情十分樂觀，常常指著肚子說：「這事又發生了，可你經歷了三四回就會習慣了，雖然它是件相當麻煩的事。」

我問過我母親：「勞拉靠什麼生活？」

哈特曾說：「夥計，在用詞方面，恐怕連莎士比亞都比不上她。」

沒過多久，這個男人，納撒尼爾，就成了米格爾街九*九*藏*書我們大伙兒中的一員。但很顯然，他與我們不同。他原先是西班牙港東區的，在我們看來那兒比較臟，而他的言語也確實粗俗些。

哈特說：「有些男人就這樣，喜歡受女人的氣。」

第二天，博伊說：「我不明白為什麼她對那事這麼傷心，她自己就是這樣做的嘛。」

她已經變成老太婆了。

因此，我去問哈特。哈特說：「她有不少朋友在市場上賣東西，他們常常免費給她一些。她的前三個老公也會給她點東西，但不多。」

埃多斯說：「看來他們編的那首卡里普索小調唱的是男人，不是女人。」

我聽到勞拉發出一聲尖叫。

納撒尼爾不走也不是勞拉的錯。她經常揍他，而且現在完全是公開地揍了。有時，她把納撒尼爾關在門外，然後我們就會聽見人行道上傳來他的哭聲和乞求聲。「勞拉，親愛的，勞拉，心肝兒，就讓我住一晚吧。勞拉，心肝兒，讓我進去吧。」

這絕對是關於女人的不變真理。」

哈特常說：「我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回老家干河去。那兒的人沒什麼教養，他應該活得快樂一些。」

納撒尼爾說：「但這孩子誰來養呢？」

把有八個孩子的母親勞拉與同樣有八個孩子的華裔太太瑪麗相比，可能不太公平。瑪麗真的很會照顧孩子，從沒有訓斥過他們。但值得一提的是，瑪麗的丈夫有一家小商店，瑪麗有條件對孩子們和顏悅色，她會用炒雜碎、炒麵和炒飯之類的東西餵飽他們。但勞拉找誰去要錢來養活孩子們呢？

這倒沒什麼好奇怪的。

正是勞拉給我上的第一堂生物課。她剛好住我家隔壁，所以我可以近距離地觀察她。

她的前六個孩子就來自六個男人。

勞拉有八個孩子。

嬰兒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