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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馬車

藍色馬車

我們都知道埃多斯這個人不是好惹的。
埃多斯還到處推銷他撿來的畫。
他問:「他畫得有這麼美嗎?」
可是,
哈特告訴我:「這兒有密探。他們會把埃多斯和其他人唱的每句話都記下來。」
他坐在那架藍色馬車上的姿勢真優雅。他嘴裏含著牙刷的樣子多神氣!
他每天都要花上半小時時間從他的那輛車上卸破爛。
哦,上帝,有人在我的咖啡里加進了牛奶。
他們知道自己有這個權力。要是他們罷工的話,西班牙港會在二十四小時內腐爛發臭。
中國孩子叫我爸爸!
埃多斯說:「瞧,有些事情像你這樣的小傢伙還是可以乾乾的。你每集到一千張廢公共汽車票,我就給你一便士。」

我們都倒抽一口氣。
中國孩子還是叫我爸爸!
哈特說:「他要是開始收集大頭針才愁人。」
泰特斯·霍伊特說:「哦,大概七八本吧!」
埃多斯點點頭,我們明白了。
哈特擰了一下博伊,然後對埃多斯說:「這孩子長得真好看,埃多斯,像你。」
他說:「我把一個姑娘的肚子搞大了。」
哈特說:「閉上你的嘴,埃多斯。會吵醒孩子的。」
我說:「你要公共汽車票幹什麼?」他笑了起來,好像在說我是個傻瓜。
母親沒有回答。
不過我們一眼就看出樂樂不可能是埃多斯的孩子。
他說他認識西班牙港從市長往下的各級重要人物。
「是的。」
他一刷牙就是幾個小時。

埃多斯賣出去很多書。
哈特說:「你怎麼肯定就是你呢?」
我母親說:「你搞什麼名堂?你怎麼不撒泡尿玩?」
哈特說:「埃多斯那樣子好像是他自己要生孩子似的。」
哈特說:「是的,夥計。聽著,埃多斯,我覺得你做得對。要是我也這麼不小心,也在外面有了孩子,我會把他們都領回家自己養的。把他們都領回家撫養吧,夥計!這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談了一小會兒,母親付給埃多斯十分錢。
長大之後,我才發現埃多斯原來是多麼瘦小。九九藏書
我說:「你女兒真漂亮,埃多斯。」
哈特花二十分從他那兒買了一本書。
埃多斯表示同意,但他看上去並沒有多一分高興。
一天,埃多斯宣佈道:「昨天她把孩子生下來了。」
每逢清潔工罷工,你准能看到埃多斯。我早就說過,這些清潔工可傲氣啦,容不得別人指手畫腳。
埃多斯說:「不是,勞拉只給一個男人生一個孩子。那小娘兒們卻給一個男人生兩三個。」
哈特說:「瞧你,別著急。你還不知道這是不是你的孩子呢。等等再說,等等再說。」
他說:「至少要花掉我六十元。」
這種時候,他總是戴一條紅圍巾,嘴裏含一根紅柄牙刷。
我希望長大后能成為埃多斯那樣的人,原因當然很多。
埃多斯問:「你真覺得她長得像我,哈特?」
那天他說:「我碰到麻煩了。」
而埃多斯看上去並不害怕!
幾個月過去了。
我問哈特:「你覺得埃多斯說的女人怎麼怎麼追他是真的嗎?」
埃多斯滿臉愁容地說道:「她說要是我不要這個孩子的話,她就會讓我失業。」
我自己黑得像煤炭,
「這樣的東西就真的有人給扔了。」埃多斯說。
哈特問:「你覺得是你的孩子嗎?」
埃多斯說:「哈特,有個鳥籠我撿來好長時間了。明天我就把它拿來給你。」
最後我們都說不清,埃多斯的工作和他撿到的破爛,哪一樣更讓他得意。
哈特說:「她是勞拉那樣的人?」
我回家后說:「媽,埃多斯說他要賣我們一些風景畫,總共十二分。」
埃多斯聽後有點吃驚。
埃多斯聽了這些話眉開眼笑,最後竟獨自莫名其妙地大笑起來。
要是米格爾街有誰想笑話樂樂,那麼等他看見樂樂在茁壯少兒比賽中獲得了一等獎,照片還見了報,他也就把嘴閉上了。
看見埃多斯唱歌我真驚訝。那歌聲非常雄壯,但他的樣子很悲傷。

「你要把孩子帶回來?」
要是有什麼東西推銷不出去的話,埃多斯就會去找我叔叔巴庫。巴庫這個人什麼都願買。
我老婆黑得像瀝青,
埃多斯很快又撿到了許多read.99csw.com東西。他帶回來一副床架,又弄回來好幾打稍微有些裂的茶杯茶碟,好多好多木頭和各種各樣的插銷、螺絲,有時甚至還能撿到錢。
哈特說:「我想要個鳥籠,可是想了很久很久了。」
哈特說:「你不會是要說,你是個小偷,那些材料都是偷來的吧?」
聽埃多斯談論他的工作保準會讓你感到傷心和自卑。
畫面上是幾艘船航行在波濤洶湧的大海上。我發現母親差點高興地叫起來。她反覆地說:「我一直想要些漂亮的風景畫。」然後她指著我對埃多斯說道:「你知道,孩子他爸那時就總畫風景畫呢。」
「女孩。」
他說:「我能讓你只花十二分就搞到一大捆書。你幹嗎為了八本書花那麼多錢呢?」
有人找他時他總是裝出一副老大不情願的樣子,不過我感覺出他是高興的。
一天埃多斯帶了一雙鞋回家,不動聲色地把鞋拿給我們看,好像我們看不看他都不在乎似的。
不過坐在馬車上的埃多斯從不跟人說話。那時的他和踩著地面的那個他完全是兩個人:不苟言笑,一本正經。若我們想像往常爬到雪橇後面那樣從後面爬到他車子上,他便會惡狠狠地拿鞭子抽我們,還大吼:「你們把這當成什麼車子啦?你老子也買不起這樣的車子,聽見沒有?」
哈特說:「當然啦,夥計。我想她長大后肯定是個討人喜歡的小姑娘,就像她爸爸是個討人喜歡的男人一樣。」
我母親的表現真出人意料。
博伊說:「你是說富人扔的都是這樣的東西嗎?」
博伊說:「別著急,埃多斯。等著瞧,說不定不是你的孩子呢。等著瞧吧。」

哈特說:「沒錯,小傢伙。現在女人可隨便啦。只要有錢,就是侏儒,她們也追。」
埃多斯有潔癖。
埃多斯說:「她認識很多人。說要讓他們把我從聖克萊爾大道趕到干河去。那地方的人都是窮光蛋,什麼東西也不扔。」
「那你現在就沒有什麼好愁的啦。要是你的孩子,就把她帶回來,夥計。你照樣可以到聖克萊爾大道撿你的材料。」
每年,埃多斯的清潔車都會被市議會評為最乾淨的清潔車。
我特別羡慕埃多斯這一點。有九-九-藏-書一天大中午的,我嘴裏含著根牙刷,在院子里走來走去。
一天,剛開設學校不久的泰特斯·霍伊特正對我們說他買書要花很多錢。
那孩子睡著了,小臉紅撲撲的,看上去確實很漂亮。
他會說:「昨天我剛給衛生局局長收拾了兩三桶垃圾。你們知道,我和他可熟啦。我給他清理垃圾可有年頭了,開始那會兒他就是伍德布魯克的一個小醫生。想當年我還常挨他訓斥呢。我昨天見他時,他說,『埃多斯(你們知道他總是這麼叫我),埃多斯。』他說,『來喝杯酒吧!』嘿,我這個人幹活時就不愛喝酒,因為喝酒耽誤事啊。好傢夥,他可是差點沒把我從車上拽下來。我沒辦法呀,只好陪他喝了幾杯。他對我講了他所有的苦惱事兒呢。」
那孩子還沒到米格爾街,哈特就早早給她起了個小名。他叫她樂樂。後來大家都這麼叫她,直到她長成大姑娘。
哈特又問埃多斯:「你怎麼能肯定那孩子就是你的,而不是別人的呢?要知道有些女人就是靠這種方法掙錢糊口呢。」
我那時太幼稚。
埃多斯和鞋子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條街。我母親聽后憤憤不平,說:「你瞧這是什麼生活呀。我在這兒拼死拼活地幹活,卻沒人扔給我一雙那樣的鞋子。那個小瘦猴倒好,整天遊手好閒,想要什麼就能找到什麼。」
最後他索性洗手不幹了。
哈特說:「男孩還是女孩?」
埃多斯笑了,把頭轉了過去,對我們的無知表示同情。

樂樂成了這條街的孩子,街上所有的女人,包括摩根太太、巴庫太太、勞拉和我母親,都幫著照料她。
我說:「我才不信你說的話呢。」
誰要是需要幾顆釘子或者一小塊波紋鐵皮,找的頭一個人就是埃多斯。
在這些重大日子里,埃多斯總是若有所思地在米格爾街上走來走去,看樣子很氣憤,一臉兇相,對誰也不搭理。
埃多斯穿大衣時,你也能看見他那塊表。從他穿大衣的樣子看,你會覺得他沒發現大衣袖口被不小心卷進錶帶里了。
埃多斯就問:「你花那麼多錢能買到多少書呢?」
這話讓我難受了好幾天。
埃多斯拿著風景畫過來了。他說:「畫框上的玻璃有點臟,九-九-藏-書不過一擦就乾淨了。瞧,這些風景可是棒極了。」
哈特說:「聽著,埃多斯現在滿腦子裝的都是『材料』,世上就有這樣的人。」
他接著補充道:「我們這行可有意思啦。你只要去找就什麼都能找到。我知道有個夥計那天還撿到一張大床呢。有一回我在聖克萊爾大道上撿垃圾,有個傻乎乎的女人從屋裡衝出來求我進去,說要給我一台收音機。」
埃多斯說:「你真的這麼覺得嗎,哈特?」
我們連連驚嘆,那鞋子幾乎還是新的呢。
不過我一直認為,如果世上只有一個討女人喜歡的男人,那麼他准就是埃多斯。
一天,埃多斯說:「今天我撿了兩張非常漂亮的畫,是兩張非常非常漂亮的風景畫,加了畫框的,考究極了。」
這我可一點都沒想過。
埃多斯說:「她是這麼說的。」
我們都為埃多斯難過。
埃多斯說:「沒錯,她生過別人的孩子,可我還是有麻煩。」
哈特說:「別犯傻了,夥計。這種事誰都會碰上的。」
他都沒心思撿破爛了。
埃多斯譏笑起來。
找出那些密探並不困難。他們都穿著清一色的便服——棕色帽子、白色襯衫和棕色褲子,正用紅鉛筆在很大的筆記本上寫著什麼。
但這並不能阻止我把牙刷帶到學校去含。風頭是出了不少,可我很快意識到只有埃多斯這樣的人才能總這麼含著牙刷。
我原本沒愁這樣的事,直到有一天埃多斯找到我,說:「你有沒有想過收集廢公共汽車票?」
埃多斯搖了搖頭。
我沒有收集公共汽車票,但我發現許多男孩都在這麼做。埃多斯許諾過,收集到一百張廢公共汽車票的人就可免費坐一次他的馬車。
其次,正像大家說的那樣,埃多斯是個名副其實的「傳奇少年」。這並不是說他會寫壯觀的詩歌,而是說他是一個「花|花|公|子」,一個悠閑自得、穿著考究、醉心於女人的人。
埃多斯老是穿得很考究。卡其色褲熨得筆挺,皮鞋擦得鋥亮。他穿襯衫時經常敞開三個紐扣,你都能看見他毛乎乎的胸脯。襯衫袖子總是正好卷在手腕上方,你正好就能看到他戴的那塊金錶。
沒想到這區區小事竟會讓埃多斯這麼緊張。
那個時候你不能指責埃多斯傲慢。

九九藏書
她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就走了出來。
事實上,和陌生人談起埃多斯時,你只要說:「你認識的,就是那個嘴裏總是含著根牙刷的小個子。」
一天晚上,樂樂的母親將樂樂帶來了,但她自己沒待多久。埃多斯見我們都誇孩子的母親長得漂亮,心情也好轉了不少。她看上去是個野性十足、有西班牙味道的女人。
還有許多故事,講貴婦人站在垃圾桶後面等他,女人央求他幫忙清理垃圾。
就這樣,泰特斯·霍伊特使大家都受到了教育。
哈特說:「博伊,你是不是還小,這種事情輪得上你插嘴嗎?」
埃羅爾說:「為了她,就是讓我等上十六年也心甘情願。」
他一邊刷牙一邊看著別處說道:「這鞋是我今天從垃圾堆里搞到的。它們就扔在那兒,我隨手給撿了回來。」
埃多斯說:「今天我和一個老夥計聊天。他告訴我最要緊的是別把鞋子扔掉。只要在別人扔掉的鞋子裏面仔細找,保准能找到很多東西。」
有時我們也去伍德弗德廣場看罷工集會上激昂的人群。
哈特說:「俗話說得好,男人是蜈蚣心腸,女人心腸比蜈蚣還要壞。我就知道有一種女人,她生一堆孩子,這些孩子由父親們養著,她還要父親們拿錢給她。這種女人年紀輕輕的,就已經從很多男人那兒得來很多錢,但自己一個孩子也不養、一點責任都不負。就有這樣的事情。」
但這話並沒有使埃多斯感到安慰。
他常說:「我整天累得要命,好不容易才搞到這些材料,可他們倒好,跑過來張口就說『給我這個,給我那個』。」
沒過多久,埃多斯又成了我們熟悉的那個埃多斯,重新炫耀起他的工作和撿的舊貨,當然還多了樂樂。
「過個一年再說吧。」
首先,他是我們這條街上的貴族之一,到哪兒都駕著清潔馬車,而且只在早上幹活。
哈特常說:「聽著,這個埃多斯太乾淨,簡直不像個駕清潔車的。」
街上的人都把埃多斯撿來的破爛稱為埃多斯的「材料」。
他常說:「沒準哪天這些東西就會派上用場。」
我說:「你是說在那兒你就撿不到什麼材料了嗎?」
博伊哼起了小調:
但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使埃多斯的頭腦再次像法官一樣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