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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三

第四章

大家對舅舅的婚禮非常滿意,按照規矩,婚宴上的一切開銷,由女方負責。
可是我高興不起來,也玩不起來了。
然後她就和爸爸到學校找校長談話,他們認為我那位不愛留家庭作業的老師不負責任,以致我的表述能力低下,要求下學期給我們換個老師,據說其他家長也有這樣的意見,家長們還說:我們付了那麼多學費,校方就得聽我們的。我看這位老師是要倒霉了。
沒想到,他的咖啡店生意非常之好,回頭客特別多,有時他自己還親自下廚,顯擺顯擺他製作甜點的技藝。
不知道舅舅的這份工作,是不是艾克斯爸爸的推薦,反正舅舅一來我們家,如果輪到約翰休息在家,舅舅一定會抽出時間,到紐約第一大廚家,與約翰相聚。約翰什麼也不必準備,一瓶葡萄酒就行。
可是我們放學回家后,並沒有看見他在書房裡辦公,而是打冰球,以及進行其他的球類活動,再不就是找吉姆玩兒去了。

如果碰上舅舅恰巧在店裡,也沒話找話地和他搭茬,甚至顯出完全沒把舅舅放在眼裡的樣子。
雜誌社的人也沒多想,就給舅舅打了電話,說是有人對他那些文章很有興趣,想和他作更深入的一些探討。
結果呢,談了沒兩句,未來的舅媽借茬兒和舅舅爭論起來,然後她那杯卡普奇諾,就很利索地潑到了舅舅的襯衣上。
爸爸對黛安娜說:「將來不管誰第一個向你求婚,我立刻就答應他,讓他趕快把你帶走。」
舅舅本來是去拒絕她的愛情,結果卻答應和她結婚,據說是她當時哭得很厲害,還說她要自殺,於是舅舅一下就忘了他是去幹什麼的。
隨著樂曲越來越為熱烈,她的身體扭動得也越來越快,幅度越來越大,聽眾們的情緒也被她煽乎起來了,跟著她的吹奏又是拍手,又是跺腳。
她說:「我這力氣是練出來的,你要是經常這麼練,也會練出大力氣。」
舅舅和舅媽的蜜月,和我、和將來有什麼關係?我只希望他們永遠像他們決定結婚時這樣的快樂,不要向不快樂變化。
舅舅放著好好的銀行工作不幹,突然,說辭職就辭職了。還說:「我寧肯不要那麼多分紅,也不想再看人家的臉子行事了。」
爸爸說:「誰也架不住這樣的死纏爛打。」
舅舅以為她是來找借口砸他的咖啡店,盡量躲著不和她照面。可是很難掌握她來咖啡店的時間,舅舅也不能老不來打理店裡的事情,只好硬著頭皮到店裡來。


「就是這個意思。」
所以每次舅舅來我家之前,問我要什麼禮物的時候,我總是點那種三明治,而黛安娜就點他自製的甜點。我們都很高興,我們有個開咖啡館的舅舅,而不是在銀行里幹活的舅舅。照這麼說,我也可以算是舅舅的「同道人」。
艾克斯的媽媽和爸爸離婚的同時,我舅舅卻要結婚了。
媽媽說:「如果你舅舅繼續待在銀行,哪兒能輪到他這樣一枝獨秀。」舅舅不認為這是媽媽對他的肯定。
爸爸像每每和媽媽談話之後,那樣無奈地說:「可以理解。」
平時,我媽媽那個系統的人,穿著都很不「正式」。尤其舅舅,可能因為他的身材欠佳,不在銀行上班以後,更是從西裝套服里解放出來,一件T恤和一條大褲衩,就是他的最愛。
或是拿著筆記本電腦,不知道是在那裡工作還是幹什麼,再不就拿本書看,也不能說她是裝的,因為看到有意思的地方,她會笑出聲或是連連搖頭嘆息。
媽媽頓時顯得十分尷尬,又不好對姥姥說不要那樣做。
可後來的事實證明,我舅舅不但沒閉嘴,反而因為打入敵營,所知更多。
後來舅舅對媽媽說,什麼吃快餐不吃快餐的人,什麼把「星巴克」的咖啡當回事不當回事……他說:「那杯卡普奇諾她一口都沒喝,肯定是早有預謀。」
我相信媽媽從小到大就是這麼訓練出來的,可姥姥姥爺是這樣的父母嗎?他們的作風和我們家這位「警察」的作風,看上去十分不搭界。
媽媽非常贊成老師的做法。她說,對邏輯混亂的黛安娜來說,就需要這樣嚴格的訓練,尤其是語法和課文的分析,這都是為她的思維、組織能力打基礎。
然後姥姥就大模大樣地吹了起來,而且她吹的還不是藍調,而是有點搖滾風的曲子,所以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就隨著曲子擰來擰去。
然後未來的舅媽,就到舅舅工作的那家飯店去用餐,點了不少奇怪的菜,還指名要我舅舅說出每道菜,應該配用的葡萄酒。
可舅舅說:「我的原則是不賠本就行,並沒打算用這個掙大錢,我只是想和同道人一起享受美食。」
這麼一來,舅舅從咖啡店出來的時候,就像剛剛洗過很多女人愛洗的、說是可以美化皮膚的那種泥澡。媽媽時不時就會在那種泥里泡上一泡,只不過她一定會把那身泥洗乾淨才會往外走。
為了參加舅舅的婚禮,媽媽給我買了一套西裝,給黛安娜買了一套白色的絲綢禮服。
媽媽說:「人家正為想不出常來的理由發愁呢。」
你看,他們還沒結婚,我就想到有一天他們要離婚的事了!

舅舅說:「我還支付得起報廢一件九_九_藏_書襯衣的消費。」
看來,他是一點也回想不起,他是如何躺倒在前門的草地上了。就是我們向他描述當時的情景,他也是來個不承認、也不否認。
那麼有一天舅舅和未來的舅媽,會不會感到在一起不快樂了?也就是媽媽說的什麼事情都會「變化」,這一變化,他們是不是也要離婚?
我也在想姥爺說的「終點」。
正像我們和爸爸媽媽討論過的那樣,舅舅和未來的舅媽,是因為在一起感到快樂,他們才結婚的,對吧?
媽媽說,憑我這個本事,足以報考品牌商店的服務生,那些商店的服務生,大部分只認衣服、不認人。她不明白,我是為姥爺的風采自豪。
爺爺說:「越是喊著要自殺的人,越不可能自殺。」
舅舅說,目前他暫時不養狗了,可能我未來的舅媽不願意養狗。
其實,我也有那麼點品味的天賦,雖然沒有舅舅那樣獨特,也沒有像他那樣,受過什麼法國品酒學校的訓練。但媽媽常常為我的品味能力而驚奇,好比她做的那道魚,我一吃就吃出來,澆汁里使用了白葡萄酒,我說:「有白葡萄酒的味道。」
媽媽說:「你大概還不如我。」爸爸就訕訕地走開了。
阿麗絲卧室的廁所堵了,他也能很快地給那些維修公司打電話了;廚房、地下室壞了很久的電燈泡,也換上了新的;家裡許多該修理的地方,也修理了……可是媽媽和他大吵了一架。
我說:「沒錯,我准傻眼。」
過了沒幾天,未來的舅媽又給舅舅打電話約見,舅舅說:「對不起,我不準備再報廢一件襯衣,我也沒時間去奉陪這些無聊的遊戲。」
辭職的事,爸爸並沒有死心,那天他回家比平常早了很多,「大嘴」黛安娜問道:「爸爸,你被解僱了?!」
我覺得這話,爺爺也應該對我們校長說一說。我當年說要自殺那檔子事,正像爺爺說的,越是喊要自殺的人,越是不可能自殺。這麼說來,校長根本就不應給媽媽打電話。
舅舅反而從此名聲大噪。
這叫怎麼回事!
對於一個品酒師來說,這是再難得不過的事,十分便於他在品評下一種酒時,不會將前後兩種酒的味道混淆。也就是說,前後兩種酒的味道,互相之間絕不搭茬兒。
那家雜誌的報酬再高,也高不過舅舅在銀行的分紅,可是他真的很高興,滿臉放紅光。他本來就胖,臉也足夠大,這一放紅光,整個就像升起一輪紅太陽,還真耀眼。

她照我的胳膊就狠狠地抓了一下,還往我的頭上給了一巴掌。
他們多大歲數了?還像我們學校那些高年級同學那麼「酷」,而姥爺說:「『酷』什麼『酷』,弔兒郎當而已。」
對新舅媽來說,巴不得有這樣一個機會來證明舅舅的錯誤,舅媽家操持的自然是法國菜,加上他們那個家族製作的法國上等葡萄酒敞開喝。人們就沒有多少話和舅舅說了。
潑了舅舅一身、一臉的咖啡之後,未來的舅媽自己反倒哭了起來,而且哭得很厲害,好像不是她潑了舅舅一身咖啡,而是舅舅潑了她一身咖啡,還打了她一個耳刮子似的。鬧得在「星巴克」里喝咖啡的人,都不算和氣地看著舅舅。
他當即答應,在「星巴克」咖啡店和這位讀者會面。
我真不明白,到底該不該相信他們對我們說的話。
姥姥卻說:「記得嗎,你五六歲的時候,就會破譯保險箱上的密碼。」
黛安娜說:「為什麼由你來決定、答應,我應該嫁給誰?我自己還沒說話呢。」
他後來對舅媽說,他認為她們家族生產的那種酒,不像舅舅說的那麼糟,相反,他認為那個牌子的酒不錯,很不錯。
據說這樣的舌頭,幾百個也難遇到一個。


既然如此,為什麼媽媽問舅舅是不是「同性戀」的時候,舅舅對媽媽大吼一聲呢?
就像要證實自己的能力,辭職之後,舅舅馬上就找了一個和銀行八竿子打不著的、我們誰也沒想到的工作。

確實,多年來也沒聽說過舅舅和哪個人談戀愛,所以媽媽還問過舅舅:「你是不是同性戀啊?」
連我都知道如何對待女人,比如對黛安娜,頂好是別招惹她,我想舅舅對未來的舅媽也應該如此才是,可他,居然還和她爭論什麼!

未來的舅媽哪裡甘心,找到雜誌社,對人家說,她要和舅舅討論一下如何品嘗紅酒的問題,因為她對舅舅經常發表在雜誌上的有關紅酒的文章,很有興趣。
未來的舅媽,沒有喝一口舅舅為她點的卡普奇諾,還說,「只有那些只懂得吃快餐的人,才把『星巴克』的咖啡當回事。」
媽媽說:「下周你就要求婚了,現在居然還有兩個選擇!」
最後,爸爸倒是沒辭職,但是向公司提出每周在家工作一天,他說自從有了電腦,其實在哪裡工作都一樣。
舅舅向她大吼一聲,她才閉嘴。
姥爺說:「其實她近來常常發生這樣的情況,頭扭了過來,身子還在原地無法轉動,不過都沒有這次嚴重罷了。」
什麼是「同道人」?
所以有些老師對那些放肆的學生,也不敢嚴厲管教,不然家長們就去找校長。我想,在我們學校當個老師,比在https://read•99csw•com公立學校當個老師困難多了。
我一想,可不是嘛,而且不用任何工具。這樣的人,恐怕也是幾百個人裡頭才能有一個?
新舅媽請來的小樂隊也十分精彩,客人們個個上舞池裡跳了不止一番。
問題是根本沒人邀請她上去表演!
漸漸地舅舅就放鬆了「警惕」。
當他告訴大家這個消息時,乍一聽,我們還以為他說著玩兒的:通過考核,他在某個大飯店,找了個名副其實的配酒師的工作。
奶奶和姥姥,爺爺和姥爺,都鄭重其事地換上最得體的衣服。
姥爺說:「人總是要走向終點的,不論告訴誰,這回事也是攔不住的。」
現在,他終於要結婚了,我猜這是因為他的那隻狗死了,如果那隻狗不死,舅舅肯定不會結婚,他就是他們家的第二隻狗。
我問媽媽:「什麼是配酒師?」
舅舅的業餘時間,幾乎全用來干這個了。媽媽說:「像他這樣的單身漢,不知是多少人的選擇對象,而他卻把時間,完全用在了如何品酒上,還到什麼學校去旁聽品酒方面的知識。」
從前我不怎麼喜歡去紐約市裡,我又不像媽媽那樣喜歡參加party,也不像黛安娜那樣喜歡購物,但自從舅舅開了那個咖啡店,我開始願意到紐約市裡去,如果爸爸媽媽帶我進城,我就對他們說:「你們願意上哪兒就上哪兒,我在舅舅的咖啡館等你們。」
「這麼說,你也是了?你不是最『酷』的女人嗎?如果連你都這樣,還有什麼出色的女人?再說,又不是我要和她結婚,是她要和我結婚。」
接著,醫生「嘎巴」一聲,就把姥姥的膝蓋掰了過來,還給她開了不少的葯。
「你居然相信她不在乎!哪個女人不在乎求婚鑽戒的克拉,別聽她那麼說。」
上車的時候,我又大聲對奶奶說:「嘿,奶奶,你化的妝太濃了,頭髮也卷得太厲害,你的腦袋大得看上去就像一隻獅子。」
舅舅說:「可不是嘛。」
他可真是沉啊!別看媽媽那麼小的個子,和我一起拖著爸爸往家走的時候,一點不比我的貢獻小。
「沒有克拉?!」
反倒鬧得舅舅沒詞兒了。
可是沒想到,卻讓自己、葡萄酒家族最厲害的一員,大丟面子。
未來的舅媽說:「我就是為了賠償襯衣約見你的。」
原來「終點」不在田徑跑道上的時候,它的意義是這樣的不同。
「誰要是嫁給你這種不負責的人,真是倒霉了。」

現在我的推理數學題,就是媽媽,也得想上一會兒,而我一下就能明白,爸爸趁機說道:「還不趕快給咱們家那個耶魯大學的Ph.D講解一番?」
「不知是多少人的選擇對象」?就憑舅舅這隻有個大白肚子的青蛙?我很懷疑媽媽對舅舅的評價。
好在醫生說沒什麼危險,這是老年人常見的骨科疾病。姥姥只需在醫院多休息一會兒就是了。
喝著酒,自然會談到各種酒的優劣,舅舅談得頭頭是道,姥爺說:「這是因為他把掙來的錢,都用來喝酒了。所幸他不酗酒,只是揀好葡萄酒喝而已。」
舅舅笑笑,想起她在飯店擺闊的事,想起和她的會面,頂多不過幾分鐘的事,值不得和這種人計較。
媽媽說:「這次世界經濟危機,大約三四年也過不去,處處都在裁員,你沒讓裁員已經夠幸運的了,還想辭職!這種時候,你以為隨便就能找到比現在更稱心的工作?你別看我弟弟,他什麼負擔也沒有,你呢,如果找不到工作,孩子們怎麼辦?我不在乎什麼水準的生活……不過你先想想黛安娜和詹姆斯的學費再說吧。」爸爸頓時就沒了脾氣。
據說沒過多久,舅舅就「在餐飲業混得很有一些名氣」,這是媽媽的話。
所以爸爸和舅舅特別哥們兒,如果爸爸是「同性戀」,我想,他很可能會和我舅舅結婚,而不是和我媽媽結婚。
最想看到扔花束那個節目的黛安娜說:「我要留下陪姥姥。」
舅舅回答說:「我不是抒情詩人,我是品酒師。」
現在舅舅更有話說了,經濟危機不但沒影響他什麼,他後來開的那個咖啡館還特別受歡迎,簡直可以說是顧客盈門。
艾克斯說:「就是一起走路的人唄。」
於是舅舅趕快給急救中心打電話,急救車很快就把姥姥送到了醫院,大夫說:「沒什麼危險,這是老年人常見的骨科疾病。」大家這才鬆了一口氣。
黛安娜的家庭作業,一直要做到很晚。最近黛安娜回家以後,什麼也不能玩兒,只能做家庭作業,一直做到十點,才能上床睡覺,昨天晚上九點上床,還算是早的。
…………
舅舅反正沒有什麼要緊事,又加上是他喜歡的話題,雜誌社也沒說清楚,他不知道那位想要和他探討品酒問題的,就是曾經想要刁難他的女士,以為求見的不過是崇拜他的一位「粉絲」。
見舅舅辭職不幹,爸爸十分羡慕地對媽媽說:「他的選擇是對的,誰願意老看上司的臉子……我還想辭職另找工作呢。」然後問媽媽:「你願意跟我一起離開紐約嗎?」
當我在田徑跑道上,第一個跑到終點的時候,我會為自己最先到達那個「終點」而歡樂無比,而姥爺說的這個「終點」,卻讓我如此read•99csw.com黯然。而且,它已經這樣近地和我深愛的姥姥連在了一起。
「我也從來沒有少嗅過。」這說的不論姥爺、爸爸、舅舅都是葡萄酒愛好者。只不過姥爺、爸爸,都沒有舅舅專業就是了。
媽媽說:「『所以嘛』是什麼意思?」

媽媽做出根本不稀罕和他爭論的樣子。
新舅媽帶頭鼓起掌來,姥姥更得意了,她難道看不出來,人家那是在湊趣嗎?
小吃的品種也不多,只是非常精美。說真的,他那個咖啡館里的三明治可真好吃,尤其夾乳酪的,據說那種乳酪,是用三種羊奶製作的,味道最好。
結果是舅舅只得上套。
她說:「就是客人在用餐時,面對品種繁多的酒單,不太容易決定用什麼酒配餐,那時,就可以諮詢飯店的配酒師,而配酒師可以根據自己在酒品方面的淵博知識,建議客人哪道菜配哪種酒。當然,只有在大飯店裡才有配酒師……」
當然要是使勁兒掰也能掰過來,可是舅媽說:「不行,對老年人不能硬來,萬一掰斷了骨頭就麻煩了。」
舅舅也不知道底細,只覺得這個女人有錢沒地方花,在人眼前擺闊而已。對這種擺闊的人,舅舅特別討厭,所以他把各種口味的酒應該配的菜,說得越發仔細。或許他想用他淵博的品酒知識,鎮一鎮這些擺闊的人。
「啊!」
照舅舅看來,具有警察素質的媽媽又提醒他:「你買訂婚鑽戒了嗎?」
爸爸聽了不但不生氣,還滿臉放光地說:「我倒是願意被解僱。」
聽說是一位女士,舅舅還特地換上比較正式的衣著。所謂正式,就是沒穿T恤,而是一件燙過的白襯衣。
「C等生怎麼了,你也不是今天才知道我是C等生,別老暗示你的Ph.D。」
舅舅「求婚」前一周,媽媽問起他的婚事,他還對媽媽說:「還不一定、還不一定,眼下我有兩個選擇……」
我真看不出哪裡不同,就連自以為對流行服飾十分內行的黛安娜,也沒覺得有什麼了不起。她說:「等我將來結婚的時候,保准讓你們個個傻眼。」
「可你從來沒有喝過酒,對吧?」
我說過了,舅舅有點愛虛榮,人家這麼一捧他的咖啡,他馬上忘記前嫌,樂得閉不上嘴。還說:「如果你喜歡,請常來。」
媽媽還說,舅舅之所以這麼有恃無恐,說辭職就辭職,是因為他有很特殊的味蕾:短時間內品嘗多種酒之後,各種酒的味道,很快就能從舌頭上自行清理乾淨,不會留下任何回味。
倒是舅舅沉不住氣了,趁著結賬的機會,對她說:「這個咖啡店,並不是我謀生的手段,不必特別關照。」好像是不希望未來的舅媽,整天泡在他的咖啡店裡。
所以舅舅穿著那件襯衣,大搖大擺地回了家,順便還在超市買了當日的晚餐。
即便後來,未來的舅媽不斷以送襯衣為由與舅舅約會,舅舅還是一個不理不睬。
說到舅舅和舅媽的相識,也很有姥爺家的做派,這是爸爸說的。
而黛安娜說:「奶奶,為什麼你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像只蝴蝶?」
爸爸對舅舅說:「祝你好運。」接著又鬼鬼祟祟地小聲問道:「據說是哈佛商學院的MBA?」
舅舅說:「難道我只有在銀行混的本事?看來你是太不了解我在其他方面的能力了。」
他的配置一一合理,果然把葡萄酒家族的這位成員給鎮趴下了!
就像那邊是艾克斯的爸爸和媽媽離婚,這邊是舅舅和舅媽結婚。這邊是舅舅的婚禮,那邊是姥姥漸漸向「終點」走去……

媽媽照我的頭上就是一巴掌,「誰請你發表看法了?有人請你了嗎?」
家長們這樣做,對他們的孩子有好處嗎?
爸爸說,如果舅舅不寫那篇批評她們家族酒業的文章,可能舅媽也不至於死活要和舅舅結婚。舅媽之所以嫁給我舅舅,就是讓我舅舅對他們家族製作的葡萄酒從此閉嘴。
好幾次,半夜三更地,我和媽媽,把躺倒在前門草地上的爸爸拖回家,不用問,他肯定是去什麼人家裡party了。
爸爸對舅舅這個品酒工作羡慕得不得了。
不過這事過去多年,我也不說了。再說,現在——我是說現在,將來怎麼樣,我也不敢說——我越來越沒有什麼敗行劣跡,值得校長再給媽媽打電話,媽媽也很少被校長招到學校來了。
還把手腕上為舅舅婚禮戴的鮮花串,戴在了姥姥的手上。
直到有一天,媽媽對爸爸說:「……想必是到了火候,前幾天她對弟弟說:『不是我虛偽,你的咖啡真比「星巴克」的咖啡高明多了。』看吧,接下來有戲看了。」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舅舅整個兒一個大白肚子青蛙,還有那麼多女人愛他,而他居然還有兩個選擇!
她不知哪裡探得舅舅的咖啡店,不說每天,至少三天兩頭有那麼幾個早晨或晚上,光顧一下舅舅的咖啡店。

我們難道要經常面臨反差這樣大的轉換嗎?
好在舅媽根本不需要他人為她負責,她就像媽媽,不請自到地為他人負責,對了,還有我嬸嬸。
我和黛安娜曾經和媽媽爸爸討論過什麼是「同性戀」,他們說得頭頭是道,在我們說「噁心」的時候,還嚴厲地教訓過我們,就像他們自己是「同性戀」read.99csw.com那樣地捍衛過「同性戀」。
媽媽並沒有責怪我,平時一見我想流淚,她就先鄙視地看著我,說:「我可不希望我的兒子,像個歇斯底里的女人。」

對姥爺的話,舅舅來個不稀搭理。
舅舅說:「你應該早些告訴我們。」
想必是他要上廁所,結果走錯門,跑到我的卧室里來了。我真擔心他會把我的床當成馬桶,在我床上撒泡尿。便把他攙進廁所,按在馬桶上,然後回我房間,還把門一鎖。
最立竿見影的效果是,在酒業舉足輕重的《葡萄酒愛好者》雜誌社,竟聘請舅舅做了他們的特約評論家。從此舅舅不再是《美食》雜誌上偶爾發個小文章的業餘寫手,而是專欄作家了。
我媽媽那個系統的人,都有點非比尋常,或者像媽媽說的,「不務正業」,可我認為這不能包括我。
他現在比前些日子滋潤多了,看得出心情十分好,也不經常向我大吼了。
好在紐約的人是見過世面的人,紐約是無論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的地方,無論發生什麼事誰也不會覺得奇怪的地方。
媽媽說:「別著急,說不定哪一天,你就發現自己的絕技在哪兒,也就是說,你的潛質在哪兒。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特殊的潛質,只是很多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發現自己的潛質在哪個方面……可惜,真的很可惜。」
可是,當她的身體從左邊往右邊一扭的時候……突然,只聽得「嘎巴」一響,她的腰倒是扭過來了,她的膝蓋卻還留在左邊那一側,當時她就動不了了。可她還不服氣,用手掰她的膝蓋,想要把膝蓋掰過來,卻怎麼掰也掰不過來了。
我真擔心他們這樣吵下去,會不會像艾克斯的爸爸和媽媽那樣,最後以離婚來結束他們無休無止的爭吵。
「是啊,因為不是鑽石戒指而是藍寶石戒指,所以沒有克拉。」
媽媽和舅舅聽了都很黯然。
當然,或許是舅舅已經從品酒學校畢業,有時間和女朋友約會了。
媽媽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對舅舅這種弔兒郎當的人來說,這真算不了什麼。
而那次,她不但什麼也沒說,更沒有鄙視地看著我,還摟著我的頭——而不是摟著我的身子——就像我的腦袋十分脆弱,需要特別保護似的,輕輕地拍著我的後背。

媽媽雖然不是哈佛的MBA,但她是耶魯法學院的Ph.D,對爸爸的「所以嘛」,體會得十分明白。
這有什麼不正常,是不是我也十點上床才好?不過就是數學老師留的家庭作業再多,我也不煩,我很喜歡數學,尤其是對幾率的邏輯分析。我對這種分析特別內行,連Ph.D媽媽,看了我的作業題一時都得蒙眼,可我一眼就能看出所以然來。
事後媽媽說,這一點舅舅倒聰明,沒有把未來的舅媽引到他經營的咖啡店去,如果引到他經營的咖啡店,那家咖啡店非讓她砸了不可。
我和媽媽一人架著爸爸的一條胳膊,拖著爸爸往家走,爸爸仰面朝著滿天的繁星,兩條長腿在草地上蹭著,說:「那麼多冰塊啊!」還問我們:「怎麼沒有給我放冰塊?」
最讓人不知所以的是姥姥,不但和姥爺跳得死去活來,還趁人家小樂隊休息的時候,拿著她的薩克斯管就上去了。
我也很愛他的那隻狗,它死的時候,我非常非常傷心地大哭了一場。
爸爸說:「論起打持久戰,男人絕對不是女人的對手。」說完,還瞟了媽媽一眼。
姥姥曾經說,姥爺邋遢得無可救藥,無論走到哪兒,都像芥末子那樣,從來引不起他人的注意。
「聖誕節后打折,那隻戒指非常便宜,不然我連這個戒指也不會買,反正她也不在乎這些。」舅舅不以為然地說道。
「沒有克拉。」
爸爸說:「那是因為你已經掙夠了錢。」
我不是說舅舅的壞話,他真有點兒愛虛榮,我就沒有這個毛病,誰說破天去,我該堅持什麼就堅持什麼。

我的老師倒是不給我們留這麼多家庭作業,媽媽說,這不正常。
睡到半夜,我迷迷糊糊地看見爸爸進了我的卧室,還把我搖醒了,問我:「馬桶呢?我怎麼找不到馬桶了?」
媽媽照他的頭上就是一巴掌,說:「放了,接著!」
結果你猜怎麼著?也不知他上沒上廁所,他就那麼坐在馬桶上睡著了,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到了咖啡店一看,原來還是見過面的,法國那個經營葡萄酒家族的成員。算是早已相識,舅舅還客客氣氣地為她點了一杯卡普奇諾。
說起他們的婚姻,也很滑稽。
未來的舅媽,胸有成竹地看著舅舅笑了笑:「我當然不是為了關照你的咖啡店。」然後還來了一句當下流行的、麥當勞的那句唱詞:「我就是喜歡!」
媽媽問:「幾克拉的?」
當舅舅穿上結婚禮服時,他又像一隻青蛙了。舅媽的婚紗是在巴黎訂製的,奶奶就說:「到底不同凡響。」
這回他居然沒忘,所以十分嫌媽媽啰嗦,不耐煩地說:「買了,買了。」
媽媽說:「因為眼下大家花錢都很謹慎,不再放手消費那些大飯店、高檔旅遊項目……這些口味不俗的小飯店、咖啡店、書店,就成了人們消費、消遣的最好選擇了。」

剛開始的時候,還真像那麼回事。我想九*九*藏*書,為了在舅舅的婚禮上露這麼一手,她肯定在家練了很久。
姥爺卻很高興有這麼個人做他的兒媳,至少從此以後,他可以經常喝上等葡萄酒了。
未來的舅媽說:「這是葡萄酒,你能不能做一點浪漫的比喻?」
我還真不是為了吃他的三明治,就算我可勁兒吃,我能吃幾個?我喜歡他的那些朋友,特好玩兒。
想必我還沒有出生的時候,媽媽就經常這樣拖爸爸回家了。那時候,還沒有我的幫忙,她只得一個人單練,結果就練出這樣的力氣。

媽媽連想都沒想,馬上回答說:「不,不願意。」
他白了一眼媽媽,說:「我不和你談什麼一枝獨秀不一枝獨秀,我就跟你談我的分紅數就行了。」
這又是舅舅的婚禮,大家不好久留,舅舅和舅媽婚宴之後,還要去度蜜月,而舅媽上車之前那個扔花束的節目沒完成呢!
舅舅在銀行的收入不低,僅年底分紅,據說就有百萬之多,所以他根本不在意年薪多少,只談分紅。如果這些錢用來喝酒,恐怕世界上最貴的酒,他也敢喝。
舅舅因此也很愛惜他的舌頭,從來不吃帶硬殼的果仁,不喝過冷、過燙的飲料等等。要是我,就幹不了這個差事,如果在飲食上對我的舌頭有那麼多限制,那該是多麼大的犧牲。
不是說沒有小吃店賣以這種乳酪製作的三明治,尤其在曼哈頓那樣的地區,什麼東西沒有?只是賣家較少,因為成本高,盈利自然就小。
爸爸說:「哼,所以嘛。」
姥姥摩挲著黛安娜的頭說:「謝謝你,甜心,你這樣說,我已經很高興了,還是到婚禮上歡樂吧。姥姥沒事,歇一會兒就好了。」
嚴格的標準是什麼?
於是那種被人認可的葡萄酒銷量,立刻下滑。
沒想到她不但不再和舅舅大吵大鬧,反倒安靜下來,靜靜地喝著咖啡,看起來就是坐在那裡享受咖啡而已。
他一點沒有老闆的樣子,還是一件大T恤,看上去比他的店小二還店小二。只是不敢穿大褲衩了,因為不符合飲食店的衛生標準。
我舅舅號稱是獨身主義者。

事先,舅媽還通知了一些記者,本以為以她這個行家裡手對陣舅舅,一定會讓舅舅大大出醜。
是不是約翰從此了解到了舅舅在品酒方面的能耐?
我現在有點理解,為什麼媽媽老說她有三個孩子了,如果可能,她肯定不希望自己有三個孩子。為我和黛安娜操心,是正常的操心,而為爸爸操心,就是額外的大操心了。
如果媽媽不提醒舅舅,他很可能就會忘記,求婚需要鑽戒這檔子事。
由於人們喜歡他的咖啡店,他還結交了一些像他那樣奇怪,據他說,是非比尋常的朋友。
別看我不修邊幅,對品位的敏感程度卻是一流。
在此之前,我從沒想到,我們的生活里,還有這樣一個「終點」。今天它卻這樣突然地出現在一個歡樂的婚禮上,連個預警都沒有,讓我這樣的措手不及。
媽媽聽了,非常不高興地說:「我早就看出來你對家庭的責任心有問題。如果你還是那個無牽無掛的C等生,解僱你多少次我也不在乎,可能還覺得你酷呢,可現在你是兩個孩子的父親,不論你做什麼決定,都要想一想你的決定,對孩子們的未來有什麼影響。」
舅舅也不張揚,慢慢說來,用詞也不浪漫,不是「香芹」、就是「basle」的味道,再不就是「蘑菇、胡椒」的味道,哪裡像在品評葡萄酒,而像是大廚做菜。
看來人人都得有個絕技,我的絕技是什麼?
他一高興,又想到開創新業,於是在曼哈頓最熱鬧的地區,開了一家不大不小,經營上等咖啡和小吃的咖啡館。
那姥姥怎麼能在人群中注意到姥爺,又嫁給了姥爺呢?有時候聽大人們說話,真不知是真是假。
從此,姥爺的酒櫃里,就沒斷過舅舅批評的那種葡萄酒,更添了舅媽家族酒業的、其他品味的酒,對此,舅舅是一百個不屑。
舅舅很為他的味蕾而驕傲。媽媽說:「就跟他得了諾貝爾化學獎似的。」
我和黛安娜的學費其高無比,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送我們進這所學校,據說是因為比公立學校要求嚴格。
可是在舅舅的婚禮上,姥爺就像變戲法那樣,變了一個人。我一看姥爺身上穿的那件大衣,便不由得跑過去抱住了他的腿。
過後爸爸還說:「我有什麼錯?我不過是一進家門就上床睡覺罷了。」
不過現在先不說他們結婚還是離婚的事兒。
他本來就愛喝,不像舅舅僅僅是葡萄酒迷,他是愛爾蘭威士忌迷。尤其在周末,如果你看見他說話聲音軟軟的、前言不搭后語,還一味迷迷糊糊地對你笑,那就是他喝多了。
問題是,舅舅又不是不知道,不論什麼時候,舅媽都是說哭就哭,而且哭得很厲害。後來我才發覺,舅媽和黛安娜有點相同,也是說哭就哭,說笑就笑。
舅媽的家族,是有名的葡萄酒製造家族,他們生產的一種久負盛名的葡萄酒,居然被舅舅否定,還寫了文章發表在《美食》雜誌上。
不過也是,除了在思考穿戴、飲食方面之外,在其他方面,黛安娜的思維、行為都十分混亂,毫無邏輯。媽媽的鐵杆好友朱麗亞說,黛安娜屬於「機靈鬼兒」,而我屬於「小學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