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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頭

大頭

小朱大面上的工作還過得去,後來因為愛情問題,才迫不得已離開我家。
他立即答應幫忙。幾天之後,小阮就得到了北影廠木工組的一份工作,曉聲還歉意沉沉地說:「可惜工資不太高,每月只有一百八十元。」
他說他是來找我的。
可是小阮說,雖然有了住處,他還沒有被褥。我又在家裡找了一套被褥、床單、枕頭送給他。
我沒有回信。對一個理所當然到這種地步的人,這種信怎麼回?不論你說什麼,他還不是一個理所當然。更何況他還要認我當乾媽!
看到他一身不說襤褸,也是潦倒的樣子,我不由得進入了角色。我肯定有一種未曾化解的「英雄」情結,既然沒有人給我一個充當英雄好漢的機會,只好自己read•99csw•com製造。更何況還有小朱過去對我那種身在異鄉為異客的信賴,我還挺珍惜的。
我心想,這回我可知道怎麼對付這種人了。便沒請他進門,把他攔在門口就問:「你有什麼事?」
我對聘用保姆的艱巨性、複雜性,是在母親去世后,不得不由我來面對這一課題時,才有了深刻的認識。我這才明白,為什麼有了小阿姨,媽還常常自己掃地、擦桌子、熬藥……
我說:「那也不行。」
找我?我問他有什麼事。他扭捏了一會兒,說,僱用他運菜的那家個體飯館辭退了他,老家安徽又發了大水,他是無家可歸、無處可去了,求我給他找個工作。
他說他剛從安徽來,還沒找到工作,也沒找九*九*藏*書到住處……沒等他說完,我就非常好意思地打斷他:「我這裏絕不可能讓你住,我也不會再幫你找工作。我對你沒有責任和義務,上次幫你找工作,不過是看小朱的面子。」
把朋友們的情況在心裏搜羅一番,選中了當時還在兒童電影製片廠當廠長的梁曉聲,便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地給曉聲打了電話。
1993年2月14日
我大包大攬地說:「一百八十元還少!」我這個國家一級作家的月基本工資,才一百八十元,相當於一個小型國營商店售貨員的工資,而且小阮還可以免費住在北影廠的臨時工宿舍。
我為了難。他要是個女孩子倒好說,北https://read.99csw.com京對保姆市場的需求很大,總能在哪個朋友家給他找份工作,可他偏偏不是。
不過母親從來不說。她心疼我,覺得我已經夠苦,不願意讓這種事情再給我增添煩惱。
這時我才真生起氣來。而剛才我還有點得意,不知怎麼想起阿慶嫂和刁德一那段鬥智,並且覺得自己旗開得勝呢。
他把手裡的提包往門裡推了推,說:「那讓我把提包放在你這兒吧。」
我只好顧左右而言他。我何止讓保姆這些人耍得一愣一愣的!
便對小阮說:「好吧,我試試。」可是怎麼試?真是牛皮好吹,台難下。
今天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小阮。時過兩年,在那一檔子事情后,他竟然好意思又找上門來。
過了幾個月,我收到一封read.99csw.com安徽來信,打開一看,原來是小阮寫來的。他說,他在北影沒幹幾天就離開了,原因是工資太少。他希望我再給他找個工作,還嚇我一跳地認我為他的乾媽。
過去用過一個小阿姨,叫做小朱。小朱在我們家幹了兩年,她工作得怎樣,我不大清楚,那時母親還在世,基本上是由母親來分配她的工作。
關上門后,想來想去,覺得自己還是不賴,終於學會了說「不」!
難道我那時幫助他,是為了有朝一日他給我點什麼?他簡直連我自造的英雄——儘管也落得個一敗塗地,但至少還是個失敗的英雄——也讓我當不成。
媽說:「你這個大學生作家,怎麼老讓保姆這些人耍得一愣一愣的?」說完以後,媽還調侃地一笑。
「你留著自己吃吧九_九_藏_書。」說罷,我就關上了門。
也沒敢對曉聲說,我心裏有愧,好像這一傢伙讓我把曉聲捉弄得不輕。
她在我家工作時,常有一個叫小阮的小老鄉來看她。小朱走後,有一天小阮又來到我家,我說:「你不知道小朱已經離開我家了嗎?」
幼年時唱過一首兒歌,曰:「大頭大頭,下雨不愁,人家有傘,我有大頭。」
可我不知他為什麼沒有顯出像我一樣的興奮,倒好像我們倆倒了個個兒,是我在無家可歸、無處可去的情況下,找到了一份工作。
他拉開提包上的拉鏈:「裏面有給你的十斤大米。」
不但學會了說「不」,顯然還打了勝仗,便搓搓手,把自己的戰績寫了下來。寫完之後,又想起幼時的那個兒歌:「大頭大頭,下雨不愁,人家有傘,我有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