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與男人「說清楚」的某些記錄

與男人「說清楚」的某些記錄

葡萄牙人是本分的,即便來點「貓溺」,只要對方較一點真兒,立馬繳械投降。
先生上上下下打量著我,像打量外星怪物,說:「排隊?你知道我是誰?!」
一面慢慢享用著牡蠣,一面瀏覽男人的風景。
他尷尬起來,不知所云地站在那裡。
請侍者結賬,只見他念念有詞,在小本子上改來改去算個不停,讓我頓生疑竇。接過賬單的時候留神看了一看,第一項收費被塗改了三次,而且一次比一次高。
…………
再說這個男人的酒館給我留下了很好的回味,我不希望它因此殘缺。
在銀行存款也遇到過一位「誰」。辦完手續后,我對銀行的工作人員說:「你們的印表機是不是該修了?存款折上的字跡非常不清楚,這對你們和存款人都很不便。」
他們大多倚在櫃檯前,並不點菜,清酒一杯,或三三兩兩悄聲細語、或獨自無聲無息地享用著一份酒趣。
如果一個男人為了一點點錢,站在一個女人面前無以應對,那景況真的讓人於心難忍,何況他已知錯,九_九_藏_書何況他對我並不惡聲惡氣。
然後眼巴巴地站在那裡,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總讓男人惡從膽邊生。
我猜想,他一定覺得我既然能走進這個有名的酒館,一定也是酒罈老手,奇怪我怎麼只點啤酒,而不點威士忌、白蘭地或白葡萄酒,豈不知這一杯啤酒也是用來下牡蠣的。
我說:「飯店的麵包差不多都是免費的,你們這裏不是嗎?即便不免費,你難道不知道麵包該收多少錢?可這一項收費,你修改了三次。」
排隊的群眾回說:「『是誰』還輪到來這兒排隊,早有小秘或是聽差的伺候。」
「就這些?」他問。
我不明白這裏的「cover」怎麼解釋。怎麼解釋都是多餘,桌子上除了啤酒杯和裝牡蠣的缽子,就是那小籃里幾乎沒動的麵包。
「是的,就這些。」我說。
葡萄牙。里斯本。
他回答說:「This is cover。」
我實話實說:「不累。」
點了牡蠣和啤酒。
記得一九八九年在羅馬街頭與一位著名影九-九-藏-書星擦肩而過,朋友說:「很不錯,是不是?可惜他是同性戀。」接著她不無遺憾地感嘆,「世上讓人迷戀的男人本就不多,一旦有那麼幾個,大部分還是同性戀。」
麵包不怎麼出色,啤酒很淡,正合我的口味。牡蠣卻非常新鮮,擠上檸檬汁后,眼見它們在檸檬汁的刺|激下,直勁兒抽搐,至少被我吃掉之前,它們還活著。那一會兒,我真的有點兒不好意思。
這回,又禁不住指著第一項收費對那男侍者說:「先生,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進入那個酒館之前,一點不知道裏面都是男人,只因為外面的菜單上寫著:今天供應新鮮的牡蠣。葡萄牙的海岸線從大西洋直到地中海,如果放過葡萄牙物美價廉的海鮮,回到北京,面對天價的牡蠣只好咽口水,所以毫不猶豫地下了台階。
我決定就塗改幾次的賬單和這個男人說說清楚。
酒館里光線很暗,煙氣繚繞,酒味醇香。等我適應那黑暗之後才看清酒館的裝潢,極盡簡略,而且沒有一般酒館的惡俗https://read.99csw•com,比如香艷的圖片或大塊帶有某種明確導向的色彩,還有那麼點地中海風情,比如櫃檯後面那扇「牆」。
我莞爾一笑,說:「不過我還是願意付這個錢,包括你的小費。」他鞠躬不已。
我實話實說:「不知道。請問先生是誰?」
大部分遊客會在街頭散座上喝杯啤酒或是葡萄酒,所以只能叫「喝」,離「品酒」還差幾個檔次。當地人就會選擇這樣的酒館,而不是大飯店來消磨他們的夜晚。
不少情況下,我是一個兩面派,人們不難看到我在某些問題上行為與宣言的出入。比如對待美食,既不能不貪吃,又不能不想到對生命的尊重。
因為好說清楚的毛病已經得罪過很多人,可是一有機會就死灰復燃。若干年前在西單電報大樓排長龍交電話費,一位衣冠楚楚的先生翩然而至,理所當然地插到隊伍前頭,我對他說:「先生,請你排隊好嗎?」
2001年2月
我說:「別那麼悲觀,你九*九*藏*書還年輕,總會遇到所愛。」後來她果然遇到可以談論婚嫁的男人,早忘了當年的哀嘆。
真的很喜歡櫃檯後面那扇「牆」。當然,叫它牆垛可能更貼切一些,因為不像一般的牆那樣橫平豎直、弱不禁風。壘牆的石塊個性張揚、凹凸不平,卻又隨遇而安地任人安放,也許不做修理、「隨意」安放的本身,就是對石塊個性的一種遷就、欣賞。僅僅刷了一層白灰的牆面上,參差不齊地排著不算多也不算少的「貓眼洞」,一瓶瓶美酒,俯卧在那些「貓眼洞」里,只等一聲令下,就讓客人一個個趴下,這樣的「酒櫃」算得上別出心裁,可惜那天沒有隨身帶著相機。
產自葡萄牙波爾圖的葡萄酒自然是他們的最愛(請勿與法國那位「波爾多」混淆)。上品波爾圖葡萄酒如琥珀、如水晶,僅僅觀賞就讓人迷醉。像我這種不懂品酒的人,根本不可能分出眼前的瓊漿玉液,到底是從白葡萄酒還是從紅葡萄酒長期存放而來。因為不論紅、白波爾圖葡萄酒,存放年頭久了,最後的色澤都會向琥珀、向水九_九_藏_書晶靠近。
沒有人注意一個女人的闖入,我在這個男人的酒館里非常放鬆,自得其樂地消磨著一個異國的夜晚。不像在國內,每當我獨自在飯店就餐,有人就會不時給我奇怪的一兩眼。
進去之後,才發現裏面是清一色的男人,包括侍者在內。
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此番主攻對象是牡蠣,總得為牡蠣留著並不海量的肚子。
一個不算年輕的侍者,絲毫不驚詫地招呼我坐下。在此之前,我一直擔心他會對我說,這裏不招待女客。
旁邊一位拿著大宗鈔票的男士說道:「你辦完了沒有,辦完就一邊兒去,說那麼多廢話幹嗎,累不累!」
在這裏品酒的男人,大都非常文雅,其中不乏英俊之士。不能說他們都是「同志」,可也有不少勾肩搭背的夥伴,還有一對不時含情脈脈地對視。
眼前的景象、氣氛、酒香,讓人流連,那杯啤酒正合我的酒量,牡蠣也被我吃得精光,我的狀況是酒足飯飽,更何況俊男如雲、秀色可餐。但再好的風景也不能永久收入眼底,也不能在那裡無限時地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