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們給他脫下衣服。他躺到金碧輝煌的御榻上——榻的四條腿各由一個展開翅膀的二級天使基路伯給支撐著。

駐防在梅迪奧蘭的羅馬軍團全都集合在廣場上。

「你覺得如何，他能夠很快戰勝高盧人嗎？」

「Optimi reipublicae defensores!」君士坦提烏斯開始說道，「國家最優秀的保衛者們！」

皇帝從御輦上走下來，讓自己每做一個動作，每邁動一步都表現表現出莊嚴的風度，登上高聳在廣場上的禮台——禮台從上到下懸挂著古代慶祝勝利的五彩繽紛的旗幟和羅馬軍團的銅鷹軍徽。

尤里安覺得，不是皇帝，而是諸神在他身上實現了自己的意願……

他一動不動，像是一尊雕像，臉上塗著濃重的胭脂和白粉，注視著前方，頭部一轉不轉，彷彿是夾在夾板中一樣。整個路程，哪怕是車輪顛簸，車身抖動，他都巋然不動——沒有動一下手指，沒有咳嗽一rｅaｄ•９9ｃsｗ.ｃom聲，沒有眨巴一下眼睛。君士坦提烏斯經過多年的苦練，才練就了這種如石頭一般紋絲不動的本領，並且為此而自豪，認為這種本領是羅馬皇帝神聖不可侵犯的偉大莊嚴氣魄必不可少的標誌。凡是這種時刻，他寧肯死也絕不暴露出致命的本性，臉上有汗水不去擦，不打噴嚏，不擤鼻涕，不吐痰。

「Recepisti primaevus originis tuae splendidum florem，amatissime mihi omnium frater.——我最親愛的兄弟，你還如此年輕，就已接受你的皇族光輝的顏色。」

皇帝的御輦周圍，旌旗獵獵，每面旗幟上都繪有龍形圖案。迎風招展的紫紅色的旗幟彷彿被巨龍張開的嘴咬住，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好像巨龍在嘶鳴，而這個怪獸血紅色的長尾巴迎風擺動。

道路的兩側，佇九-九-藏-書立著禁衛軍。他們頭戴金色頭盔，身披金色鎧甲；兩排儀仗隊在陽光下光輝奪目，宛如兩道閃電。

「我覺得，」歐塞比烏斯回答道，「我們很快便能得到關於尤里安戰敗和陣亡的消息。」

「我會很可惜的，」君士坦提烏斯繼續說，「況且我已經做了所能做的一切：他如今只能責怪他自己了……」

「阿門。」皇帝修整完手指甲，放下最後一把小刷子，說道。

君士坦提烏斯有一種習慣，每天晚上花費一刻鐘的時間修整和打磨手指甲。這是他唯一允許自己從事的一項娛樂，他在各個方面的習慣都沒有很高的要求，很有節制，甚至接近於粗俗。

他站在御輦的高處，下面的人看他得仰起頭來。只見御衣上綴滿貴重的寶石，光輝耀眼。他右手拿著帝王權杖，左手拿著一個象徵著王權的帶有十字架的金球。

皇帝睡著了，嘴上露出天真無邪的微笑。

尤里安身穿宮廷服裝，拾階登上禮台httｐs://ｒeａｄ.9９ｃsｗ.cｏm，弒兄者給君士坦提烏斯·赫洛爾的後代穿上了神聖的愷撒紫袍。當皇帝拿起紫袍要把它披到雙腿跪著的尤里安身上時，陽光穿透薄薄的絲綢——血紅色的反光落到新副帝死亡一般蒼白的臉上。他在心裏默誦著《伊利亞特》中的一句詩，他覺得好像是預言：

而此時此刻，君士坦提烏斯正在為他致祝賀詞：

響起了致敬的警笛聲——功勛卓著的皇帝乘著御輦出現了，御輦套著一群白馬，猶如一群天鵝。

他的訓話冗長，充塞著學校演說術課程範本的章句。

血紅的死亡和強大的命運女神摩伊賴給合上眼睛。

他笑了，側著頭觀看已經修整過的手指甲。

「你戰勝了瑪克森西烏斯，」太監小聲說，「戰勝了威特拉尼翁、君士坦斯、加盧斯，也必定戰勝尤里安。到那時便只有一個牧羊人，只有一群羊。上帝——和你！」

為了迎接皇帝，發出雷鳴般的歡呼聲。君士坦提烏斯揚揚自得：這種歡呼https://read.99csw.com聲既不過於微弱，也不過於強大，而是事先規定好的，此起彼伏，井然有序，士兵和市民學會了一種技能，適中地而又畢恭畢敬地進行興奮的歡呼。

跟平時一樣，三刻鐘的晚禱時間過去了，他站了起來，心裏感到很輕鬆。

「副帝尤里安萬歲！」他們喊起來，越來越響亮，不想停下。

他走到君士坦丁大帝的神幡前——這面「拉伯龍」旗永遠放在皇帝的寢宮裡，雙腿跪下，看著旗上用寶石綴成的花體字「耶穌基督」在長明燈照耀下金光閃閃，開始祈禱。誦讀了規定的祈禱詞，按照規定的數目叩了頭。他懷著堅定的信念祈求上帝，就像有些人從來不懷疑自己的美德一樣。

他本來身材矮小，生著羅圈腿，可是他卻覺得自己是個巨人。當御輦駛到離馬克西米安·赫拉克勒斯公共浴場不遠的凱旋門下面的時候，他把頭低下，生怕碰到門上似的，其實就連獨眼巨人庫克洛佩斯都能自由自在地通過這座門。

每一個ｈtｔps://reaｄ.９9cｓw.ｃom軍士都在用銅盾牌敲著膝蓋，這是高興的表示。

陽光燦爛的早晨，梅迪奧蘭的各條街道上，人群向著中心廣場蜂擁而來。

又吹起了號角，這聲音標志著最高統帥希望與自己的軍隊談話——於是廣場上籠罩著一片寂靜。

於是所有的軍團都響起熱烈的歡呼聲。君士坦提烏斯臉色陰沉了：歡呼聲超過了規定的程度。可能是尤里安的面孔讓軍士們感到喜歡。

「是的，是的……可是除了尤里安之外，還有亞大納西。只要他不管是活的還是死的不落到我的手裡，我就不能安心。」

「尤里安比亞大納西更可怕，而今天給他穿上的是死亡的紫袍。噢，上帝庇護的英明！他通過不可思議的辦法一個又一個地打倒了萬歲爺所有的敵人。光榮屬於聖父、聖子和聖靈，過去，現在，今後千秋萬代！」

他用小銼磨搓手指甲，再用小刷子刷，臉上露出喜悅的表情。那天晚上，他問最得寵的太監，御前大臣歐塞比烏斯：

新副帝用兄弟般的微笑回答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