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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十七

第一部

十七

阿納托利聽著,不禁欽佩起來。
母親高興地小聲對他說,彷彿是這裏只有他們兩個人:
在雅典一個觀眾如潮的柱廊里,展出了阿爾西諾亞的雕塑作品——《手提布魯圖之首的屋大維》。雅典人歡迎赫爾維迪烏斯·普里斯克的女兒,把她看成是古代藝術的復興者。
叫門的是長官公署根據尤文廷的母親的檢舉派來的軍士,他們的任務是搜捕叛亂的撒伯里烏派教士,因為他們鼓吹上帝一位論,是皇帝的敵人。
掘墓總管熟練地給他丈量墳墓的尺寸,就像裁縫丈量身體準備裁衣一樣。皮革商很有說服力地要求他考慮周詳,免得躺進去太狹窄。
「我以朱比特的名義發誓,這些可惡的野獸把自己折磨夠嗆,把我也折騰苦了!第一天就放它們到舞台上去,否則都得餓死。」可憐的戈騰西烏斯坐到安樂椅上,呻|吟起來。
「送錢來了,缺欠的。」
她對於世人的卑劣本性產生了厭惡:她允許戈騰西烏斯隨意處置她的作品。請石匠把雕像砸碎了。
「阿爾西諾亞!米拉!我終於找到你們了!你們往何處去?」
地下通道分成好幾層,越來越深。棚頂上不時地可以看到很大的通風孔,在坎帕尼亞通到地面。
一些負責秘密監視帝國境內知識界的情緒的特殊官員,公開的身份是審檢官,向有關方面報告說,這件雕塑作品可能喚起民眾熱愛自由的感情:發現布魯圖的人頭與尤里安的頭很相像,認為這是罪惡地暗示不久前對加盧斯的處決;努力尋找屋大維與君士坦提烏斯相像之處。
「不遠,六肘。」
「要是有人願意跟隨我而不恨自己的父母、妻子兒女、兄弟姊妹和自己的生活,那他就不能成為我的門徒。」迪迪穆斯說,摸索著走進門的裏面,最後一次轉過身來對見習修士說:
「賢人能在自己最悲哀的思想里找到某種甜蜜,正如希墨托斯山裡的蜜蜂能在最苦的花中採到蜂蜜一樣。」
門開了,一個鬚髮皆白的看門的修士把他們領進一條很狹窄但很高的地下通道,這裏的凝灰岩已經不是散碎的了,而是帶顆粒的,易碎,便於挖掘坑道。
然後他們四人從底層進入上層,從那裡有通道通往尤文廷的秘密避難所,那是一個被遺棄的多神教的骨灰寄存室,位於阿比亞大路一側。
大家都沉默不語。從羅馬上空傳來連續不斷的雷聲。
尤文廷帶著同伴們在迷宮裡轉來轉去。最後在一個礦井前停下來,揭開井蓋。一股潮氣從裏面湧出來。他們小心翼翼地沿著很陡的台階走下去。
他們走了很長時間,起初走在一條狹窄昏暗的衚衕里,後來穿過一座葡萄園,最後來到光禿禿的田野,羅馬的坎帕尼亞省就從這裏開始。乾枯的蒿草沙沙作響。遠處明亮的月光下,可以看見塞維·圖裡烏時代建造的高架水渠。
「牛肉也不吃。」
士兵們用鐵棍敲著骨灰寄存室的門。房子在顫抖。玻璃的和銀的骨灰罐發出哀怨的碰撞聲。軍士們已經砸下了半邊的門。
他那娓娓的談話給阿爾西諾亞帶來了安慰和陶read•99csw•com醉,她開玩笑地把他稱作自己的醫生。
在這地下陵園裡很早就恢復了基督教初期教會制定的習俗:祈禱完畢以後,兄弟姊妹們相互「和睦親吻」以示祝賀。阿爾西諾亞入鄉隨俗,吻了阿納托利。
「我曾經在痛苦中分娩!」
「真拿你沒辦法,阿納托利,」阿爾西諾亞用親切責備的口吻對他說,「你太柔弱了,彷彿是渾身沒有骨頭。」
「尤文廷!」長老叫道。
「母親!」
他給他們講了底比斯、尼特里亞、美索不達米亞的隱修士的故事。米拉看著他,眼睛里閃爍著光芒,把自己那纖細的手指緊緊地貼在胸脯上。雙目失明的長老笑得像孩子一樣溫柔,絲線一般柔軟的花白頭髮像是給他的頭部罩上了光環。
淚水從她的眼睛里嘩嘩地流淌出來,雙手絕望地落到膝蓋上。
「上面還是下面?」僱主步步緊逼。
長老問道:
他所以當了羅馬軍團的百人長,恰如他本人所說的,只是出於誤會;他進入軍界,完全是為了滿足父親的任性和虛榮心,這位富商認為最高的幸福便是看見兒子穿著宮廷盾牌兵金光閃閃的鎧甲。阿納托利用行賄的辦法解脫了軍務,有時間欣賞稀有的藝術作品,讀書,參加飲宴,慵懶而奢華地旅行,在這種高雅的閑適中打發日子。但是他並沒有像從前的伊壁鳩魯主義者那樣得到靈魂上的充實。他向朋友們抱怨說:
「這是他!」米拉說,站起來仔細聽著,「快走。」
他花高價雇了幾名薩克森戰俘角鬥士,這是一些高傲的和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角斗兩天之前的夜間竟然在監獄里相互勒死了,這讓元老院議員非常氣憤,他認為這將成為羅馬平民百姓的笑料,是他的恥辱。戈騰西烏斯聽到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差一點兒沒有昏厥過去。
幾綹白髮露出來,耷拉在那張瘦削、蒼白、可憐,但仍然很高傲的臉上。
米拉和阿爾西諾亞不確切知道地下陵墓的位置。她倆迷路了,不知不覺地來到處於地下五十肘深的最下面的一層。這裏呼吸困難。油燈的火苗帶死不活,半明半亮。空氣里散發著臭味,米拉感到頭暈,然後便失去了知覺。
阿納托利、米拉和阿爾西諾亞向地下陵墓裏面的長廊奔去。基督徒們在狹窄的地下通道里亂竄,恰如被搗毀的蟻穴里的螞蟻,奔向通往採石場的暗門和階梯。
「塗了乳脂的麵包呢?」
「老頭,」女人看著盲老頭,說道,「你不能從母親手裡把兒子奪走!你聽我說,——如果需要,我可以放棄我的祖輩的信仰,而信奉受難的基督,當一個修女……」
不時地迎面遇到手執油燈的人。阿納托利停下片刻,在閃爍的燈光照耀下讀了一塊石板上的銘文:「多羅泰,費利克斯之子,長眠在陰冷之地,光明之地,寧靜之地——requiscit in loco refrigit luminis,pacis.」另一塊石板上寫著:「弟兄們,勿打擾我的最甜蜜的睡眠。」
「教堂在哪裡?我們現在不是在曠野里嗎?」阿納托利問道,莫明其妙地四下張望。
可是恰在這時,她生了一場重病。康復時期那些漫長的安寧的日子里,一個叫作阿納托利的年輕人給了九*九*藏*書她以安慰,此人是她的最飄忽不定的、但又忠心耿耿的崇拜者之一,他是宮廷盾牌兵百人長,羅得島的一個富商的兒子。
「什麼人?」
「不願意要,老闆。直墓穴躺進去都渾身骨頭疼……」
這時,戈騰西烏斯為了慶祝自己定居羅馬,決定在弗拉維烏斯鬥技場為民眾舉辦一次大型競技活動。他經常到外地去採購,每天都從世界各地收到馬匹、獅子、伊比利亞熊、蘇格蘭狗、尼羅河鱷、勇敢無畏的獵手、技巧高超的騎手、滑稽演員、專門挑選的角鬥士。競技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可是獅子剛剛從海路運到塔連特,還沒有從那裡抵達羅馬。熊運到了,可是瘦弱不堪,像羔羊一樣溫順。戈騰西烏斯焦急不安,夜不成寐。
他們進入一個相當寬敞的塋地。這裏點著無數盞油燈。神甫在主持祈禱儀式。一位殉教者的棺材蓋放在弧形穹隆的下面,便做了祭壇。
阿爾西諾亞康復了,但再也沒有回到工作室里去,大理石的模樣引起了她痛苦的感情。
最後,尤文廷喊他們了:
靈堂的牆壁從下到上是一排排的石龕,很像鴿子窩,每個石龕里都放著死人的骨灰罐。
米拉和尤文廷落在後面很遠的地方,因此阿納托利與阿爾西諾亞得以單獨進行談話。
「我知道,我的孩子……你不會走了……你不能走……」
這時,一個衣著寒酸的老太婆走到掘墓總管面前:
「這種病就是你們所說的我的機智,而我自己有時覺得則是凄慘的和奇特的瘋狂。」
「什麼病?」他們帶著不相信的微笑問道。
阿爾西諾亞還記得與尤里安在雅典的一次談話,這是她與生活唯一的聯繫。她覺得無所事事中的期待是無法忍受的。在絕望的時刻里,她想要立即結束一切,拋棄一切,馬上到高盧去尋找年輕的副帝——與他一起取得權勢,要麼就滅亡。
回到家后,米拉還沒有蘇醒過來,阿爾西諾亞急忙給她脫下衣服,把她放到床上。
從花園的牆外傳來口哨聲。
「連聞都不聞,把頭轉過去睡大覺。也許是生病了,或者是太累了。我們用棍子把嘴撬開,硬是把食物塞進去——卻給吐出來。」
尤文廷捧起母親的頭,親吻著。
她來到一個窗戶朝著花園的房間。她的妹妹米拉正在這裡在寂靜的月光下撥弄豎琴,她是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苗條而俊秀。在這寂靜的月夜裡,琴聲如淚水一般流瀉。阿爾西諾亞默默地擁抱著妹妹。米拉回報她以微笑,並沒有停止彈奏。
女人把目光投向迪迪穆斯,流露出無限的憎恨:
可是這種亢奮很快就過去了,他又回到無所事事中來,更加萎靡不振和昏昏迷迷,更加悶悶不樂和更加惹人發笑。
兩側從地面直到棚頂都鋪著大理石板或者薄瓦,搭成無數的棺材。
如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鱷魚上了。
「購買直墓穴。」
什麼都比不上這些奇異的故事更讓她喜歡了。長老面帶親切的微笑,輕輕撫摸著米拉的頭髮。大家都圍著長老坐下。
「你們狡猾,說謊,你們將遭到詛咒!」她大叫起來,「你們從母親手裡奪走兒子,你們引誘無辜者,你們將遭到詛咒,你們這些人身穿黑色衣服,害怕天上的陽光,你們是那個釘在十字架上的人的奴僕,憎恨生活,九*九*藏*書你們破壞世界上一切神聖的偉大的事物!……」
沒有回答他;敲擊聲還在繼續,但更輕了,彷彿是在祈求。
他們在一條通道的盡頭看見一個掘墓人在工作。只見他面帶喜悅,嘴裏哼哼著小曲,用丁字鎬刨著帶顆粒的凝灰岩,在他的頭頂上出現一個圓形的穹隆。
他的性格特點過於柔順,很像女人,從中透露出疲憊和慵懶。
他有時彷彿是振奮起精神:或是在暴風雨中同漁夫一起到大海里去進行漫無目的的危險的游弋,或是到卡拉布里亞森林里去狩獵野豬和黑熊。他幻想參加刺殺愷撒的密謀,或者建立軍功,探尋密多羅和阿特乃的神秘。凡是這種時刻,他能夠以其堅忍不拔的毅力和勇敢精神讓那些不了解他平時生活的人大為震驚。
尤文廷環視一番說道:
這時,他們來到一個堆積著碎凝灰岩的古代礦場,沿著狹窄的台階下到礦坑的底部。月光照亮了火山岩漿地貌紅色的嶙峋巨石。尤文廷從一個半圓形的牆龕里拿出一盞帶把手的陶燈,打著火,把燈點上。漂浮在燈碗里的捻子突然燃起長長的火苗,不停地抖動著。他們進入礦坑的一個側面巷道。這個巷道是古羅馬人開鑿的,很寬敞,順著很陡的斜坡通向深處。與其他一些地下通道相交叉,工人們當年就是通過這些通道運輸凝灰岩的。
女人向兒子奔過來,抱住他的雙腿。
這些銘文是積極樂觀的。一段銘文說:「索弗羅尼亞,親愛的,你將永遠活在上帝的身上」——「Sophronia dulcis,semper vivis Deo」;往前不遠處,「Sophronia vivis」——「索弗羅尼亞,你活著」。這些書寫者似乎徹底悟到,根本不存在死亡。
他應該在這裏等船好逃往埃及,躲避母親的追逐,因為母親已經向地方長官把他告發了,他在這裏跟來自下底比斯的上帝所喜歡的迪迪穆斯長老住在一起。
迪迪穆斯蹲在骨灰寄存處里用柳條編筐。月光從很小的通氣孔射進來,照在他那毛茸茸的灰頭髮和長鬍鬚上。
可是,當他們的腳步聲消失了以後,她像是一棵被割斷的小草,無聲無息地倒了下去。
「我患有一種致命的病。」
兩個姑娘也轉過頭來。月光落到她們的臉上,那個人注視著她們二人,高興地叫道:
有許多人在祈禱,他們穿著白色的長衣。大家的臉都好像是很高興。
「幫幫我吧,主哇!」尤文廷說,仰臉望著天上,臉色煞白。
「我以上帝的名義吩咐你,我的孩子,你得跟隨我,拋下她!」他莊重地大聲說。
「開門!以虔誠的皇帝君士坦提烏斯的名義命令你們開門!」
「尤文廷,你聽見我說話嗎?」
「福里埃家族的後代——竟然當了修士。噢,世道變了!」伊壁鳩魯主義者嘆息道。
「缺欠的什麼錢?」
阿爾西諾亞想要把雕像藏匿起來。戈騰西烏斯非常恐懼,威脅要把自己的義女交給密探。
只見她用手揭下蒙在臉上的衣裳——尤文廷大叫一聲:
他彎著腰,肩上扛著迪迪穆斯長老。
最深https://read.99csw.com處有一扇小門。尤文廷敲了敲。
突然,響起輕輕的敲門聲,骨灰寄存室經過這道門通往地下陵墓。尤文廷站起來,走到門前,沒有開門,問道:
老頭非常喜歡米拉,米拉恭恭敬敬地吻了他那滿是皺紋的手,請他講講苦行修士的故事。
阿爾西諾亞看著他不禁有些羡慕:他最低限度不寂寞。
阿納托利把她抱起來。他們每時每刻都擔心碰上軍士。還有另外一種危險:出口可能坍塌,他們將被活埋在地下。
掘墓總管身穿華麗的衣服,肥胖的臉顯出狡猾的神色,他的周圍站著幾個基督徒。掘墓總管繼承了許多地道,有權在他所佔有的地段內出賣尚未安葬的空地;這個地段非常有利可圖,因為這裏安葬著聖徒拉甫連提烏斯的聖骨。掘墓人掙到一筆相當可觀的財產。現在他正與有錢的但很吝嗇的皮革商西蒙討價還價。阿爾西諾亞停下片刻,想要聽聽。
牆龕里放著油燈,在混濁的空氣里燃燒著,吐著長長的火舌,美麗的雙耳罐里放著香料。唯有從棺材縫隙里散發出來的腐爛骸骨的氣味,才讓人想起了死亡。
「你就留在世俗中吧,我的孩子,你要記住:你棄絕了基督。」
她一動不動,沒有去制止兒子,她的臉上毫無表情。
兩個姑娘披上深色披風,走了出去。風在驅趕著雲彩,月亮忽而躲到雲彩的後面,忽而露出臉來。
「到基督徒那裡去,」阿爾西諾亞回答道,「跟我們一起去吧,阿納托利。你會看見許多有趣的事。」
「這是什麼人?」百人長指著尤文廷說。
「你不懂得基督的法約,女人!做母親的不能當修女,修女也不能當母親。」
尤文廷沒有回答。
迪迪穆斯長老手裡拄著拐杖,站在骨灰寄存室通往地下墓陵的門前。
幾分鐘之後,他們到達了通向採石場的秘密出口,從那裡到了坎帕尼亞。
一個少年向著她們迎面走來,只見他裹著一件羊毛袈裟。
「老奶奶,你要幹什麼?」
他小心翼翼地把門推開,向後退了一步——一個很高的女人走進骨灰寄存處。她從頭到腳裹著一件很長的白衣,低著頭。她向前移動著,很像是一個病人,或者非常衰老。大家都默默地注視著走進來的這個女人。
「古老的名門望族福里埃家族的後代,」阿爾西諾亞回答道,「母親想要他當上執政官,可是他卻違反她的意願,幻想到荒漠中去向上帝祈禱……但他又愛自己的母親,所以像是對待敵人一樣躲避她。」
任何地方都沒有說「某某安葬」,而只是說「待在此處——depositus」。似乎是有成千上萬的人一代接一代地躺在這裏,不是死了,而是在這裏睡眠,神秘地等待著。
「我想上帝曉得,復活以前要在這裏躺多久,」老太婆解釋說,「要是進入曲墓穴,初期大概沒什麼,可是等到後來累了,可就不好了……」
事情發展成一起重大的侮辱陛下的案件,對這起案件的偵訊差一點兒沒有落到保羅的手裡。幸運的是宮內府以最高監督官的名義下達了嚴厲的命令,不僅把雕塑撤出柱廊,而且在皇帝欽差大臣的監督下予以銷毀。
「有人過來。」
他們住在皇宮山附近,整日無所事事。女藝術家明白了,已經不可能再有昔日那種偉大而自由的藝術九_九_藏_書了。
「地點離開聖勞倫提烏斯遠嗎?」西蒙不信任地問道,心裏琢磨著掘墓人要的大價錢。
「往這兒來!往這兒來!」
地道里,特別是離聖骨越近的地方,每個角落都十分被看重,因此不得不在那些不能建造別的結構的地方掘一些曲折的墓穴,唯有窮人購買這種曲墓穴。
「基督教的教堂被他們自己的兄弟阿里烏派給玷污了或者拆毀了,阿里烏派信仰基督跟他們不一樣。你應該在宮廷里聽說過關於『本體同一』和『本體類同』的爭論。如今阿里烏派的對手便在地窖里祈禱,就跟最初遭到迫害的時候一樣。」
「這比起密多羅的秘密更有趣,」他輕佻地微笑著對阿爾西諾亞說,「很遺憾,我以前不知道。我從來沒有看見過比這更愉快的墓地!」
「你是否試過喂些切碎的小豬肉?」他詢問負責護理鱷魚的奴隸。
「教父呀!我——跟你在一起……主哇,這就是我!」尤文廷叫著,跟著老師走了。
她的臉變形了。她的全身更緊地貼在兒子的雙腿上,她氣喘吁吁地說:
阿爾西諾亞打開花園圍牆上的一道小門。
米拉雙腿跪下。她流著天真的愛的眼淚,仰望著塋地棚頂上的好牧羊人的形象。
「到基督徒那裡去?不可能……你不是一向憎恨他們嗎?」百人長表示驚訝。
「我們沒有遲到吧,尤文廷?」米拉問道,「我擔心你不來……」
她用孩子的但有力的手緊握著阿爾西諾亞的手。
她在等著。
「你愛他的不是靈魂,而是肉體。」
「啊,記得。你為什麼不願意要曲墓穴呢?」
在微弱的晨曦中,姐姐跪在地上,長時間親吻妹妹一動不動的瘦削的蠟黃的手。米拉睡著了,臉上露出一種奇怪的表情。她還從來沒有過如此美麗,如此純潔。她那小小的身軀彷彿是透明的,很有彈性,猶如很薄的雪花石雙耳罐從裏面被火光照亮。這火光只能與米拉的生命一起熄滅。
阿爾西諾亞急急忙忙地離開了雅典。保護人說服她同意伴同他到羅馬,朋友們早就答應給他在那裡謀一個皇家度支官的美差。
「在右面,在右面,這樣——斜對面。我跟你說,最佳的地點,我沒有多要。昧良心的錢不管掙多少,全都攢不下!這樣你就能同聖徒一起直接進入天國。」
「好吧,你就拋開吧……走吧……假如你能……」
「我以為永遠也見不到你了,我的兒子!我想要到亞歷山大里亞去——你跑到荒原去,我也得找到你,如今全都結束了,是嗎?你告訴我,你不走了。你一直等到我死去的時候。以後,你就可以隨便了……」
「我的朋友,隨著年齡的增長,對待一切越來越好,越來越心平氣和了,」姑娘反駁說,「這種迷信不比別的好,也不比別的壞。再說,寂寞無聊,什麼事不能做呢?我是為了米拉才要去的。她喜歡……」
於是女人主動地把孩子放開,小聲地嘟噥著:
然而,與此同時,她在這最後一位伊壁鳩魯主義者的本質中感覺到了古希臘時代的成熟性,她喜歡他那雙疲憊的眼睛里流露出的陰鬱的譏笑的目光,這是對生活中的一切的譏笑,也是對他自己的譏笑。他說:
「牛肉也不吃嗎?」
有時微弱的月光從通風孔射進來,照亮了大理石板上的銘文。
「給了。可是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