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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二十一

第一部

二十一

「打死這個狗日的!」
「最英勇的兒郎們!我身為副帝,寧肯死也不願意背叛……」
「你也不知道?」
戰士們沒有停止吵鬧:他們一定要看見自己選出來的人頭上有光輝燦爛的裝飾物,這樣才能相信他是皇帝。
「壞人在什麼地方?」
飛起一隻蝙蝠。
「怎麼沒有水?那好,可有啤酒吧?」
君士坦提烏斯在黑暗中抓住自己稀疏的頭髮——理髮師每天早晨都精心地給打成髮捲,——流出了惡毒的眼淚。
於是他決定把軍團的精華部分從尤里安手裡奪過來,不知不覺地使他失掉力量,就像當年加盧斯那樣,把他吸引到自己的羅網之中,然後給這個被解除了武裝的人以最後的打擊。
「好,好——但現在不行,等以後吧……噢,上帝呀!又是一個不祥之兆。在這種時候,她所做的一切多不合時宜!……」
火把熄滅了。東方現出魚肚白。宮殿塔樓粗糙的磚牆黑得很陰森。只有一個窗戶亮著燈。尤里安猜到了,這是他瀕臨死亡的妻子海倫娜的那個房間的窗戶。
「發發慈悲吧!發發慈悲吧!你就當我們的奧古斯都吧!」
尤里安做了一個命令的手勢。
他巧妙地扮演著一個大吃一驚的、甚至被嚇壞了的人的角色:垂下目光,把臉轉向一旁,向前伸出雙手,掌心向上,彷彿是在推卸這種罪惡的賞賜,要躲開它。叫喊聲更大了。
「所有的人都輪換著挨打——這是命令!」
「閉嘴,傻瓜!奧古斯都活著——我們剛剛親眼看見了!」
多羅西斯盯著尤里安那件畢達哥拉斯式的衣服、他那張蒼白的臉、發紅的眼睛和血淋淋的雙手。
「你如果還能知道什麼事,就過來。」尤里安說,然後到下面藏書室去了。
一群人擁過木橋,朝著兵營而來,越來越近。突然,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叫喊,人們聽得清清楚楚:
已經遲了。死者躺在狹窄的處|女的床上。大家都跪在地上。她緊閉著雙唇。枯槁的修女遺體散發著貞潔的寒氣。尤里安沒有感到良心有愧,只是懷著濃厚的好奇心,看了看妻子那張安詳的蒼白的臉,心裏暗自想道:「她為什麼臨死之前希望見到我?她想要對我說些什麼,她能夠說些什麼?」
可是羡慕之情並沒有消除,照舊啃食著皇帝的心。
「靜一靜,靜一靜!」他揮動著雙手,突然跑下台階,向人群奔去,「你們還都不知道吧?我們在上帝的面前發了誓……」
「馬克西穆斯!是你!」尤里安驚叫道,轉過身來。
他覺得,命運之神的意志實現了。
「等一等,我有一本古代的巫書——《論占卜中的矛盾》。不妨查一查!」
他瘦了,失眠,吃飯沒有胃口。他犯了兩次黃疸病。御醫們非常驚惶。
「怎麼辦?怎麼辦呀?」尤里安說。
另外一些人把雙手向他伸來,哀求地號叫著:
那支筆仍然支棱在德岑西烏斯的耳朵後面,行軍墨水瓶在腰帶上晃來晃去。他在一片哈哈大笑和謾罵聲中消失了。
有時夜裡失眠,他睜著眼睛躺在豪華的卧榻上,床頭立著君士坦丁大帝的神聖神幡——「拉伯龍」旗,他想道:
「快點兒!快點兒!我應該知道諸神的意志。」尤里安催促大法師,遞給他一把很鋒利的刀。
早春的時候,他在琉提喜阿越冬的住宅里收到皇帝的一封重要信函,這是御前司書大臣德岑西烏斯親自送來的。
「看不見,」諾戈達列斯說,「雲彩給遮住了。」
「大叔,你要是在整個亞細亞、美索不達米亞、敘利亞哪管能夠找到一杯啤酒或者蜂蜜,就讓我瞎了眼睛!」九*九*藏*書
「大叔,親愛的,你把我拋給誰呀!……」斯特隆比克哼哼唧唧地說,一邊吃著士兵的麵湯。這是阿拉加里讓給他的,他因為痛苦而咽不下去。斯特隆比克的淚水滴到麵湯里,可是照舊貪婪地吃著。
「德岑西烏斯!德岑西烏斯!捉住這個強盜!」
他最後彷彿並不心甘情願,而是迫於壓力,小聲說道:
「你感到親切的靈魂,」諾戈達列斯小聲說道,「記住:今天夜間應該發生一起偉大的事件……」
「別害怕!等以後再說,等以後再說!不準放任何人進來!……」
「讓君士坦提烏斯滾蛋!讓可惡的太監們滾蛋!」
「誰想要殺死?」
「到皇宮去!到皇宮去!」人群吼叫起來,「我們要宣布尤里安是奧古斯都,給他戴上皇冠!」
「這是幹什麼?」尤里安問道,不由自主地躲開。
「給娘娘領聖餐,她要死了,副帝。」
「沒有任何預兆!彷彿天和地商議好了……」
「你不要做出任何決定:諸神沉默不言。」
一個魯莽的軍士從戰馬身上拽下一個銅扣護胸,建議用它當皇冠給奧古斯都戴在頭上。
「光榮屬於尤里安皇帝,光榮屬於奧古斯都·尤里安!」
突然,一個穿著被撕得稀破爛的衣服的士兵,臉色蒼白,他瘋狂地跑進人群,大聲喊起來:
一些白髮蒼蒼的老兵跪在地上,抓住首領的手好像是要親吻,把他的手指放到自己的嘴上,讓他摸摸沒有牙齒的嘴唇。他們講了難以形容的疲勞、為了長期服役而遭受的難以想象的困苦;許多人脫下衣服,讓他看看他們那些衰老的身軀、戰鬥中受傷的疤痕、皮鞭在脊背上留下的可怕傷疤。
一座把琉提喜阿島與河岸連接起來的木橋附近,有很長一排建築物,這是主要兵營。
尤里安不贊成,說女人的裝飾品不配當皇冠,而且對於新的統治者來說是個不吉利的標誌。
「那是很遠很遠的地方,大叔,那是很偏僻的地方。」
尤里安的每個動作都是狡猾的、假裝出來的。戰士們把他圍攏起來。他抽出劍,舉起來,對準自己的胸膛。
「什麼?人要想躲躲陽光可到哪裡去呀?」
斯特隆比克哼唧得更加凄慘了。
「皇帝滾蛋!」
為了哪怕稍稍消除自己的羡慕,他決定採取一種非常手段,往帝國的各大城市分送纏著月桂葉的捷報,通報上帝賞賜給君士坦提烏斯皇帝的勝利,捷報在廣場上宣讀。根據這些捷報可以判斷出,四次渡過萊茵河的並不是尤里安,而是君士坦提烏斯,儘管他這時正在世界的另一端與波斯的戰事中不光彩地遭到了失敗;並不是尤里安,而是君士坦提烏斯在阿亨托拉圖穆負了傷,但俘虜了克諾多瑪國王;並不是尤里安,而是君士坦提烏斯穿越沼澤和密林,開闢道路,圍困城堡,忍飢挨餓,冒著酷暑,比普通士兵更勞累,比他們睡眠更少。這些纏著月桂葉的捷報甚至連尤里安的名字都沒有提,彷彿是根本就沒有任何副帝。民眾歡呼的高盧的勝利者是君士坦提烏斯,所有的教堂里,神甫、主教、宗主教主持祈禱儀式,為皇帝祈求福壽安康,感激上帝賜給君士坦提烏斯對蠻族的勝利。
尤里安預感到了暴動,沒有躲到任何地方去,但幾乎沒有讓士兵們見到,而是忙於占卜。等待奇迹和顯靈,一直等了兩天兩夜。
欣圖拉突然聽到抱怨聲,便用非常自信的聲音下達了命令。一個不馴服的士兵被皮鞭抽得已經半死。德岑西烏斯耳朵上夾著一支筆,手裡拿著文件,到處亂竄。
「誰?」尤里安問道,「https://read.99csw•com是我還是他?」
這番話像是火星掉到乾草堆里了。早就點燃的暴動的火焰不可遏制地旺盛起來。人的臉變成了獸|性的。任何人都沒有弄明白任何情況,任何人都不聽任何人的話。大家卻異口同聲地狂叫著:
「你撒謊!」
阿拉加里讓他站到一個圓形盾牌上,千百隻手把皇帝抬了起來。他看見了戴著銅盔的頭的海洋,聽見了暴風雨般的熱烈歡呼聲:
「父親,」副帝說,「救救我吧!我應該知道諸神的意志。快走!全都準備好了。」
「聽說又有二十個人挨了打。」
尤里安站在他們二人中間,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不知如何是好。兩個占卜官都高深莫測;他們彼此嫉妒。
「給殺死了!給殺死了!」
尤里安的眼睛里湧出真摯的淚水:他愛這些粗糙面孔、他所熟悉的兵營里的空氣、這種無拘無束的興奮,他從中感覺到了力量。暴動是可怕的——他根據特殊的特徵發現了這一點:戰士們沒有相互打斷話頭,而是異口同聲地高喊,彷彿事先商議好了似的,喊完之後又一齊停下——一會兒是高聲齊喊,一會兒是全體沉默。
所有的疑慮全都一掃而光:他的意志在行動中堅定了;他有生以來還從未曾體驗過這樣的內在力量、精神上的明確性和清醒。人群立刻感覺到了這一點。他那張蒼白的臉顯得威嚴和可畏。他做了一個手勢——全體靜下來。
諾戈達列斯走進來,一副莊嚴的神情:
一群士兵通過一座浮橋向琉提喜阿島跑來。叫喊聲越來越近了。兵營里籠罩著驚惶不安。軍士們來到大路上,集聚在一起,又吵又叫,把命令、威脅和百人長的毆打完全拋到腦後了。
「請奧古斯都下令讓人拿來娘娘的一串珍珠項鏈。」
他們抓住他的手,強行奪下劍。許多人跪在他的腳下,抱住他的雙腿,眼含熱淚地把胸膛觸在劍鋒上。
君士坦提烏斯很羡慕尤里安,與此同時,他自己在亞細亞各行省跟波斯人打仗卻接連不斷地遭到失敗。
「副帝,」老頭說,「你不必著忙。你今天夜裡不要做出任何決定。等到明天早晨:預兆很可疑——甚至……」
「歐薩維亞欺騙了我。假如不是她,我便會實行保羅和墨耳枯里烏斯的建議,把這個毛孩子,弗拉維烏斯家族的小蛇勒死。蠢貨!自己把他在懷裡暖和過來了。有誰知道呢,也許歐薩維亞是他的情婦吧!」
軍隊里的騷亂從早晨就開始擴大。只是由於尤里安建立的嚴格軍紀還能遏制住士兵。
「不知道。」
遲到的嫉妒使他的羡慕更加無法忍受:他已經不能向歐薩維亞進行報復了——她死了;第二房妻子法烏斯蒂娜是個愚蠢的美麗的小姑娘,他沒有把她看在眼裡。
他在大廳里來回踱著,從一個角落到另一個角落,腳步很快,但不均勻。有時機警地停下來。他覺得有個人跟在他的身後,一股超自然的奇怪的寒氣在黑暗中向他的後腦勺襲來。他迅速地轉過身體——不見一個人影,只是沸騰的血液在他的太陽穴里嘣嘣直跳。他重新開始走起來——他又覺得有個人快速地向他耳語,可是並沒有聽清他究竟說了些什麼話。進來一個僕人,稟報說,一個老頭從雅典來,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拜見他。尤里安高興得叫了起來,馬上前去迎接。他認為這是馬克西穆斯,可是錯了:那是厄琉西尼亞神秘儀式的大法師,他也焦急地等待著這個人。https://read.99csw•com
他跑進藏書室,開始翻弄積滿灰塵的羊皮紙卷。突然,他聽見有個人伏在他的耳朵上清晰地小聲說:「要大胆!要大胆!要大胆!」
「尤里安,你高興吧!今夜將決定你的命運。快點兒,要大胆——否則就晚了……」
在高盧所取得的每一個勝利都使君士坦提烏斯大受屈辱,對他的虛榮心是一次新的打擊:這個毛孩子,這隻「多嘴多舌的喜鵲」「身穿紫袍的猴子」,可笑的「小小勝利者」,讓宮廷里那幫愛譏笑人的人大為惱火的是,他竟然變成了真正的威武的勝利者。
老法師搖著頭,重複道:
「呶,閉嘴,傻瓜,」阿拉加里安慰他,根據自己的習慣,尖聲尖氣地罵著,同時又表現出一片柔情,「女人們的號叫已經夠受的了,還得加上你一份!……最好還是你詳細對我說說——你就是那裡的人——那裡樹林子什麼樣,橡樹多還是白樺樹多?」
「這是什麼意思?」副帝不滿地說,「可找到沉默的時候了!」
地窖里一切都已準備就緒:火把的火焰映照在太陽神赫利俄斯-密多羅的銀像上;香爐里點著神香,各種容器里分別盛著祭神用的聖水、葡萄酒、蜂蜜,還有撒在祭品上的麵粉和食鹽;籠子里裝著占卜用的各種禽鳥,鴨子、鴿子、母雞、鵝、鷹;一隻羊羔被捆綁著,咩咩地叫。
大家焦急地尋找別的裝飾品。威猛軍團的旗手阿拉加里從脖子上拽下一條鱗狀銅鏈,這是他獲得這一稱號時得到的獎賞。在尤里安的頭上纏了兩圈:這條銅鏈便使他成了羅馬皇帝。
「到盾牌上去,到盾牌上去!」
鐵門倒塌了,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士兵們衝進中庭。傳來人群的號叫聲,很像野獸的嗥叫,腳步聲無數。透過護窗板的縫隙可以看見火把血紅色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空。不能遲疑了。尤里安脫下畢達哥拉斯式的白衣,穿上鎧甲,戴上頭盔,披上御坡風,繫上佩劍,向通往房門的主樓梯跑去,開了門,突然出現在軍隊面前,臉色莊嚴而又明朗。
「誰說給殺死了?」
「我說,老弟,不好哇!天氣炎熱,還沒有水,沒有啤酒,沒有蜂蜜。要把我們趕到天邊去,就像把牲口趕到屠宰場去一樣。」
就在這一瞬間,皇宮的周圍,響起了軍隊在近處的呼喊聲,如同雷鳴,震耳欲聾,經年的磚牆被震動了。
「他殺了你的父親,他殺了加盧斯!」戰士們喊道。
「這個惡棍在哪兒?」
「親愛的弟兄們!我的孩子們!你們看——我不管是活還是死,都是你們的;我在任何方面都不能拒絕你們……」
「副皇帝活著?」
「快跑哇,快到宮裡去!他們把尤里安給殺了!」
「讓君士坦提烏斯滾蛋吧!」戰士們異口同聲地打斷了他的話。「讓弒兄者滾蛋!你才是皇帝,我們不要別的皇帝。光榮屬於戰無不勝的奧古斯都·尤里安!」
「無處可躲,大叔。一句話,處處是荒原、炎熱——打個比喻說吧——像是在石板上。沒有水。」
「暴動了!士兵們在拆毀大門!」
「把誰打死?」
「可憐可憐我們吧,可憐可憐我們吧,我們的父親!」
「君士坦提烏斯的使臣!」
他抓起大法師的手,領著他下了一個很陡的樓梯,進入地窖,隨手把沉重的鐵門關好。
「看看,看看,你也許能根據它的飛翔做出某種預見。」
突然,他想起一件事,高興起來:
「出了什麼事?」一個老兵問道九九藏書,他拿著一捆干樹枝朝士兵廚房走去。
大家不喜歡這個東西:護胸的皮墊散發著馬汗的氣味。
「你們在幹什麼?」尤里安裝作驚恐的樣子喊道,「你們不要毀了自己,也不要毀了我!難道你們以為我會背叛聖上嗎?」
他沒有說完,又著手另一個祭物——鵝,然後又是鷹。從地面上傳來人們的嘈雜聲,好像是洪水泛濫的咆哮聲。響起了鐵棍撞擊鐵門的聲音。尤里安什麼都沒有聽見,貪婪好奇地觀察著血淋淋的內臟:指望在殺死的母雞的腎臟中看到諸神顯示的秘密。
「什麼啤酒!從來沒聽說過啤酒。」
自從阿亨托拉圖穆勝利以後,一年多的時間過去了。尤里安從蠻族手裡解放了高盧。
「怎麼樣?」尤里安望著漆黑的天穹,很不安地問道。
為此目的,經驗豐富的大臣、御前司書德岑西烏斯奉派前來琉提喜阿,他應該立即從副帝的軍隊中抽調輔助軍團——赫魯利人軍團、巴塔維人軍團、威猛軍團、克爾特人軍團——派往亞細亞,由皇帝指揮;此外,他還得從每個軍團挑選三百名最勇敢的軍士。統兵官欣圖拉接到命令之後,把挑選出來的盾牌兵和異族兵丁編在一起,親自擔任其首領並且率領他們去晉見皇帝。
大家扔下半死不活的百人長,讓他躺在院子里的血泊中,一哄而去。透過烏雲可以看到稀疏的星星閃著寒光,一股猛烈的風捲起一片塵埃。
他向上面藏書室跑去。他在一條通道里遇到了多羅西斯主教,只見他身穿法衣,手裡拿著十字架和聖餐。
「給他加冕,給他戴上皇冠!」他們勝利地高喊道。
他不是保衛了教會嗎,不是關心剷除異端邪說嗎?他不是建造和裝修了教堂嗎?不是每天早晨、每天晚上都按規定進行祈禱和跪拜嗎?可是結果如何?得到了什麼樣的獎賞?這位人間的主宰平生第一次對天上的主宰發起怒來。祈禱詞停留在他的嘴邊上。
黃昏時分,天空陰暗,院子里和大路上停著許多帶篷的大軲轆車,這是用來拉士兵的妻子兒女的。女人們一邊哭訴著一邊跟故鄉告別。有人把雙手伸向密林和荒原;有人趴在地上,哀號著親吻土地,把土地叫作自己的母親,悲哀地說,他們的骸骨將爛在異國他鄉;有人沉浸在默默的痛苦之中,用破布包上一包故鄉的泥留作紀念。一條狗瘦得露出了肋骨,舔著塗在車軸上的油脂。它突然走到一旁,把頭伸進塵土裡,嗥叫起來。大家都把臉背過去,身體顫抖著。一個軍士氣憤地向狗踢了一腳。狗夾起尾巴,尖聲叫著向田野跑去,在那裡停下來之後,叫得更響了,同時也更加凄慘了。這拖著長聲的吠叫在陰沉沉的黃昏奇異的寂靜中讓人毛骨悚然。
「這就是我所期待的,」尤里安說,「這是他的聲音。現在可以走啦。一切都結束了。命運之簽已經拋出了。」
最先碰上的兩個百人長,儘管沒有任何過錯,卻被打倒在地上,人們上去用腳踩,想要把他們撕成碎片。血濺了出來,士兵們看見血,更加瘋狂了。
老頭氣喘吁吁,急急忙忙做完了祈禱和祭神的儀式。他宰了一隻羊羔,把一部分肉和油脂放進祭壇的炭火里,嘴裏念著神秘的咒語,開始觀察內臟;用熟練的手翻出肝、心、肺,翻過來調過去地進行研究。「強者將被推翻,」大法師指著羊羔還熱乎的心臟說道,「可怕的死亡……」
薩爾馬特人阿拉加里屬於應該離開北方的那些人之列,他與自己忠誠的朋友斯特隆比克告別。
宮廷持盾兵隊長跑進來,驚恐得臉色煞白:
可是並沒有皇冠。機靈的斯https://read.99csw.com特隆比克建議道:
「喂,你們這些膽小鬼,把這樣一個首領給出賣了!」
「什麼二十個——是一百!」
「奧古斯都·尤里安,神聖的奧古斯都萬歲!Divus Augustus!」
他發表講話:讓戰士們保持安靜,讓他們相信他不會拋棄他們,絕不允許把他們派到異國他鄉去,他將懇求自己的「值得熱愛的哥哥」君士坦提烏斯皇帝。
尤里安警告德岑西烏斯,指出了由蠻族組成的軍團有發生暴動的危險性,因為他們寧肯死也不願意離開家鄉。德岑西烏斯對這些警告毫不理睬,颳得光光的狡猾的蠟黃的臉仍然保持著不慌不忙的傲視一切的表情,表現出十足的長官氣魄。
「不是副皇帝,是皇帝!」
傳來軍隊的呼喊聲,不很清晰,因為風太大。
「想要殺死!」
「君士坦提烏斯!」
他穿著畢達哥拉斯式的白色長衣,手裡端著油燈,沿著一個很狹窄的樓梯往宮殿塔樓的最高處攀登。塔樓頂上站著一位波斯魔法師,他戴著尖頂氈帽,在觀測星辰,這是以弗所的馬克西穆斯的助手,是他派到尤里安這裏來的,名叫諾戈達列斯,正是他當年在阿爾格爾山腳下西拉克斯的小酒店裡為統兵官斯庫迪洛預言了他的命運。
蝙蝠冰冷的神秘的翅膀幾乎觸到尤里安的臉上,然後消失不見了。
「你說什麼,大叔?上帝保佑你!那裡哪兒有樹林子?凈是沙子和石頭!」
人越聚越多。暴動的軍隊在黃昏的黑暗中騷亂起來,發出雷鳴般的嘈雜聲。早晨出發的赫魯利人軍團和威猛軍團返回兵營,也參加了暴動,這時,憤怒變成了天真的興奮。許多人擁抱著同鄉、妻子兒女,猶如久別重逢。有些人高興得哭了。還有人叫喊著用劍敲擊著盾牌,發出響亮的聲音。燃起一堆堆篝火。出現了一批演說家。斯特隆比克年輕時在安條克曾經是個打諢逗趣的能手,這時感到來了靈感。夥伴們把他抬起來,他用手做了一個戲劇動作,開口說道:「Nos quidem ad orbis terrarum extrema ut noxii pellimur et damnati.——要把我們派到天邊去,把我們當成了罪犯,當成了惡人歹徒;我們的家人是我們用鮮血從奴隸主手中贖買出來的,又將陷入阿勒曼尼人的羈絆。」
「我們要死,」他們喊道,「為你而死!」
屋子裡一片漆黑,不見一個人影。他的心跳得很厲害,他把手放到心口上,前額上浸出了冷汗。
這時從遠處傳來嘈雜的聲音。兩個朋友從兵營里跑出去。
赫魯利人軍團和威猛軍團第一批幾個大隊夜間就開始行動了。他們的弟兄,克爾特人軍團和巴塔維人軍團也準備啟程。
在昏暗中,有一個人騎著馬飛快地跑過去了,勉強被認出來。
魔法師看了看法師,法師看了看魔法師。
大門、房門和護門板都釘死了:房子好像沒人居住似的。
尤里安用手做一個很不耐煩的動作:
「娘娘,」主教繼續說,「希望臨死之前能夠見見你。」
拂曉的時候,疲倦了的軍隊靜了下來,他前去看她。
「當心!」厄琉西尼亞神秘儀式的法師皺著眉頭說。
沒等他說完,從兵營里傳來尖厲刺耳的號叫聲,彷彿殺豬似的,同時還能聽見士兵們非常熟悉的鞭撻裸體的聲音;軍士們在鞭撻萬惡的百人長Cedo Alteram。鞭撻自己長官的那個士兵扔下血淋淋的鞭子,在一片哈哈大笑聲中模仿著百人長愉快的聲音大聲叫道:「來個新的!——Cedo Alter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