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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六

第二部

「請看,請看!奇迹!水沸騰了,變成了鮮血!」
尤文廷發現,從普爾普里烏斯主教身旁走過一個塞西利安派主教,擦了一下多納圖派的衣角。他往旁邊一閃,輕蔑地舉起兩隻手指,以便讓在場的人全都能看見,把被異端給玷污了的衣服抖了好幾下。歐安德爾對尤文廷講過,如果一個塞西利安派偶然走進多納圖派教堂,他們便會把他驅趕出去,然後用鹽水仔細地擦洗他接觸過的地板。
「友好與平等!別的準則是沒有的。摧毀,摧毀一切!人們的財產和妻子都將是公有的,就像草木、空氣、水和太陽一樣!」
「光榮啊,光榮屬於最美好的、最英明的奧古斯都!你要踹在獅子和虺蛇的身上,踐踏少壯的獅子和大蛇,就像在你的道路上向天使所說的那樣。光榮啊!」
大理石高台上,在一群加利利教徒的頭上,站著尤里安皇帝,只見他穿著哲學家的白衣,雙手交叉在胸前,安詳而又莊嚴,眼睛閃爍著愉快的光芒。這一瞬間,許多人都覺得他很像是魔鬼。
多納圖派往該隱派臉上吐唾沫。
「你們應該了解所有的人,而任何人都不應該了解你們。在不信奉本教的人面前不要泄露『諾斯』,要沉默不語,要藐視證據,藐視傳教和痛苦。你們應該像沒有肉體的力量一樣,不讓人捕捉到,不讓人看得見。普通的基督徒需要做善事以求得救。擁有至高的神智——『諾斯』的人,不需要做善事。我們是光明之子。他們是黑暗之子。我們已經不害怕罪惡,因為我們知道:肉體歸肉體,精神歸精神。我們處在這樣的高度,不管犯了什麼罪惡,都不能墮落:我們的心靈在犯罪時也能保持純潔,猶如金子埋在污泥里一樣。」
他往帝國各個角落發出敕令和御詔,允許被放逐的教士們毫無顧慮地返回原地。宣布了傳教的自由。與此同時,把加利利教徒最有名望的聖師們請到君士坦丁堡宮廷共同商討教會事務。大多數被邀請者並沒有看清集會的目的、成員和許可權,因為這一切在邀請信中故意說得含糊其辭。許多人猜到了背叛上帝者的狡猾,因此借口生病或者路途遙遠而根本沒有應|召前來。
一個白頭髮、面色蒼白的女人與亞當派普羅迪克並排坐在地板上,她穿著主教服,美麗的臉上表情嚴肅,由於疲勞而半閉著眼睛,——她是曼達派的女先知。幾個黃臉皮的無精打採的閹割派殷勤地侍候她,以愛慕的眼光看著她,稱她為「天鴿」。他們多年來由於不能實現的性|愛的亢奮而痛苦不堪,卻鼓吹用抑制性|欲的辦法中斷人類的繁衍。在被焚燒過的弗里吉亞平原上,離被拆毀的佩普薩城不遠的地方,成群地坐著這些沒有血肉的幻想家,一動不動地把目光凝聚在地平線上,救世主就應該在那裡出現。在籠罩著霧氣的黃昏時分,在灰濛濛的平原上空雲縫裡的金色霞光中看見了主的光榮,降落到地上的新的錫安山。年復一年地過去了,他們死去的時候還指望天國最終將降落到被焚燒的佩普薩廢墟上。
在一片混亂之中,那個長得像女人一樣的年輕的該隱派臉色跟以前一樣通紅和溫柔,眼睛流露出悲哀而又天真的神情。這時他已經跳到高台上,用慷慨激昂的聲音叫喊起來,所有的人都轉過頭來,停止了說話。
「父老兄弟們!」他喊道,聲音里有一種力量,任何人都沒有勇氣再嘲笑他了,「我們分散在世界各地。把我們叫到這裏來挨罵和受誘惑的那個人,並不懂得教會的法規,也不了解歷次主教會議的決議,——他憎恨基督的名字。我們不能讓我們的敵人高興,要克制自己,不說憤怒的話。我以至高的神的名義懇請諸位,弟兄們,我們一句都不要說,散開吧!」
「根據最仁慈的愷撒的吩咐,所有來參加會議的人……」達加拉伊弗駁斥著,堅持面帶親切的微笑阻止主教。
大家全都沉默不語,有人深深地嘆息。在一片寂靜之中,只能聽到天空中的鴿子歡快地撲棱著翅膀的唰唰聲和噴泉的水濺到大理石上的嘩嘩聲https://read.99csw.com
無論君士坦丁還是君士坦提烏斯都沒能壓制住多納圖派的異端邪說。五十年前,多納圖取代塞西利安出任非洲主教,或者相反,塞西利安取代多納圖為主教,二者孰是孰非,當然任何人都無法弄清其中的奧妙;可是多納圖派和塞西利安派卻因此而相互廝殺起來,血流成河。這場兄弟鬩牆的戰爭不知何時才能結束,其起因甚至不是由於兩種不同的見解,而僅僅是由於兩個名字。
「讚頌主!」非洲人號叫著,用目光挑選犧牲品。
基督教徒中間也有快活的人,他們嘲弄歐斯塔菲烏斯衣著俗氣、濃重的亞美尼亞口音和氣喘病。他完全喪失了勇氣,安靜下來,躲到一個角落裡,只是絕望地重複著:
歐安德爾精通教義,思維敏捷,見解深刻:讀書損害了健康,未老先衰;視力不佳,那雙高度近視的眼睛經常流露出疲憊的神色。數不清的異端邪說充塞著他的頭腦,不讓他安寧,出現在他的夢中,他清醒時折磨他,但同時也因其精巧和詭譎而很有吸引力。他廣泛搜集了許多年,整理成一部巨大的手稿,標題為《反異端論》,他如此熱心,就像某些愛好搜集稀奇古怪的物品的人一樣。他貪婪地尋找新的,發明不曾有過的,越是批駁異端邪說,越發陷入其中而不能自拔。有時向上帝絕望地祈求純樸的信仰,可是上帝卻沒有賜予他純樸。他在日常生活中非常可憐,輕信,像孩子一樣孤立無助。壞人如果想要欺騙歐安德爾,則不費吹灰之力。關於他的漫不經心流傳著許多可笑的故事。
尤里安挑選這樣一個奇怪的地方舉行主教會議並非沒有暗自打算。修士們深色的衣服在這裏顯得更幽暗,這些被放逐者疲憊不堪而又怒氣未消的面孔,顯得更加悲哀;他們猶如醜陋的黑色幽靈,在灑滿陽光的大理石中間遊盪。
多納圖派把自戕派當成自己的軍人和衛士;而赫圖利亞的鄉下人並不理解教會的爭論,因此多納圖派神學家便利用這一點向他們指示:「遵照《聖經》」的教導應該毆打哪些人。
法比亞派、饕餮之徒卡波克拉蒂派、貪淫好色的巴貝洛尼派都鼓吹下流無恥的主張,虔誠的人們只能嗤之以鼻,把耳朵捂上。許多人以一種莫明其妙的魔力吸引聽眾,以奇迹和非理性來主宰人的頭腦。
而樓下,加利利教徒們正在汗流浹背地咒罵和佈道。
「阿爾法、歐米伽,始與終。而它們中間——三位一體——貝爾塔、伽馬、德爾塔——聖子、聖父、聖靈。你們看,多麼簡單。」
「主哇!我為什麼如此不幸?」
「瑪蘭阿塔,瑪蘭阿塔!——主降臨了,主降臨了!」
「你看,尤文廷,就是這個人認為自己無限高出於六翼天使和天使長。」歐安德爾指著一個離開大家站在一旁的年輕的埃及人說,只見此人身材勻稱,穿著最時髦的拜占庭款式的衣服,精心保養的白皙的手上戴著許多寶石戒指,薄嘴唇上塗著口紅,像盪|婦一樣,露出狡黠的微笑——這是瓦倫廷派的卡西奧多。
「至高的智慧!至高的智慧!」他把聲音壓得很低,一邊說著一邊走開了,彷彿是從阿里烏派的手裡溜掉了。
「我們不是你的弟兄,走開,魔鬼!我們是上帝的純凈小麥,而你們卻是干麥秸,上帝指定用來燒火!」
少年伊皮凡尼烏斯既非多神教的半神,也非基督教殉教者,可是在凱法洛尼亞的祈禱室里卻被奉為神明,他的門徒們宣佈道:
突然間,他的手綿軟無力了,大棒掉下來了。所有的人都驚呆了。在寂靜中,佩普薩女先知的一個傻乎乎的閹割派發出刺耳的尖叫聲。他雙腿跪下,臉驚恐得變了形,手指著高台上:
「放開我!放開我!」普爾普里烏斯叫喊著,想要從抓著他的手裡掙脫出來,「我不能容忍這種無恥讕言!該隱派孬種,該死的!」
一切全都亂套了。假如不是持矛兵跑過來,必定發生一場毆鬥。羅九-九-藏-書馬軍士把基督徒們分開,勸導他們說:
「不是會議,而是匪穴!」歐斯塔菲烏斯憤怒地說。
保鏢推開軍士,把其中兩個摔到地上,把普爾普里烏斯解救出來,自戕派的大棒在這些鼓吹邪說的人頭上揮舞起來,發出可怕的呼嘯聲。
「讓塞西利安派的某一位主教現在到我們的教堂來看看,」普爾普里烏斯佔了上風,「我們把手放在他的頭上,不是為了選他當牧首,而是為了敲碎他的腦殼!」
他說話的聲音很大,他抬起頭來仰望著合唱隊的包廂,那裡掛著紅色的帷幕遮擋陽光。這時,皇帝帶著自己的哲學家朋友們出現在那裡深處的圓柱中間。人群里響起了驚奇和恐懼的低語聲。尤里安直盯著歐斯塔菲烏斯的臉。老頭經受住了目光,沒有把頭低下。皇帝臉色煞白。
普爾普里烏斯被架了起來,軍士想要把他帶走。
「正統派教徒像其他動物一樣,」卡西奧多斷言,「有魂而沒有靈。唯有我們徹悟到『普累若麻』和『諾斯』,才配稱作人;所有其餘的——皆為豬狗。」
「瑪蘭阿塔,瑪蘭阿塔!——主降臨了,主降臨了!」
許多人完全忘記了會議的宗旨,進行細枝末節的神學辯論,它們相互爭奪聽眾,盡量迷惑沒有經驗的人。
科拉巴西亞派飛快地扳著手指數數,證明畢達哥拉斯的數是天上人間的一切秘密,反映在希臘字母表中:
「我不參加異端分子的會議。放我出去!」
緊隨普爾普里烏斯身後,像一條狗似的,跟著一個忠誠的保鏢,這是個半開化的膀大腰粗的非洲人,黑皮膚,面目猙獰,扁平的鼻子,厚嘴唇,青筋凸起的手裡拿著一根木棒,這是列翁執事,屬於自戕派。這種人是赫圖利亞的鄉村居民,被稱作瑟庫姆塞利翁人。他們手執武器,跑到大路上,見到過往行人,給他們錢,威脅說:「你們把我們打死,要麼我們把你們打死!」自戕派為了基督而自殺,自焚,投水,但不自縊,因為加略人猶大是上弔死的。有時成群結隊地唱著聖詩跳進深淵;他們斷言,自戕派是為了頌揚上帝,能洗滌靈魂中的一切罪孽。民眾把他們當成殉教者加以崇敬。他們死前都要享樂一番——吃喝,姦淫|婦女。許多人不使用劍,因為基督禁止使用劍,但「遵照《聖經》」的教導,用大木棒毆打異端分子和異教徒卻是良心坦然;流著鮮血,叫喊著:「讚頌主!」非洲城鄉和平居民最害怕這種神聖的叫喊,超過了敵人的號角聲和獅子吼聲。
愷撒想起了君士坦提烏斯時代在米蘭主教會議上發生的永無休止的正統派與阿里烏派的紛爭。他想要利用這種敵對情緒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於是決定效仿以前的基督教皇帝召開主教會議。
寂靜無聲了。大家的目光都向著一個方向射去。尤里安愷撒登上中庭另一端的大理石高台。他穿著一件普通的古代哲人的白色長袍,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神色,他本想使表情無動於衷,可是眼睛里卻閃爍著幸災樂禍的火花。
甚至一個湮沒在遙遠的非洲荒漠里默默無聞的小小教堂——所謂羅加西派也竭力讓人相信,似乎基督降臨人間,只是在他們那裡,在愷撒治下茅利塔尼亞的幾個小村落里找到了對《福音書》的真正理解,——而世界上任何地方都再沒有了。
卡西奧多教導其門徒說:
該隱派鼓吹說:「我們不馴服的驕傲的兄弟們是幸福的,他們是:該隱、含、所多瑪和蛾摩拉的居民們——至高的索菲亞,靈智的家族!到我們這裏來吧,所有遭受迫害的人,所有起來反抗的人,所有被戰敗的人!猶大是幸福的!使徒中唯有他洞悉了真知——『諾斯』。他出賣了基督,為的是讓基督死而復活,因為猶大知道,基督之死將拯救世界。凡是信奉我們的智慧的人,皆可越過一切界限,敢做一切,應該藐視物質世界,把對它的懼怕踩在腳下,獻身於一切罪惡和肉體的享樂,達到對肉體的厭惡——精神最後的凈化。」九*九*藏*書
就在這一瞬間,多納圖派普爾普里烏斯粗暴地把老頭推開,自己佔據了他在台上的位置。
來自埃及的巴西里得派特里封,被一群好奇的人包圍著,拿出一個透明橄欖石的辟邪物給大家看,只見上面刻著銘文:阿勃拉克薩。
馬可西昂派喜歡勾引婦女,講究打扮,渾身灑著香水,頭髮打成小卷,只見他像魔術師一樣靈巧而快捷地把一隻盛滿水的透明的玻璃碗高高舉起來,邀請好事者。
那個狂熱的非洲人普爾普里烏斯有一個小時沒有得到機會發言了,希望減輕一下心靈的負擔,向該隱派發起進攻,舉起毛茸茸的青筋隆起的手,想要「堵住瀆神者的嘴」。
佩普薩的女先知在一些愛戀著她的閹割派攙扶下挺直了身軀,只見她臉色煞白,披散著頭髮,暗淡的目光近於瘋狂,顯得很可怕,她不看任何人,也不聽任何人,很有靈感地號叫道:
大廳中央走過一個壯實的老頭,高高的顴骨,光禿禿的頭頂圍著一圈毛茸茸的白髮,這是年過七旬的普爾普里烏斯主教,是非洲的多納圖派,被尤里安從流放地召回。
「安靜,安靜!宮廷不是毆鬥的地方。要想打架,你們還嫌角斗場不夠嗎?」
所有的人都感到很不自然,每個人都盡量做出毫不介意的樣子,甚至裝作很自信的樣子,故作不認識自己的鄰座——那原來是他的敵人,或是他毀掉了這個敵人的生活,或是這個敵人毀掉了他的生活,——卻偷偷地相互瞥去兇惡的察言觀色的目光。
「既然你們不會管理自己——那麼我就告訴你們吧,免得你們遭受更大的災難:加利利教徒,你們都聽從我吧,降服吧!」
「加利利教徒,原來你們就是這樣使用愛的約法的!」他在驚惶不安的與會者中間說道。「我現在看出來了你們的愛是什麼意思。說實在的,猛獸都比你們這些口口聲聲兄弟仁愛的人更相親相愛。我要借用你們的導師的話來說:『你們的律法師有禍了,因為你們把知識的鑰匙奪了去:自己不進去,正要進去的人,你們也阻擋他們。你們法利賽人有禍了。』」
「不屈服於上帝的人是幸福的!該隱、含和猶大、所多瑪和蛾摩拉的居民們是幸福的!他們的父親,深淵和混沌的天使是幸福的!」
還沒有等到有人清醒過來或者進行反駁,尤里安在其哲學家朋友們的前簇后擁之下離開了中庭。
「魔鬼,魔鬼,魔鬼!」
他也是由於漫不經心才來參加這次荒唐的會議的,部分原因是希望能了解一些新的異端邪說。現在,歐安德爾主教一直懊悔地皺著眉頭,用手遮著視力不佳的眼睛,擋住強烈的陽光和大理石。他感到很不痛快,更想回到半明半暗的凈室里去,讀自己的書,寫自己的手稿。他不讓尤文廷離開自己,嘲笑各種異端邪說,防止他受到誘惑。
這時,年輕的皇帝在樓上大理石長廊里懷著滿腔熱忱,以貪婪的目光看著這些發瘋的人,他的左右圍著一群身穿古代白衣的哲人。他所有的朋友全都在這裏,他們是:畢達哥拉斯派普羅克盧斯、尼姆菲迪安、歐根尼烏斯·普里斯克、埃德西烏斯、年邁的神聖者揚布里科斯、丁底墨涅的大九*九*藏*書祭司、儀錶優雅的赫克博利烏斯。他們沒有笑,沒有開玩笑,完全保持安靜,正像哲人所應該具有的那樣,只是偶爾在緊閉著的嘴唇上浮現出一絲憐憫的笑意。這是古希臘智慧的宴席。他們注視著樓下會議進行的情況,就像諸神觀看相互為敵的人們一樣,就像雜技愛好者觀看舞台上的野獸在相互吞食一樣。在紫紅色的帷幔的遮陰下,他們感到清涼和舒暢。
會場騷動起來了,一些人主張應該接受歐斯塔菲烏斯的建議馬上散開,另一些人要求發言,不希望失掉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在會議上說出自己的想法的機會。一張張面孔通紅,一個個聲音震耳欲聾。
「安靜些,我的朋友。」宮廷持盾兵隊長,蠻子達加拉伊弗勸阻他,很有禮貌地讓他離開大門遠一些。
於是可憐的閹割派向她彎下腰,傾聽起來。
「各位不要聽他的!」普爾普里烏斯叫喊道。「不要散開,不要違背愷撒的意旨。塞西利安派發怒了,因為他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斜眼小老頭普羅迪克是亞當派,長著一張浮努斯式的富於肉感的臉,他很值得懷疑,竟然斷言,他的學說能使人恢復亞當原始的無罪狀態:亞當派在教堂舉行神秘儀式時完全|裸體,教堂燒得像澡堂一樣熱,稱作「埃德姆」;像人類始祖犯罪以前那樣,不以自己裸體為羞恥,說他們那裡的男人和女人都以貞潔著稱;可是這種天堂的集會的純潔性是很值得懷疑的。
「蛇的智慧,」他們說,「讓人認知善與惡。這就是救世主,蛇的形象。你們不必害怕,聽聽他的:他從不撒謊。品嘗一下禁果吧——你們將會跟神一樣!」
大家制止了他,儘力讓他清醒過來:
「列翁!列翁執事!」
諾斯替派立刻沉默了,嘴角上露出輕蔑的笑容,半閉著眼睛,舉起食指:
尤文廷聽著歐安德爾的講解,心裏想道,這一切很像是夢囈,於是他的心不禁痛苦得一陣痙攣。
尼科米底亞主教歐安德爾忙於在蠟版上記錄下新發現的異端邪說,像一個古玩收藏家似的,全神貫注,早把尤文廷給忘記了。
「教父,不體面!」
歐安德爾讓尤文廷注意一個美麗的少年,只見他生著一張溫柔而天真的面孔,很像一個年輕的姑娘——這是個該隱派。
普爾普里烏斯指著叛教的皇帝,用莊嚴的唱歌般的聲音繼續說,彷彿是給他念誦教會的讚美詩:
「各位長老和各位聖師!」他向參加會議的全體人員說道,「我們一些國民宣揚那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加利利人的學說,我們認為儘可能地給他們以寬容和仁慈是一種幸福;對待誤入迷途的人,不應該仇恨,而應該懷著更多的同情,進行開導規勸,即使是對待固冥不化者,也應該把他們引上真理之路,而絕對不應該為他們進行打擊、侮辱和肉體的傷害。長期以來,教會的紛爭極其嚴重地破壞了全世界的和平,本皇帝希望恢復世界和平,因此才把各位加利利教的智者召集到這裏。本皇帝希望,在我們的蔭庇和保護之下,各位能夠表現出高尚美德的楷模,這才符合各位的身份,符合各位的信仰和才智……」
突然間,在給愷撒用的高台上出現一個老頭,這正是那個衣著俗氣、一口濃重的亞美尼亞口音的老頭,大家剛剛嘲笑過他。他的臉色很紅,眼睛閃爍著火焰。皇帝的講話傷害了年老的塞巴斯蒂亞主教。歐斯塔菲烏斯滿腔怒火,在全體與會者面前講起話來。
「你們的弟兄們在君士坦丁和君士坦提烏斯時代被主教會議給放逐了,我們卻讓他們從流放地回來了,是因為我們希望恩賜給羅馬帝國所有的國民以自由。加利利教徒們,你們按照自己導師的約法,和平地生活吧。為了完全終止紛爭,各位英明的教長,我們希望你們忘卻任何敵對,在兄弟般的愛的基礎上恢復統一,達成教會的一致,確立統一的和共同的佈道內容。我們為此目的才把各位召集到這裏,這是按照我們的先輩君士坦丁和君士坦提烏斯的先例而做的,請各九*九*藏*書位用教會賦予你們的權力來判斷和做出決定。我們要離開這裏,給你們以自由,等待著你們的決定。」
有一次,他在公開談話中宣布了這一決定,讓他的朋友們大吃一驚的是他不願意對加利利教徒施加任何暴力和迫害,相反,願意給他們以佈道的自由,把君士坦丁和君士坦提烏斯時代經主教會議決議而放逐的多納圖派、半阿里烏派、馬西昂派、曼達派、塞西利安派以及其他一些異端從流放地召回來。他相信,為了消滅基督教徒沒有比這再好的辦法了。「你們看見,我的朋友們,」皇帝說,「當他們各回原地時,這些主張兄弟仁愛的人之間就會重新爆發紛爭,他們將要如同猛獸一般相互廝殺,會讓自己的導師臭名遠揚,這是我使用最殘酷的刑法所無力辦到的!」
「無名的混沌在你那個愚鈍的頭腦里!」一個阿里烏派主教喊道,他緊攥著拳頭向特里封走過來。
他的講話事先準備好了講話稿,因此流暢自如,像是一位高明的演說家在大庭廣眾面前一樣。可是他的話雖然表面上充滿深情厚誼,而實際上卻包藏著毒刺:他順便指出,他還沒有忘記君士坦提烏斯時期在著名的米蘭會議上所發生的荒唐而又丟人的紛爭;他還帶著惡意的譏笑提到一些狂妄的暴亂者,說他們為不能再繼續迫害、折磨和扼殺教徒弟兄而感到惋惜,於是便用愚蠢的謊言來煽動老百姓,給敵對情緒火上澆油,讓世界充滿兄弟間相互殘殺的仇恨:這些人是人類的大敵,是製造最壞的災難——思想混亂的罪魁禍首。愷撒突然以明顯的譏笑結束了講話。
他號叫著:
「貞潔的聖母呀!這是怎麼回事?我們來到了什麼地方?」已經衰老但仍然很粗壯的塞巴斯蒂亞主教歐斯塔菲烏斯焦急不安地說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君士坦丁宮的中庭環繞著兩排白大理石圓柱,在清晨的陽光下光輝耀眼,蔚藍的天空與之相比而顯得暗淡無光。白色的鴿群歡快地撲棱著翅膀,如同雪片飛舞,逐漸消失在天際。院子中央,在噴泉飛濺的水花中間,立著卡利皮格的阿佛羅狄忒石像;濺濕了的大理石閃著銀光,如同活的軀體。修士們從神像旁經過時都把臉轉過去,盡量不看她;可是她卻很狡猾,照樣含情脈脈地站立在他們中間。
他對他們那種令人難忍的沉默感到很得意,平靜而緩慢地補充道:
「凡是懂得『阿勃拉克薩』這個詞的人,」特里封引誘地說道,「就能獲得最高的自由,將長生不死,品嘗所有罪惡的甜蜜之果而不成為罪人。『阿勃拉克薩』通過字母表達天的數目——365。在三百六十五層之上,在天使和天使長的層次之上,是無名的混沌。它比任何光明都美麗,不運動,無從產生……」
拜蛇派舉起盤著一條尼羅河蛇的銅十字架:
女先知有時抬起疲憊的眼帘,她那模糊的目光凝視著遠方,用敘利亞語嘟噥著:
人人都相信自己正確。你反對我,我反對你。
「不,弟兄們!……」歐斯塔菲烏斯衝過來,祈求道。
尼科米底亞主教歐安德爾也後悔不迭,覺得不應該來參加會議並且不應該把剛剛到達君士坦丁堡的迪迪穆斯的見習修士尤文廷帶到這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