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魯拉向喬萬尼介紹了畫家。

「先生，」喬萬尼伏在老人耳朵上小聲說，「請問，喬爾喬先生——這個人的名字叫什麼？」

在寂靜的莊園里，女神躺在金黃色的麥秸床鋪上，喬爾喬·梅魯拉走到那個陌生人身邊，只見他還在測量雕像。

「請原諒！」學者驚嘆道，「既然您認為古人是容器里的水，那麼源泉又在哪裡呢？」

「請允許我表示一下好奇心，」梅魯拉緊追不捨，「多少度？」

「噢，那是當然！……您知道，雖然在藝術中，在美中，https://read.99csw.com這種數學計算——度、分、秒……得承認，我不能相信畫家會由於感情的衝動，靈感的支配，可以說，在神的天啟下……」

「是的，是的，您是對的，」陌生人帶著無聊的樣子，表示同意，「可是仍然出於好奇想要了解……」

「越精確越好。」交談者說。

「活到老，學到老。我從來也沒有想到可以達到這麼精確！」

「然而！」梅魯拉說，「我覺得，最後一次分割小於最細的頭髮絲。十二分之九*九*藏*書一的五次根……」

「您在尋找神聖的勻稱和諧嗎？」學者說，露出揶揄的笑容，「您想要把美歸到數學的範疇嗎？」

最後，喬爾喬不再作聲了，已經理屈詞窮。這時，交談者指著大理石雕像上幾處凹下去的地方：不管是光線強弱，肉眼都無法看得清楚——只能用手在平滑的表面上觸摸時才能感覺得到，才能感覺到雕工的無限精細。陌生人只是向女神的整個軀體拋去深邃的目光，沒有表現出任何讚歎，只是想要尋根問底。

梅魯拉又氣哼哼九九藏書地談論起來，用詞華麗——可是他已經不再爭論了，變得和藹可親，含糊其辭地表示同意。只有那雙冷淡的眼睛射出苦悶無聊的目光，越來越冷漠。

「儀器不精確，」陌生人待理不理地回答說，「特別是測量勻稱時，我同意把人的臉分成度、分、秒和微秒。每一種分割都是前一次分割的十二分之一。」

「微秒，」交談者照舊待理不理地向他解釋，「整張臉的四萬八千八百二十三分之一。」

「能從泉里飲水的人——就不想用容器飲水了。」

梅魯拉皺起眉htｔｐｓ://rｅad.9９ｃｓw.ｃｏm頭，冷笑著說：

「大自然。」陌生人乾脆地回答道。

「啊，你在這裏，小和尚，」梅魯拉轉過身來，說道，「我把你給忘了。這也就是你所愛戴的那個人。你怎麼沒有認出來呢？這是列奧納多·達·芬奇先生。」

那個人一聲不響地看了他一眼，好像是沒有聽清他的問題，又埋頭工作了。

「我以為他感覺不到！」喬萬尼不禁驚詫起來，「可是既然感覺到了，那麼為什麼還測量，用數字來計算呢？這是誰？」

他彎下身，用量角器測量從頭髮到下頦的分割。

https://read.99csw.com梅魯拉顯然是希望刺痛對手和引起爭論，開始談論古人的完美，說應該模仿他們，可是交談者卻沉默不語。當梅魯拉談完了的時候——他撅起長長的鬍鬚，微微地冷笑著說：

兩腳規的兩條腿合上又打開，畫出一個個規整的幾何圖形。他以穩重而堅毅的動作把量角器放在阿佛羅狄忒漂亮的嘴唇上——這兩片嘴唇的微笑使喬萬尼的心充滿了恐懼——他把所量出的角度記到筆記本里。

「了解！」喬萬尼心裏想，「難道這裏可能了解和測量嗎？多麼荒唐！或者是他沒有感覺到，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