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這個人和基督？不，老師，不可能！」貝特拉菲奧驚叫道，他不會更好地表達自己的想法，但感覺到他的心由於這種不可調和的矛盾而憤怒，他重複道：

列奧納多向喬萬尼走來。

塞薩爾持有通行證。可是喬萬尼卻是個陌生者，受到懷疑而被檢查，他的名字被記入門衛登記簿。

這些柵欄和腳手架的上面，高高地聳立著一座稱作「巨型雕塑」的泥胎，高達12肘，人像騎在一匹馬上——這是列奧納多的雕塑作品。

他倆走近城堡的大門，只見城牆外面環繞著很深的護城河。他倆經過弔橋，進入南面城牆的一座塔樓。這裏陰暗、氣悶，像是兵營，散發著麵包和糞便的氣味。塔樓拱頂的下面回聲很響，雇傭九*九*藏*書兵們使用各種語言講話、謾罵和發出笑聲。

「你有什麼不明白？」

喬萬尼在那肥胖的雙下頦的皺紋里，在那雙令人生畏的兇惡銳利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頭吃飽了的野獸的和善安詳。他在紀念碑的底座上看到了列奧納多親手在綿軟的黏土上刻的兩行詩：

蒼白的陽光落到巨型雕塑上。

「相反，喬萬尼。我想，二者相互促進：關於《最後的晚餐》一些好的想法，正是我在進行這個巨型雕塑的時候產生的，或者相反，我在修道院里往往喜歡構思紀念碑。這是一對孿生子。我是同時開始這兩項工作的——也將同時結束。」

大馬是用深黃色的黏土雕成的，在藍天白雲的襯托下特別醒目：只見它兩隻後腿直立，蹄下踩著一個軍人；勝利者舉著公爵權杖。這就是偉大的雇傭兵隊長弗蘭切斯科·斯福爾扎，冒險的追求者，為了金錢而出賣了自己的鮮血——他是個半兵半匪。他作為一個貧窮的羅馬涅農民的兒子，出身於平民，如獅子般兇猛，如狐狸般狡猾，靠著為非作歹、建功立業和卓越的智慧而達到權勢的頂峰——死於米蘭大公爵的寶座上。https://read.99csw.com九_九_藏_書

「當我觀看《最後的晚餐》時，」貝特拉菲奧想道，「我覺得我了解了他。可是我現在又什麼都不明白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在自己的心裏對這二者中的哪一個說：這是神？要麼塞薩爾是正確的，在列奧納多的心裏沒有神？」

列奧納多驚奇地看了看他，但表情很和善。

「噢，列奧納多先生，難道您自己沒有看見？這不能——同時……」

經過第二道弔橋時，他們再次受到檢查，然後才走進城堡裏面荒涼的院子——被稱作「馬爾斯戰場」的廣場。

「神。」喬萬尼重複道，望著巨型泥塑和被勝利者斯福爾扎的馬蹄踐踏的犧牲者，想起了聖恩瑪麗亞修道院寂靜無聲的食堂、錫安山藍色的峰巔、約翰臉上天https://read.99csw.com神般的美以及靜悄悄的最後的晚餐，那是個神，但可以說他：Ecce homo！（這是人！）

廣場的中央有一個木頭腳手架，四周圍攏著一些不大的附屬建築物——柵欄和板棚，看來都是倉促建造的，但已經舊得發黑了，有些地方覆蓋著灰黃色地衣的斑點。

一座帶雉堞的塔樓聳立在他們面前，下面是被稱作「死亡壕」的護城河。右側是榮譽宮的入口，左側是城堡戒備最森嚴的部分——名副其實的「鷹窠」。

「請原諒，老師！我想了，但不明白，您怎能在同一個時期里同時創作這個巨型雕塑和《最後的晚餐》？」

「我的工作完了。走吧。否則又要給傳進宮去：那裡好像是廚房裡煙囪冒煙。趁著沒有被發現，得快些溜掉。」

「為什麼不可能？」老師說。

他感到驚詫的是最後兩個詞：Ecce Deus！（這是神！）

「這不可能！」

喬萬尼一聲不響地站著，低垂下眼睛，臉色蒼白。

喬萬尼想要說些什麼，可是遇到列奧納多平靜而又困惑的目光，明白了，什麼都不能說，反正——他不會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