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呶，怎麼樣？果實也有毒嗎？」

「就這樣，做試驗用的。他為了研究毒性對植物的作用，把這棵樹毒化了。」

「那裡有什麼？」

姑娘指著花園牆後面在朦朧的月光下閃閃發亮的房頂上濕漉漉的瓦蓋。

「別人怎麼看得見？還是你沒有聽說過？」

「我沒有這種想法！列奧納多先生向我詳細地解釋和證明了，沒有什麼巫術，根據自然法則來看，也不可能有。列奧納多先生什麼都知道，什麼都不相信……」

「你饒了我吧！」他說，「反正我不能放你進去，我也不要你的草藥了。你走吧！」

「亞斯特羅，我求求你，關於這棵樹你知道些什麼，全都講給我聽聽。」

「讓它見鬼去吧！這機器都在我這裏！」鐵匠指了指自己的後腦勺。

「你也知道咒語嗎？」

「你自己進去過嗎？」

「我已經做了保證，不放任何人進去。」

「知道咒語，有一種草藥，用它塗在身上。」

「任何秘密都沒有。真的，卡珊德拉小姐，沒有任何有趣的東西，譬如機器、儀器、書籍、手稿，都沒有，只有一些少見的花草、動物、昆蟲——是旅行家們從遠處給他帶來的。還有一種樹，有毒……」

「可是的，我倒是忘了，」她冷笑著繼續說，「你們都是有學問的人，什麼奇迹都不相信，你們的一切全都靠著機器！」

他看了看她，陷入了沉思。

「告訴什麼？」

他把她推開，差點兒沒把她推倒。可是她立刻挺直身子，眼睜睜地看著他。她的臉很蒼白，彷彿是死人的臉，兇惡，讓人害怕：這一瞬間，她的確像是個女巫。

「能看出來是有毒的嗎？」

「你怕的是啥，蠢貨？你自己也說沒有任何秘密。我們只不過是進去看看……好啦，給我鑰匙！」

「有什麼可說的？做就是了！」

她目送著他。然後迅速地從喬萬尼身邊走過去，溜出大門，走上通往韋切利城門的大路。

「不進去，只開開門讓我看看。」

「給我鑰匙！」卡珊德拉重複道，「我今夜就讓你飛翔，聽見了嗎——今夜！你瞧，這就是草藥。」

夜靜悄悄的，溫暖而潮濕，令人氣悶的霧使月光變得朦朧。

「也許你這隻是做夢吧，卡珊德拉小姐？」

「好吧，上帝保佑你！我可憐你。你要是不能飛翔，怕是真的要發瘋了。就這麼辦吧，我給你些草藥，再把咒語告訴你。但有一個條件，亞斯特羅，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

「不，看不出來。因此他才不放任何人進去：果實很好看，很誘人，吃了就得死。」

「我做，卡珊德拉小姐，什麼都做！你說吧！」

姑娘把一隻手放在他的肩上。

「你不進去嗎？」

「hｔｔpｓ://rｅａｄ.9９cｓw.ｃoｍ為什麼？」

「唉，亞斯特羅，亞斯特羅！你倒是很樂意相信這種胡扯！難道你不明白，這些機器只是為了轉移視線嗎？我猜想，列奧納多先生早已經飛翔了……」

起初，他倆在大門旁談了一陣；然後經過喬萬尼身旁，但沒有發覺他，因為他坐在門上雨遮和葡萄架的陰影里。

「我也能飛嗎？」

「膽小鬼！」姑娘輕蔑地說，「你不會知道秘密的，現在我看出來了，他是個巫師，像騙小孩子一樣，騙你……」

夜間，大家都入睡了，喬萬尼受到失眠的折磨，來到院子里，坐到台階旁葡萄架下的長椅上。

姑娘點了點頭。

「進去過。」

「我沒有笑。可是，亞斯特羅，你可知道，有些事多麼可笑？我聽說，宗教裁判官在一個不信神的人那裡找到了與魔鬼簽訂的契約，規定這個人應該根據邏輯和自然法則否定妖魔的存在和魔鬼的力量，為的是使撒旦的奴僕們不受宗教裁判，從而鞏固和加強魔鬼王國在人世間的地位。這就是為什麼人們常說：當魔法師是離經叛道，而不相信魔法是雙倍的離經叛道。鐵匠，你得注意，可別出賣你的老師——對任何人都不要說他不相信妖法。」

有人敲通向大路的院門。

鐵匠終於把花園的門鎖上，沒有向卡珊德拉告別，走進屋裡去了。

她掙扎著，溜出了他的雙手，像是一條蛇。

「我想要試試。奇迹也好，機器也好——我都不在乎，只要能飛就行！我不能再等了……」

「你可以試試。你會看read.99csw.com到這比機器好！」

他掏出鑰匙，開開了門。

「鐵匠，你認為我們是女巫嗎？」

「你說什麼，卡珊德拉小姐！我已經對他發誓了……」

「讓我到那上面去。」

一個女人走進院子里，只見她穿著白衣服，在月光下好像有些發綠，如同霧一般。

「奇怪的試驗！這是棵什麼樹？」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盯著他的眼睛，過了好半天才小聲補充道：

她的臉很奇怪，冷漠木然，彷彿是古代雕像：前額很窄，兩道一字形的眉毛，很小的下頦，黃色的眼睛亮晶晶，如同琥珀。但最讓喬萬尼驚奇的是頭髮：乾枯、蓬鬆、輕盈，彷彿是單獨具有生命——好像是美杜莎的毒蛇，像是黑色的光環，圍在頭上，在它的襯托下，臉顯得更加蒼白了，紅嘴唇更鮮艷了，黃眼睛更明亮了。

姑娘又走到他面前：

「這麼說，亞斯特羅，你也聽說關於安傑洛修士的事了？」少女說。

「是的，卡珊德拉小姐。據說他是教皇派來消滅巫術和一切異端邪說的。正如你聽說的，人們一談起宗教裁判官，就感到毛骨悚然。但願上帝保佑可別落到他們的魔掌中！你得謹慎小心一些。提醒一下你的姑媽……」

鐵匠猶豫地撓著自己的耳後根。

「等熟了的時候，就有毒了。」

他沉默不語，悶悶不樂地轉過身去。

「什麼都不相信，九_九_藏_書」卡珊德拉重複說，「連鬼也不相信？可是相信神嗎？」

樓下窗戶的護板開了，鑽出一個人來，問道：

「鑰匙在你手裡嗎？」

「需要什麼呢？」他的臉色有些發白，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卡珊德拉小姐！你知道，我是個正派的人。況且說空話對我也沒有好處。等著瞧吧，說不定安傑洛會把你也牽連上。告訴我，我求你啦，把一切都準確地告訴我！」

「呶，反正是一樣，就是你寄居的那位西多尼婭太太。」

「卡珊德拉小姐嗎？」

「好啦，亞斯特羅，不用了。我不進去。你只把門打開，讓我瞧一眼……」

「你是如何飛翔的？」

鐵匠把手一揮。

「就是這樣，像我這樣。」

「有。」

亞斯特羅臉色陰沉了，搖了搖頭。

姑娘坐到井台的邊沿上。

「你可真是異想天開！不行——這我可不能告訴你。知道得多，老得快。」

「沒什麼好講的。早春的時候，它的汁液最充足，在樹榦上鑽一個小洞，一直鑽到樹心，然後插|進一根空心的長針，就滴答出一種汁液。」

「怎麼飛翔？」

鐵匠的獨眼燃起了希望之火。

「把鑰匙給我，亞斯特羅！」

「她算是我的什麼姑媽呀！」

院子是四方形的，中央有一眼井。喬萬尼的身後是房子的牆壁；他的對面是馬廄；左側是石頭院牆和通向大路的院門，這條大路是通往韋切利城門的；右側—— 一座小花園的牆，牆上有一個小門，經常鎖著，因為花園的深處有一個單獨的建築物，主人往往獨自一人在那裡工作，不準任何人進去rｅad.9９ｃｓw•cｏｍ，只有亞斯特羅例外。

「在我這兒。」

「你別笑。他是個虔誠的人。」

「你有嗎？」

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玻璃瓶，讓他看。只見裏面裝著深色的液體，在月光下有些發亮。她湊近他的臉，嫵媚地小聲說：

「是我。開門。」

她笑了起來，聲音很小，但很奇怪。

然後，他合攏雙手，祈求地說：

瑣羅亞斯特羅起初由於突如其來而不知所措，後來開始反駁，為列奧納多辯護。可是少女卻打斷了他的話頭：

一片寂靜，霧更濃了。一切都消失和融化在霧中了。

亞斯特羅從房子里走出來，開了門。

「不行，不行……你想要幹什麼都行，唯有這個不行！」

姑娘站在門口，貪婪好奇地睜大了眼睛；然後向前邁出一步，想要走進去。鐵匠制止了她。

「卡珊德拉小姐，把你的草藥給我一些！」

亞斯特羅低下頭，臉上露出悲哀的和倔強的表情。

「怎麼樣，你們的飛行器如何？很快就能做好嗎？」

「怎麼有毒？」

「桃樹。」

喬萬尼閉上眼睛。在他面前，好像在夢中似的，出現了那棵可怕的樹，濕漉漉的葉子上沾著沉甸甸的水珠，朦朧的綠色月光灑在毒果上——他想起了《聖經》里的話：

喬萬尼輕輕欠起身來，在圍著圍牆的花園深處看見一棵普通的桃樹。可是在白蒙蒙的霧中，在暗淡的月光下，他覺得這棵樹讓人感到不祥，像是個幽靈。

「你可真是個怪人，亞斯特羅！你剛才還把魔法的奧秘叫作愚蠢的妄想，可是現在卻突然相信了……」

「做好？但願如此！還得從頭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