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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部 神聖的宗教裁判 二

第十五部 神聖的宗教裁判

她向他講了自己的旅行、看見過的奇迹,講了愛奧尼亞群島上白色大理石的神廟,說它聳立在被海水所侵蝕的黑色礁石上,散發著鹹味,好像裸體的泡沫中誕生的美麗女神阿佛羅狄忒散發著清新一樣,雖然已經荒廢,但仍然宏偉壯麗,還講了自己遇到的難以想象的艱難困苦、災難和危險。有一次,他問她在流浪中尋求什麼,為什麼要忍受這樣的艱難險阻而搜集古董,她用自己的父親路易吉·薩克羅博斯科的話回答說:
她的眼睛燃燒著火焰,他又認出了從前的女巫卡珊德拉。
能指出解脫災難的途徑。
直至另外一個把你的痛苦接過去,
修女們把這片土地和房子租賃給鍊金術士加萊奧托·薩克羅博斯科及其侄女卡珊德拉小姐,如前所述,卡珊德拉小姐是加萊奧托的哥哥——著名古董搜集者路易吉的女兒,她不久前和叔叔一起回到米蘭來。
卡珊德拉在希臘漫遊時訪問了母親的故鄉米斯特拉,那是一座毫無生氣的小城,距離拉凱德蒙遺址不遠,坐落在被燒焦了的伯羅奔尼撒山岡中間,古希臘哲學最後的代表人物赫米托斯·普列東五十年前死在那裡。她搜集了他的未出版的著作、書信、學生們的傳說,他們相信柏拉圖的靈魂再一次走下奧林波斯山,進入了普列東的軀體。她對喬萬尼講述這次訪問,再一次重複了他已經從她嘴裏聽到過的預言,那是從前一次在卡塔蘭那堤壩上的談話中說的,從那以後他時常記起來——那就是百歲哲學家普列東臨死前三年說的話:
「你今天夜裡到我這裏來,」她小聲嚴肅地說,「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都告訴你,聽見了嗎?—— 一切,無一保留。現在,讓我們按照習慣,在分手前像兄弟姊妹那樣喝上一杯。」
墜入冥界阿伊得斯。
「並非一切都是給所有的人預備的,」卡珊德拉說,「受難者的信仰跟奇迹和預兆一樣,是民眾所需要的,因為只有信仰不徹底的人才為信仰而死,以便向別人和自己證明信仰,可是完美的信仰也就是完美的知識。難道你認為畢達哥拉斯的死證明了他所發現的幾何真理的正確嗎?完美的信仰是無言的,它的秘密高於宗教,如老師所說的:『你們了解所有的人,可是任何人都不了解你們。』」
出發前兩天的早晨,喬萬尼跟卡珊德拉像通常那樣,在她的工作室——卡曼奧拉宮一個單獨的大廳里進行一次談話。
你不要等著你的苦難有盡頭,
她變化不大。她的臉還是那樣,不見憂愁和歡樂,像古代雕像一樣木然,寬大的前額,筆直的細眉毛,緊閉著的雙唇,一對黃色透明的眼睛像琥珀一樣。可是現在這張臉卻變得很清秀,是由於生病或者由於思慮過度,特別是下半部過於狹窄,下嘴唇有些向前噘起——更加鮮明地表現出嚴峻的平靜和天真的孤單。蓬鬆的頭髮顯得生機盎然,比起整個臉來更加富有生命力,彷彿是具有單獨的生命,像美杜莎的蛇一樣,包圍著那張蒼白的臉,彷彿給她加上一個黑色的光環,讓臉顯得更加蒼白和木然,鮮紅的嘴唇更加鮮艷,黃色的眼睛更加透明。這個姑娘的美麗比十年前更加讓喬萬尼傾倒入迷,喚起了他的好奇、恐懼和愛慕。
他在各個時代和各國人民中——在埃斯庫羅斯的悲劇中,在諾斯替派的傳說中,在叛教的尤里安皇帝的生平中,在賢哲柏拉圖的學說中,發現了他本人內心裡分裂和鬥爭的遙遠回聲。他的悲哀加重了,可是他明白了,十個世紀以來,人們一直跟他一樣,受著痛苦的折磨,跟那些「分裂為二的思想」進行鬥爭,由於那矛盾和誘惑而毀滅,於是他的悲哀又平息九-九-藏-書了。
喬萬尼什麼都沒有回答。他覺得彷彿是在突然出現的閃電照耀下,在他的面前展現一個無底的深淵。
卡珊德拉看了看他,默默地從小匣里取出一塊扁方形的綠色透明的石頭。這是著名的Tabula Smaragdina(諾斯替教派的秘密經典)—— 一塊翡翠石牌,是在孟菲斯一個山洞里發現的,原來攥在一具木乃伊的手裡,據說他生前是位祭司,是赫耳墨斯——埃及的奧爾神的肉身——奧爾是邊界之神,引導亡魂到冥界去的引路神。翡翠石的一面刻著科普特文,另一面用古希臘文字刻著四行詩:
「從前,喬萬尼,」她更加小聲和嚴肅地說,「我認為你的老師列奧納多掌握了最後的秘密,因為他的臉是那麼美麗,彷彿是他集奧林波斯神與地下的提坦於一身。可是現在,我看出來,他只是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可是沒有達到目的,只是在探索,可是並沒有找到,只是有知識,可是並沒有達到自覺的程度。他是個先行者,自有後來人追隨著他,而且都將超過他。讓我們干一杯,我的哥哥,這杯辭行的酒為我們二人所未知的最後的釋疑者而干!」
鍊金術士旅行歸來時帶來許多珍本書籍,大部分是托勒密時代亞歷山大學者們的著作。畫家向他借閱這些書,通常派喬萬尼去取,因為他正在附近的聖毛里喬教堂里畫壁畫。過了一些時間,貝特拉菲奧已經形成習慣,往往找個借口,越來越經常到他們家去,實際上他只是想要見到卡珊德拉而已。
陽光透過茂密的柏樹枝葉從窗戶射進來,顯得像月光一樣暗淡。姑娘的臉特別美麗,但沒有表情。只是現在,分手的前夕,喬萬尼才明白了,她對於他是多麼親密。
「哪個老師?」喬萬尼問道,心裏想:
加萊奧托先生照舊對列奧納多很崇敬,認為他是自己的老師,說他擁有「三倍于偉大的赫耳墨斯的智慧」。
現在,她過著隱士的生活,總是重病纏身——真的有病還是假裝有病,這就不得而知了,幾乎所有的空閑時間,除了到教堂去做彌撒,便關在自己獨處一隅的閨房裡,她不準任何人到裏面去——那是古老的宮殿里現存為數不多的幾個房間中的一間,室內光線昏暗,幾扇拱形尖頂窗戶朝著荒蕪的花園,從窗戶往外望去,只見一排高大的柏樹形成一堵圍牆,帶有窟窿的榆樹榦上長滿潮濕的碧綠的苔蘚。這個房間的陳設讓人想起博物館和藏書室。這裡有許多從東方帶回來的古董——古希臘殘缺不全的雕像、光滑的黑花崗岩埃及狗頭神像、諾斯替教的石刻——上面刻著一個神秘的詞——「阿勃拉克薩——Abraxas」和三百六十五重天、堅硬得如象牙一樣的拜占庭羊皮紙——上面寫有永遠消失了的希臘詩歌作品的片段、刻著亞述楔形文字的泥板、包著鐵皮的波斯拜火教的經書、薄如花瓣的透明的孟菲斯紙莎草紙。
O Cristo Galileo,tu hai vinto!
「自從普列東死後,已經過去半個世紀了,」喬萬尼反駁道,「可是他的預言並沒有應驗。難道您還相信嗎,卡珊德拉小姐?」
父親對他的詛咒就要應驗,九_九_藏_書
你勝利了,加利利人!
「叛教者尤里安嗎?」
上面是天,下面是天,
提坦向人們一一列數了他的恩賜——死亡的朦朧、希望和竊來的天火,這一切遲早有一天會使他們跟神平起平坐——然後,他預言了宙斯的覆亡:
喬萬尼向她講述道,有一次在佛羅倫薩觀看了「豪華者」洛倫佐·美第奇的一出宗教神秘劇,描寫的是聖喬萬尼和保羅的痛苦死亡,這兩個少年因為堅持基督教信仰而被叛教者尤里安給處死。他甚至記得這個神秘劇中的幾句詩,因為這幾句詩特別讓他震驚——尤里安被墨耳枯里烏斯的劍刺穿,臨死前大叫:
近來,喬萬尼產生一個新的,迄今為止尚不熟悉的大胆想法。他什麼都不害怕,因為他已經沒有什麼可失掉的了。他感到,無論是貝內德托的信仰,還是列奧納多的知識,都不能減輕他的痛苦,都不能解決迫使他的靈魂正在死去的那些矛盾。只是在卡珊德拉那些模糊的預言中,他才感覺到一條通向和解的道路,這條道路很可怕,但是唯一的,他懷著絕望的勇氣,在這條最後的道路上跟隨著卡珊德拉向前走去。
「別怕,」她說,「這裏面沒有禁果。這葡萄酒是純凈的和神聖的:它是用納扎列塔山上的葡萄釀的。這是加利利的狄俄倪索斯最純凈的血。」
他們二人回憶起十年前的談話,那時他們還都幾乎是孩子,坐在聖雷德貢達修道院牆腳下,卡塔蘭那堤壩旁一個荒涼的山丘上。他們回憶起那天晚上的情景:遠處天空上的閃電、運河裡夏季河水令人氣悶的氣味、彷彿發自地下的隆隆雷聲,還回想起她當時向他預言奧林波斯諸神的復活以及她參加女巫狂歡夜會的情景。
了解這個秘密——
姑娘初期跟他見面時保持著警惕,故意裝成懺悔的罪人,說自己打算削髮為尼;可是後來,她漸漸地覺得沒有什麼可怕的,於是變得放肆起來。
在諸神之中,唯有我
上面有什麼,下面有什麼。
她讓他了解了他們一些奇特的故事,有的很荒誕,如同夢囈一般。
卡珊德拉最後說:「人群是這個世界之子,是雅達瓦奧夫和狡猾的蛇的奴隸,生活在死亡的恐怖之中,在約法的羈絆下爬行。可是諾斯替派教徒是智慧的選民,是有知識的人,是光明之子,洞悉了神智的奧秘,踐踏一切約法,逾越一切界限,像精靈一樣不可捕捉,像神一樣自由,生著翅膀,不因行善而變得高尚,在罪惡中保持純潔,如黃金掉到污泥里一樣。朝霞天使如一顆在黎明前的黑暗中閃閃發光的晨星,伴隨他們終生,從生一直到死,讓他們識別惡與善,讓他們看透雅達瓦奧夫的世界對自己的母親神智的詛咒和恐懼,讓他們經過神智投入無名的昏暗的懷抱,投入不可知的萬物之父的懷抱——無名的昏暗統治著各重天和各個無底深淵,它停滯不動,不知從何而來,但比起任何光明來,都美麗異常。」
陽光透過茂密的柏樹枝葉從窗戶射進來,顯得像月光一樣暗淡,就像在卡塔蘭堤壩上度過的那個值得紀念的雷雨之夜閃爍的電光一樣。她把自己的臉湊近他的臉,木然而嚴肅,蒼白得像大理石雕像,蓬鬆的頭髮顯得生機盎然,像美杜莎的蛇一樣,包圍著那張蒼白的臉,彷彿給她加上一個黑色的光環,雙唇像血一樣鮮紅,一雙黃眼睛像琥珀一樣透明。
「普列東沒有形成完美無缺的真理,」她平靜地回答道,「他在許多方面迷失了,因為他不了解許多事。」
四年過去了。
你要是明白,就能幸福無疆。九*九*藏*書
她停下來,好像是不想把話說完,後來又補充道:
「你是怎麼想的,喬萬尼,」卡珊德拉合上書本,說道,「這個『墜入塔耳塔羅斯的受苦的神』是誰?」
他有時夜裡睡夢中想到這些思想,好像是爛醉如泥時胡言亂語,或者像是發高燒而說胡話,不由得驚醒過來。於是他覺得卡珊德拉小姐是故意裝作掌握了秘密,實際上一無所知,像他一樣誤入迷途了。他們二人比起十二年前更可憐,都還是迷惘無助的孩子,這種新的半神半魔的智慧的狂歡夜會比起女巫的狂歡夜會更荒唐——當年她曾經邀請他去參加女巫狂歡夜會,可是現在卻看不上眼了,認為那是平民百姓的娛樂活動。他不禁感到可怕,想要逃走。可是為時已晚。好奇心莫名其妙地讓他對她產生了迷戀,他感到只要不刨根問底地了解清楚,就不會離開她——得救也好,死也好,都跟她在一起。
有一天,他問她,她為什麼要偽裝起來,為什麼要把她認為是真理的東西向人們隱瞞起來?
這個時候,著名的神學博士、宗教法官喬爾喬·達·卡薩雷來到米蘭。教皇尤利烏斯二世聽說巫術在倫巴第地區非常猖獗,便派他前來傳達訓諭。瑪喬雷修道院的修女們以及卡珊德拉在大主教宮廷里的保護者們都警告她將有危險。喬爾喬修士是羅馬宗教法庭的成員,本來就要審判卡珊德拉小姐和加萊奧托先生,可是他們叔侄二人得以逃脫了。他們深知,如果再次落到此人手裡,任何保護人也救不了他們,於是他們決定逃往法蘭西,如果需要,還得再潛往別處:英吉利、蘇格蘭。
卡珊德拉曾經是個女巫,當過德梅特里婭·哈康迪拉的徒弟,受過老巫婆西多尼婭的培養,可是卻成了,或者起碼是裝成教會的虔誠信徒。她恪守一切教規,參加各種儀式和齋戒,出席教堂里的彌撒,對教會進行慷慨的捐助,不僅得到瑪喬雷修道院修女們的保護,棲身於修道院的土地上,而且也得到了米蘭大主教最高層的關照。一些喜歡造謠中傷的人一口咬定(也許只是出自人們對突然暴富的嫉妒心理),說她從遠方流浪歸來后更加成了一個異教徒,女巫和鍊金術士曾經住在羅馬,可是害怕神聖的宗教裁判而逃出那裡,不過遲早有一天,他們逃脫不掉被扔進火堆的命運。
「這是什麼意思?」喬萬尼說。
「埃及諾斯替教徒巴濟利德。」卡珊德拉回答道,並且解釋說,基督教產生初期,偉大的師尊們自稱諾斯替教徒——意思就是有知識的人,對於他們來說,完美的知識和完美的信仰是同一回事。
克羅諾斯從天而降,
她沒有回答,而是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古老的羊皮紙書——這是埃斯庫羅斯的悲劇《被縛的普羅米修斯》——誦讀了其中的幾句詩。喬萬尼多少懂得一些希臘文,遇到他不明白的地方,她解釋給他聽。
法蘭西人第一次入侵時,接生婆西多尼婭太太在韋切利城門外卡塔蘭河堤附近的那棟房子被毀。不久,加萊奧托叔侄便離開倫巴第,在四處漂泊中度過了十年,他們先後到過東方、希臘、阿爾希皮拉赫群島、小亞細亞、巴勒斯坦、敘利亞。關於他們,流傳著一些奇怪的傳聞:有人說,鍊金術士找到了能夠把錫變成金子的點金石;也有人說,他以進行試驗為名,從一個敘利亞富翁手裡騙取了巨額金錢,揣進自己腰包之後逃之夭夭;還有人說,卡珊德拉小姐跟魔鬼簽約,按照父親留下的記載,在腓尼基阿斯塔耳忒神廟遺址挖到一處古代的窖藏;最後,也有人說,她在君士坦丁堡read.99csw•com迷住一個年老的士麥那的富商,給他下了迷|魂|葯,然後席捲他的財寶而逃。不管怎麼說,他們叔侄二人當年離開米蘭時一貧如洗,可是回來時卻成了富翁。
1511年底,喬萬尼·貝特拉菲奧這時已經成為一名技巧嫻熟的畫師了,正在新建的聖毛里喬教堂畫一幅壁畫,這個教堂是屬於古老的瑪喬雷女子修道院的,是在古羅馬的競技場和朱庇特神廟的廢墟上新建的。高高的圍牆外,在葡萄園街那個方向,有一座荒蕪了的花園和一座被遺棄的宮殿——原歸卡曼奧拉家族所有,當年很富麗堂皇,但現在已經近於坍塌。
「為了讓死去的諸神復活!」
人們問他,那是什麼樣的宗教信仰,是基督教還是穆罕默德的伊斯蘭教。他回答道:「不是這個,也不是那個,而是一種新的宗教信仰,跟古代的多神教沒有區別。」
「是的,他對於他的敵人加利利人來說是叛教者,可是他並沒有膽量當一個叛教者,因為他只不過是想用新瓶裝陳酒:多神教徒跟基督教徒一樣,也可以把他稱作叛教者……」
「喬萬尼,」她沉默一會兒,補充道,「你可聽說過,十多個世紀以前,有一個人也像哲學家普列東一樣,幻想使死去的諸神復活——這就是弗拉維烏斯·克勞迪烏斯·尤里安皇帝?」
其中有一個特別讓他驚奇不已——這就是亞歷山大拜蛇派關於創造世界和人的學說。
「你聽著,喬萬尼,」卡珊德拉繼續說,「在這個人奇特而悲慘的命運中有一個大秘密。依我說,他們二人,尤里安皇帝和哲學家普列東,都是正確的,因為都僅僅掌握了一半真理,這種真理離開另外一半便是謬誤。他們二人都忘記了提坦神的預言:只有當光明與黑暗,上面的天與下面的天結合在一起的時候,諸神才能復活,到那時,二將成為一。他們二人沒有明白這一點,所以白白地把自己的靈魂奉獻給了奧林波斯諸神……」
「不了解什麼?」喬萬尼問道,在她那咄咄逼人的目光下他突然感到自己的心墜入無底的深淵。
她拿出一個圓形的小陶瓷器皿,上面塗著蠟,據說是遠東一帶的用具,她往一隻古代橄欖石高腳大酒杯里斟滿了濃烈的玫瑰色葡萄酒,散發出一種奇異的氣味,高腳杯的邊沿上刻著狄俄倪索斯和酒神女祭司的像;然後,她走到窗前,舉起酒杯,好像是在向神進行祭奠。在暗淡的陽光下,玫瑰色的葡萄酒在透明的杯子里顯得更加艷麗,像是熱乎乎的血,裸體的酒神女祭司跳著舞,頌揚頭戴葡萄花冠的酒神。
等他喝了以後,她把兩隻手放在他的肩上,親切而信任地嫣然一笑,小聲說道:
「喬萬尼,你要是知道,我如果能把這一切無保留地全都告訴你,那就好了!可是不行,為時尚早。我暫時只說一點:奧林波斯諸神中間有一個神比別的神更接近自己地下的弟兄們,這個神既光明又黑暗,像黎明前的黑暗一樣,很殘酷,像死神一樣,降臨人間,用自己的血液——醉人的葡萄汁讓死者死得朦朧——這是一種有別於普羅米修斯天火的新的火。人們中間有誰,我的哥哥,有誰明白並且能告訴全世界,葡萄花環的智慧跟荊棘花環的智慧是一樣的。那個神說:『我是真正的葡萄藤。』狄俄倪索斯神用自己的血液把全世界灌醉。你明白我說的嗎,喬萬尼?如果你不明白,你就別吱聲,不要問,因為這裡有秘密,現在還不能說……」
星星在上面,星星在下面,
他問道,他倆能否再見面,她能否向他公開她時常提到的那個最後的秘密。
在那可怕的一天,九_九_藏_書
「白色魔鬼!」
——這可能是列奧納多先生說的:他也了解所有的人,可是沒有任何人了解他。
「天上籠罩著無名的昏暗,它停滯不動,不知從何而來,但比起任何光明來,都美麗異常。它就是不可知的萬物之父。無底深淵和寂靜。這是他的獨生女兒。她體現著神智,離開父親,認識了存在,心頭蒙上了陰影,悲哀起來。她的哀傷的兒子名叫雅達瓦奧夫,是個創造之神。他想要獨來獨往,便離開了母親,比她更深地扎進了存在,創造了肉體的世界、精神世界被扭曲了的形象以及生活在其中的人,人應該反映出造物主的偉大並且證明他的強有力。雅達瓦奧夫的助手是各種自然精靈,他們只會用泥土捏出一個無意義的肉塊,它只會在原初的泥潭裡蠕動,像是一條蟲。它被帶到自己的王雅達瓦奧夫面前,為的是給它吹進生命——神智很可憐人,向自由和悲哀之子進行報復,因為他離開了她,於是通過雅達瓦奧夫的嘴給人吹進肉體的生命,同時也吹進了神智的火花,這是她從不可知的萬物之父那裡得到的。那個可憐的創造物——用泥土捏成的手指,用塵埃捏成的骨骼,他的創造者本來想要通過他來展示自己的力量,如今他卻突然變得無比地高出於他的創造者,不以雅達瓦奧夫為樣板,而成了真正的神——不可知的萬物之父的複製品。人從塵埃中抬起了自己的臉。造物主看見這個東西擺脫了他的統治,義憤填膺,驚恐萬狀。他的眼睛燃燒著嫉妒之火,看透了這個創造物的五臟六腑,看到了他出來的原初的黑色泥潭——這陰鬱的火焰和他那張充滿怒氣的臉都像照在鏡子里一樣,在那裡反映出來,於是這個形象成了黑暗天使,以爬行的狡猾的蛇的形象出現的奧菲莫爾夫,撒旦——萬惡的智慧。雅達瓦奧夫在他的幫助下創造了自然三界,最深處是臭氣熏天的黑暗的牢獄,便把人扔到那裡,給他訂出了約法:規定他可以做什麼,不可以做什麼,如果違犯約法,就得死亡。他還指望用這約法和死亡的恫嚇繼續奴役自己的創造物。可是解放者神智並沒有把人拋棄,愛他,愛到底,給他派去了安慰者——蛇形的長著翅膀的知識的精靈,他像是一顆晨星,是朝霞天使,告訴他:『你要像蛇一樣精明。』他便來到人的面前,說道:『你們吃了以後眼睛就會明亮,你們就會像神一樣知道善惡。』」
奧林波斯神的使者赫耳墨斯對普羅米修斯說:
一股驚恐的寒氣傳遍了貝特拉菲奧的全身,他不由得想道:
可是卡珊德拉小姐像以前一樣盯著他,她那雙眼睛射出明亮的光芒。這一瞬間,她的確很像阿伽門農不幸的女俘——能夠預言的卡珊德拉。
她虔誠地喝下半杯,好像是吞下了一樁大秘密,然後把酒杯遞給喬萬尼。
根據查理·丹布亞斯總督和法蘭西國王的請求,畫家在佛羅倫薩長老議會得到不定期的休假,第二年,即1507年,則定居米蘭,完全為路易十二供職了,只是偶爾有事才到佛羅倫薩去。
向兒子襲來。
受苦的神進入黑暗的塔耳塔羅斯,
喬萬尼聽著拜蛇教派的傳說,把雅達瓦奧夫跟克隆尼翁進行比較,把神智的火花跟普羅米修斯的天火進行比較,把惡毒的蛇,閃光的天使——惡魔跟被縛的提坦進行比較。
他們會見越來越頻繁。
「我死了以後,再過許多年,將有一個統一的真理照耀著人世間的各國人民,他們將接受一個統一的宗教信仰。」
「如果你想要知道一切,你就來吧,你來了以後,我就把從來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的秘密告訴你,向你展示最後的痛苦和歡樂,我跟你作為兄妹,作為新郎和新娘,將永遠生活在這痛苦和歡樂之中!」